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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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沈崖命人去尋大夫來, 將她攙扶進內院。
宋遠杳扶額，辯駁道：“你別胡說八道，我沒有懷孕。”
她認為沈崖多心, 不免苛責, 奈何沈崖聽不進去，微紅的雙眸，流露不甘心, 右手攥緊她的腕骨，另一只手扼住她的腰部。
好似要將她永遠困在身邊, 卻又無能為力地道：“等大夫來。”
沈崖曾見過鄰裏張寡婦身懷六甲，也是在他面前彎腰嘔吐, 當時他不過七歲, 卻記憶猶新。
因此在看到宋遠杳的彎腰, 沈崖疑神疑鬼，驚疑不定, 甚至已經想到, 往後孩子養在自己膝下。
宋遠杳看他執拗，心知多說無益，想著等大夫來, 讓他看看, 到底有沒有懷上子嗣, 省得他疑神疑鬼。
當她回到內院，坐在美人榻上, 大夫也請進了府邸。
室內燃了青煙，香氣襲人, 東面的窗欞撐開，芭蕉婆娑在月下, 晚風簌簌掠來。
宋遠杳坐在美人榻上，大夫是個羊毛胡須的老翁，用布帛隔著她的腕骨，闔眼沈思。
少頃，大夫睜開眼。
沈崖佇立在一旁，焦急地問大夫，“我夫人身子怎樣？”
宋遠杳心情寧靜，她攏共跟陸乘書不過兩次，怎麽會真的懷上子嗣，正當她信心滿滿，卻聽到羊毛胡須的大夫，笑容和藹，沖著沈崖賀喜。
“恭喜陸少爺和陸少夫人。”
一聽這話，宋遠杳難以置信睜大眼，不安地看向沈崖，果不其然，看到他面容浮現藏不住的憤怒。
許是知道這事不能被外人道，沈崖壓抑心中的憤怒，勉強對大夫一笑，遂賞了銀子，又送客。
大夫能看出沈崖面色不善，一點不像是聽到喜訊該有的反應。
可大夫見多識廣，眼珠子一轉，心知肚明，這是他們的私事，與他何幹。
他笑容可掬接了銀子後、又聽到上方的沈崖嘶啞的聲音。
“此事乃我家事，我父親前些日子身亡，母親又出事，還望大夫莫要到處亂說。”
大夫以為他是怕傳出，說他在孝期之間，與妻長期廝混。
雖名聲不甚好，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大夫疑慮重重，可幹這一行，自是嘴嚴，不敢擅自揣測。
等到大夫送走後，廂房內餘下他們兩人。
宋遠杳坐在美人榻，面容慘白，手指纏著絹帕，沒有之前的信誓旦旦。
她在憂心沈崖的反應。
若是尋常人知道妻子與人廝混，還孕育子嗣，定當惱羞成怒，而且她並不認為沈崖之前說的話是真心實意。
誰能接受妻子紅杏出墻呢？
宋遠杳想到這裏，不由將怒火全都發洩在陸乘書身上，都怪他，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落得兩難的下場。
可若是她當時不去招惹陸乘書，也許……
宋遠杳思緒紊亂，一團亂麻，指尖捏住絹帕，骨節發白。
倏然，她看到陸乘書半蹲在自己面前，早在大夫來之前，他已經將衣裳穿好，規規矩矩。
如今他卻半蹲在自己面前，雙眼微紅，預示之前發生的種種。
“你……”宋遠杳感覺到心虛，不知如何應答，也不知如何看他。
沈崖卻半蹲在宋遠杳的面前，神色堅定，雙手緊握她纖手，鄭重其事地道：“夫人，我說過我並不在乎。”
“孩子生下來，我是孩子的爹。”
“你若是介意，我過幾日將陸家家業全賣掉，我們舉家搬遷去往並州一帶。”
“在那裏，我以沈崖的名義娶你，這樣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
沈崖攥緊她的手，能感受肌膚細膩和溫熱的氣息。
他仰起頭，認認真真端倪宋遠杳的神色，心底仿佛有鈍刀一遍遍淩遲胸口。
“夫人，可否信我一次。”
宋遠杳見此情形，諸多搪塞的話堵在喉嚨間。
高大的男人，半蹲在她的面前，往日銳利的雙目透著懇求，語氣也含著委屈。
他看起來，真的不在乎妻子紅杏出墻。
她要信沈崖？可陸乘書呢？
宋遠杳自詡自己有小聰明，卻在這個關口，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沈崖看到她的猶豫，攥緊她的一雙纖手，目光認真地道：“夫人是在擔心陸乘書？”
