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51章 第 51 章
宋遠杳雙目圓瞪, 徹底被這句話鎮住。
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挪開目光，身子往後挪了一步, “沈崖, 你不要一時置氣。”
“夫人，我說得真心實意，若有半句謊話我……”
他話音未落, 宋遠杳慌張地用手捂住他的唇，冷聲呵斥道：“閉嘴。”
沈崖聞言, 果真乖乖閉嘴，銳利的眸子失去鋒利, 正在凝望於她。
這一幕。
實在是太過古怪。
宋遠杳禁不住呵斥道：“不準用可憐的目光看我。”
沈崖仍然一動不動, 看得她心虛不已, 同時心底泛起羞惱，“不準看我。”
“夫人你同意了嗎？”
“我考慮一下。”宋遠杳最終沒有給他答覆。
沈崖並沒有步步緊逼, 反而善解人意地道：“我知道, 若是夫人不想早點成婚也可，我一切都聽夫人的話。”
他說得體貼，還過問了宋遠杳今夜有沒有用飯。
宋遠杳看他妥帖, 心虛尤為嚴重, 都不敢看他, 這世上怎麽會有沈崖這樣的人，不顧及妻子紅杏出墻, 還要養個跟他毫不相幹的孩子。
她頓時失去幾分食欲，見紫晚端來五味雞、茭白蚱、蟠桃飯等, 咀嚼了幾口蟠桃飯，便吃不下。
沈崖以為她是懷了子嗣, 食欲不佳，寬慰了幾番，又私底下去尋了手藝極佳的廚娘，為她開小竈。
宋遠杳尚且不知這點，用完食後，在紫晚攙扶下，緩緩走在游廊，因她喜愛竹，平日裏，游廊下掛著竹卷，稀稀疏疏，幾縷碎金，流光溢彩，從罅隙中，斜斜落下。
如今夜深，竹卷搖曳，月下傾斜，冷冷清清躍下。
她走動間，裙裾都恍若踩著月色而行。
“紫晚你覺得沈崖此人，怎樣？”
宋遠杳咬緊下唇，不覆往日驕縱，心緒不寧。
紫晚一直在廊下候著，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
聽宋遠杳過問，紫晚當即道：“少爺自是對夫人真心實意。”
兩人緩緩往前走，紫晚仰起頭，望向宋遠杳個不安的臉頰。
“可他縱然再好，少夫人不喜歡，也就無用。”
“紫晚你知道你在說何意？”宋遠杳眼眸一掃，並未動怒，難得安靜聽身側紫晚的低聲。
“少夫人，我知道我僭越，倘若少夫人要責罰就責罰，我也心甘情願。”
紫晚垂頭，心知肚明宋遠杳不會罰她。
一切如同她預想，宋遠杳沒有動怒，而是蹙眉怒斥了一下她，不再多談。
兩人回到廂房，宋遠杳吩咐紫晚下去歇著，不必守夜。
紫晚屈膝行禮後，將廂房的大門合上，眼見廂房裏空無一人。
宋遠杳坐在紫檀福慶紋扶手椅，扶額沈思。
沈崖說婚事晚幾年再辦，自是能解她燃眉之急，可若是孩子往後降生可怎麽辦？
沈崖又想當孩子的親爹。
孩子親爹，尚不知孩子一事。
宋遠杳頭大，幹脆擯棄思緒，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她想開後，不再憂心，緩緩走到床榻，褪去外衫，換了寢衣，早早歇下。
窗欞外，此起彼伏的蟬鳴也漸漸歇息，倏然一聲野鳥“撲騰”的叫聲，驚擾了靜謐的深夜。
敲鑼打鼓的鑼鼓，震醒了天邊，也將百姓拖拽出夢鄉裏。
卯時時分，差役睡眼惺忪匆匆忙忙列在公堂兩側，而敲鑼打鼓之人則是跪在公堂之下，痛哭流涕的老翁。
“大人，我家雲兒秀外慧中，性子軟弱，怎麽會做出殺害公婆一事，還望大人明鑒，還我家雲兒一個公道。”
老翁哭天喊地，粗布麻衣，溝壑不一皺紋依附在面。
陸乘書從內堂走出，冷若冰霜，身上的官袍穿戴整齊，步伐穩健走來，端坐在高堂之上，驚堂木一拍。
亂哄哄的公堂，頓時肅靜。
陸乘書冷眼審視公堂之下，敲鑼打鼓喊冤屈的老翁。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稟上公堂。”
陸乘書話音落下，驚堂木再次一拍。
……
圍在縣衙門口的百姓們，紛紛交頭接耳，“沒想到新來的縣令年紀輕輕，做事雷厲風行，上任幾日，將這幾日縣衙裏的案子審問一遍。”
“他竟樁樁無錯案。”
“何止啊！我聽我家老六說，他朋友在縣衙當差，新上任的陸大人，不僅斷案了得，還擅長審訊，這幾日不僅將縣衙的案子審完，又翻出陳年舊案，打算重審舊文。”
“陸大人竟有這般本事。”
