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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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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窗欞外, 雨打芭蕉,幾聲旖旎透著春色,兜兜轉轉, 化為青煙裊裊, 盤旋在雲閣之間。

宋遠杳的手顫抖,想要擲掉手中的毫筆,可腕骨被人收緊, 耳畔是溫熱的氣息。

“嫂嫂,你抖什麽?”

“我想作畫, 能不能換個地方。”

誰作畫是在床榻,上面雖有洋漆描金小幾, 但陸乘書氣息總是攏著她, 猶如蜘蛛絲, 纏住她蠢蠢欲動的心思,令其噤若寒蟬。

“這裏我覺得甚好, 不然嫂嫂怎麽記憶猶新。”

陸乘書下顎抵在她的肩膀, 親昵姿態,從相思屏風看去,宛如鴛鴦交頸。

但他的話很冷靜, 一點看不出情欲, 猶如勤學好問的學生, 用力握住“女夫子”的腕骨。

兩人隔著布帛,宋遠杳熱得汗珠冒出, 欲要推搡,可陸乘書不緊不慢道問:“嫂嫂和兄長這樣相處過嗎?”

宋遠杳搖頭, 感覺身後的陸乘書在不滿,但他的語氣冷漠地又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是在計較嗎?”宋遠杳懶得猜, 開門見山問他。

陸乘書面無表情,將一張宣紙攤開在她面前,又不知從哪裏取出硯臺墨汁,“請。”

“床榻狹小,如何作畫?”宋遠杳深感詭譎,尋了這個由頭,想要擱下毫筆,誰知陸乘書為她替了尋小一寸的毫筆,宣紙也換小一寸。

見他固執,葫蘆裏也不知道打什麽算盤。

宋遠杳憋著一口氣,毫筆蘸墨,幾筆勾勒出竹節,欲接著往下畫時,耳畔卻傳來陸乘書冰冷的聲音。

“我前幾日回來京州,查到一樁事關兄長的往事。”

一聽跟陸乘雪有關系,宋遠杳筆一劃,透出紙面,好端端的一幅畫,就這樣被毀掉,但她繼續作畫,在一撇的筆墨上,添了幾筆葉子。

陸乘書望著這一幕,指尖攏了攏,“嫂嫂的丹青栩栩如生。”

宋遠杳聞言,收斂心神,輕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隨後一邊盤腿坐在洋漆描金小幾,一邊聚精會神聽陸乘書的話。

可聽了一老半天的,宋遠杳沒聽到,惱怒擲掉毫筆。

陸乘書搶先一步,扼住她的腕骨冷漠道:“嫂嫂的脾氣很大。”

“那又如何。”

宋遠杳雲鬢早就散亂,猶如羊脂玉的脖頸細長,微微彎曲,一粒血痣,在燭火中惹眼。

陸乘書撚了撚指腹,卻聽到宋遠杳理所當然道:“他生前,最喜歡我的脾氣。”

提起這茬,宋遠杳囂張的氣焰一下子消失不見,眉目聳下,“你去京州聽到關於他的什麽消息?”

也許是夫妻一場,宋遠杳關心起他的消息。

但無論她怎麽說,陸乘書反而變成啞巴,避而不談。

宋遠杳氣勢洶洶想要離開,陸乘書一把摟住她,直皺眉,“嫂嫂你的脾氣都這樣嗎?”

“我脾氣怎麽了?我夫君說過,我做他的妻子,不必溫順可人,我只需要做好她的妻子便可。若是他無法容納我的脾氣,便是他自己的錯。”

宋遠杳甚少跟他聊起陸乘雪的事情。

如今鬧開,她眼前浮現起陸乘雪溫柔的面容,還有那天大雪紛飛的夜晚。

那是兩人成婚的第一年。

陸乘雪被友人邀去酒樓做客,她兀自守了一夜,盼他歸來。

後來,陸乘雪涉雪歸來,見她坐在屋內繡墩下,一言不發,誤會她生氣,便蹲下身,發覺她的湯婆子早已經冷掉。

陸乘雪露出心疼的神色,撫摸她的臉頰道:“你不用每晚等我歸來。”