“他如今在朝堂當官，往後前程似錦，會娶高門千金，到時候，他哪裏會記起夫人，再說夫人是他的嫂嫂。”
“陸乘書會娶自己的嫂嫂嗎？即便娶了，脊梁骨都要整日遭人指指點點。”
“夫人，你說日子久了，他真的會願意嗎？”
沈崖將弊端告知了宋遠杳，隨後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臉頰那道傷疤上。
宋遠杳頭次觸碰到粗糲猙獰的傷疤，本想收回，可腕骨傳來的禁錮，令她無法掙紮。
“我面容有疤，若是夫人嫌棄，往後我們可以將燭火熄滅行事。”
宋遠杳一聽此話，原本沈重的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下流。”
沈崖忽笑了一下，情難自控道：“我乃心悅，何來下流。”
“況且，我往後只有夫人一人，萬貫家財也都在夫人手裏。”
沈崖說到這裏，伸出手便要發誓：“若是我膽敢有虛言，不得好死，天……”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宋遠杳急不可耐地打斷他。
“閉嘴，不準說。”
陸乘雪之前也發誓，卻死了。
宋遠杳避諱不已，打斷他發誓後，見他一直目不轉睛望著自己。
她側身想要避開，沈崖不允許她的逃避，再次開口道：“夫人，你答應我了嗎？”
“我需要想想。”
宋遠杳心中仍有顧慮，不知該信不信。
沈崖俯身，突如其來的動作，將她弄得一怔。
兩人近在咫尺，宋遠杳能清楚看到沈崖面容肌理，也能看到烏黑的眼眸，赤誠又灼熱，好似要將她燙傷一般。
宋遠杳想要推開他，沈崖卻從衣袖裏翻出一把匕首。
匕首三寸，劍柄鑲嵌珊瑚寶石 ，精致小巧。
而後，沈崖抽出匕首，將宋遠杳嚇得全身往後，花容失色，語氣拔高，“你想要做什麽？”
話音落下，沈崖割斷了自己一簇發絲，遞交到她的掌心。
“他們說青絲定情，華梳結老。可我想與夫人是結發夫妻。”
沈崖一字一句道，目光炙熱，幾乎要將心全都掏出來。
他愛宋遠杳，想要結成結發夫妻。
宋遠杳看穿他的想法，搖擺不定，卻抵不住沈崖堅持己見，真摯銳利的目光。
也許，試一下呢？
畢竟，陸乘書本就跟她隔著千山萬水，何不糾正一切，徹底斬斷。
宋遠杳唇齒微張，始終說不出口，最終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頷首應下。
正因此，她看到沈崖笑容燦爛，再無之前僵硬的神態。
沈崖情難自控地擁抱她，下顎骨抵在她的肩膀，低聲道：“夫人，過幾日，我們舉家遷移。”
“嗯。”
……
她跟沈崖說清楚後，親眼看到沈崖眼眸明亮，興高采烈地走出去，說是要好好辦妥此事。
待他走後，宋遠杳驟然倒在美人榻上，滿面愁容。
她不知道自己做這件事對不對，可萬一陸乘書知道後，找她算賬呢？
宋遠杳鴕鳥一般蜷縮在榻上，襦裙褶皺疊起，雲鬢簪子都散落在地上，而她的掌心還握著沈崖割下來的一縷發絲。
眾所周知，身體之膚，受之父母，如今沈崖為她做到這般地步，還甘願當孩子爹。
宋遠杳五味雜陳，又想到陸乘書這時在京州，需一兩月方可回來，若是他回來，見到陸府搬遷，心中是何感想，會去尋她？卻見她身懷六甲，質問一番，她到時再謊稱孩子是沈崖。
陸乘書聽聞，定然不會再敢糾纏。
宋遠杳左思右想，深感此主意甚好，可一想到陸乘書，心底總是蔓延無名的酸澀，不敢想下去，起身去了妝奩前，打算將之前的信件全燒毀。
可真當銅盆端到面前，她望著手裏一堆的信函，遲遲下不了手，隨後吩咐紫晚端走，將信件全藏回妝奩。
之後的日子，沈崖忙上忙下，腳不沾地。
紫晚在知道舉家搬遷後，著急忙慌拾掇需帶走的被褥，金玉器具等。
一時之間，府內上上下下忙碌起來，宋遠杳吩咐家仆好生拾掇。
大約三日後，幾輛馬車停在陸府門前，大包小包，還有箱籠塞入了車輛。
沈崖將搬遷的府邸定在寧州城，離青雲城和京州百裏，地處幽靜，素有山清水秀之美稱。
短短幾日，沈崖已經將事妥帖辦好，動作迅速，不給宋遠杳任何反悔的機會。
宋遠杳心知肚明，事情已然發展如今，容不得她猶豫不決。
在離開青雲城時，她回望了陸府的大門，莊嚴氣派，一如她挽著陸乘雪的臂彎來時的一幕。
那時她心高氣傲，攥緊了陸乘雪的腕骨，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幾年過去，她卻要搬離青雲城，往事沈沈，不可追憶。