……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而公堂之上赫然多出被關押在大牢裏的一個女人。
女人蓬頭垢面，雙手戴著枷鎖，跪在公堂之上，眼神渾渾噩噩，身側的老翁不敢置信地喚她。
卻得不到她任何回應。
老翁老淚縱橫，捂著袖子哭喊道：“爹的雲兒，你受苦了。”
“肅靜，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陸乘書嚴厲呵斥臺下之人，轉而冷聲道：“供詞所說，劉氏女嫁給曹家六年，孝敬公婆，操持一家，可曹家公婆不滿劉氏女六年無所出，動輒打罵，兩年前，劉氏女生下一女，曹家公婆尤為不滿，誰知去年，曹家男身患重病，不治而亡，劉氏女想改嫁到孫家，奈何曹家公婆不願意，六天前，她伺候公婆，下藥毒害，令其氣斷身亡。”
一通判詞撂下，公堂之外，引起喧嘩之聲。
“肅靜。”陸乘書目露寒光，嘈雜之聲，漸漸消弭。
“劉氏女，你可認？”
蓬頭垢面的劉氏女坐在半跪在地上，巋然不動，急得曹老翁出聲，“女兒，你快實話實說告訴大人，這一切不是你幹的。”
陸乘書坐在明堂，猶如坐壁旁觀，聽到臺下女子細如蚊蠅的聲音。
“大人，我認罪，求大人判我死刑。”
劉氏女一心求死，跪在公堂之上，磕頭求死。
曹老翁雙眼泛紅，哭著道：“女兒，我知道此事跟你無關，你怎麽就認了。”
“啪——”
驚堂木再次震懾公堂，陸乘書面無表情道：“你說當日是你毒害公婆，可仵作屍檢說曹氏夫婦，身上胸口各有一道傷痕。”
“是我毒害公婆，心有不甘，再各自捅了一刀。”
劉氏女供認不諱。
陸乘書冷聲道：“你用何物傷人。”
“柴刀。”劉氏女對答如流。
“看來你真的一心求死。”陸乘書冷若冰霜，拋下此話後，驚堂木一拍，“你可知，捅傷的傷口不足一寸，傷口極淺，若是為了洩憤，你會下如此輕的手。”
“劉氏女，你給本官老實交代，如今你親爹為你擊鼓鳴冤，為你跪在本官面前，僅僅是為了給你洗脫冤屈，你卻冥頑不靈，有違孝道，你上對不起爹娘，下對不起在家中等你的女兒。”
“劉氏女，你當真不招嗎？”
在他連番逼問下，劉氏女面色倉皇，搖搖欲墜，猶如一葉浮萍。
陸乘書驚堂木一拍，“來人，帶劉裳。”
劉氏女頓時五雷轟頂，喃喃自語，“不不不，女兒……”
……
幾個時辰後。
陸乘書連番審訊，拿到新的供詞，遂交給師爺。
之後驚堂木一拍，此案件終於結束。
原來劉氏女與孫家大兒子，曾有私情，誰知孫家大兒子與父親上山打獵，中了陷阱，摔斷腿後。
劉氏女被其父嫁給曹家當兒媳。
幾年之間，兩人不曾有來往，直到曹老大親眼撞見劉氏女遭受苛責，不忍其苦，遂下藥毒害，想與其私奔。
劉氏女卻舍棄不了女兒，不願私奔，於是將罪名攔在自己身上，將女兒交付給其父。
案子定下後，孫老大被差役抓進大牢。
陸乘書馬不停蹄又審了另一樁案子。
幾日後，縣衙裏的案宗少了一大半，陸乘書望著幾乎都要站不穩的差役和師爺，揮揮手，放他們歇了一日。
隨後，他從縣衙回到府邸時，卻被一人攔下。
陸乘書勒緊韁繩，望著懷裏抱著女童，向他屈膝下跪。
“多謝大人，阿裳，來跟娘跪謝大人。”
劉氏女將懷中女童放下，而女童懷裏懷揣著桂花，圓溜溜的眼睛流露著純粹的天真。
“謝謝，陸大人。”
女童稚嫩的聲音回響在他耳畔。
陸乘書面無表情，而女童一點都不怕他，踮起腳尖，將懷揣的桂花，遞交給她。
劉氏女大驚失色，低聲喚了一句，“阿裳。”
陸乘書望著仰起頭，絲毫不怕自己的女童，莫名想到宋遠杳，有時膽子大，有時卻慫得不行。
於是他破天荒地接下女童遞交給的一株桂花。
女童喜笑顏開，露出笑顏。
也許是想到了宋遠杳，他從衣袖裏翻出一錠銀子，擲在女童懷裏，本想勒緊韁繩離去。
可劉氏女卻喊住他，暖風蕩起衣袂，“大人是清官，為何幫我。”
陸乘書側身斜瞥了一眼劉氏女，再望了望稚嫩的女童，不近人情道：“本官從不是好官。”
他駕馭黑馬離去，劉氏女陡然流下一淚，隨後在身後叩拜。
“娘親，怎麽了？”
女童踮起腳尖想給娘親擦拭淚水，可娘親猛然抓住她的手腕，鄭重地道：“阿裳，記住，那晚你早早歇下，你什麽都不知道。”
公婆的捅傷，也跟她絕無關系。
劉氏女抱住女兒，帶著她往後走，正好看到了用牛車背著家當的曹老爹。
“爹，我們走吧。”