“我是你妻子。”

“但我知道,你是為了錢財才想當我的妻子。”

宋遠杳被揭穿心思,臉色通紅,想要辯解,可陸乘雪解下沾染一身雪的鶴氅,對她一笑。

“我娶了你,你便是我的妻子。”

“阿杳,我知你貪婪是因貧窮,我知你裝模作樣,是謀生之法。”

宋遠杳沒想到陸乘雪知道她的本性,還敢娶她,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陸乘雪溫笑,“阿杳往後不要委屈自己。”

“為什麽?”宋遠杳不明白,為什麽陸乘雪會知她的本性,還縱容她。

“你是我的妻子。”

宋遠杳不懂,可是她習慣了陸乘雪縱容自己。

但他不見了。

恍若一場夢魘,宋遠杳胸口悶悶,思緒回轉,卻感受到臉頰有異樣,擡頭望去,卻發覺陸乘書用帕子為她擦拭眼尾淚花。

她羞憤不已,推搡陸乘書,惡狠狠道:“你不是認為我的脾氣很差嗎?”

“我只是覺得嫂嫂沒有耐心。”

“是你喜歡說話藏著掖著。”

“你一點都不如你兄長。”

宋遠杳又想跟他吵起來,誰知陸乘書忽然俯身,面無表情 ,攔腰吻她。

溫熱的氣息交融,宋遠杳感覺唇角酥麻,惱羞成怒想要推開,卻一點都撼不動他的力道。

“你……”她的嗚咽,被吞入嗓間,唇齒被掠走氣息。

陸乘書緊緊攥緊她的腰肢,榻上的案幾和筆墨紙硯全部掃落在地上,猶如狂風暴雨。

他發什麽瘋?

宋遠杳欲要掙紮,可是陸乘書扼她的骨腕,無法掙紮,仿佛被野獸捕捉到獵物。

半晌,陸乘書松開她,兩人的衣衫不整,他的脖頸多了幾道血痕。

“你——”宋遠杳覺得他莫名其妙,正要說話。

陸乘書卻神色不對,探出手,撫摸了脖頸,見到了指腹的血跡,面色尤為冰冷。

宋遠杳覷見這一幕,還以為他要動怒,可陸乘書面色恢覆如初,起身攏了攏衣襟,薄情的面容多了幾分怪異。

“嫂嫂,我還有事。”

陸乘書一言不發,衣襟都沒有整理好,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宋遠杳滿臉疑問。

不過不管如何,她還是起身,顧不上榻下狼藉,匆匆忙忙攏好衣裳,走了出去。

紫晚一早在游廊下不遠處候著。

起初見到雲閣大門緊閉,少夫人和二少爺一直沒有出來,還以為兩人好事成雙。

誰知她見到陸乘書面無表情走出來,緊接著便是宋遠杳。

紫晚滿腹疑雲,又見少夫人腰間玉帶都別錯了,不禁上手,“少夫人,你們這事成了嗎?”

宋遠杳滿肚子火,想到在雲閣發生的一幕,冷聲道:“事情沒成。”

紫晚聞言垂頭喪氣,瞥了一眼宋遠杳的身段,婀娜多姿,香軟玉肌,怎麽會有男人一直拒絕她家少夫人。

莫不是。

紫晚手上的動作一頓。

宋遠杳正在思忖露陸乘書神色怪異是為何,察覺紫晚異常,不禁狐疑道:“你在想什麽?”