她咬出下唇，擯棄所謂的酸澀，轉而義無反顧走進馬車內。
無論她經歷何事，她只要過得錦衣玉食。
馬車緩緩行駛，身後的陸府仿佛一粒塵土，消弭在天地間。
宋遠杳這次去往寧州城身後跟了十幾名護衛，身邊有紫晚作伴，還有幾名鏢局的壯漢護送她們。
至於沈崖為何不一並去。
只因陸家還有麻煩事，沈崖需要晚一天趕來，將剩餘的家當一並帶走，兩人之後約定在白雲縣的秋水客棧會見。
沈崖與她商議好後，為她佩戴雲鬢上的鳳蝶鎏金銀簪，嘶啞的聲音透著關切。
“夫人，等我。”
如今她坐在馬車，想起他這番話，眉頭蹙起，身邊的紫晚見她眉目憂愁，還以為是少夫人近日有孕，心情不佳。
身為宋遠杳的貼身婢女，自是知道她懷孕一事。
當時她目中愕然，見到宋遠杳撫摸小腹，不願提及，又聽沈崖小心地囑咐下人好生照顧少夫人。
沈崖眼裏的關切，絲毫不作假。
紫晚以為少夫人小腹裏的孩子，是沈崖的，可心中又隱約察覺不對。
眼下又見她愁眉苦臉，不覆之前高傲，紫晚甚為擔憂，小聲問了一句，“少夫人，可是懷中胎兒有異樣？”
“不是。”
聽到紫晚擔憂的話，宋遠杳蹙眉，纖手卻覆上小腹，難以想象，小腹裏真的會有自己的骨肉。
古怪，卻令她不適應。
不過她如今憂愁的不是肚中孩子，是感覺背後有巨蟒，正爬過窸窣綠地，匍匐在地面，逐步靠近她，迫不及待想要惡狠狠咬出一口血。
宋遠杳沒有將心底的憂愁，告訴紫晚，反而是掀起青灰布簾，望著身後跟著的護衛，再看前方的鏢局壯漢，神色嚴肅。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宋遠杳擱下青灰布簾，馬車四周碾壓石子黃土，綠葉盎然，猶如婦人鬢上翠綠簪子，賞心悅目。
半道上，疾風驟雨，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擋住了馬車前行。
宋遠杳聽到馬車外有人畢恭畢敬道：“夫人，天色不好，方圓十裏有一戶驛站，可否先去驛站歇一夜。”
“去吧。”宋遠杳聽出說話的是鏢局的領隊，名喚傅三，為人耿直，走南闖北多年。
宋遠杳語氣冷傲地應允後，馬車轉道，去往驛站落腳。
馬車晃晃蕩蕩，在瓢潑大雨中，尤為渺小，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抵達了驛站。
宋遠杳下馬車，戴了帷帽，白紗遮掩了容貌，紫晚撐起淡青油紙傘，扶著她下馬車。
一行人晃晃蕩蕩進了驛站。
驛站的掌櫃是中年男子，笑容和藹，見到他們一行人來，立馬問他們端來熱茶，又命小二將他們的馬車送到後院，給馬兒餵草。
宋遠杳則在掌櫃的安排下，去往二樓的客房居歇息。
紫晚一路陪著她上二樓，廊下和臺階皆懸掛著三角山鳥燈籠，風雨聲敲擊著窗欞，頗有靜謐的悠然感。
當宋遠杳提著裙裾，走動間，聞到了一縷淡雅的梨花香氣。
驛站內還燃香料嗎？
宋遠杳內心閃過疑問，蹙眉在掌櫃的引領下，往二樓的客房走去。
許是心裏有懷疑，宋遠杳這才驚覺，除卻他們一行人，驛站竟無其他客人，試探問起掌櫃。
掌櫃捋了捋胡須，笑道：“驛站偏僻，甚少有人歇腳，再說今日下大雨，說來也巧，只有夫人你們過來住宿。”
宋遠杳聽聞此話，蹙眉冷聲道：“你怎麽知我是夫人而不是小娘子？”
她下馬車帷帽未曾掀起，掌櫃從哪裏知道她的長相，從而判斷她是夫人，況且紫晚一直跟在她身邊，都沒有開過口。
若是從鏢局和護衛那邊得知，更不可能，畢竟掌櫃從她下馬車，主動湊上來，根本無從得知。
掌櫃捋胡須一頓，隨後笑道：“我聽夫人的家仆這樣稱呼夫人。”
宋遠杳察覺不對，本想再次開口，誰知掌櫃手一揮，對著她道：“夫人，到了。”
她聽聞，看向面前的客房，眉頭已經簇著，隨後“嗯。”了一聲，隨後進了客房。
宋遠杳迫不及待摘下帷帽，露出芙蓉嬌媚的面容。
“少夫人。”
紫晚接過她的帷帽，輕聲道：“少夫人，你一日都沒有進食，你先歇下，我去問問掌櫃要些吃食來。”
宋遠杳頷首，拾掇鬢髻上不知何時歪歪扭扭的簪子，耳畔聽到大門緊閉的聲響。
她以為是紫晚出去鬧出的聲響，並未在意，一雙纖手高高揚起，露出白玉肌膚的臂彎，猶如一截白藕，而後她摩挲發髻上的簪子扶正。
誰知沈崖送她的一枚鳳蝶鎏金銀簪，卡在雲鬢，一時之間取不下來，急的宋遠杳額頭都有了薄汗。
