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27章 第 27 章
兩人近在咫尺, 稍有不慎，宋遠杳深怕會跌入後方的池塘，為此不惜攥緊他的雙肩, 深怕陸乘書跟個瘋子一樣, 真跟上次游船，一同墜入池塘。
“你為何總要與你兄長比較，他跟你又不一樣。”
宋遠杳怒斥他, 雙手拽緊，面色恐慌, 一頭烏發大半垂落攤開，有幾縷則是落在他的手臂, 猶如墨汁撒潑在月色。
“我與兄長有何不一樣。”
陸乘書收緊腰肢, 鎖住懷裏的女人, 審視的目光猶如刀子鋒利，割在她的臉皮, 欲要劃出一道血痕, 看清內裏的骨肉。
宋遠杳被嚇到，鼻尖有汗珠，掌心粘稠了汗漬, 不安席卷內心, 耳畔的蟬鳴變得刺耳。
“你的兄長……他不會這樣對我。”宋遠杳絞盡腦汁思忖, 說出這番話後，能感受閣樓靜謐。
萬籟俱寂, 蟬鳴似乎歇下，月色被雲霧遮掩。
宋遠杳看不清他的面容, 正想要不說些甜言蜜語，哄騙他。
倏然, 陸乘書道：“萬一他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樣，你還會這麽想嗎？”
宋遠杳狐疑望著他，可月色黯淡，燭火燃盡，看到的也不過是一雙烏黑的眼眸。
半晌，陸乘書抱著她下來，兩人隔著布帛，溫熱的氣息透過其中，令晚風多了悶熱。
宋遠杳被放下來，錦雲鞋子不小心跌落，輕微的掉落聲，讓她蹙眉，攥緊他的衣襟。
“我去找找。”
陸乘書冷靜的聲音，猶如定心丸。
宋遠杳眉眼剛舒展，身子騰空，竟被他放在窗欞邊的紫檀雲蝠紋扶手椅。
也不知他不點燭火，怎麽尋到？
宋遠杳坐在椅子，下方有軟墊，身後有冷風拂過，小腿腳踝處空蕩蕩，令她不適應晃了幾下。
“你找得到嗎？”宋遠杳出聲，誰知前方窸窣傳來。
腳踝陡然一冷。
她瑟縮收回，陸乘書淡漠地道：“不要動，我給你穿上鞋。”
說罷，他的指尖有意無意劃過羅襪，引起她一陣瑟縮和不滿，“我自己來，不用你幫我。”
宋遠杳彎身，匆忙想搶走他手裏的雲錦綢緞鞋，可沒摸到，卻反而摸到他的腕骨，淩厲、修長、透著冰冷的寒意。
她蹭得一下收回，陸乘書垂眸，能感受到宋遠杳淺淡的杏花香氣。
陸乘書掌心握著宋遠杳的腳腕，另一只手為她穿好，奈何宋遠杳甚少被人碰腳踝，身子一直抖，想要收回腳，並嚴厲呵斥，“好癢，你快松開我，我可以自己穿鞋。”
“兄長沒幫你穿過？”
陸乘書不容置喙，扼住腳踝，能感受掌心的滑膩和瑟縮，另一只手則為她穿上雲錦綢緞鞋。
“他為什麽要幫我穿。”宋遠杳虛張聲勢，想要踹他，奈何被握住腳踝，無法掙紮，被迫感受到腳踝的癢意和不對勁。
“所以兄長沒幫你穿過。”
宋遠杳臉頰緋紅，靠著夜色，才不至於被人靠到惱羞成怒的一面，“你管他有沒有幫我穿。”
他語氣沒有之前寒冷，遂過問了白日在青山院裏，大夫幫她看了膝蓋一事。
宋遠杳沒想到他還記得在牢裏的抱怨，心中有怪異，但被她強行壓下去，冷聲道：“大夫說並無大礙嗎，擦藥便可。”
“嗯。”
陸乘書為她穿戴好雲錦綢緞鞋，語氣淡淡。
宋遠杳雙手落在扶椅，坐在軟墊，感受他的動作難得溫柔，眉眼上揚，忍住不適感，“你是不是以前伺候過人嗎？”
陸乘書一言不發，僅僅用手指攏住她的腳踝，隔著羅襪，感受到溫熱，問了她一個古怪的問題。
“兄長伺候過你？”
“他怎麽會伺候我。”宋遠杳想要收回腳，實在是受不了這份癢意，眉目染上怒意。
兩人是世俗眼中的叔嫂，如今在逼仄的雲閣，一個坐在椅子，一個半蹲，身為小叔，卻幫嫂嫂穿鞋，發覺嫂嫂退縮，又攥緊腳腕，往回收。
也許是用力太緊。
女人惱怒，用足了勁，卻不想穿好的鞋子重新掉落，男人的掌心竟握住她的腳，整個包圍，猶如困住她全身。
“你——”宋遠杳努力蹬腿。
“放肆！”
她從未被人碰過腳，連陸乘雪都沒有碰過，竟然被他一而再三觸碰，心底不由湧入羞憤。
在她怒斥時，男人忽附身，猶如黑影，四目相對，宋遠杳想要一巴掌打上去。
陸乘書低沈的聲音，猶如戛玉敲冰，貼在耳邊，冷靜無比，“你別亂動。”
“你松手。”宋遠杳弓起身，臉頰生粉，修長的玉頸挺拔，目光兇狠地瞪他，胸膛上下起伏，儼然是被氣狠了。
陸乘書瞥了一眼，將甩在一旁的雲錦綢緞鞋子拎起，隨後重新為她穿上，須臾間。
宋遠杳被放開，他也起身。
她見此景，冷哼了一聲，彎腰後用手摸了一下，知道穿好後，起身想要回到廂房。
可她站直身體後，陸乘書緩緩開口，“我送你回去。”
