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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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你以為他跟你下流嗎？”宋遠杳辯駁, 腕骨用力推搡，雙腿蹬著，奈何抵不住陸乘書駭人的力道。
“你拿他跟我比？”
陸乘書身上的傷勢再次崩裂開, 疼痛再次席卷而來, 卻抵不住眼下鉆心的痛楚。
他步步緊逼，面無表情的面容覆上陰翳，俯身扼住她的下顎, 與之對視，迫切想要從中看到她的求饒。
宋遠杳卻一點服輸的跡象都沒有, 執拗咬住下唇，明知曉力道不是他的對手, 仍然掙紮著, 好像並不信任他。
陸乘書心頭一窒, 生銹的鐵鉤將他的心，勾出一道道血痕。
他陡然升出無力感, 松開手, 坐在床邊，垂眸望著瑟瑟發抖，攏住衣裳的宋遠杳。
幾日未見, 宋遠杳除卻了瘦了幾分, 面容依舊貌美, 性子照舊薄情寡義。
陸乘書攥緊了受傷的手，身後的傷勢, 隱約有血跡滲出，卻抵不住眼前胸口流出的血跡。
宋遠杳見他巋然不動, 冷若冰霜，匆忙將衣裳拾掇好, 悄悄挪動了身子，小覷他一眼，又觀不動，而四周多了血腥味。
她循著血腥，瞄到陸乘書掌心流出的血跡。
宋遠杳驚呼出聲，“你的手何時受傷？”
陸乘書淡漠道：“你現在才註意到嗎？”
宋遠杳噎住，隨之而來便是惱羞成怒，“是你莫名其妙出現在我面前，還將我扔在床上，如今你來怪我？”
“為何不回信，為何要離開青雲城？”陸乘書視若無睹她的控訴，轉而冷著臉。
陸乘書恢覆了理智，面無表情，沒有之前那般嚇人。
宋遠杳心裏嘀咕，緩緩地道：“信是我之前忘記怎麽回，至於離開青雲城，也是我想換個地方居住，陶情適性。”
“你不是想遠離我？”陸乘書聲音寒冷，後背的傷勢裂開，粘稠的鮮血粘稠在衣裳。
宋遠杳一無所知，仍然在狡辯，“我為何會遠離你？”
“沈崖呢？你會遠離他嗎？”
陸乘書寒冷的眼眸，審視般註視她，見她唇角發白，眼波流轉，又是想要哄騙他。
他攏緊了手指，喉嚨間有血腥味，強撐著病軀，固執地問宋遠杳。
“你不準騙我。”
別又騙他了。
宋遠杳。
她本想哄騙的想法，在看到陸乘書黑眸，莫名其妙，感覺眼前的陸乘書猶如破碎的冷玉，拼也拼不好。
遂換了想好的謊言，她攥緊衣袖道：“我不會遠離他。”
“我已經答應他了。”
宋遠杳撂下此話，卻看到巋然不動的陸乘書，猛然彎腰。
她不明所以，卻在看到陸乘書擡眸，唇角和掌心的血跡，徹底坐不住，慌裏慌張地道：“你受傷了。”
宋遠杳想要湊近，可陸乘書輕描淡寫地道：“他是不是騙你了。”
“你都受傷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嗎？”
宋遠杳蹙眉，心中惱怒，起身想要去喊人，看看驛站有沒有會醫術。
當她從床上走下去時，陸乘書卻扼住她的腕骨，冷靜的語氣，透著瘋狂。
“你性子薄情寡義，定然不會被他三言兩語打動，除非他誆騙了你，讓你覺得必須要信他，所以他是不是在你的面前，提及我的事。”
陸乘書一通冷靜剖析，將宋遠杳徹底鎮住，心虛地道：“你在胡說八道。”
“你沒看我，我說對了。”陸乘書幽幽的目光，審視她。
“……”
宋遠杳自知瞞不下去，頷首地道：“他沒有說你的壞話。”
“他若是沒說我壞話，何至於能騙到你。”
“……”
宋遠杳忍無可忍，也不再顧忌他受傷，呵斥道：“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陸乘書本身壓下的戾氣，再次凝聚在胸口，“你說他是君子。”
“不管他是不是君子，我都認為他說得對。我與你本就不能，當初是我鬼迷心竅，認為你跟乘雪長得有七分相似，才想借助你，讓我有子嗣，能夠穩固在陸家的地位，如今沈崖回來，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忙。”
宋遠杳將心中的話，全盤托出，無視了陸乘書愈發冰冷的面容。
“你當真這般想？”
陸乘書用力攥手，聽她訴說薄情的話，依附皮囊下的青筋蜿蜒凸起，似乎在遏制心中無盡的惡意。
宋遠杳半分遲疑，將心中的疑慮一並告知。