她不想等到紫晚回來幫她，於是環顧四周，卻發覺客房陳設簡陋，一張楠木架子床，桌椅板凳一套，長而窄的案幾上擺著群青瓶花，東南角則有一張芍藥雕花木屏風。
整間客房，也唯有這一扇屏風，賞心悅目。
宋遠杳瞥了一眼，又坐在圓凳上，拆下那枚簪子。
她就不信拆不下這枚簪子。
為此，宋遠杳將發髻的簪子全取下，專心致志將卡在發髻裏那枚鳳蝶鎏金銀簪取出。
正當她專心致志，發髻幾縷青絲都爭先恐後散落出來，一道頎長的人影忽走忽然。
宋遠杳感受到危險，猛然往後一瞥，鋪天蓋地的陰影俯下，男人面無表情，慘白的臉，猶如病重之人，卻又輕而易舉，將她扼在圓凳上。
“你……”宋遠杳臉色煞白，忘記掙紮，滿心都是他怎麽在驛站，是有人告訴他嗎？那他怎麽來此處？
她思緒紊亂，全然沒察覺，一直讓她困惱的簪子，已經被陸乘書抽出，放在掌心握緊。
“你要不要跟我說清楚，你為何在驛站，或者告訴我，你喜歡沈崖，所以要遠離我？”
陸乘書面無表情，看她蒼白不敢仰起頭望自己。
刺眼的一幕，將他變成一個可笑的傻子。
陸乘書神色冰冷，攥緊了掌心裏的簪子，鮮血頓時溢出。
宋遠杳聞到血腥味，察覺危險後，擡起頭，雙目驚慌，只見他用流血的手，指尖在她瑟縮的面容下，抹了猩紅。
血色與霜白，又配上她驚慌失措的面容。
陸乘書目光晦暗，捏緊了她的下顎骨，低沈的嗓音，透著古怪的平靜。
“你連謊話都不跟我說嗎？”
他一路上馬不停蹄，身上的傷勢裂開又重新上藥好幾次，這些也僅僅是為了早點見到宋遠杳。
可他等到姜羌稟告說沈崖變賣家業，舉家搬遷，離開青雲城。
難怪這段時日，都不回信。
陸乘書扼住心底的暴虐，維持冷靜地問：“她也要跟著一起去？是喜悅還是哀愁？”
姜羌心知肚明他說的是誰，垂頭道：“這幾日沈崖貌似發覺我的蹤影，我進不去陸家，卻打探過。”
姜羌停頓一下，小心窺探他的神色，見其掃視過來陰冷的目光。
她還是一五一十地說：“聽說，夫人理當是喜悅的。”
“哐當——”
陸乘書一劍削去她身側的槐樹，粗幹樹枝削去一截，重重落在她的腳邊。
將姜羌徹底鎮住。
後來，陸乘書忍住傷口裂開和滿心憤怒，算了一下時辰，知道趕不上，便在附近歇下，打算中途攔人。
可老天爺竟下雨，一切都像是註定好。
陸乘書將整間驛站換成自己的人，靜靜等待獵物到來。
隨後他來到客房，坐在屏風內，平靜地看她走進來。
一段時日未見，宋遠杳好像瘦了些，纖細的身子好似如弱柳，輕輕一折就斷。
她毫不知情，有人在一直窺視她，將帷帽摘下，露出了嫵媚的面容。
之後，她身邊的婢女離去，客房內剩下她一人。
她閑來無事，想要扶正發髻上的簪子，卻將簪子弄得更歪。
陸乘書眼簾垂下，遮住了心中的戾氣，緩緩向她走近。
如今在看到宋遠杳驚惶不安，陸乘書傾身，面無表情的五官隱約浮出譏諷。
“告訴我，你喜歡沈崖？”
陸乘書雙目危險，臂彎緊繃，隱約在暴怒的邊緣，岌岌可危。
宋遠杳從未見到這般恐怖的陸乘書，腦子思緒猶如漿糊堵住，秋水剪瞳裏泛著恐懼不安。
她卻強撐鎮定道：“我才不喜歡他。”
“那你為何要跟他離開青雲城。”
陸乘書不明白，步步緊逼，將染血的鳳蝶鎏金銀簪擲在一旁，一雙粗糙的大手扼住她的腰肢，好似要將她掐斷。
宋遠杳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忍不住推搡，“我離開青雲城跟沈崖有何關系？反正你不是也能找到我嗎？”
陸乘書冷眸凝視著她，“所以你不願意告訴我為何？”
宋遠杳後腰抵在後方圓桌，硌得疼痛，可她已經顧不上疼痛，只因陸乘書的氣勢太嚇人。
外加他的手用力太重，仿佛要真的折斷她的腰。
宋遠杳恐慌，拼命用手錘他的臂彎，奈何撼動不了一步，甚至還引火燒身，令陸乘書面色尤為一冷。
“你還不願意跟我說實話嗎？”
陸乘書忽然扛起她，在她雙目圓瞪，拼命尖叫中，將她放在床榻上。
“走開……你滾……”
若是之前，宋遠杳想著露水情緣，可事到如今，腹中還有一孩子，若是出了差錯，她要怎麽對待未出生的孩子。
可是要告訴他的話？
那她豈不是對不起沈崖之前的發誓。
宋遠杳陷入為難之中，身子顫動，不斷往後退，而她這般反常，又極端厭惡他觸碰的一幕。
令陸乘書理智全無，臉色駭人，寒意滲人。