他點了火折子，微弱的昏黃，映入他們的眼簾。
宋遠杳看不清他的面容，隱約能感知到，他在看自己，心裏一閃微妙，隨後她揚起下顎，理所當然道：“好。”
兩人結伴而行，院子沒有掌燈，唯有月色，透過花窗傾斜幾分森森涼意，她們穿過回廊，穿過門庭盤槐，而後宋遠杳正要欲要邁進廂房。
聽到身後的陸乘書，冷靜地詢問她。
“此事結束後，兄長的死因必定要昭告天下，嫂嫂你想過以後去哪裏嗎？”
他這番話無疑撕碎宋遠杳心中的僥幸，也猶如一灌冷水從頭澆下，透徹心扉的冷。
可她面上風輕雲淡，冷傲地說：“這事我自有辦法。”說罷，提裙裾往前，腰間透紅絲絳躍在風中。
宋遠杳眨眼聽到身後的陸乘書，冷漠地說：“你還是不信我？”
兜兜轉轉，話又轉回來。
宋遠杳想要隨便糊弄過去，卻聽到身陸乘書接著道：“此事我不會強求，夜深了。”
她聽到身後步履緩慢走動的動靜，鬼使神差，宋遠杳往後看去，見到他頎長的背影，被月色拖長影子，一步步往前後，前方猶如深不見底的黑霧。
陸乘書視若無睹，無懼前方黑夜，毅然往前走。
夜風驟然起，宋遠杳恍惚間想，也許答應陸乘書的話，也不錯。
但他真的能值得信賴嗎？
宋遠杳想到陸乘雪言而無信，壓住了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倨傲道：“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也不知是在告誡自己，還是在喃喃自語。
翌日。
宋遠杳起的早，由於院子甚少有仆人走動，寂若無人的靜謐，令她都不太適應，勉強起身撐腰，從床榻走下，穿過小相思屏風，發覺盥洗的銅盆和巾帕都一一備好，儼然是為她準備。
她洗漱完畢後，又發覺屏風架子上搭著一套絳紅衣裳。
宋遠杳伸手觸摸，柔軟的滑膩，足矣說明布匹綢緞的昂貴，想來是陸乘書命人備好。
她這般想著，將寢衣換上了絳紅衣裳，上身絳紅花卉褙子，下擺群青羅裙，隨後她又去妝奩面前畫眉。
一雙峨眉輕佻上揚，雲煙含情，嫵媚妖嬈。
宋遠杳畫完眉，想到昨日發生的一切，也沒心思妝點臉頰，心煩意亂。
“我平日也沒對下人動輒嚴苛打罵，怎麽渾水全往我身上潑。”
宋遠杳氣不過，美目含怒火，而後起身，想去往外走走，卻發現銅盆一幹洗漱全部被撤下，紫檀平角的方桌上放了一碗蓮子粥和三兩精致的小菜。
她一心坐在妝奩前，哪裏知曉有人悄無聲息走來，還撤走銅盆等。
陸乘書的人，怎麽神出鬼沒，這麽嚇人？
宋遠杳捂著唇，後怕地想，隨後坐在圓凳上，舀了舀，見精細的米粥的蓮子飽滿粗實。
她又端起來聞了聞，這才握著蓮花銅勺，舀了幾下。
用過早飯後，宋遠杳百般無趣，又憂心外頭關於陸乘雪的事情。
她徘徊在回廊，幹脆坐在檀木欄桿，裙裾拖在青石板地面，面如芙蓉，卻憂心忡忡，這時，一只野鳥從上方盤旋。
宋遠杳循聲望去，卻見前方的太湖石隱約有人影掠過。
她不禁好奇，壓抑煩躁的思緒，去往太湖石一探究竟。
太湖石堆積在池塘，宋遠杳一路往前走，發現是回廊，那個人影高大，瞧得眼熟，令她尤為疑惑，提裙裾繼續往前，正好看到男人走入月牙洞，露出的側臉。
她驚訝地用絹帕捂住唇，美目轉動，難以置信。
沈崖怎麽會在這裏？
他跟陸乘書究竟是何關系？
宋遠杳疑雲四起，繼續往前走，勢必要弄個一清二楚。
奈何沒走幾步，有其他人影掠過，宋遠杳慌張地躲在槐榆樹後，探頭發覺空無一人，躊躇幾下，猶豫要不要再去看看。
正當她這般想，前方不知何時落下一大片陰影，籠罩她的全身。
“夫人。”男人的聲音低沈，嘶啞。
宋遠杳片刻之間，被嚇得匆匆忙忙往後一躲，但她仍是保持往日囂張的姿態。
“你怎麽在這裏？”
沈崖穿著粗布麻衣，發絲烏黑，用一根鼠灰絲絳系在腦後，正逢春風掠過，發絲全被卷到腦後，那張恐怖有疤痕的面容，映入宋遠杳的面前。
“夫人近日可好。”沈崖上下掃視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怒目的面容。
“我近日不就那樣子，倒是你，你怎麽在這裏？你跟陸乘書認識？”
她步步緊逼，氣勢洶洶，一點都不懼怕沈崖駭人的長相。
沈崖神色異樣，低聲道：“我是有事相求，才來見陸乘書。”
“你一個屠夫有什麽事情需要去求他，你莫不是平常做了虧心事。”
宋遠杳見他一言不發，直勾勾望著自己，還以為說對了，不免面露冷傲，趾高氣揚道：“做錯事之前沒有料到後果，如今想要找人幫忙，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她說話間，槐樹上有鳥盤旋在上方，俯瞰下方。