“這是我的心裏話，況且，我也並不認為，一時的男歡女愛，真的能過完餘生，與其之後冗長的兩相厭，何不早早斷去。”
“你比我聰明，你真的該選什麽，況且我是你的嫂嫂，我跟陸乘雪是夫妻，如今他走了，我又跟沈崖不清不白，你何苦纏著我不放。”
為了勸他，宋遠杳貶低自己，忽視心中的古怪酸意，強行想要一刀兩斷。
陸乘書巋然不動，垂眸坐在床邊，好似在沈思。
宋遠杳耐著性子，等他的回應。
等了半響，宋遠杳感受腕骨粗糙的觸感和溫熱，餘光瞥向陸乘書。
他一襲墨色長衫，垂眸沈思，也許是受傷，還是近日不知遭遇何事，臉頰瘦削，淩厲的氣勢多了陰翳。
許是察覺宋遠杳的目光，陸乘書擡眸看向宋遠杳。
兩兩相望，烏黑的冷眸，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潭踩進去，陷入萬劫不覆之地。
他是陸家的少爺，是朝廷官員，走錯路，能夠走別的路。
但她孑然一身，走錯了路，便是萬劫不覆，無人能救她。
宋遠杳挪開視線，手指纏著衣袖，心中冷哼。
“你始終不信我。”陸乘書冷聲道，隨後松開宋遠杳的腕骨。
宋遠杳松了口氣，揉了揉腕骨，以為他想通了，耳畔卻聽到他冷漠地道：“你想跟我了斷，可以。”
她聽聞，側身望去，指尖松開，似乎放走了什麽，卻又看到陸乘書站起身，頎長的身影，落在墻壁，變成了龐然大物的倒影。
“但我不會放過你。”
“我以後當你的奸夫。”
此話一出，宋遠杳瞪大雙眸，氣得不知怎麽回話。
陸承書黑黝黝的目光，猶如刀鋒，能割開她一身的皮肉，將她驚得站不穩，險些扶住床柱。
“你瘋了不成，堂堂官員，卻當一個商戶婦人的奸夫，陸乘書你……”
宋遠杳指尖顫抖，怒不可遏地望著他。
窗欞外，響起狂風暴雨，雷鳴轟隆，狂風做亂，楊柳婆娑，湖邊蕩起漣漪。
宋遠杳美眸染著憤怒，覺得跟他說不通。
陸乘書卻垂眸：“你這樣很順眼。”
宋遠杳的怒火一下子熄滅，心裏明白他是故意的？可他為什麽故意？
她憋著一肚子火，轉身想走，可身後傳來陸乘書的冷笑。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嫂嫂。”
“奸夫和小叔只能是我。”
宋遠杳頓住腳步，側身回望，卻迎面被他親上。
濃烈的清冽混跡著夏雨的燥熱，唇齒相融，窗欞外風吹雨打，細細的低喘，隱約透著放縱下的饜足。
“不……”
宋遠杳顧忌小腹中的孩子，不敢輕舉妄動，正因如此，被陸乘書拿捏到時機，抵在屏風，肆意親了遍。
萬幸，陸乘書背後的傷勢裂開地流出了很多血，才堪堪收手。
“我過幾日去萬陽縣任職，你去並州一帶，我們相隔甚遠，你與他不準有親密相處。”
陸乘書收手，為她穿戴衣裳，還從衣袖取出一物，是玲瓏精巧的鎏金小鈴鐺。
宋遠杳還未拒絕，陸乘書不容置喙，將鈴鐺戴在她的雲頸，濃烈的睫毛忽閃動一下，眉眼頓時淩厲萬分。
“鈴鐺篆刻我的名字，若是被他發現你隨身佩戴的鈴鐺，是作為奸夫我給你私相授受的，你說他會不會動怒。”
陸乘書不怒自威，將鈴鐺給她佩戴好，又妥帖地拾掇好她的衣裳。
宋遠杳受不了兩人一直糾纏不清，欲想反駁，小腹陡然覆上了一只溫熱的手，令她打了哆嗦，嚇得他以為知道自己懷孕一事。
陸乘書眸光一冷，指尖卻落在她的小腹，厭惡地道：“我會盡快從縣衙脫身，倘若被我知道，你在此期間，罔顧我的勸阻，真的跟他有所接觸，還有了野種，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宋遠杳聽出他的狠話，心中頓時擁入不安，還在猶豫要不要告知，肚子裏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陸乘書見她猶猶豫豫，以為她惦念著沈崖，喉嚨裏的血腥，幾乎又要吐出來，強撐最後理智，避免做出失控的一事，冷聲道：“你記住，倘若你真的做出對不起我的事。”
“我真的會殺了沈崖。”
……
陸乘書拋下狠話，又說吩咐姜羌隨身跟著她們一行，順便盯著他們一舉一動。
宋遠杳之後無論說軟話還是呵斥，一點都扭轉不動陸乘書的想法。
她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陸乘書這般執拗的人。
殊不知，陸乘書已經拼盡全力扼住心底的暴虐，在離開驛站的當晚。
陸乘書喉嚨裏的鮮血，終於抑制不住吐了出來。
