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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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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咯

百金?

聽到這個數字, 冷山雁的心猛然顫了一下。

嫁給沈黛末這麽多年,他一直替她管家,對每一分錢都看得很重, 雖然算不上摳門,但每一筆錢他都必定用在刀刃上, 才算對得起沈黛末在外用命拼搏來的這一切。

如果這百金是用來給沈黛末招兵買馬, 他定然心甘情願。

可如果為了他自己, 冷山雁下意識覺得不值得。

他不配!

對他而言, 沈黛末能原諒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原諒他那些惡心殘忍的手段,讓他留在她的身邊, 就是莫大的恩賜。

越是如此,冷山雁的心就越發扭曲, 像陰暗角落裏一被光照就倉皇失措的蟲子, 慌亂地蜷縮成一團, 戰戰兢兢, 不知道該如何回報沈黛末對他的好。

於是,他幾乎是發自本能地,像衡量物件牲口一樣衡量自己的價值。

只有不斷為沈黛末誕下子嗣,在床上不斷取悅她, 在後宅為她分憂, 他心裏的不配感才會稍微淡一些, 但自卑依舊如影隨影, 深入骨髓, 刮骨難愈。

更何況他現在還沒有為沈黛末生下女兒, 她前前後後,大把大把的錢就花了出去。

他既心疼沈黛末的錢, 更深覺自己這條賤命根本配不上這百金。

可沈黛末大手一揮,輕易就將這百金贈送給了大夫,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仿佛救了他的命,大夫就應該得到這些。

在她眼裏,他的命比金子重要。

冷山雁緊咬著唇,看著沈黛末輕柔的眉眼,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著圈。

她的溫柔與包容,仿佛傳說中憐憫世人的神女,世人對他的辱罵像無數把刀刺向他的心窩,而她輕輕蹲下,將他擁入懷中,告訴他沒關系,我來了。

他肩膀微微顫抖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飛快地低下頭擦掉眼角的淚痕,手掌哆嗦著撫著肚子。

‘孩子、你們一定要平安降生。’

他醜惡的一生太過貧瘠,只有這具還算漂亮的皮囊可以奉獻給她,他會拼盡一切,哪怕將身體的血與肉全都燃燒殆盡。

*

大夫走後,沈黛末從床頭櫃裏拿出一瓶藥膏,用指腹輕輕化開,抹在冷山雁的臉上。

白色的藥膏抹在臉上觸感涼幽幽的,像綿柔的冰沙在火辣辣的鐵板上化開,冒出白花花的水蒸氣。

冷山雁意識回神,下意識縮了下身子,嘶了一聲。

“很疼嗎?先忍忍。”沈黛末指尖頓了一下,力道更加放輕,慢慢的在他的臉上塗著上藥,嗓音溫和如水:“你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消下去,這個藥膏可以活血化瘀”

冷山雁突然扯著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從被子發出的聲音低悶卻難掩激動:“妻主,別看......醜。”

“現在才想起遮臉是不是太晚了?”沈黛末歪了歪頭,彎眸輕笑道。

說完,她伸手輕輕扯了扯被子,漂亮的眉眼含著露珠般的水光:“沒事的,不醜,不過你不讓我上藥的話,就不一定了。”

冷山雁這才緩緩放下被子,露出自己觸目驚心的臉來,只是有些局促不安地垂著頭,不敢直視沈黛末。

他臉頰上的巴掌印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顏色更加鮮紅,像玫瑰花的花瓣層層疊疊的映在一起,讓她想起雁子扇自己巴掌的時候,那掌風雷厲地......比大公打小三還要兇殘,她都差點被震懾住。

論對自己狠,還得是雁子。

她繼續挖了一點藥膏替他擦拭,忍不住心疼道:“......哪有自己打自己使這麽大勁的?”

冷山雁淡睫微微一顫,尤其眼尾一簇睫毛纖長地低垂著,看著極為可憐。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指尖觸碰到眼尾的傷口時,手指嚇得繃緊,臉色也不太好看。

“傷口很淺,不會留疤的,一點也不醜。”沈黛末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

這些年雁子一直漂漂亮亮,哪怕發瘋也是個美麗瘋批,如今恢覆了理智,哪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真的嗎?”冷山雁眼梢微擡,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沈黛末笑著撫上他眼尾的傷口。

那處劃傷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血痂,細細長長如一撚猩紅蛇信,弧度與他上挑的眼型一致,雖是傷口,但乍一看更像是故意用紅色眼線筆精心勾描一樣,為他憔悴的臉色添了一分動人的嫵媚。

“你忘了大夫剛才說的嗎?不能再有情緒波動了,不然會傷身的,別再操心容貌的事,在我眼裏你最最最最好看了。”沈黛末捧著他的臉親了親。

冷山雁顫顫地垂下眼簾,眸光中蕩漾著一絲羞赧的暖意。

門外,白茶敲了敲門,走進來說道:“娘子、郎君,t保胎藥熬好了,您快喝了吧。”

說著白茶端著藥走向床邊。

盛藥的碗類似於面碗,比普通的碗要大一些,因此裝的湯藥也更多,隨著白茶走路的步伐裏面黑乎乎的藥汁不停的泛動,感覺還有點黏糊糊的,堪比童話劇裏的女巫毒藥,散發著十分濃郁苦澀的藥味,光是聞著就知道一定比尋常中藥要難喝好幾倍。

怪不得大夫說,雁子要吃些苦頭了。

沈黛末都覺得難以下咽:“這麽大一碗,全喝了?一點不剩?”