沈崖聞言，言語古怪地問她：“你怎麽知道是我做錯事情，而不是他人做錯，再說，若我真的做錯事，夫人你會怎麽看待我。”
宋遠杳仰起頭，一雙秋水剪瞳落入他的眼中，嫵媚的面容，盡是理所當然。
“我只是隨便猜猜，再說你都做了，我要怎麽看待你，世上的人，哪個都不會犯錯。”率性的話，脫口而出，沒有撒謊，也沒有敷衍，也沒有偏見。
沈崖胸腔異樣泛起，見女人嫵媚的面容坦蕩，更襯得心底的異樣像見不了光的鼠輩。
“夫人，想聽一個故事嗎？”他粗糲的掌心捂住胸口，目光猶如銅鉤，令她不適應，同時腳步往回一退，天生趨利避害，讓她疑心，眼前的沈崖真的是個屠夫嗎？
她剛閃過這個念頭，不忘問他，“你要跟我說什麽故事？”
宋遠杳話音落下，沈崖的面容好似籠了一層陰沈薄霧，嘶啞的嗓音尤為難聽，“夫人想聽，那我告訴夫人，是……”
沈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倏然出現的陸乘書打斷。
今日的陸乘書一襲長袍圓領長衫，腰間佩劍取下，多了幾分儒雅，一說話，冷漠無情的氣質撲面而來。
“嫂嫂。”
陸乘書在沈崖的面前喚她嫂嫂，語氣有少許停頓，似乎有些不情願 ，但轉瞬宋遠杳註意到他斜睨著沈崖。
兩人目光敵視，說不明道不明，令她摸不著頭腦。
沈崖倒是先拱手，“夫人，我還有要事在身，多有打擾。”語畢，便擦肩而過。
途徑宋遠杳的身側，他有一剎那餘光瞄去，正巧她回眸，兩兩相望，沈崖忽唇角蠕動，卻在陸乘書的註視下，一言不發的離去。
宋遠杳覺得沈崖奇怪，欲言又止，想要告訴她什麽。
奈何沈崖走得快，眨眼間，人就消失不見。
“他喊你夫人？”
陸乘書冰冷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令其蹙眉：“他喜歡這樣喊，跟他為人一樣，粗鄙不懂禮數。”
她的抱怨，一字一句傳入他的心底，眉眼舒展開來。
“嗯。”陸乘書應了一聲，側身斜瞥，居高臨下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宋遠杳煙波流轉，仰起頭，冷聲道：“我在廂房待的苦悶，便想要出來走走，倒是你，你怎麽在這裏？而且沈崖為何也在這？”
她將心中疑點一五一十說出來，仰起頭，想要從他這裏知道緣由。
陸乘書冷漠道：“他來青山院子，是為了一件事。”
“什麽事？”
宋遠杳好奇，不由走近。
陸乘書沒有解釋，反而用審視的目光，瞥了她一眼，之後收回目光，冷聲道：“一樁小事。”
“你——”宋遠杳當即明白過來，陸乘書並不想告知她。
宋遠杳氣惱轉身，往後走，腰間的翠微絲絳婆娑在風中。
她走得匆忙，心底痛罵陸乘書，沒走幾步，路過太湖石，手腕被扼住。
“你放手。”
“你在生氣？”
宋遠杳被他扼腕，生悶氣，又聽他明知故問，嫵媚的眉眼上挑，冷聲道：“你覺得呢？”
陸乘書面不改色，明知道她生氣是為何，仍舊不近人情道：“有些事，我不方便明說 。”
不就是防她，找什麽由頭。
宋遠杳蹙眉，不再搭理他，甩開他的手，一路快走回廂房。
陸乘書眉頭難得皺起，眼睜睜見她氣勢洶洶地離去，直到一抹紅色從面前消失。
李通不知何時，從哪裏冒出來，彎腰拱手，“大人，這是京州來的信件。”
陸乘書聽到京州二字，面色動容，接過信件 ，去了書房。
信件拆開，上面是何尚書的字跡。
朝堂的人都知道何尚書年過半百，字跡溫吞不出彩，可言辭卻犀利大膽，在朝中樹敵眾多。
甚少人知曉，這位在朝堂鐵素有面無情的何尚書，對唯一的弟子，難得溫和親近。
所以陸乘書拆開信函，上面是京州近日發生的事，還有燕國公生辰當日被刺殺一事。
陸乘書在的燕國公遭遇刺殺一事，停頓了一下，之後看完全部信函，照例全部燒得幹幹凈凈。
火光搖曳他冰冷的面容，令人捉摸不透。
李通又稟告了青雲城的謠言。
“大人，事關少夫人，需不需要壓著。”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無非是陸家少夫人，心狠手辣，需要判死刑之類的話，甚至還有人鬧到陸家。
陸家的夫人一早就告病去寺廟修心養病，管事的自然落在陸乘風身上，於是這幾日安排李通照看陸家。
如今陸家的人大門緊閉，將謠言全部擋在外頭，令謠言甚囂塵上。