“他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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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崖命人去尋大夫來, 將她攙扶進內院。
宋遠杳扶額，辯駁道：“你別胡說八道，我沒有懷孕。”
她認為沈崖多心, 不免苛責, 奈何沈崖聽不進去，微紅的雙眸，流露不甘心, 右手攥緊她的腕骨，另一只手扼住她的腰部。
好似要將她永遠困在身邊, 卻又無能為力地道：“等大夫來。”
沈崖曾見過鄰裏張寡婦身懷六甲，也是在他面前彎腰嘔吐, 當時他不過七歲, 卻記憶猶新。
因此在看到宋遠杳的彎腰, 沈崖疑神疑鬼，驚疑不定, 甚至已經想到, 往後孩子養在自己膝下。
宋遠杳看他執拗，心知多說無益，想著等大夫來, 讓他看看, 到底有沒有懷上子嗣, 省得他疑神疑鬼。
當她回到內院，坐在美人榻上, 大夫也請進了府邸。
室內燃了青煙，香氣襲人, 東面的窗欞撐開，芭蕉婆娑在月下, 晚風簌簌掠來。
宋遠杳坐在美人榻上，大夫是個羊毛胡須的老翁，用布帛隔著她的腕骨，闔眼沈思。
少頃，大夫睜開眼。
沈崖佇立在一旁，焦急地問大夫，“我夫人身子怎樣？”
宋遠杳心情寧靜，她攏共跟陸乘書不過兩次，怎麽會真的懷上子嗣，正當她信心滿滿，卻聽到羊毛胡須的大夫，笑容和藹，沖著沈崖賀喜。
“恭喜陸少爺和陸少夫人。”
一聽這話，宋遠杳難以置信睜大眼，不安地看向沈崖，果不其然，看到他面容浮現藏不住的憤怒。
許是知道這事不能被外人道，沈崖壓抑心中的憤怒，勉強對大夫一笑，遂賞了銀子，又送客。
大夫能看出沈崖面色不善，一點不像是聽到喜訊該有的反應。
可大夫見多識廣，眼珠子一轉，心知肚明，這是他們的私事，與他何幹。
他笑容可掬接了銀子後、又聽到上方的沈崖嘶啞的聲音。
“此事乃我家事，我父親前些日子身亡，母親又出事，還望大夫莫要到處亂說。”
大夫以為他是怕傳出，說他在孝期之間，與妻長期廝混。
雖名聲不甚好，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大夫疑慮重重，可幹這一行，自是嘴嚴，不敢擅自揣測。
等到大夫送走後，廂房內餘下他們兩人。
宋遠杳坐在美人榻，面容慘白，手指纏著絹帕，沒有之前的信誓旦旦。
她在憂心沈崖的反應。
若是尋常人知道妻子與人廝混，還孕育子嗣，定當惱羞成怒，而且她並不認為沈崖之前說的話是真心實意。
誰能接受妻子紅杏出墻呢？
宋遠杳想到這裏，不由將怒火全都發洩在陸乘書身上，都怪他，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落得兩難的下場。
可若是她當時不去招惹陸乘書，也許……
宋遠杳思緒紊亂，一團亂麻，指尖捏住絹帕，骨節發白。
倏然，她看到陸乘書半蹲在自己面前，早在大夫來之前，他已經將衣裳穿好，規規矩矩。
如今他卻半蹲在自己面前，雙眼微紅，預示之前發生的種種。
“你……”宋遠杳感覺到心虛，不知如何應答，也不知如何看他。
沈崖卻半蹲在宋遠杳的面前，神色堅定，雙手緊握她纖手，鄭重其事地道：“夫人，我說過我並不在乎。”
“孩子生下來，我是孩子的爹。”
“你若是介意，我過幾日將陸家家業全賣掉，我們舉家搬遷去往並州一帶。”
“在那裏，我以沈崖的名義娶你，這樣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
沈崖攥緊她的手，能感受肌膚細膩和溫熱的氣息。
他仰起頭，認認真真端倪宋遠杳的神色，心底仿佛有鈍刀一遍遍淩遲胸口。
“夫人，可否信我一次。”
宋遠杳見此情形，諸多搪塞的話堵在喉嚨間。
高大的男人，半蹲在她的面前，往日銳利的雙目透著懇求，語氣也含著委屈。
他看起來，真的不在乎妻子紅杏出墻。
她要信沈崖？可陸乘書呢？
宋遠杳自詡自己有小聰明，卻在這個關口，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沈崖看到她的猶豫，攥緊她的一雙纖手，目光認真地道：“夫人是在擔心陸乘書？”
“他如今在朝堂當官，往後前程似錦，會娶高門千金，到時候，他哪裏會記起夫人，再說夫人是他的嫂嫂。”