“大人——”隨從和下屬們，頓時驚慌失措。
-
陸乘書離開的當晚。
紫晚迷迷糊糊地回到客房，扶額道：“少夫人，我好像忘記自己要幹什麽？頭好痛。”
宋元杳看到她額頭上，凸起的疙瘩，也不知道是陸乘書哪個下屬，下手這般重，痛罵他屬下就跟陸乘書一個德行。
“我這邊不用你伺候了，你早早歇下。”
紫晚晃動著腦袋，懵懵懂懂地頷首，心底卻好似遺忘了什麽。
待紫晚離去後，宋遠杳躺在床上就寢，翻來覆去，不知為何睡不著，也許是今夜陸乘書冒雨前來。
還是他說的那番話？
宋遠杳都不得而知，餘光瞥見他送來的鎏金鈴鐺，握在掌心，細細端詳起來。
鎏金鈴鐺，玲瓏精巧，四面鏤空，裏頭是鈴鐺心，湊近一看，上面篆刻著陸乘書的字。
可宋遠杳卻看到後面還有她的一字，“杳”。
今夜的夏雨，也不似之前悶熱。
宋遠杳緊緊握住鎏金鈴鐺而眠，次日醒來，天色晴朗，他們一行人接著趕路。
幾日後，宋遠杳已經和沈崖會面，緊趕慢趕，到了寧州城。
寧州城山清水秀，城內繁華，金玉器具，家具陳設，琳瑯滿目，更有攤販在街頭叫賣。
他們到達時，正逢佳節，城中家家戶戶掛花燈，祭祀菩薩。
宋遠杳知曉後，由於搬遷，遺憾不能去看一眼熱鬧，對此沈崖一笑，也許是近日找的大夫，醫術精湛。
沈崖臉上恐怖的傷疤淡卻很多，笑得也不再僵硬，嗓音也不再嘶啞難聽。
好幾次，宋遠杳都能看到陸乘雪的影子。
“夫人，府裏的事宜，我會一並安排好，你可以跟紫晚一並去看花燈。”
宋遠杳聽得心動，可見他眼角烏青，明白這幾日他忙上忙下，腳不沾地，又怎麽能心安理得去看花燈，留他在府上。
“花燈年年能看，我還是先將府上的搬遷一事處理好。”宋遠杳眉梢上揚。
沈崖心知肚明，宋遠杳是為了自己，才會留在府中，心底暖意流動。
宋遠杳不知道他心底的彎彎繞繞，回絕了去逛花燈，轉而忙起府上的事情。
忙了幾乎七日，寧州城多了一家沈府。
對此沈崖道：“我用沈崖的名字用久了，不想再換。”
宋遠杳頷首，隨後定下“沈府”牌匾，他們也算是在寧州城安家落戶。
沈崖忙完府邸一事，在寧州城內置辦鋪子，想來應當是要經商。
宋遠杳不擅長這些事，畢竟她還在學算盤珠子，只是這幾日，頻頻收到陸乘書寄來的書信。
每次一回到廂房，束腰高幾的香案上，莫名其妙多出一封信封，用青瓷硯臺壓住。
想來應是姜羌送來，也不知她怎麽繞過府內一眾護衛，每日如期送來。
信上大抵都是問好的一些瑣碎之事情，末尾總是會添上一筆。
“不準與他親近。”
宋遠杳難以想象，陸乘書面無表情在案幾前，寫下一言難盡的話。
她想了想，為了回信，握住斑竹管玉筍筆，就當作寫家書，只是寫久了，書信堆成小山。
宋遠杳幹脆用紅酸枝木箱，將信件全都藏於其中。
今日將信寫完後，又將他寫的信放箱籠後，紫晚從游廊下走來。
“少夫人。”
紫晚提燈，身後跟著幾名婢女，手裏還端著楠木托盤，上面靜靜放著一碗漆黑的湯藥和其他精致的糕點，有楊梅糕，山藥栗子糕……
宋遠杳一聞到口味的湯藥，蹙眉冷道：“我不是喝完藥了嗎？你們又去藥材鋪子給我抓藥去了？”
紫晚招手，幾名奴婢們將托盤裏用白瓷釉盛的糕點和湯藥一並放下後，各自退出廂房。
“少夫人，這是少爺安排，我們也沒法子，況且這些都是保胎，少夫人再嫌棄，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著想。”
紫晚耐心勸解，端起白瓷釉，冷聲道：“我明白。”
她只是近日喝得太多，心煩意亂，小呷了幾口，垂眸望著這幾日隆起的小腹。
宋遠杳時至今日，還是不太能想到，肚子裏真的有胎兒，與自己血脈相連，真是怪異。
紫晚還以為她是在關心肚子孩子，微微一笑：“少夫人，我聽說這懷孕女子，大都身子不適，泛著嘔吐，可少夫人卻一點事也沒有，說明肚子裏的孩子孝順體貼，不願折磨夫人。”
她還以為這樣一說，少夫人會歡喜。
可宋遠杳扶額，心情覆雜地道：“紫晚，你不懂。”
紫晚茫然，卻也沒有及時過問，反而聊起別的事。
“我昨日聽說少爺去尋了媒婆，找人問了良辰吉日，說是要娶少夫人你。”
宋遠杳幾乎要將手裏的湯碗擲去，“這麽快？”
“少夫人你不願意嗎？”紫晚疑惑地望著失態的宋遠杳。
“少爺這是真的把少夫人放在心上，之前一點都不介意少夫人你之前的事情，如今想這麽快娶少夫人，應當是怕惹人非議。”
紫晚說罷，不免為宋遠杳開心，“少爺是真的對少夫人好，往後夫人也不必擔心地位不保。”