李通斟酌幾番，將此事告知了陸乘書。
“明日我會去找徐知府發通告，你暫且不管，還有城中客棧裏，但凡是從京州來的人，你都要盯仔細。”
陸乘書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坐在烏木邊花梨心條案前，執筆寫了其他的信件，打算命人送到京州。
之後，他又想起一件事，問起李通，“昨日讓你查的幾個獄卒，你查了嗎？”
一提這茬，李痛忙不疊道：“大人你叫我查的獄卒，我已經查過，這三人明面上是青雲城裏的獄卒，但私底下是異性兄弟，素日仗著欺男霸女，私下放貸，去年他們還打死了一個老者，其家人想狀告公堂，奈何被他們私自尋一些亡命之徒上門威脅，他老者一家為了活命，不敢狀告公堂。”說罷，將他們幾人勾結的罪證遞給陸乘書。
“徐知府不管嗎？”陸乘書若有所思翻閱幾人的罪證，本想是隨手一查，結果一查，倒是意外發現，再看其證詞罄竹難書。
他的神色越發捉摸不定。
“聽說徐知府疼愛的小妾，是這幾人其中一個的親姐姐。”李通將幾人的關系一並告知。
“大人這證據要交由徐知府嗎？”李通擔心若是真的交給徐知府，難保他會包庇。
陸乘書：“不用，這些匿名交給徐知府的岳父便可。”
徐知府的岳父是朝堂的言官，頗有威望，素有青天大官人的名聲，所以將這罪證交由他，是最合適不過。
李通聞言，眼前一亮，“大人這辦法好。”
隨後李通便馬不停蹄去辦此事。
陸乘書想靜心處理其他瑣碎之事，半盞茶的工夫。
他的心靜不下來，將羊毛毫筆擲在一旁，指尖攏了攏，沈思片刻，起身往外走。
-
夜闌人靜，院子殘風吹落綠葉，宋遠杳為白日的事情睡不著，在想他們都知道陸乘雪的死，將來她還能留在陸家嗎？
若是留不住，要怎麽辦？
她想到了陸乘書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真的要信他嗎？
她煩躁不已，幹脆來到院子，徘徊在廊檐下，腳下不知踩到何物，“嘎吱——”一聲。
她擡腳，往下看，是一截枯枝，這時，聽到耳畔傳來風聲和窸窣聲。
宋遠杳還以為是野鳥，沒承想一眼望去，發覺得是一條蛇趴在槐榆樹枝上，猩紅的蛇瞳，猶如紅瑪瑙鮮紅，而且還不斷吐著蛇信子。
她被嚇得尖叫，“啊啊啊——”，抄起腳下的枯枝，努力往前揮舞，深怕蛇會忽然沖上來。
在她闔眼後，耳畔陡然傳來淩厲的風聲，隨之而來，是陸乘書冷靜的一句，“不用怕。”
宋遠杳一聽他這話，這才敢小心翼翼睜開眼睛，一眼就覷見男人手中的劍端多了一條鮮血淋漓被斬斷一半的蛇。
她被惡心得附身想要嘔吐，奈何一直吐不出來。
陸乘書不過是來看一下她，誰知看到院子有蛇，不假思索用劍斬斷，鮮紅的血腥令他身子僵硬，遏住心底忽然翻騰的殺意。
宋遠杳一直沒吐出穢物，又聽到耳畔靜悄悄，不免惱羞成怒，陸乘書不會再看她笑話。
她惱羞成怒，想要站起身，與他辯駁，可一站起身，發覺陸乘書一直不看自己，反而目光在看劍，雙手還在顫抖。
原來冷面無心的陸乘書，還怕蛇。
宋遠杳一下子對蛇的恐懼消失，嫵媚的面容露出洋洋得意，“小叔，你原來害怕蛇，不過怕蛇人之常情，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
“說起來，你兄長就不怕蛇。”陸乘雪有個怪癖，素日喜歡喝蛇羹，平日知道她不喜歡，便會避開。
她本意是想取笑陸乘書，可說著說著，發現陸乘書面無表情望著她。
宋遠杳暗叫不好，拔腿就跑，後領被他攥住，完全錯失良機。
“我就不過說你一句，你還惱羞成怒，君子之心都沒有。”
“我何時說過我是君子。”
陸乘書把劍擲在一旁，拎起她的後頸，穿過廊檐大門，往內室而去。
宋遠杳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知道是蛇的血，厭惡地推搡，卻又擔心惹怒他，於是嗓音軟下來，“你松開我，你身上還有血腥味。”
陸乘書的面容隱於夜色，血液沸騰，扭曲壓抑的內心，早已控制不住，青筋爭先恐後蜿蜒升起。
宋遠杳感知危險，不管不顧地掙紮，一雙如意綢緞鞋子不知道踢到哪裏去，羅襪也不知去哪，瑩白的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