陸乘書在查案時，早已查到孫老大並不像表面癡情劉氏女，因瘸腿，孫老大性情大變，怨天尤人，仗著爹娘疼愛，動輒怒罵爹娘，而身為爹娘，又憐惜孫老大瘸腿。
忍了幾年。
他早知劉氏女的遭遇，不知道多少回，暗中偷窺，竊喜離了自己的劉氏女，活該這般慘。
後來日子久了，知道劉氏女夫君離去，又饞其貌，便想出這個辦法。
劉氏女何嘗不知他的真面目，在看到公婆私底下趁她不在，虐待，欺辱女兒。
皆因阿裳不是男子。
她忍受不了女兒遭受苦難，假意同意孫老大謀劃，再一並將他除掉，隨後自縊，將女兒交給父親。
可當日誰也沒料到，早早睡下的阿裳，卻跑到公婆的廂房，不慎撞見這一幕。
公婆當日尚存一口氣 ，拼盡全力毆打她，痛罵她是毒婦。
女兒這時沖上來，哭著喊，“不要打娘，不要，爺爺你們打我好不好。”
可憐稚子之心，在爭鬥中，悲劇醞釀出來，打斷了劉氏女的計劃。
後來，劉氏女不敢想，有人會伸出手幫忙。
甚至還直言自己不是好官。
劉氏女抱著阿裳，低聲說：“阿裳，咱們遇到了好人，以後你要是再見到他，一定要報答他的恩情。”
阿裳懵懵懂懂，笑容燦爛地抱住劉氏女，“我知道了娘。”
曹老爹在一旁笑著，忍不住抹了抹眼淚，當初都怪他，給女兒訂錯了親事。
萬幸，萬幸。
殘風送暖，悶熱的六月，在傍晚時分，終於降下甘露。
陸乘書佇立在書房，手執玳瑁管紫毫筆，寫下近日繁忙，不知近日可好的家書。
他的字跡鋒利，幾乎要穿透宣紙，楠木案幾旁有一株桂花。
李通推開廂房，見到這一幕，拱手道：“大人，京州傳來消息，太子重奪身份，這是太子寄的信。”
他將信件遞給陸乘書，心裏納悶，大人何時跟太子搭上線，之前在蒼雲寺，也不見太子器重大人。
陸乘書聞言，面上沒有絲毫動靜，擱下筆，將書寫好的信件，妥帖放好，似乎想起什麽，看了案幾旁的桂花。
說起來，還從沒小兒送他桂花，鬼使神差，將桂花折一段，一同塞入信裏。
李通見到桂花，順嘴一提，“大人，你近日在縣裏所作所為，都傳遍了京州，想來再過幾月，皇上定然能把大人提攜回京。”
陸乘書面無表情，將信件交給李通時，莫名又收回。
“大人？”
李通詫異，仰起頭，卻見陸乘書垂眸道：“近日他們跟著我辦事，也算勞累，多放他們幾日休沐，在此期間，你替我鎮守縣衙。”
“什麽？”
李通愕然，想要勸阻，卻見大人將信件收回衣袖，走出書房時，往後一瞥，“你的俸祿我會給你漲。”
李通當仁不讓，嚴陣以待，“大人，你放心去吧。”
陸乘書滿意離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宋遠杳。
陸乘書快馬加鞭，趕去寧州城，不吃不喝，竟趕了三天三夜，終於抵達寧州城。
他本想直奔宋遠杳的面前，又怕風塵仆仆，惹來她嫌棄，輾轉先去了客棧，沐浴一番，又進了食。
這幾日舟車勞頓，他臉頰瘦削越發明顯，臉色也蒼白，猶如將死之人，看得店小二都誠惶誠恐。
陸乘書沒有顧及旁人的目光，沐浴完畢，在進食時，打聽了沈家在何處。
一聽沈家，店小二就跟冒豆子一樣，稀罕地道：“客官問對人了，不知你問的是近日搬來的沈家嗎？”
陸乘書：“嗯。”
店小二喜笑顏開，為他斟茶倒水，“你有所不知，這沈家近日搬到我們寧州城，還當真是熱鬧，且不說沈家的主人年紀輕輕，是位公子爺，一來就在我們寧州城經商，而且這公子爺長得委實嚇人，也不是說難看，就是氣勢恐怖。”
“不過這位沈家公子，卻有位美嬌娘，聽說沈家的夫人長得貌若天仙。”
“據悉夫婦兩人琴瑟鳴和，羨煞旁人，每每這沈公子出門，回來必攜金銀珠寶。”
“問就是，‘我家夫人喜歡’。”
店小二說到精彩之處，全然沒看到陸乘書攥緊茶杯的手勢。
“要我說，再過幾月，定能吃到沈家的喜酒。”
陸乘書聽著刺耳的聲音，強撐怒火，語氣尤為冰冷地道：“為何？”
“客官不知道嗎？陸夫人身懷六甲，估摸再過幾月就要臨盆。”
“哢嚓——”破裂聲響起。
店小二終於察覺到他面色不善，甚至徒手捏碎了茶杯，掌心的血跡滲出。
嚇得他雙腿打戰。
陸乘書將一錠銀子擲在方桌上，起身往外走。
他此時心裏只有一句，“宋遠杳懷孕了，是沈崖的？為何姜羌不告知我。”
陸乘書走得極快，眉眼間的戾氣，幾乎令遇見的人，都不由自主避開。
-
沈府。
宋遠杳愜意躺在美人榻，身側是用銅盆盛的冰塊，而紫晚在給她揉小腿。