“你不懂紫晚。”
宋遠杳心情煩躁，看紫晚晚茫然，便輕嘆一聲，“無事。”
天殺的，要是陸乘書知道沈崖要娶自己怎麽辦？
她幾乎肯定，陸乘書真的能提劍殺回來，到時候沈崖性命不保，她該如何是好。
宋遠杳深陷兩難，糾結再三，還是書寫一封給陸乘書。
向他道明原委，又斟酌了一番，將腹中已有胎兒的消息寫了下來，想要寄給陸乘書。
轉眼又想到，若是陸乘書知道，自己懷了他的骨肉，卻嫁給沈崖，不是更瘋嗎？
宋遠杳陷入為難，起身在廂房內徘徊，剪影落在屏風內。
她心神不寧，遂還是將這封信燒毀，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早知今日，不該去招惹陸乘書。”
宋遠杳頭疼不已，心裏的煩躁猶如亂麻，要不去找沈崖周旋一番，能不能不娶，或者幾年後再說。
萬一幾年後，陸乘書失去糾纏她的想法呢？
宋遠杳咬緊下唇，覺得此辦法不錯，可沈崖忙於家業，一夜不歸。
她派人去打聽，才知道沈崖這幾日在寧州城開了好幾家鋪子。
於是她耐下性子，在沈崖終於歸府的那日，親自去堵他。
沈崖看她心急如焚，微微一楞，便跟她一道去了書房，在聽到宋遠杳試探地說起成婚一事。
他心下明了，對宋遠杳一笑，“夫人，你是擔心陸乘書嗎？”
“我……”
宋遠杳沒想到他猜到自己的想法，一時啞然，臉頰泛紅，羞憤不承認。
沈崖銳利的目光，掃視她膚如凝脂的面頰，發出低沈的嗓音，“夫人你不必擔憂，他好歹也算我的弟弟，若是他膽敢打攪你我，這名聲可就毀了。”
“畢竟強占嫂嫂，他也不怕坐牢。”
沈崖說到這裏，語氣流露了幾分敵意，但他還是收斂住，見她還是不安，餘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低聲道：“況且，你還懷了我的孩子。”
“沈崖你別亂說。”宋遠杳往後挪了挪。
這段時日，宋遠杳忙於府上的事，外加有孕，身子單薄，眉眼的驕縱多了煩悶。
沈崖起初對於這個孩子很厭惡，恨不得親手抹掉。
可這孩子是宋遠杳的。
沈崖忍受妻子紅杏出墻，甚至跟人廝混有了孩子的事實。
如今沈崖斷然不會接受，有人來毀掉他安逸的生活。
於是他對惶恐不安的宋遠杳，耐心勸說，“夫人這孩子就是你跟我的，你想想，若是被人知道這孩子是你跟小叔廝混才有的，他日孩子降生，豈不是整日就要遭受非議。”
“夫人，你忍心孩子整日在謠言下長大嗎？”
宋遠杳被戳中心事，咬緊牙關，搖搖頭。
沈崖：“事已至此，夫人你安心在我身邊，孩子父親是誰，只有你知我知，至於大夫，你放心，他不會亂說閑話。”
“因此，夫人你只要記住，你肚子裏的生父，是我沈崖的。我會把孩子當作親生骨肉看待，至於陸乘書，你別擔心，我打聽過，他如今被貶官，翻不起浪，再說之前他是酷吏，得罪多少人。”
“若是有人彈劾他強占嫂嫂，該當何罪？況且，他若是知道你懷了我的骨肉，應當不會再打攪我們。”
書房內，窗欞下的景泰藍珊瑚盆景靜靜擺放在長幾上，幾縷芭蕉的樹影斜斜探進來。
沈崖耐心地勸說，看到宋遠杳面容松動，嬌媚的面容多了猶豫，知道事情會成，心中雀躍。
可宋遠杳接下來一句話，打碎他的愉悅。
“你說得對，可這樣我對不起陸乘書。”
沈崖面色陰沈下來，情難自控地握住宋遠杳的臂膀道：“你跟他廝混的時候，就沒想過對不起我嗎？”
“不對，你對我沒感情，所以你沒有愧疚之心。”
“可陸乘雪呢？”
沈崖緊緊盯著她，低沈的嗓音流露脆弱和不甘。
“夫人，你不能為了陸乘書，卻不回頭看一眼我。”
沈崖攥緊她的腕骨，將其覆在臉頰的傷疤，銳利的目光失去往日光澤，此刻他高大的身軀，彎下腰，露出來脆弱。
他在懇求宋遠杳。
“夫人求你，就算你對他心懷愧疚，那能不能不告訴他，孩子是他的。”
“實不相瞞，我已經把這個沒出世的孩子，當作自己的親生骨肉，夫人，求求你。”
沈崖眉眼慫下，往日危險像野狼的沈崖，在她面前露出了脆弱可憐的一幕，像拋棄的狼崽子，凝望著即將離去的主人。
宋遠杳心頭一慌。
“夫人，請讓我做這個孩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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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他跟你下流嗎？”宋遠杳辯駁, 腕骨用力推搡，雙腿蹬著，奈何抵不住陸乘書駭人的力道。