“嫂嫂，與我一起下黃泉，可好。”往日不喜的稱謂，在唇齒中吐露出來，竟有旖旎和離經叛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兩人近在咫尺, 稍有不慎，宋遠杳深怕會跌入後方的池塘，為此不惜攥緊他的雙肩, 深怕陸乘書跟個瘋子一樣, 真跟上次游船，一同墜入池塘。
“你為何總要與你兄長比較，他跟你又不一樣。”
宋遠杳怒斥他, 雙手拽緊，面色恐慌, 一頭烏發大半垂落攤開，有幾縷則是落在他的手臂, 猶如墨汁撒潑在月色。
“我與兄長有何不一樣。”
陸乘書收緊腰肢, 鎖住懷裏的女人, 審視的目光猶如刀子鋒利，割在她的臉皮, 欲要劃出一道血痕, 看清內裏的骨肉。
宋遠杳被嚇到，鼻尖有汗珠，掌心粘稠了汗漬, 不安席卷內心, 耳畔的蟬鳴變得刺耳。
“你的兄長……他不會這樣對我。”宋遠杳絞盡腦汁思忖, 說出這番話後，能感受閣樓靜謐。
萬籟俱寂, 蟬鳴似乎歇下，月色被雲霧遮掩。
宋遠杳看不清他的面容, 正想要不說些甜言蜜語，哄騙他。
倏然, 陸乘書道：“萬一他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樣，你還會這麽想嗎？”
宋遠杳狐疑望著他，可月色黯淡，燭火燃盡，看到的也不過是一雙烏黑的眼眸。
半晌，陸乘書抱著她下來，兩人隔著布帛，溫熱的氣息透過其中，令晚風多了悶熱。
宋遠杳被放下來，錦雲鞋子不小心跌落，輕微的掉落聲，讓她蹙眉，攥緊他的衣襟。
“我去找找。”
陸乘書冷靜的聲音，猶如定心丸。
宋遠杳眉眼剛舒展，身子騰空，竟被他放在窗欞邊的紫檀雲蝠紋扶手椅。
也不知他不點燭火，怎麽尋到？
宋遠杳坐在椅子，下方有軟墊，身後有冷風拂過，小腿腳踝處空蕩蕩，令她不適應晃了幾下。
“你找得到嗎？”宋遠杳出聲，誰知前方窸窣傳來。
腳踝陡然一冷。
她瑟縮收回，陸乘書淡漠地道：“不要動，我給你穿上鞋。”
說罷，他的指尖有意無意劃過羅襪，引起她一陣瑟縮和不滿，“我自己來，不用你幫我。”
宋遠杳彎身，匆忙想搶走他手裏的雲錦綢緞鞋，可沒摸到，卻反而摸到他的腕骨，淩厲、修長、透著冰冷的寒意。
她蹭得一下收回，陸乘書垂眸，能感受到宋遠杳淺淡的杏花香氣。
陸乘書掌心握著宋遠杳的腳腕，另一只手為她穿好，奈何宋遠杳甚少被人碰腳踝，身子一直抖，想要收回腳，並嚴厲呵斥，“好癢，你快松開我，我可以自己穿鞋。”
“兄長沒幫你穿過？”
陸乘書不容置喙，扼住腳踝，能感受掌心的滑膩和瑟縮，另一只手則為她穿上雲錦綢緞鞋。
“他為什麽要幫我穿。”宋遠杳虛張聲勢，想要踹他，奈何被握住腳踝，無法掙紮，被迫感受到腳踝的癢意和不對勁。
“所以兄長沒幫你穿過。”
宋遠杳臉頰緋紅，靠著夜色，才不至於被人靠到惱羞成怒的一面，“你管他有沒有幫我穿。”
他語氣沒有之前寒冷，遂過問了白日在青山院裏，大夫幫她看了膝蓋一事。
宋遠杳沒想到他還記得在牢裏的抱怨，心中有怪異，但被她強行壓下去，冷聲道：“大夫說並無大礙嗎，擦藥便可。”
“嗯。”
陸乘書為她穿戴好雲錦綢緞鞋，語氣淡淡。
宋遠杳雙手落在扶椅，坐在軟墊，感受他的動作難得溫柔，眉眼上揚，忍住不適感，“你是不是以前伺候過人嗎？”
陸乘書一言不發，僅僅用手指攏住她的腳踝，隔著羅襪，感受到溫熱，問了她一個古怪的問題。
“兄長伺候過你？”
“他怎麽會伺候我。”宋遠杳想要收回腳，實在是受不了這份癢意，眉目染上怒意。
兩人是世俗眼中的叔嫂，如今在逼仄的雲閣，一個坐在椅子，一個半蹲，身為小叔，卻幫嫂嫂穿鞋，發覺嫂嫂退縮，又攥緊腳腕，往回收。
也許是用力太緊。
女人惱怒，用足了勁，卻不想穿好的鞋子重新掉落，男人的掌心竟握住她的腳，整個包圍，猶如困住她全身。
“你——”宋遠杳努力蹬腿。
“放肆！”
她從未被人碰過腳，連陸乘雪都沒有碰過，竟然被他一而再三觸碰，心底不由湧入羞憤。
在她怒斥時，男人忽附身，猶如黑影，四目相對，宋遠杳想要一巴掌打上去。
陸乘書低沈的聲音，猶如戛玉敲冰，貼在耳邊，冷靜無比，“你別亂動。”
“你松手。”宋遠杳弓起身，臉頰生粉，修長的玉頸挺拔，目光兇狠地瞪他，胸膛上下起伏，儼然是被氣狠了。
陸乘書瞥了一眼，將甩在一旁的雲錦綢緞鞋子拎起，隨後重新為她穿上，須臾間。
宋遠杳被放開，他也起身。
她見此景，冷哼了一聲，彎腰後用手摸了一下，知道穿好後，起身想要回到廂房。
可她站直身體後，陸乘書緩緩開口，“我送你回去。”
他點了火折子，微弱的昏黃，映入他們的眼簾。