“陸乘書會娶自己的嫂嫂嗎？即便娶了，脊梁骨都要整日遭人指指點點。”
“夫人，你說日子久了，他真的會願意嗎？”
沈崖將弊端告知了宋遠杳，隨後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臉頰那道傷疤上。
宋遠杳頭次觸碰到粗糲猙獰的傷疤，本想收回，可腕骨傳來的禁錮，令她無法掙紮。
“我面容有疤，若是夫人嫌棄，往後我們可以將燭火熄滅行事。”
宋遠杳一聽此話，原本沈重的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下流。”
沈崖忽笑了一下，情難自控道：“我乃心悅，何來下流。”
“況且，我往後只有夫人一人，萬貫家財也都在夫人手裏。”
沈崖說到這裏，伸出手便要發誓：“若是我膽敢有虛言，不得好死，天……”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宋遠杳急不可耐地打斷他。
“閉嘴，不準說。”
陸乘雪之前也發誓，卻死了。
宋遠杳避諱不已，打斷他發誓後，見他一直目不轉睛望著自己。
她側身想要避開，沈崖不允許她的逃避，再次開口道：“夫人，你答應我了嗎？”
“我需要想想。”
宋遠杳心中仍有顧慮，不知該信不信。
沈崖俯身，突如其來的動作，將她弄得一怔。
兩人近在咫尺，宋遠杳能清楚看到沈崖面容肌理，也能看到烏黑的眼眸，赤誠又灼熱，好似要將她燙傷一般。
宋遠杳想要推開他，沈崖卻從衣袖裏翻出一把匕首。
匕首三寸，劍柄鑲嵌珊瑚寶石 ，精致小巧。
而後，沈崖抽出匕首，將宋遠杳嚇得全身往後，花容失色，語氣拔高，“你想要做什麽？”
話音落下，沈崖割斷了自己一簇發絲，遞交到她的掌心。
“他們說青絲定情，華梳結老。可我想與夫人是結發夫妻。”
沈崖一字一句道，目光炙熱，幾乎要將心全都掏出來。
他愛宋遠杳，想要結成結發夫妻。
宋遠杳看穿他的想法，搖擺不定，卻抵不住沈崖堅持己見，真摯銳利的目光。
也許，試一下呢？
畢竟，陸乘書本就跟她隔著千山萬水，何不糾正一切，徹底斬斷。
宋遠杳唇齒微張，始終說不出口，最終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頷首應下。
正因此，她看到沈崖笑容燦爛，再無之前僵硬的神態。
沈崖情難自控地擁抱她，下顎骨抵在她的肩膀，低聲道：“夫人，過幾日，我們舉家遷移。”
“嗯。”
……
她跟沈崖說清楚後，親眼看到沈崖眼眸明亮，興高采烈地走出去，說是要好好辦妥此事。
待他走後，宋遠杳驟然倒在美人榻上，滿面愁容。
她不知道自己做這件事對不對，可萬一陸乘書知道後，找她算賬呢？
宋遠杳鴕鳥一般蜷縮在榻上，襦裙褶皺疊起，雲鬢簪子都散落在地上，而她的掌心還握著沈崖割下來的一縷發絲。
眾所周知，身體之膚，受之父母，如今沈崖為她做到這般地步，還甘願當孩子爹。
宋遠杳五味雜陳，又想到陸乘書這時在京州，需一兩月方可回來，若是他回來，見到陸府搬遷，心中是何感想，會去尋她？卻見她身懷六甲，質問一番，她到時再謊稱孩子是沈崖。
陸乘書聽聞，定然不會再敢糾纏。
宋遠杳左思右想，深感此主意甚好，可一想到陸乘書，心底總是蔓延無名的酸澀，不敢想下去，起身去了妝奩前，打算將之前的信件全燒毀。
可真當銅盆端到面前，她望著手裏一堆的信函，遲遲下不了手，隨後吩咐紫晚端走，將信件全藏回妝奩。
之後的日子，沈崖忙上忙下，腳不沾地。
紫晚在知道舉家搬遷後，著急忙慌拾掇需帶走的被褥，金玉器具等。
一時之間，府內上上下下忙碌起來，宋遠杳吩咐家仆好生拾掇。
大約三日後，幾輛馬車停在陸府門前，大包小包，還有箱籠塞入了車輛。
沈崖將搬遷的府邸定在寧州城，離青雲城和京州百裏，地處幽靜，素有山清水秀之美稱。
短短幾日，沈崖已經將事妥帖辦好，動作迅速，不給宋遠杳任何反悔的機會。
宋遠杳心知肚明，事情已然發展如今，容不得她猶豫不決。
在離開青雲城時，她回望了陸府的大門，莊嚴氣派，一如她挽著陸乘雪的臂彎來時的一幕。
那時她心高氣傲，攥緊了陸乘雪的腕骨，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幾年過去，她卻要搬離青雲城，往事沈沈，不可追憶。
她咬出下唇，擯棄所謂的酸澀，轉而義無反顧走進馬車內。