這段時日，她過得十分愜意，肚中孩子從未折騰過她，若不是日漸隆起的小腹。
她都疑心，自己其實並未懷上孩子。
近日沈崖也不讓她出門，擔心會出事，幾乎她要什麽，沈崖便會派人送來。
久而久之，宋遠杳懶於出門。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著孩子降生。
宋遠杳身後有引枕，許是閑來無事，有了睡意，於是躺下，蜷縮地小憩一番。
紫晚覷見，小心翼翼地吩咐其他婢女都退下，自己輕手輕腳地將大門闔上。
宋遠杳睡得深，卻夢到龐然大物，一點點逼近。
她惶恐不安，徹底驚醒，這才發現廂房內空無一人，唯有裊裊升起的青煙，幾縷竹影，稀稀疏疏從窗欞外照映進來。
幽靜，空蕩。
宋遠杳想起，好像是她之前吩咐，睡醒後，就不必守著自己，讓她們退下去。
她沈思片刻，起身下地，想要去外頭走走。
誰知，一道腳步聲不緊不慢從屏風外傳來。
冥冥之中，宋遠杳腦子第一浮現的是陸乘書，不假思索，想從窗欞翻出，當看到窗欞離地面大約有八尺。
宋遠杳遲疑不定。
本咬牙切齒闖入，想要質問宋遠杳的陸乘書，繞過屏風，正巧見到這一幕。
一段時日未見的宋遠杳身子豐腴不少，靠在窗欞，身子背對他，白瓷般的足尖踩在美人榻，刺眼的碎金灑落在她玉頸和赤足。
陸乘書一時恍然，竟一動不動，直到看到慌裏慌張的宋遠杳，側身露出花容失色的面容，纖手撫摸隆起的小腹。
這一幕，猶如一記重錘，惡狠狠地將他敲醒。
“你懷了誰的孩子？”
陸乘書步步緊逼，陰冷覆上面容，滔天的憤怒湧入四肢，藏匿於皮囊下的青筋隱約浮現。
宋遠杳驚惶失措，一雙赤足藏在羅裙，面色蒼白，強撐鎮定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都不知道你有骨肉了？”
陸乘書面色平靜，語氣尤為冰冷。
宋遠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火，虛張聲勢地道：“我這不是忘記告訴你。”
陸乘書審視的目光，含著恨意，睥睨她腹中胎兒，嚇得宋遠杳捂住小腹，瑟瑟發抖。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肚子裏的胎兒到底是誰的。”
她竟然一直瞞著自己，若不是他不來，豈不是等到孩子降生才知道一切。
宋遠杳咬緊牙關，想了想，正要全盤托出，卻聽到門口傳來另一道男聲。
“孩子是我的。”
沈崖貿然出現，而這番話，將宋遠杳嚇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沈崖你胡說八道什麽？”她怒斥從廂房門口走出來的沈崖。
沈崖從容不迫走來，迎著陸乘書殺人的目光，毫不畏懼道：“她是你的嫂嫂，你不請自來，可知人倫廉恥。”
“她不是我的嫂嫂。”
陸乘書恢覆平靜，語氣冷漠地說。
宋遠杳眼看氣氛焦灼，想要偷偷溜走，奈何陸乘書一記冷眸掃來，像是看穿她的小心思。
她頓時停在原地，也恰巧聽到沈崖連番質問。
“你不在乎謠言，那你也要顧及我夫人的臉面，你知道此事傳出去，你不怕，可夫人往後怎麽辦？”
沈崖銳利的目光凝視他。
陸乘書冷聲道：“與杳杳成婚的是死去的陸乘雪，跟你有何瓜葛。”
“他用的是我的身份。”
“那又如何。”
陸乘書毫不留情地道，寒冷的眸子跟淬血似的，“若是外頭真傳出對杳杳名聲不好的謠言，那也是你管不住下人的嘴巴。”
“你跟你嫂嫂偷情，還怪我管轄下人不周。”
沈崖頭次見到如此，厚顏無恥，能夠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甚至還當著他的面，對宋遠杳平靜地道。
“你看他都不讓嫂嫂你偷情，實在心胸狹隘，不堪良配。”
宋遠杳眼眸飄忽，短短時日不見，為何陸乘書能氣定神閑，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
再看沈崖氣得額頭冒青筋，身上都有殺意了。
“你若是娶了我夫人，你敢讓她偷情？”
“我會打斷奸夫的腿。”陸乘書恍若看死人般，看向沈崖。
又望向宋遠杳。
“嫂嫂，你認為呢？”