宋遠杳看不清他的面容，隱約能感知到，他在看自己，心裏一閃微妙，隨後她揚起下顎，理所當然道：“好。”
兩人結伴而行，院子沒有掌燈，唯有月色，透過花窗傾斜幾分森森涼意，她們穿過回廊，穿過門庭盤槐，而後宋遠杳正要欲要邁進廂房。
聽到身後的陸乘書，冷靜地詢問她。
“此事結束後，兄長的死因必定要昭告天下，嫂嫂你想過以後去哪裏嗎？”
他這番話無疑撕碎宋遠杳心中的僥幸，也猶如一灌冷水從頭澆下，透徹心扉的冷。
可她面上風輕雲淡，冷傲地說：“這事我自有辦法。”說罷，提裙裾往前，腰間透紅絲絳躍在風中。
宋遠杳眨眼聽到身後的陸乘書，冷漠地說：“你還是不信我？”
兜兜轉轉，話又轉回來。
宋遠杳想要隨便糊弄過去，卻聽到身陸乘書接著道：“此事我不會強求，夜深了。”
她聽到身後步履緩慢走動的動靜，鬼使神差，宋遠杳往後看去，見到他頎長的背影，被月色拖長影子，一步步往前後，前方猶如深不見底的黑霧。
陸乘書視若無睹，無懼前方黑夜，毅然往前走。
夜風驟然起，宋遠杳恍惚間想，也許答應陸乘書的話，也不錯。
但他真的能值得信賴嗎？
宋遠杳想到陸乘雪言而無信，壓住了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倨傲道：“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也不知是在告誡自己，還是在喃喃自語。
翌日。
宋遠杳起的早，由於院子甚少有仆人走動，寂若無人的靜謐，令她都不太適應，勉強起身撐腰，從床榻走下，穿過小相思屏風，發覺盥洗的銅盆和巾帕都一一備好，儼然是為她準備。
她洗漱完畢後，又發覺屏風架子上搭著一套絳紅衣裳。
宋遠杳伸手觸摸，柔軟的滑膩，足矣說明布匹綢緞的昂貴，想來是陸乘書命人備好。
她這般想著，將寢衣換上了絳紅衣裳，上身絳紅花卉褙子，下擺群青羅裙，隨後她又去妝奩面前畫眉。
一雙峨眉輕佻上揚，雲煙含情，嫵媚妖嬈。
宋遠杳畫完眉，想到昨日發生的一切，也沒心思妝點臉頰，心煩意亂。
“我平日也沒對下人動輒嚴苛打罵，怎麽渾水全往我身上潑。”
宋遠杳氣不過，美目含怒火，而後起身，想去往外走走，卻發現銅盆一幹洗漱全部被撤下，紫檀平角的方桌上放了一碗蓮子粥和三兩精致的小菜。
她一心坐在妝奩前，哪裏知曉有人悄無聲息走來，還撤走銅盆等。
陸乘書的人，怎麽神出鬼沒，這麽嚇人？
宋遠杳捂著唇，後怕地想，隨後坐在圓凳上，舀了舀，見精細的米粥的蓮子飽滿粗實。
她又端起來聞了聞，這才握著蓮花銅勺，舀了幾下。
用過早飯後，宋遠杳百般無趣，又憂心外頭關於陸乘雪的事情。
她徘徊在回廊，幹脆坐在檀木欄桿，裙裾拖在青石板地面，面如芙蓉，卻憂心忡忡，這時，一只野鳥從上方盤旋。
宋遠杳循聲望去，卻見前方的太湖石隱約有人影掠過。
她不禁好奇，壓抑煩躁的思緒，去往太湖石一探究竟。
太湖石堆積在池塘，宋遠杳一路往前走，發現是回廊，那個人影高大，瞧得眼熟，令她尤為疑惑，提裙裾繼續往前，正好看到男人走入月牙洞，露出的側臉。
她驚訝地用絹帕捂住唇，美目轉動，難以置信。
沈崖怎麽會在這裏？
他跟陸乘書究竟是何關系？
宋遠杳疑雲四起，繼續往前走，勢必要弄個一清二楚。
奈何沒走幾步，有其他人影掠過，宋遠杳慌張地躲在槐榆樹後，探頭發覺空無一人，躊躇幾下，猶豫要不要再去看看。
正當她這般想，前方不知何時落下一大片陰影，籠罩她的全身。
“夫人。”男人的聲音低沈，嘶啞。
宋遠杳片刻之間，被嚇得匆匆忙忙往後一躲，但她仍是保持往日囂張的姿態。
“你怎麽在這裏？”
沈崖穿著粗布麻衣，發絲烏黑，用一根鼠灰絲絳系在腦後，正逢春風掠過，發絲全被卷到腦後，那張恐怖有疤痕的面容，映入宋遠杳的面前。
“夫人近日可好。”沈崖上下掃視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怒目的面容。
“我近日不就那樣子，倒是你，你怎麽在這裏？你跟陸乘書認識？”
她步步緊逼，氣勢洶洶，一點都不懼怕沈崖駭人的長相。
沈崖神色異樣，低聲道：“我是有事相求，才來見陸乘書。”
“你一個屠夫有什麽事情需要去求他，你莫不是平常做了虧心事。”
宋遠杳見他一言不發，直勾勾望著自己，還以為說對了，不免面露冷傲，趾高氣揚道：“做錯事之前沒有料到後果，如今想要找人幫忙，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她說話間，槐樹上有鳥盤旋在上方，俯瞰下方。