“你拿他跟我比？”
陸乘書身上的傷勢再次崩裂開, 疼痛再次席卷而來, 卻抵不住眼下鉆心的痛楚。
他步步緊逼，面無表情的面容覆上陰翳，俯身扼住她的下顎, 與之對視，迫切想要從中看到她的求饒。
宋遠杳卻一點服輸的跡象都沒有, 執拗咬住下唇，明知曉力道不是他的對手, 仍然掙紮著, 好像並不信任他。
陸乘書心頭一窒, 生銹的鐵鉤將他的心，勾出一道道血痕。
他陡然升出無力感, 松開手, 坐在床邊，垂眸望著瑟瑟發抖，攏住衣裳的宋遠杳。
幾日未見, 宋遠杳除卻了瘦了幾分, 面容依舊貌美, 性子照舊薄情寡義。
陸乘書攥緊了受傷的手，身後的傷勢, 隱約有血跡滲出，卻抵不住眼前胸口流出的血跡。
宋遠杳見他巋然不動, 冷若冰霜，匆忙將衣裳拾掇好, 悄悄挪動了身子，小覷他一眼，又觀不動，而四周多了血腥味。
她循著血腥，瞄到陸乘書掌心流出的血跡。
宋遠杳驚呼出聲，“你的手何時受傷？”
陸乘書淡漠道：“你現在才註意到嗎？”
宋遠杳噎住，隨之而來便是惱羞成怒，“是你莫名其妙出現在我面前，還將我扔在床上，如今你來怪我？”
“為何不回信，為何要離開青雲城？”陸乘書視若無睹她的控訴，轉而冷著臉。
陸乘書恢覆了理智，面無表情，沒有之前那般嚇人。
宋遠杳心裏嘀咕，緩緩地道：“信是我之前忘記怎麽回，至於離開青雲城，也是我想換個地方居住，陶情適性。”
“你不是想遠離我？”陸乘書聲音寒冷，後背的傷勢裂開，粘稠的鮮血粘稠在衣裳。
宋遠杳一無所知，仍然在狡辯，“我為何會遠離你？”
“沈崖呢？你會遠離他嗎？”
陸乘書寒冷的眼眸，審視般註視她，見她唇角發白，眼波流轉，又是想要哄騙他。
他攏緊了手指，喉嚨間有血腥味，強撐著病軀，固執地問宋遠杳。
“你不準騙我。”
別又騙他了。
宋遠杳。
她本想哄騙的想法，在看到陸乘書黑眸，莫名其妙，感覺眼前的陸乘書猶如破碎的冷玉，拼也拼不好。
遂換了想好的謊言，她攥緊衣袖道：“我不會遠離他。”
“我已經答應他了。”
宋遠杳撂下此話，卻看到巋然不動的陸乘書，猛然彎腰。
她不明所以，卻在看到陸乘書擡眸，唇角和掌心的血跡，徹底坐不住，慌裏慌張地道：“你受傷了。”
宋遠杳想要湊近，可陸乘書輕描淡寫地道：“他是不是騙你了。”
“你都受傷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嗎？”
宋遠杳蹙眉，心中惱怒，起身想要去喊人，看看驛站有沒有會醫術。
當她從床上走下去時，陸乘書卻扼住她的腕骨，冷靜的語氣，透著瘋狂。
“你性子薄情寡義，定然不會被他三言兩語打動，除非他誆騙了你，讓你覺得必須要信他，所以他是不是在你的面前，提及我的事。”
陸乘書一通冷靜剖析，將宋遠杳徹底鎮住，心虛地道：“你在胡說八道。”
“你沒看我，我說對了。”陸乘書幽幽的目光，審視她。
“……”
宋遠杳自知瞞不下去，頷首地道：“他沒有說你的壞話。”
“他若是沒說我壞話，何至於能騙到你。”
“……”
宋遠杳忍無可忍，也不再顧忌他受傷，呵斥道：“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陸乘書本身壓下的戾氣，再次凝聚在胸口，“你說他是君子。”
“不管他是不是君子，我都認為他說得對。我與你本就不能，當初是我鬼迷心竅，認為你跟乘雪長得有七分相似，才想借助你，讓我有子嗣，能夠穩固在陸家的地位，如今沈崖回來，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忙。”
宋遠杳將心中的話，全盤托出，無視了陸乘書愈發冰冷的面容。
“你當真這般想？”
陸乘書用力攥手，聽她訴說薄情的話，依附皮囊下的青筋蜿蜒凸起，似乎在遏制心中無盡的惡意。
宋遠杳半分遲疑，將心中的疑慮一並告知。
“這是我的心裏話，況且，我也並不認為，一時的男歡女愛，真的能過完餘生，與其之後冗長的兩相厭，何不早早斷去。”
“你比我聰明，你真的該選什麽，況且我是你的嫂嫂，我跟陸乘雪是夫妻，如今他走了，我又跟沈崖不清不白，你何苦纏著我不放。”
為了勸他，宋遠杳貶低自己，忽視心中的古怪酸意，強行想要一刀兩斷。