“少夫人,你說二少爺是不是……”紫晚尚未出閣,還是小姑娘,臉皮薄,湊在她的耳垂低語了幾下。

“你說的也並無道理。”

宋遠杳深感紫晚說的對,不然他為何一而再三拒絕自己,再說今日,他們雖有諸多不愉快,但他還是主動親上來,轉眼又走。

其中定然有端倪。

如今再聽紫晚的猜測,宋遠杳面色難看,攥緊絹帕,“若他是真的不行,我就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再說,他年紀二十有餘,尚未婚配,通房都無,又不近女色,實在罕見。

要真的是這方面不行,倒也說得通。

她當機立斷,吩咐紫晚去藥館抓一些男子大補的藥材。

“他要是喝這些還不行,你再偷偷去找其他人。”

主仆商議了一番,隨後離去。

回到東院的宋遠杳,當夜夢到了陸乘雪。

夢到兩人之前的點點滴滴,也夢到陸乘雪死後的一幕。

最終被驚嚇醒的宋遠杳半夜驚醒,心知睡不著,便去賬房待了一夜。

翌日,她無精打采,病懨懨,將紫晚嚇得不行,連連擔心她是不是身體抱恙,想要請大夫來看看。

“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夢魘。”

宋遠杳扶額,難受地命她不用大動幹戈。

紫晚小心覷她幾眼,過了半晌,才確信她並無大礙,方才松口氣,隨後附在她耳後道:“少夫人,今早上我已經命人去藥館抓了藥材來,你看要什麽時候煎熬。”

“今日就將藥材煎了。”

紫晚躊躇,想要勸解,“少夫人,這會不會太快了。”

宋遠杳憂心忡忡撫摸小腹道:“我也不想這麽快,還不是被逼得沒辦法。”

陸乘雪的死,不能一直拖著,要是被揭穿,她要怎麽繼續留在陸府。

宋遠杳面上浮現憂愁,心煩意亂,去了賬房,靠丹青作畫,緩和一下郁悶的心情。

-

青雲城的地牢裏,一如既往地陰森。

守在外頭的獄卒一動不動守在外頭,盡責盡職,直到牢房裏傳來輕微的響動。

他們一聽,心知肚明,陸大人要出來了。

果不其然,在牢房裏待了一夜的陸乘書,步伐輕慢,一絲倦怠皆無,風輕雲淡從地牢一路往上走,途徑的獄卒們,都噤如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直到陸乘書徹底從他們跟前離去,還有地牢大門被重重關上,發出巨響後,才徹底令他們緊繃的弦,松懈了下來。

“大人,葛老已經被送回京州。”

“這是京州傳來的信件。”

李通將從京州傳來的信件,一並交由他。

陸乘書面無表情接過信件後,回到了青雲院的書房,拆開了信件。

信件有兩封。

一是他托人調查燕國公的信件。

另一封,則是他的恩師,當今刑部何尚書的親筆信函。

他將信函拆開後,大致意思是,當今李太後病危,孫太後為了照料病重的李太後,衣不解帶。

皇帝體恤李太後身體病弱,去了感應寺為太後祈福,誰知遇到行刺,皇帝遭遇刺殺,撿回一條命,但昏迷不醒。

如今朝堂只能由孫太後暫代朝政。

何尚書簡言意駭寫下幾句後,留給他的是一句。

“京州內亂,勿趟渾水。”

眾所周知,當今大周王朝,有兩位太後。

李太後是當今皇帝的生母,而孫太後則跟李太後交情篤深,當年冊封太後,也是李太後據理以爭,大周王朝才有兩位太後的先例。

可孫太後野心勃勃,打壓寒門,扶植外戚,令朝堂上下無一不怨聲載道。

奈何皇帝愚孝,念及李太後的面子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皇帝又昏迷不醒,孫太後把持朝政,朝堂風波四起。