沈崖聞言，言語古怪地問她：“你怎麽知道是我做錯事情，而不是他人做錯，再說，若我真的做錯事，夫人你會怎麽看待我。”
宋遠杳仰起頭，一雙秋水剪瞳落入他的眼中，嫵媚的面容，盡是理所當然。
“我只是隨便猜猜，再說你都做了，我要怎麽看待你，世上的人，哪個都不會犯錯。”率性的話，脫口而出，沒有撒謊，也沒有敷衍，也沒有偏見。
沈崖胸腔異樣泛起，見女人嫵媚的面容坦蕩，更襯得心底的異樣像見不了光的鼠輩。
“夫人，想聽一個故事嗎？”他粗糲的掌心捂住胸口，目光猶如銅鉤，令她不適應，同時腳步往回一退，天生趨利避害，讓她疑心，眼前的沈崖真的是個屠夫嗎？
她剛閃過這個念頭，不忘問他，“你要跟我說什麽故事？”
宋遠杳話音落下，沈崖的面容好似籠了一層陰沈薄霧，嘶啞的嗓音尤為難聽，“夫人想聽，那我告訴夫人，是……”
沈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倏然出現的陸乘書打斷。
今日的陸乘書一襲長袍圓領長衫，腰間佩劍取下，多了幾分儒雅，一說話，冷漠無情的氣質撲面而來。
“嫂嫂。”
陸乘書在沈崖的面前喚她嫂嫂，語氣有少許停頓，似乎有些不情願 ，但轉瞬宋遠杳註意到他斜睨著沈崖。
兩人目光敵視，說不明道不明，令她摸不著頭腦。
沈崖倒是先拱手，“夫人，我還有要事在身，多有打擾。”語畢，便擦肩而過。
途徑宋遠杳的身側，他有一剎那餘光瞄去，正巧她回眸，兩兩相望，沈崖忽唇角蠕動，卻在陸乘書的註視下，一言不發的離去。
宋遠杳覺得沈崖奇怪，欲言又止，想要告訴她什麽。
奈何沈崖走得快，眨眼間，人就消失不見。
“他喊你夫人？”
陸乘書冰冷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令其蹙眉：“他喜歡這樣喊，跟他為人一樣，粗鄙不懂禮數。”
她的抱怨，一字一句傳入他的心底，眉眼舒展開來。
“嗯。”陸乘書應了一聲，側身斜瞥，居高臨下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宋遠杳煙波流轉，仰起頭，冷聲道：“我在廂房待的苦悶，便想要出來走走，倒是你，你怎麽在這裏？而且沈崖為何也在這？”
她將心中疑點一五一十說出來，仰起頭，想要從他這裏知道緣由。
陸乘書冷漠道：“他來青山院子，是為了一件事。”
“什麽事？”
宋遠杳好奇，不由走近。
陸乘書沒有解釋，反而用審視的目光，瞥了她一眼，之後收回目光，冷聲道：“一樁小事。”
“你——”宋遠杳當即明白過來，陸乘書並不想告知她。
宋遠杳氣惱轉身，往後走，腰間的翠微絲絳婆娑在風中。
她走得匆忙，心底痛罵陸乘書，沒走幾步，路過太湖石，手腕被扼住。
“你放手。”
“你在生氣？”
宋遠杳被他扼腕，生悶氣，又聽他明知故問，嫵媚的眉眼上挑，冷聲道：“你覺得呢？”
陸乘書面不改色，明知道她生氣是為何，仍舊不近人情道：“有些事，我不方便明說 。”
不就是防她，找什麽由頭。
宋遠杳蹙眉，不再搭理他，甩開他的手，一路快走回廂房。
陸乘書眉頭難得皺起，眼睜睜見她氣勢洶洶地離去，直到一抹紅色從面前消失。
李通不知何時，從哪裏冒出來，彎腰拱手，“大人，這是京州來的信件。”
陸乘書聽到京州二字，面色動容，接過信件 ，去了書房。
信件拆開，上面是何尚書的字跡。
朝堂的人都知道何尚書年過半百，字跡溫吞不出彩，可言辭卻犀利大膽，在朝中樹敵眾多。
甚少人知曉，這位在朝堂鐵素有面無情的何尚書，對唯一的弟子，難得溫和親近。
所以陸乘書拆開信函，上面是京州近日發生的事，還有燕國公生辰當日被刺殺一事。
陸乘書在的燕國公遭遇刺殺一事，停頓了一下，之後看完全部信函，照例全部燒得幹幹凈凈。
火光搖曳他冰冷的面容，令人捉摸不透。
李通又稟告了青雲城的謠言。
“大人，事關少夫人，需不需要壓著。”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無非是陸家少夫人，心狠手辣，需要判死刑之類的話，甚至還有人鬧到陸家。
陸家的夫人一早就告病去寺廟修心養病，管事的自然落在陸乘風身上，於是這幾日安排李通照看陸家。
如今陸家的人大門緊閉，將謠言全部擋在外頭，令謠言甚囂塵上。
李通斟酌幾番，將此事告知了陸乘書。