陸乘書冷眸落在她身上，猶如泰山壓鼎，令她無法逃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宋遠杳雙目圓瞪, 徹底被這句話鎮住。
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挪開目光，身子往後挪了一步, “沈崖, 你不要一時置氣。”
“夫人，我說得真心實意，若有半句謊話我……”
他話音未落, 宋遠杳慌張地用手捂住他的唇，冷聲呵斥道：“閉嘴。”
沈崖聞言, 果真乖乖閉嘴，銳利的眸子失去鋒利, 正在凝望於她。
這一幕。
實在是太過古怪。
宋遠杳禁不住呵斥道：“不準用可憐的目光看我。”
沈崖仍然一動不動, 看得她心虛不已, 同時心底泛起羞惱，“不準看我。”
“夫人你同意了嗎？”
“我考慮一下。”宋遠杳最終沒有給他答覆。
沈崖並沒有步步緊逼, 反而善解人意地道：“我知道, 若是夫人不想早點成婚也可，我一切都聽夫人的話。”
他說得體貼，還過問了宋遠杳今夜有沒有用飯。
宋遠杳看他妥帖, 心虛尤為嚴重, 都不敢看他, 這世上怎麽會有沈崖這樣的人，不顧及妻子紅杏出墻, 還要養個跟他毫不相幹的孩子。
她頓時失去幾分食欲，見紫晚端來五味雞、茭白蚱、蟠桃飯等, 咀嚼了幾口蟠桃飯，便吃不下。
沈崖以為她是懷了子嗣, 食欲不佳，寬慰了幾番，又私底下去尋了手藝極佳的廚娘，為她開小竈。
宋遠杳尚且不知這點，用完食後，在紫晚攙扶下，緩緩走在游廊，因她喜愛竹，平日裏，游廊下掛著竹卷，稀稀疏疏，幾縷碎金，流光溢彩，從罅隙中，斜斜落下。
如今夜深，竹卷搖曳，月下傾斜，冷冷清清躍下。
她走動間，裙裾都恍若踩著月色而行。
“紫晚你覺得沈崖此人，怎樣？”
宋遠杳咬緊下唇，不覆往日驕縱，心緒不寧。
紫晚一直在廊下候著，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
聽宋遠杳過問，紫晚當即道：“少爺自是對夫人真心實意。”
兩人緩緩往前走，紫晚仰起頭，望向宋遠杳個不安的臉頰。
“可他縱然再好，少夫人不喜歡，也就無用。”
“紫晚你知道你在說何意？”宋遠杳眼眸一掃，並未動怒，難得安靜聽身側紫晚的低聲。
“少夫人，我知道我僭越，倘若少夫人要責罰就責罰，我也心甘情願。”
紫晚垂頭，心知肚明宋遠杳不會罰她。
一切如同她預想，宋遠杳沒有動怒，而是蹙眉怒斥了一下她，不再多談。
兩人回到廂房，宋遠杳吩咐紫晚下去歇著，不必守夜。
紫晚屈膝行禮後，將廂房的大門合上，眼見廂房裏空無一人。
宋遠杳坐在紫檀福慶紋扶手椅，扶額沈思。
沈崖說婚事晚幾年再辦，自是能解她燃眉之急，可若是孩子往後降生可怎麽辦？
沈崖又想當孩子的親爹。
孩子親爹，尚不知孩子一事。
宋遠杳頭大，幹脆擯棄思緒，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她想開後，不再憂心，緩緩走到床榻，褪去外衫，換了寢衣，早早歇下。
窗欞外，此起彼伏的蟬鳴也漸漸歇息，倏然一聲野鳥“撲騰”的叫聲，驚擾了靜謐的深夜。
敲鑼打鼓的鑼鼓，震醒了天邊，也將百姓拖拽出夢鄉裏。
卯時時分，差役睡眼惺忪匆匆忙忙列在公堂兩側，而敲鑼打鼓之人則是跪在公堂之下，痛哭流涕的老翁。
“大人，我家雲兒秀外慧中，性子軟弱，怎麽會做出殺害公婆一事，還望大人明鑒，還我家雲兒一個公道。”
老翁哭天喊地，粗布麻衣，溝壑不一皺紋依附在面。
陸乘書從內堂走出，冷若冰霜，身上的官袍穿戴整齊，步伐穩健走來，端坐在高堂之上，驚堂木一拍。
亂哄哄的公堂，頓時肅靜。
陸乘書冷眼審視公堂之下，敲鑼打鼓喊冤屈的老翁。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稟上公堂。”
陸乘書話音落下，驚堂木再次一拍。
……
圍在縣衙門口的百姓們，紛紛交頭接耳，“沒想到新來的縣令年紀輕輕，做事雷厲風行，上任幾日，將這幾日縣衙裏的案子審問一遍。”
“他竟樁樁無錯案。”
“何止啊！我聽我家老六說，他朋友在縣衙當差，新上任的陸大人，不僅斷案了得，還擅長審訊，這幾日不僅將縣衙的案子審完，又翻出陳年舊案，打算重審舊文。”
“陸大人竟有這般本事。”