陸乘書巋然不動，垂眸坐在床邊，好似在沈思。
宋遠杳耐著性子，等他的回應。
等了半響，宋遠杳感受腕骨粗糙的觸感和溫熱，餘光瞥向陸乘書。
他一襲墨色長衫，垂眸沈思，也許是受傷，還是近日不知遭遇何事，臉頰瘦削，淩厲的氣勢多了陰翳。
許是察覺宋遠杳的目光，陸乘書擡眸看向宋遠杳。
兩兩相望，烏黑的冷眸，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潭踩進去，陷入萬劫不覆之地。
他是陸家的少爺，是朝廷官員，走錯路，能夠走別的路。
但她孑然一身，走錯了路，便是萬劫不覆，無人能救她。
宋遠杳挪開視線，手指纏著衣袖，心中冷哼。
“你始終不信我。”陸乘書冷聲道，隨後松開宋遠杳的腕骨。
宋遠杳松了口氣，揉了揉腕骨，以為他想通了，耳畔卻聽到他冷漠地道：“你想跟我了斷，可以。”
她聽聞，側身望去，指尖松開，似乎放走了什麽，卻又看到陸乘書站起身，頎長的身影，落在墻壁，變成了龐然大物的倒影。
“但我不會放過你。”
“我以後當你的奸夫。”
此話一出，宋遠杳瞪大雙眸，氣得不知怎麽回話。
陸承書黑黝黝的目光，猶如刀鋒，能割開她一身的皮肉，將她驚得站不穩，險些扶住床柱。
“你瘋了不成，堂堂官員，卻當一個商戶婦人的奸夫，陸乘書你……”
宋遠杳指尖顫抖，怒不可遏地望著他。
窗欞外，響起狂風暴雨，雷鳴轟隆，狂風做亂，楊柳婆娑，湖邊蕩起漣漪。
宋遠杳美眸染著憤怒，覺得跟他說不通。
陸乘書卻垂眸：“你這樣很順眼。”
宋遠杳的怒火一下子熄滅，心裏明白他是故意的？可他為什麽故意？
她憋著一肚子火，轉身想走，可身後傳來陸乘書的冷笑。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嫂嫂。”
“奸夫和小叔只能是我。”
宋遠杳頓住腳步，側身回望，卻迎面被他親上。
濃烈的清冽混跡著夏雨的燥熱，唇齒相融，窗欞外風吹雨打，細細的低喘，隱約透著放縱下的饜足。
“不……”
宋遠杳顧忌小腹中的孩子，不敢輕舉妄動，正因如此，被陸乘書拿捏到時機，抵在屏風，肆意親了遍。
萬幸，陸乘書背後的傷勢裂開地流出了很多血，才堪堪收手。
“我過幾日去萬陽縣任職，你去並州一帶，我們相隔甚遠，你與他不準有親密相處。”
陸乘書收手，為她穿戴衣裳，還從衣袖取出一物，是玲瓏精巧的鎏金小鈴鐺。
宋遠杳還未拒絕，陸乘書不容置喙，將鈴鐺戴在她的雲頸，濃烈的睫毛忽閃動一下，眉眼頓時淩厲萬分。
“鈴鐺篆刻我的名字，若是被他發現你隨身佩戴的鈴鐺，是作為奸夫我給你私相授受的，你說他會不會動怒。”
陸乘書不怒自威，將鈴鐺給她佩戴好，又妥帖地拾掇好她的衣裳。
宋遠杳受不了兩人一直糾纏不清，欲想反駁，小腹陡然覆上了一只溫熱的手，令她打了哆嗦，嚇得他以為知道自己懷孕一事。
陸乘書眸光一冷，指尖卻落在她的小腹，厭惡地道：“我會盡快從縣衙脫身，倘若被我知道，你在此期間，罔顧我的勸阻，真的跟他有所接觸，還有了野種，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宋遠杳聽出他的狠話，心中頓時擁入不安，還在猶豫要不要告知，肚子裏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陸乘書見她猶猶豫豫，以為她惦念著沈崖，喉嚨裏的血腥，幾乎又要吐出來，強撐最後理智，避免做出失控的一事，冷聲道：“你記住，倘若你真的做出對不起我的事。”
“我真的會殺了沈崖。”
……
陸乘書拋下狠話，又說吩咐姜羌隨身跟著她們一行，順便盯著他們一舉一動。
宋遠杳之後無論說軟話還是呵斥，一點都扭轉不動陸乘書的想法。
她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陸乘書這般執拗的人。
殊不知，陸乘書已經拼盡全力扼住心底的暴虐，在離開驛站的當晚。
陸乘書喉嚨裏的鮮血，終於抑制不住吐了出來。
“大人——”隨從和下屬們，頓時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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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乘書離開的當晚。