無論她經歷何事，她只要過得錦衣玉食。
馬車緩緩行駛，身後的陸府仿佛一粒塵土，消弭在天地間。
宋遠杳這次去往寧州城身後跟了十幾名護衛，身邊有紫晚作伴，還有幾名鏢局的壯漢護送她們。
至於沈崖為何不一並去。
只因陸家還有麻煩事，沈崖需要晚一天趕來，將剩餘的家當一並帶走，兩人之後約定在白雲縣的秋水客棧會見。
沈崖與她商議好後，為她佩戴雲鬢上的鳳蝶鎏金銀簪，嘶啞的聲音透著關切。
“夫人，等我。”
如今她坐在馬車，想起他這番話，眉頭蹙起，身邊的紫晚見她眉目憂愁，還以為是少夫人近日有孕，心情不佳。
身為宋遠杳的貼身婢女，自是知道她懷孕一事。
當時她目中愕然，見到宋遠杳撫摸小腹，不願提及，又聽沈崖小心地囑咐下人好生照顧少夫人。
沈崖眼裏的關切，絲毫不作假。
紫晚以為少夫人小腹裏的孩子，是沈崖的，可心中又隱約察覺不對。
眼下又見她愁眉苦臉，不覆之前高傲，紫晚甚為擔憂，小聲問了一句，“少夫人，可是懷中胎兒有異樣？”
“不是。”
聽到紫晚擔憂的話，宋遠杳蹙眉，纖手卻覆上小腹，難以想象，小腹裏真的會有自己的骨肉。
古怪，卻令她不適應。
不過她如今憂愁的不是肚中孩子，是感覺背後有巨蟒，正爬過窸窣綠地，匍匐在地面，逐步靠近她，迫不及待想要惡狠狠咬出一口血。
宋遠杳沒有將心底的憂愁，告訴紫晚，反而是掀起青灰布簾，望著身後跟著的護衛，再看前方的鏢局壯漢，神色嚴肅。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宋遠杳擱下青灰布簾，馬車四周碾壓石子黃土，綠葉盎然，猶如婦人鬢上翠綠簪子，賞心悅目。
半道上，疾風驟雨，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擋住了馬車前行。
宋遠杳聽到馬車外有人畢恭畢敬道：“夫人，天色不好，方圓十裏有一戶驛站，可否先去驛站歇一夜。”
“去吧。”宋遠杳聽出說話的是鏢局的領隊，名喚傅三，為人耿直，走南闖北多年。
宋遠杳語氣冷傲地應允後，馬車轉道，去往驛站落腳。
馬車晃晃蕩蕩，在瓢潑大雨中，尤為渺小，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抵達了驛站。
宋遠杳下馬車，戴了帷帽，白紗遮掩了容貌，紫晚撐起淡青油紙傘，扶著她下馬車。
一行人晃晃蕩蕩進了驛站。
驛站的掌櫃是中年男子，笑容和藹，見到他們一行人來，立馬問他們端來熱茶，又命小二將他們的馬車送到後院，給馬兒餵草。
宋遠杳則在掌櫃的安排下，去往二樓的客房居歇息。
紫晚一路陪著她上二樓，廊下和臺階皆懸掛著三角山鳥燈籠，風雨聲敲擊著窗欞，頗有靜謐的悠然感。
當宋遠杳提著裙裾，走動間，聞到了一縷淡雅的梨花香氣。
驛站內還燃香料嗎？
宋遠杳內心閃過疑問，蹙眉在掌櫃的引領下，往二樓的客房走去。
許是心裏有懷疑，宋遠杳這才驚覺，除卻他們一行人，驛站竟無其他客人，試探問起掌櫃。
掌櫃捋了捋胡須，笑道：“驛站偏僻，甚少有人歇腳，再說今日下大雨，說來也巧，只有夫人你們過來住宿。”
宋遠杳聽聞此話，蹙眉冷聲道：“你怎麽知我是夫人而不是小娘子？”
她下馬車帷帽未曾掀起，掌櫃從哪裏知道她的長相，從而判斷她是夫人，況且紫晚一直跟在她身邊，都沒有開過口。
若是從鏢局和護衛那邊得知，更不可能，畢竟掌櫃從她下馬車，主動湊上來，根本無從得知。
掌櫃捋胡須一頓，隨後笑道：“我聽夫人的家仆這樣稱呼夫人。”
宋遠杳察覺不對，本想再次開口，誰知掌櫃手一揮，對著她道：“夫人，到了。”
她聽聞，看向面前的客房，眉頭已經簇著，隨後“嗯。”了一聲，隨後進了客房。
宋遠杳迫不及待摘下帷帽，露出芙蓉嬌媚的面容。
“少夫人。”
紫晚接過她的帷帽，輕聲道：“少夫人，你一日都沒有進食，你先歇下，我去問問掌櫃要些吃食來。”
宋遠杳頷首，拾掇鬢髻上不知何時歪歪扭扭的簪子，耳畔聽到大門緊閉的聲響。
她以為是紫晚出去鬧出的聲響，並未在意，一雙纖手高高揚起，露出白玉肌膚的臂彎，猶如一截白藕，而後她摩挲發髻上的簪子扶正。
誰知沈崖送她的一枚鳳蝶鎏金銀簪，卡在雲鬢，一時之間取不下來，急的宋遠杳額頭都有了薄汗。
她不想等到紫晚回來幫她，於是環顧四周，卻發覺客房陳設簡陋，一張楠木架子床，桌椅板凳一套，長而窄的案幾上擺著群青瓶花，東南角則有一張芍藥雕花木屏風。