……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而公堂之上赫然多出被關押在大牢裏的一個女人。
女人蓬頭垢面，雙手戴著枷鎖，跪在公堂之上，眼神渾渾噩噩，身側的老翁不敢置信地喚她。
卻得不到她任何回應。
老翁老淚縱橫，捂著袖子哭喊道：“爹的雲兒，你受苦了。”
“肅靜，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陸乘書嚴厲呵斥臺下之人，轉而冷聲道：“供詞所說，劉氏女嫁給曹家六年，孝敬公婆，操持一家，可曹家公婆不滿劉氏女六年無所出，動輒打罵，兩年前，劉氏女生下一女，曹家公婆尤為不滿，誰知去年，曹家男身患重病，不治而亡，劉氏女想改嫁到孫家，奈何曹家公婆不願意，六天前，她伺候公婆，下藥毒害，令其氣斷身亡。”
一通判詞撂下，公堂之外，引起喧嘩之聲。
“肅靜。”陸乘書目露寒光，嘈雜之聲，漸漸消弭。
“劉氏女，你可認？”
蓬頭垢面的劉氏女坐在半跪在地上，巋然不動，急得曹老翁出聲，“女兒，你快實話實說告訴大人，這一切不是你幹的。”
陸乘書坐在明堂，猶如坐壁旁觀，聽到臺下女子細如蚊蠅的聲音。
“大人，我認罪，求大人判我死刑。”
劉氏女一心求死，跪在公堂之上，磕頭求死。
曹老翁雙眼泛紅，哭著道：“女兒，我知道此事跟你無關，你怎麽就認了。”
“啪——”
驚堂木再次震懾公堂，陸乘書面無表情道：“你說當日是你毒害公婆，可仵作屍檢說曹氏夫婦，身上胸口各有一道傷痕。”
“是我毒害公婆，心有不甘，再各自捅了一刀。”
劉氏女供認不諱。
陸乘書冷聲道：“你用何物傷人。”
“柴刀。”劉氏女對答如流。
“看來你真的一心求死。”陸乘書冷若冰霜，拋下此話後，驚堂木一拍，“你可知，捅傷的傷口不足一寸，傷口極淺，若是為了洩憤，你會下如此輕的手。”
“劉氏女，你給本官老實交代，如今你親爹為你擊鼓鳴冤，為你跪在本官面前，僅僅是為了給你洗脫冤屈，你卻冥頑不靈，有違孝道，你上對不起爹娘，下對不起在家中等你的女兒。”
“劉氏女，你當真不招嗎？”
在他連番逼問下，劉氏女面色倉皇，搖搖欲墜，猶如一葉浮萍。
陸乘書驚堂木一拍，“來人，帶劉裳。”
劉氏女頓時五雷轟頂，喃喃自語，“不不不，女兒……”
……
幾個時辰後。
陸乘書連番審訊，拿到新的供詞，遂交給師爺。
之後驚堂木一拍，此案件終於結束。
原來劉氏女與孫家大兒子，曾有私情，誰知孫家大兒子與父親上山打獵，中了陷阱，摔斷腿後。
劉氏女被其父嫁給曹家當兒媳。
幾年之間，兩人不曾有來往，直到曹老大親眼撞見劉氏女遭受苛責，不忍其苦，遂下藥毒害，想與其私奔。
劉氏女卻舍棄不了女兒，不願私奔，於是將罪名攔在自己身上，將女兒交付給其父。
案子定下後，孫老大被差役抓進大牢。
陸乘書馬不停蹄又審了另一樁案子。
幾日後，縣衙裏的案宗少了一大半，陸乘書望著幾乎都要站不穩的差役和師爺，揮揮手，放他們歇了一日。
隨後，他從縣衙回到府邸時，卻被一人攔下。
陸乘書勒緊韁繩，望著懷裏抱著女童，向他屈膝下跪。
“多謝大人，阿裳，來跟娘跪謝大人。”
劉氏女將懷中女童放下，而女童懷裏懷揣著桂花，圓溜溜的眼睛流露著純粹的天真。
“謝謝，陸大人。”
女童稚嫩的聲音回響在他耳畔。
陸乘書面無表情，而女童一點都不怕他，踮起腳尖，將懷揣的桂花，遞交給她。
劉氏女大驚失色，低聲喚了一句，“阿裳。”
陸乘書望著仰起頭，絲毫不怕自己的女童，莫名想到宋遠杳，有時膽子大，有時卻慫得不行。
於是他破天荒地接下女童遞交給的一株桂花。
女童喜笑顏開，露出笑顏。
也許是想到了宋遠杳，他從衣袖裏翻出一錠銀子，擲在女童懷裏，本想勒緊韁繩離去。
可劉氏女卻喊住他，暖風蕩起衣袂，“大人是清官，為何幫我。”
陸乘書側身斜瞥了一眼劉氏女，再望了望稚嫩的女童，不近人情道：“本官從不是好官。”
他駕馭黑馬離去，劉氏女陡然流下一淚，隨後在身後叩拜。
“娘親，怎麽了？”
女童踮起腳尖想給娘親擦拭淚水，可娘親猛然抓住她的手腕，鄭重地道：“阿裳，記住，那晚你早早歇下，你什麽都不知道。”
公婆的捅傷，也跟她絕無關系。
劉氏女抱住女兒，帶著她往後走，正好看到了用牛車背著家當的曹老爹。
“爹，我們走吧。”
陸乘書在查案時，早已查到孫老大並不像表面癡情劉氏女，因瘸腿，孫老大性情大變，怨天尤人，仗著爹娘疼愛，動輒怒罵爹娘，而身為爹娘，又憐惜孫老大瘸腿。