紫晚迷迷糊糊地回到客房，扶額道：“少夫人，我好像忘記自己要幹什麽？頭好痛。”
宋元杳看到她額頭上，凸起的疙瘩，也不知道是陸乘書哪個下屬，下手這般重，痛罵他屬下就跟陸乘書一個德行。
“我這邊不用你伺候了，你早早歇下。”
紫晚晃動著腦袋，懵懵懂懂地頷首，心底卻好似遺忘了什麽。
待紫晚離去後，宋遠杳躺在床上就寢，翻來覆去，不知為何睡不著，也許是今夜陸乘書冒雨前來。
還是他說的那番話？
宋遠杳都不得而知，餘光瞥見他送來的鎏金鈴鐺，握在掌心，細細端詳起來。
鎏金鈴鐺，玲瓏精巧，四面鏤空，裏頭是鈴鐺心，湊近一看，上面篆刻著陸乘書的字。
可宋遠杳卻看到後面還有她的一字，“杳”。
今夜的夏雨，也不似之前悶熱。
宋遠杳緊緊握住鎏金鈴鐺而眠，次日醒來，天色晴朗，他們一行人接著趕路。
幾日後，宋遠杳已經和沈崖會面，緊趕慢趕，到了寧州城。
寧州城山清水秀，城內繁華，金玉器具，家具陳設，琳瑯滿目，更有攤販在街頭叫賣。
他們到達時，正逢佳節，城中家家戶戶掛花燈，祭祀菩薩。
宋遠杳知曉後，由於搬遷，遺憾不能去看一眼熱鬧，對此沈崖一笑，也許是近日找的大夫，醫術精湛。
沈崖臉上恐怖的傷疤淡卻很多，笑得也不再僵硬，嗓音也不再嘶啞難聽。
好幾次，宋遠杳都能看到陸乘雪的影子。
“夫人，府裏的事宜，我會一並安排好，你可以跟紫晚一並去看花燈。”
宋遠杳聽得心動，可見他眼角烏青，明白這幾日他忙上忙下，腳不沾地，又怎麽能心安理得去看花燈，留他在府上。
“花燈年年能看，我還是先將府上的搬遷一事處理好。”宋遠杳眉梢上揚。
沈崖心知肚明，宋遠杳是為了自己，才會留在府中，心底暖意流動。
宋遠杳不知道他心底的彎彎繞繞，回絕了去逛花燈，轉而忙起府上的事情。
忙了幾乎七日，寧州城多了一家沈府。
對此沈崖道：“我用沈崖的名字用久了，不想再換。”
宋遠杳頷首，隨後定下“沈府”牌匾，他們也算是在寧州城安家落戶。
沈崖忙完府邸一事，在寧州城內置辦鋪子，想來應當是要經商。
宋遠杳不擅長這些事，畢竟她還在學算盤珠子，只是這幾日，頻頻收到陸乘書寄來的書信。
每次一回到廂房，束腰高幾的香案上，莫名其妙多出一封信封，用青瓷硯臺壓住。
想來應是姜羌送來，也不知她怎麽繞過府內一眾護衛，每日如期送來。
信上大抵都是問好的一些瑣碎之事情，末尾總是會添上一筆。
“不準與他親近。”
宋遠杳難以想象，陸乘書面無表情在案幾前，寫下一言難盡的話。
她想了想，為了回信，握住斑竹管玉筍筆，就當作寫家書，只是寫久了，書信堆成小山。
宋遠杳幹脆用紅酸枝木箱，將信件全都藏於其中。
今日將信寫完後，又將他寫的信放箱籠後，紫晚從游廊下走來。
“少夫人。”
紫晚提燈，身後跟著幾名婢女，手裏還端著楠木托盤，上面靜靜放著一碗漆黑的湯藥和其他精致的糕點，有楊梅糕，山藥栗子糕……
宋遠杳一聞到口味的湯藥，蹙眉冷道：“我不是喝完藥了嗎？你們又去藥材鋪子給我抓藥去了？”
紫晚招手，幾名奴婢們將托盤裏用白瓷釉盛的糕點和湯藥一並放下後，各自退出廂房。
“少夫人，這是少爺安排，我們也沒法子，況且這些都是保胎，少夫人再嫌棄，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著想。”
紫晚耐心勸解，端起白瓷釉，冷聲道：“我明白。”
她只是近日喝得太多，心煩意亂，小呷了幾口，垂眸望著這幾日隆起的小腹。
宋遠杳時至今日，還是不太能想到，肚子裏真的有胎兒，與自己血脈相連，真是怪異。
紫晚還以為她是在關心肚子孩子，微微一笑：“少夫人，我聽說這懷孕女子，大都身子不適，泛著嘔吐，可少夫人卻一點事也沒有，說明肚子裏的孩子孝順體貼，不願折磨夫人。”
她還以為這樣一說，少夫人會歡喜。
可宋遠杳扶額，心情覆雜地道：“紫晚，你不懂。”
紫晚茫然，卻也沒有及時過問，反而聊起別的事。
“我昨日聽說少爺去尋了媒婆，找人問了良辰吉日，說是要娶少夫人你。”
宋遠杳幾乎要將手裏的湯碗擲去，“這麽快？”
“少夫人你不願意嗎？”紫晚疑惑地望著失態的宋遠杳。
“少爺這是真的把少夫人放在心上，之前一點都不介意少夫人你之前的事情，如今想這麽快娶少夫人，應當是怕惹人非議。”