整間客房，也唯有這一扇屏風，賞心悅目。
宋遠杳瞥了一眼，又坐在圓凳上，拆下那枚簪子。
她就不信拆不下這枚簪子。
為此，宋遠杳將發髻的簪子全取下，專心致志將卡在發髻裏那枚鳳蝶鎏金銀簪取出。
正當她專心致志，發髻幾縷青絲都爭先恐後散落出來，一道頎長的人影忽走忽然。
宋遠杳感受到危險，猛然往後一瞥，鋪天蓋地的陰影俯下，男人面無表情，慘白的臉，猶如病重之人，卻又輕而易舉，將她扼在圓凳上。
“你……”宋遠杳臉色煞白，忘記掙紮，滿心都是他怎麽在驛站，是有人告訴他嗎？那他怎麽來此處？
她思緒紊亂，全然沒察覺，一直讓她困惱的簪子，已經被陸乘書抽出，放在掌心握緊。
“你要不要跟我說清楚，你為何在驛站，或者告訴我，你喜歡沈崖，所以要遠離我？”
陸乘書面無表情，看她蒼白不敢仰起頭望自己。
刺眼的一幕，將他變成一個可笑的傻子。
陸乘書神色冰冷，攥緊了掌心裏的簪子，鮮血頓時溢出。
宋遠杳聞到血腥味，察覺危險後，擡起頭，雙目驚慌，只見他用流血的手，指尖在她瑟縮的面容下，抹了猩紅。
血色與霜白，又配上她驚慌失措的面容。
陸乘書目光晦暗，捏緊了她的下顎骨，低沈的嗓音，透著古怪的平靜。
“你連謊話都不跟我說嗎？”
他一路上馬不停蹄，身上的傷勢裂開又重新上藥好幾次，這些也僅僅是為了早點見到宋遠杳。
可他等到姜羌稟告說沈崖變賣家業，舉家搬遷，離開青雲城。
難怪這段時日，都不回信。
陸乘書扼住心底的暴虐，維持冷靜地問：“她也要跟著一起去？是喜悅還是哀愁？”
姜羌心知肚明他說的是誰，垂頭道：“這幾日沈崖貌似發覺我的蹤影，我進不去陸家，卻打探過。”
姜羌停頓一下，小心窺探他的神色，見其掃視過來陰冷的目光。
她還是一五一十地說：“聽說，夫人理當是喜悅的。”
“哐當——”
陸乘書一劍削去她身側的槐樹，粗幹樹枝削去一截，重重落在她的腳邊。
將姜羌徹底鎮住。
後來，陸乘書忍住傷口裂開和滿心憤怒，算了一下時辰，知道趕不上，便在附近歇下，打算中途攔人。
可老天爺竟下雨，一切都像是註定好。
陸乘書將整間驛站換成自己的人，靜靜等待獵物到來。
隨後他來到客房，坐在屏風內，平靜地看她走進來。
一段時日未見，宋遠杳好像瘦了些，纖細的身子好似如弱柳，輕輕一折就斷。
她毫不知情，有人在一直窺視她，將帷帽摘下，露出了嫵媚的面容。
之後，她身邊的婢女離去，客房內剩下她一人。
她閑來無事，想要扶正發髻上的簪子，卻將簪子弄得更歪。
陸乘書眼簾垂下，遮住了心中的戾氣，緩緩向她走近。
如今在看到宋遠杳驚惶不安，陸乘書傾身，面無表情的五官隱約浮出譏諷。
“告訴我，你喜歡沈崖？”
陸乘書雙目危險，臂彎緊繃，隱約在暴怒的邊緣，岌岌可危。
宋遠杳從未見到這般恐怖的陸乘書，腦子思緒猶如漿糊堵住，秋水剪瞳裏泛著恐懼不安。
她卻強撐鎮定道：“我才不喜歡他。”
“那你為何要跟他離開青雲城。”
陸乘書不明白，步步緊逼，將染血的鳳蝶鎏金銀簪擲在一旁，一雙粗糙的大手扼住她的腰肢，好似要將她掐斷。
宋遠杳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忍不住推搡，“我離開青雲城跟沈崖有何關系？反正你不是也能找到我嗎？”
陸乘書冷眸凝視著她，“所以你不願意告訴我為何？”
宋遠杳後腰抵在後方圓桌，硌得疼痛，可她已經顧不上疼痛，只因陸乘書的氣勢太嚇人。
外加他的手用力太重，仿佛要真的折斷她的腰。
宋遠杳恐慌，拼命用手錘他的臂彎，奈何撼動不了一步，甚至還引火燒身，令陸乘書面色尤為一冷。
“你還不願意跟我說實話嗎？”
陸乘書忽然扛起她，在她雙目圓瞪，拼命尖叫中，將她放在床榻上。
“走開……你滾……”
若是之前，宋遠杳想著露水情緣，可事到如今，腹中還有一孩子，若是出了差錯，她要怎麽對待未出生的孩子。
可是要告訴他的話？
那她豈不是對不起沈崖之前的發誓。
宋遠杳陷入為難之中，身子顫動，不斷往後退，而她這般反常，又極端厭惡他觸碰的一幕。
令陸乘書理智全無，臉色駭人，寒意滲人。
“他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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