忍了幾年。
他早知劉氏女的遭遇，不知道多少回，暗中偷窺，竊喜離了自己的劉氏女，活該這般慘。
後來日子久了，知道劉氏女夫君離去，又饞其貌，便想出這個辦法。
劉氏女何嘗不知他的真面目，在看到公婆私底下趁她不在，虐待，欺辱女兒。
皆因阿裳不是男子。
她忍受不了女兒遭受苦難，假意同意孫老大謀劃，再一並將他除掉，隨後自縊，將女兒交給父親。
可當日誰也沒料到，早早睡下的阿裳，卻跑到公婆的廂房，不慎撞見這一幕。
公婆當日尚存一口氣 ，拼盡全力毆打她，痛罵她是毒婦。
女兒這時沖上來，哭著喊，“不要打娘，不要，爺爺你們打我好不好。”
可憐稚子之心，在爭鬥中，悲劇醞釀出來，打斷了劉氏女的計劃。
後來，劉氏女不敢想，有人會伸出手幫忙。
甚至還直言自己不是好官。
劉氏女抱著阿裳，低聲說：“阿裳，咱們遇到了好人，以後你要是再見到他，一定要報答他的恩情。”
阿裳懵懵懂懂，笑容燦爛地抱住劉氏女，“我知道了娘。”
曹老爹在一旁笑著，忍不住抹了抹眼淚，當初都怪他，給女兒訂錯了親事。
萬幸，萬幸。
殘風送暖，悶熱的六月，在傍晚時分，終於降下甘露。
陸乘書佇立在書房，手執玳瑁管紫毫筆，寫下近日繁忙，不知近日可好的家書。
他的字跡鋒利，幾乎要穿透宣紙，楠木案幾旁有一株桂花。
李通推開廂房，見到這一幕，拱手道：“大人，京州傳來消息，太子重奪身份，這是太子寄的信。”
他將信件遞給陸乘書，心裏納悶，大人何時跟太子搭上線，之前在蒼雲寺，也不見太子器重大人。
陸乘書聞言，面上沒有絲毫動靜，擱下筆，將書寫好的信件，妥帖放好，似乎想起什麽，看了案幾旁的桂花。
說起來，還從沒小兒送他桂花，鬼使神差，將桂花折一段，一同塞入信裏。
李通見到桂花，順嘴一提，“大人，你近日在縣裏所作所為，都傳遍了京州，想來再過幾月，皇上定然能把大人提攜回京。”
陸乘書面無表情，將信件交給李通時，莫名又收回。
“大人？”
李通詫異，仰起頭，卻見陸乘書垂眸道：“近日他們跟著我辦事，也算勞累，多放他們幾日休沐，在此期間，你替我鎮守縣衙。”
“什麽？”
李通愕然，想要勸阻，卻見大人將信件收回衣袖，走出書房時，往後一瞥，“你的俸祿我會給你漲。”
李通當仁不讓，嚴陣以待，“大人，你放心去吧。”
陸乘書滿意離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宋遠杳。
陸乘書快馬加鞭，趕去寧州城，不吃不喝，竟趕了三天三夜，終於抵達寧州城。
他本想直奔宋遠杳的面前，又怕風塵仆仆，惹來她嫌棄，輾轉先去了客棧，沐浴一番，又進了食。
這幾日舟車勞頓，他臉頰瘦削越發明顯，臉色也蒼白，猶如將死之人，看得店小二都誠惶誠恐。
陸乘書沒有顧及旁人的目光，沐浴完畢，在進食時，打聽了沈家在何處。
一聽沈家，店小二就跟冒豆子一樣，稀罕地道：“客官問對人了，不知你問的是近日搬來的沈家嗎？”
陸乘書：“嗯。”
店小二喜笑顏開，為他斟茶倒水，“你有所不知，這沈家近日搬到我們寧州城，還當真是熱鬧，且不說沈家的主人年紀輕輕，是位公子爺，一來就在我們寧州城經商，而且這公子爺長得委實嚇人，也不是說難看，就是氣勢恐怖。”
“不過這位沈家公子，卻有位美嬌娘，聽說沈家的夫人長得貌若天仙。”
“據悉夫婦兩人琴瑟鳴和，羨煞旁人，每每這沈公子出門，回來必攜金銀珠寶。”
“問就是，‘我家夫人喜歡’。”
店小二說到精彩之處，全然沒看到陸乘書攥緊茶杯的手勢。
“要我說，再過幾月，定能吃到沈家的喜酒。”
陸乘書聽著刺耳的聲音，強撐怒火，語氣尤為冰冷地道：“為何？”
“客官不知道嗎？陸夫人身懷六甲，估摸再過幾月就要臨盆。”
“哢嚓——”破裂聲響起。
店小二終於察覺到他面色不善，甚至徒手捏碎了茶杯，掌心的血跡滲出。
嚇得他雙腿打戰。
陸乘書將一錠銀子擲在方桌上，起身往外走。
他此時心裏只有一句，“宋遠杳懷孕了，是沈崖的？為何姜羌不告知我。”
陸乘書走得極快，眉眼間的戾氣，幾乎令遇見的人，都不由自主避開。
-
沈府。
宋遠杳愜意躺在美人榻，身側是用銅盆盛的冰塊，而紫晚在給她揉小腿。
這段時日，她過得十分愜意，肚中孩子從未折騰過她，若不是日漸隆起的小腹。