紫晚說罷，不免為宋遠杳開心，“少爺是真的對少夫人好，往後夫人也不必擔心地位不保。”
“你不懂紫晚。”
宋遠杳心情煩躁，看紫晚晚茫然，便輕嘆一聲，“無事。”
天殺的，要是陸乘書知道沈崖要娶自己怎麽辦？
她幾乎肯定，陸乘書真的能提劍殺回來，到時候沈崖性命不保，她該如何是好。
宋遠杳深陷兩難，糾結再三，還是書寫一封給陸乘書。
向他道明原委，又斟酌了一番，將腹中已有胎兒的消息寫了下來，想要寄給陸乘書。
轉眼又想到，若是陸乘書知道，自己懷了他的骨肉，卻嫁給沈崖，不是更瘋嗎？
宋遠杳陷入為難，起身在廂房內徘徊，剪影落在屏風內。
她心神不寧，遂還是將這封信燒毀，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早知今日，不該去招惹陸乘書。”
宋遠杳頭疼不已，心裏的煩躁猶如亂麻，要不去找沈崖周旋一番，能不能不娶，或者幾年後再說。
萬一幾年後，陸乘書失去糾纏她的想法呢？
宋遠杳咬緊下唇，覺得此辦法不錯，可沈崖忙於家業，一夜不歸。
她派人去打聽，才知道沈崖這幾日在寧州城開了好幾家鋪子。
於是她耐下性子，在沈崖終於歸府的那日，親自去堵他。
沈崖看她心急如焚，微微一楞，便跟她一道去了書房，在聽到宋遠杳試探地說起成婚一事。
他心下明了，對宋遠杳一笑，“夫人，你是擔心陸乘書嗎？”
“我……”
宋遠杳沒想到他猜到自己的想法，一時啞然，臉頰泛紅，羞憤不承認。
沈崖銳利的目光，掃視她膚如凝脂的面頰，發出低沈的嗓音，“夫人你不必擔憂，他好歹也算我的弟弟，若是他膽敢打攪你我，這名聲可就毀了。”
“畢竟強占嫂嫂，他也不怕坐牢。”
沈崖說到這裏，語氣流露了幾分敵意，但他還是收斂住，見她還是不安，餘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低聲道：“況且，你還懷了我的孩子。”
“沈崖你別亂說。”宋遠杳往後挪了挪。
這段時日，宋遠杳忙於府上的事，外加有孕，身子單薄，眉眼的驕縱多了煩悶。
沈崖起初對於這個孩子很厭惡，恨不得親手抹掉。
可這孩子是宋遠杳的。
沈崖忍受妻子紅杏出墻，甚至跟人廝混有了孩子的事實。
如今沈崖斷然不會接受，有人來毀掉他安逸的生活。
於是他對惶恐不安的宋遠杳，耐心勸說，“夫人這孩子就是你跟我的，你想想，若是被人知道這孩子是你跟小叔廝混才有的，他日孩子降生，豈不是整日就要遭受非議。”
“夫人，你忍心孩子整日在謠言下長大嗎？”
宋遠杳被戳中心事，咬緊牙關，搖搖頭。
沈崖：“事已至此，夫人你安心在我身邊，孩子父親是誰，只有你知我知，至於大夫，你放心，他不會亂說閑話。”
“因此，夫人你只要記住，你肚子裏的生父，是我沈崖的。我會把孩子當作親生骨肉看待，至於陸乘書，你別擔心，我打聽過，他如今被貶官，翻不起浪，再說之前他是酷吏，得罪多少人。”
“若是有人彈劾他強占嫂嫂，該當何罪？況且，他若是知道你懷了我的骨肉，應當不會再打攪我們。”
書房內，窗欞下的景泰藍珊瑚盆景靜靜擺放在長幾上，幾縷芭蕉的樹影斜斜探進來。
沈崖耐心地勸說，看到宋遠杳面容松動，嬌媚的面容多了猶豫，知道事情會成，心中雀躍。
可宋遠杳接下來一句話，打碎他的愉悅。
“你說得對，可這樣我對不起陸乘書。”
沈崖面色陰沈下來，情難自控地握住宋遠杳的臂膀道：“你跟他廝混的時候，就沒想過對不起我嗎？”
“不對，你對我沒感情，所以你沒有愧疚之心。”
“可陸乘雪呢？”
沈崖緊緊盯著她，低沈的嗓音流露脆弱和不甘。
“夫人，你不能為了陸乘書，卻不回頭看一眼我。”
沈崖攥緊她的腕骨，將其覆在臉頰的傷疤，銳利的目光失去往日光澤，此刻他高大的身軀，彎下腰，露出來脆弱。
他在懇求宋遠杳。
“夫人求你，就算你對他心懷愧疚，那能不能不告訴他，孩子是他的。”
“實不相瞞，我已經把這個沒出世的孩子，當作自己的親生骨肉，夫人，求求你。”
沈崖眉眼慫下，往日危險像野狼的沈崖，在她面前露出了脆弱可憐的一幕，像拋棄的狼崽子，凝望著即將離去的主人。
宋遠杳心頭一慌。
“夫人，請讓我做這個孩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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