“明日我會去找徐知府發通告，你暫且不管，還有城中客棧裏，但凡是從京州來的人，你都要盯仔細。”
陸乘書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坐在烏木邊花梨心條案前，執筆寫了其他的信件，打算命人送到京州。
之後，他又想起一件事，問起李通，“昨日讓你查的幾個獄卒，你查了嗎？”
一提這茬，李痛忙不疊道：“大人你叫我查的獄卒，我已經查過，這三人明面上是青雲城裏的獄卒，但私底下是異性兄弟，素日仗著欺男霸女，私下放貸，去年他們還打死了一個老者，其家人想狀告公堂，奈何被他們私自尋一些亡命之徒上門威脅，他老者一家為了活命，不敢狀告公堂。”說罷，將他們幾人勾結的罪證遞給陸乘書。
“徐知府不管嗎？”陸乘書若有所思翻閱幾人的罪證，本想是隨手一查，結果一查，倒是意外發現，再看其證詞罄竹難書。
他的神色越發捉摸不定。
“聽說徐知府疼愛的小妾，是這幾人其中一個的親姐姐。”李通將幾人的關系一並告知。
“大人這證據要交由徐知府嗎？”李通擔心若是真的交給徐知府，難保他會包庇。
陸乘書：“不用，這些匿名交給徐知府的岳父便可。”
徐知府的岳父是朝堂的言官，頗有威望，素有青天大官人的名聲，所以將這罪證交由他，是最合適不過。
李通聞言，眼前一亮，“大人這辦法好。”
隨後李通便馬不停蹄去辦此事。
陸乘書想靜心處理其他瑣碎之事，半盞茶的工夫。
他的心靜不下來，將羊毛毫筆擲在一旁，指尖攏了攏，沈思片刻，起身往外走。
-
夜闌人靜，院子殘風吹落綠葉，宋遠杳為白日的事情睡不著，在想他們都知道陸乘雪的死，將來她還能留在陸家嗎？
若是留不住，要怎麽辦？
她想到了陸乘書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真的要信他嗎？
她煩躁不已，幹脆來到院子，徘徊在廊檐下，腳下不知踩到何物，“嘎吱——”一聲。
她擡腳，往下看，是一截枯枝，這時，聽到耳畔傳來風聲和窸窣聲。
宋遠杳還以為是野鳥，沒承想一眼望去，發覺得是一條蛇趴在槐榆樹枝上，猩紅的蛇瞳，猶如紅瑪瑙鮮紅，而且還不斷吐著蛇信子。
她被嚇得尖叫，“啊啊啊——”，抄起腳下的枯枝，努力往前揮舞，深怕蛇會忽然沖上來。
在她闔眼後，耳畔陡然傳來淩厲的風聲，隨之而來，是陸乘書冷靜的一句，“不用怕。”
宋遠杳一聽他這話，這才敢小心翼翼睜開眼睛，一眼就覷見男人手中的劍端多了一條鮮血淋漓被斬斷一半的蛇。
她被惡心得附身想要嘔吐，奈何一直吐不出來。
陸乘書不過是來看一下她，誰知看到院子有蛇，不假思索用劍斬斷，鮮紅的血腥令他身子僵硬，遏住心底忽然翻騰的殺意。
宋遠杳一直沒吐出穢物，又聽到耳畔靜悄悄，不免惱羞成怒，陸乘書不會再看她笑話。
她惱羞成怒，想要站起身，與他辯駁，可一站起身，發覺陸乘書一直不看自己，反而目光在看劍，雙手還在顫抖。
原來冷面無心的陸乘書，還怕蛇。
宋遠杳一下子對蛇的恐懼消失，嫵媚的面容露出洋洋得意，“小叔，你原來害怕蛇，不過怕蛇人之常情，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
“說起來，你兄長就不怕蛇。”陸乘雪有個怪癖，素日喜歡喝蛇羹，平日知道她不喜歡，便會避開。
她本意是想取笑陸乘書，可說著說著，發現陸乘書面無表情望著她。
宋遠杳暗叫不好，拔腿就跑，後領被他攥住，完全錯失良機。
“我就不過說你一句，你還惱羞成怒，君子之心都沒有。”
“我何時說過我是君子。”
陸乘書把劍擲在一旁，拎起她的後頸，穿過廊檐大門，往內室而去。
宋遠杳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知道是蛇的血，厭惡地推搡，卻又擔心惹怒他，於是嗓音軟下來，“你松開我，你身上還有血腥味。”
陸乘書的面容隱於夜色，血液沸騰，扭曲壓抑的內心，早已控制不住，青筋爭先恐後蜿蜒升起。
宋遠杳感知危險，不管不顧地掙紮，一雙如意綢緞鞋子不知道踢到哪裏去，羅襪也不知去哪，瑩白的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
“嫂嫂，與我一起下黃泉，可好。”往日不喜的稱謂，在唇齒中吐露出來，竟有旖旎和離經叛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