白茶的表情也有點難看,像是被這藥熏得難受:“這藥是兩位大夫親自熬的,喝完這一碗,下午和晚上還有一碗呢。”

“端過來吧。”冷山雁淡淡地接過藥碗,看著黑漆漆的一碗,深吸一口氣,仰頭全部喝下,看起來那麽難喝的藥,他楞是一滴都沒漏。

直到喝完藥,沈黛末才發現他緊蹙著的眉頭,表情極為難看,喉嚨不停的吞咽著,似乎胃部受不了一下這麽多強烈苦味的刺激,要吐出來,而他卻竭力忍著。

“快吃一顆蜜煎橄欖壓壓苦味。”沈黛末連忙拿起桌上的果碟,塞了一顆用蜂蜜煎熬制成的橄欖。

“好些了嗎?”沈黛末手掌貼著他的胸口,不停地幫他順著。

冷山雁臉色的稍微好了一些,順勢靠在沈黛末的懷裏,腦袋依偎在她的肩膀上,沙啞的嗓音裏露出一絲委屈:“.....好苦。”

“那再吃一顆,好些了嗎?”沈黛末又撚起一顆蜜煎橄欖,餵進他的嘴裏。

甜津津的味道在嘴裏散開,與他口中幾乎能灼傷味蕾的苦澀混為一團,有苦有甜,那滋味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

可冷山雁卻依舊咬著橄欖軟肉,微微點頭,輕‘嗯’了一聲。

“這兩天真是把你折騰的過分,苦了你了。”沈黛末嘆息道。

冷山雁卻在心裏搖頭,這怎麽算苦呢?

黛娘明明知曉他上輩子做的惡事,那些腌臜惡心的勾當,令人作嘔的陰毒手段,依然願意接納他,簡直幸福到令他頭暈目眩。

陷入昏迷的時候,他甚至在想,他這樣的爛人能遇見沈黛末或許是十世修來的福氣,這輩子若是就這樣過去了,將來的生生世世,他都再也沒有機會遇見她。

他還沒有和沈黛末白頭偕老,沒有給她生下可愛的女兒,更沒有與她許下生生世世的諾言,怎麽能就這樣輕易地死了,讓其他賤男人陪在她的身邊,與她共度一生?

想到這些,他突然就湧起了無限的鬥志與貪婪,爬也要從鬼門關爬回來。

“黛娘的世界是怎樣的呢?”他忍不住問道。

“我的世界?”沈黛末看向窗外,輕幽的嗓音恍如隔世:“我的世界沒有皇帝和奴隸,也沒有戰爭,大家都過著平凡安穩的生活,是個很好的地方。”

說完,她忽然低聲笑了一下,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冷山雁說:“從前只是奇怪,為何沈黛末與上輩子我認識的‘沈黛末’不同?性格、才華、品性都仿佛換了一個人,真正確定還是因為師蒼靜試探我,他知曉我的前世今生,還特意給您寫了奇形怪狀的字符的信,那時我便知道,您的世界與我的不同。”

“那你為什麽不說呢?”

冷山雁沈默了一瞬,往她的懷裏窩了窩,眸中湧起黑霧般的暗潮,裏面藏著他不可言說的膽怯。

因為他害怕、

怕戳破了之後,沈黛末就會離開他。

而且沈黛末就算不是原來的‘沈黛末’又什麽關系呢?他愛的是這具身體裏溫柔的,像太陽、像靜水般的靈魂,而不是這個軀殼。

“我只想陪著您,別的我不在乎。”他聲音低沈道。

沈黛末輕聲一笑,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又撚起一顆蜜煎橄欖塞入他的口中。飽滿的蜜煎橄欖將他一側的臉頰塞得鼓鼓的,像一只松鼠。

沈黛末忍不住用指尖戳了一下,但觸碰過蜜餞的指尖粘上了殘留蜂蜜和砂糖,在指尖晶瑩剔透,像剛剛分泌出的桃膠,黏糊糊的。

正想用手帕擦拭幹凈,但冷山雁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低頭,伸出水紅的舌尖似蛇一般,先在她的指尖上舔了一下,然後滑舌如蛇般纏繞著手指,整個含入口中,溫熱濕潤的舔舐,仿佛熱帶雨林一場熱氣氤氳的雨。

*

很快就到了春節,因為雁子要養胎不能下床參加宴席,孟燕回又斷了腿需要靜養,‘瘋了’的端容皇子楚艷章自然更沒法出席,所以今年的年夜飯一切從簡。

除了席氏、二哥沈玉珍,以及豐家一眾人外,幾乎沒有其他客人。

之前沈黛末讓查芝送席氏回城南別院時,特意給了二哥沈玉珍許多暗示,沈玉珍一家子全依仗沈黛末,自然明白了其中意思,因此對席氏管得格外嚴,再也沒有因為他是父親而縱容他。

因此這次宴席上,席氏全程安安分分一言不發。

其實席氏很想去看看冷山雁,他幾次派人來請求,無論是想念孫女也好,還是對冷山雁有愧想要道歉也好,沈黛末都沒有同意,冷山雁也只當不知道這件事。

無奈,席氏只能接受自己與女兒女婿徹底離心的事實,餘生都活在差點害死親孫女的自責中。

這場宴席很快吃完也很快就散了,各自回家守歲。

這場年夜飯雖然看似冷清,但沈黛末卻覺得輕松,比起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的熱鬧,她更願意回屋抱著雁子和冬兒,外加肚子裏的兩個小小黛。

她冒著雪,小跑著回了屋,和冬兒坐在地毯上,一起玩著幼稚的投壺游戲,小冬兒吃得滿嘴零食渣子,笑得咯咯響,冷山雁則靠在床邊,撫著肚子淡淡笑著看她們母子倆玩鬧,直到爆竹聲響,新的一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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