她都疑心，自己其實並未懷上孩子。
近日沈崖也不讓她出門，擔心會出事，幾乎她要什麽，沈崖便會派人送來。
久而久之，宋遠杳懶於出門。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著孩子降生。
宋遠杳身後有引枕，許是閑來無事，有了睡意，於是躺下，蜷縮地小憩一番。
紫晚覷見，小心翼翼地吩咐其他婢女都退下，自己輕手輕腳地將大門闔上。
宋遠杳睡得深，卻夢到龐然大物，一點點逼近。
她惶恐不安，徹底驚醒，這才發現廂房內空無一人，唯有裊裊升起的青煙，幾縷竹影，稀稀疏疏從窗欞外照映進來。
幽靜，空蕩。
宋遠杳想起，好像是她之前吩咐，睡醒後，就不必守著自己，讓她們退下去。
她沈思片刻，起身下地，想要去外頭走走。
誰知，一道腳步聲不緊不慢從屏風外傳來。
冥冥之中，宋遠杳腦子第一浮現的是陸乘書，不假思索，想從窗欞翻出，當看到窗欞離地面大約有八尺。
宋遠杳遲疑不定。
本咬牙切齒闖入，想要質問宋遠杳的陸乘書，繞過屏風，正巧見到這一幕。
一段時日未見的宋遠杳身子豐腴不少，靠在窗欞，身子背對他，白瓷般的足尖踩在美人榻，刺眼的碎金灑落在她玉頸和赤足。
陸乘書一時恍然，竟一動不動，直到看到慌裏慌張的宋遠杳，側身露出花容失色的面容，纖手撫摸隆起的小腹。
這一幕，猶如一記重錘，惡狠狠地將他敲醒。
“你懷了誰的孩子？”
陸乘書步步緊逼，陰冷覆上面容，滔天的憤怒湧入四肢，藏匿於皮囊下的青筋隱約浮現。
宋遠杳驚惶失措，一雙赤足藏在羅裙，面色蒼白，強撐鎮定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都不知道你有骨肉了？”
陸乘書面色平靜，語氣尤為冰冷。
宋遠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火，虛張聲勢地道：“我這不是忘記告訴你。”
陸乘書審視的目光，含著恨意，睥睨她腹中胎兒，嚇得宋遠杳捂住小腹，瑟瑟發抖。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肚子裏的胎兒到底是誰的。”
她竟然一直瞞著自己，若不是他不來，豈不是等到孩子降生才知道一切。
宋遠杳咬緊牙關，想了想，正要全盤托出，卻聽到門口傳來另一道男聲。
“孩子是我的。”
沈崖貿然出現，而這番話，將宋遠杳嚇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沈崖你胡說八道什麽？”她怒斥從廂房門口走出來的沈崖。
沈崖從容不迫走來，迎著陸乘書殺人的目光，毫不畏懼道：“她是你的嫂嫂，你不請自來，可知人倫廉恥。”
“她不是我的嫂嫂。”
陸乘書恢覆平靜，語氣冷漠地說。
宋遠杳眼看氣氛焦灼，想要偷偷溜走，奈何陸乘書一記冷眸掃來，像是看穿她的小心思。
她頓時停在原地，也恰巧聽到沈崖連番質問。
“你不在乎謠言，那你也要顧及我夫人的臉面，你知道此事傳出去，你不怕，可夫人往後怎麽辦？”
沈崖銳利的目光凝視他。
陸乘書冷聲道：“與杳杳成婚的是死去的陸乘雪，跟你有何瓜葛。”
“他用的是我的身份。”
“那又如何。”
陸乘書毫不留情地道，寒冷的眸子跟淬血似的，“若是外頭真傳出對杳杳名聲不好的謠言，那也是你管不住下人的嘴巴。”
“你跟你嫂嫂偷情，還怪我管轄下人不周。”
沈崖頭次見到如此，厚顏無恥，能夠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甚至還當著他的面，對宋遠杳平靜地道。
“你看他都不讓嫂嫂你偷情，實在心胸狹隘，不堪良配。”
宋遠杳眼眸飄忽，短短時日不見，為何陸乘書能氣定神閑，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
再看沈崖氣得額頭冒青筋，身上都有殺意了。
“你若是娶了我夫人，你敢讓她偷情？”
“我會打斷奸夫的腿。”陸乘書恍若看死人般，看向沈崖。
又望向宋遠杳。
“嫂嫂，你認為呢？”
陸乘書冷眸落在她身上，猶如泰山壓鼎，令她無法逃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