作為陸乘書的恩師,何尚書為了將他從是非之地調離,周旋幾番,不多時,言官彈劾陸乘書身為刑部右侍郎,不顧枉法,濫用私刑的名義。

皇上大怒,下旨罰他思過,削去手上政要實權,看似官職虛假,實則他已遠離朝堂爭鬥。

陸乘書心知肚明,何尚書的做法無疑不是在保全他。

外加青雲城內,徐知府是何尚書昔日的門生,所以一直任由他出入衙門的牢房。

他將信件全部看完後,命人將火盆端來,再將信件全部燒盡。

彼時月上三更,他將信件燒完後,鬼使神差來到之前的雲閣。

宋遠杳並不知道在她走後,陸乘書沒有派人拾掇狼藉,任其保留之前的一幕。

待到他到來,地上宣紙、煙臺、還有墨汁殘留的幹涸,淩亂的床榻,無一不表明之前發生的種種。

陸乘書親自將硯臺拾起和宣紙,隨後望向宣紙,上面是宋遠杳沒有畫完的竹子。

他將東西歸位,隨後走進了一間暗室,將她未完成的畫作和送來裝裱好的畫,外加遺留下來的酒壺,全部藏入了暗室。

大約,一炷香的工夫,他才走出來。

出來後,李通屹立檐下,欲言又止,遂後在陸乘書審視下,道出原委。

原來是宋遠杳派人去藥館抓藥,要是抓藥也不稀奇,但稀奇的是藥方全都是給男子壯陽,這就了不得了。

李通思來想去,還是把此事告知了陸乘書。

陸乘書在聽到他說的話,身上驟然寒意加深。

李通額頭都冒出汗水,卻仍是拱手道: “大人,是不是少夫人又去找了其他男人。”

少夫人正是年輕貌美,夫君又不在,卻派人去醫館抓藥,甚至今日還派人將藥材煎熬,這分明是今晚就要給那個奸夫喝。

雖然他家大人,也算奸……不對,是她名義上的小叔。

但好歹占少夫人的小叔名頭,此事要是被揭露出去,陸府的名聲要怎麽辦?

李通內心苦大仇深地想。

陸乘書也是沒想到,宋遠杳死心不改,之前在墳墓之前發誓,也是假的嗎

他負手而立,波瀾不驚,李通猜不透他的心思,輕聲提了一句。

“大人,此事該怎麽辦?”

“不必擔心,京州的事情你辦好嗎?”陸乘書言語鎮定。

在聽到李通說辦好後,又吩咐他去辦一樁新的事情。

“去京州,再查查我的父親是不是京州人士,是否跟燕國公家有關系。”

李通聞言,當即領命。

陸乘書接下來又安排了一些瑣碎事,等到安排妥當,才讓他下去。

等到李通走後,風淡雲輕的陸乘書也跟著出了青山院。

這次,他去的是陸府東院。

-

東院裏,宋遠杳坐在案幾前,扶額小憩,窗邊芭蕉被風掠動。

廂房內萬籟俱寂,直到一陣寒風拂來,宋遠杳被冷醒,撐開眼皮,想要喚人,餘光瞥見的繡著雲鶴紋路的碧青衣衫。

她面對不速之客,不免怨道:“小叔不知道來之前,事先通稟嗎?”

宋遠杳說罷,倦態浮現,隨後聽到陸乘書低沈的嗓音。

“嫂嫂沒睡好。”

“嗯。”宋遠杳頷首,發現他坐在案幾對面,面色一如既往冷淡,令人難以捉摸心思。

她轉眼想到之前想到的主意,眼波流轉,打著小算盤,人也清醒過來了。

“小叔要一起用晚飯?”

陸乘書要是答應下來,正好在這裏將事情解決。

故此,宋遠杳托腮,嫵媚蒼白的面容浮現血色。

陸乘書目光停留在她的臉頰,聞言後,便是應允了下來。

宋遠杳喜上眉梢,吩咐下人們,準備晚飯。

少頃,幾名婢女端著白玉瓷盤,走進正廳,不多時,八仙桌上擺了羊四軟筍雞鵝、茭白蚱、槽瓊枝……菜肴精美,葷菜皆有。

婢女們上完菜後,被命令退下。

等她們走後,宋遠杳收起了往日倨傲,溫溫柔柔拿起玉箸要為他布菜。

奈何陸乘書不識好意,斷然拒絕。

宋遠杳心有不甘,耐著性子想,等著,看她不試探出他到底行不行。

要是他真的不行,事後她拿這個把柄威脅他。

宋遠杳越想越美,笑靨如花,殊不知陸乘書的黑眸一直落在她的面容。

觀其喜怒哀樂,毫不遮掩,陸乘書攥緊的手,悄然無息地松開,面上的寒意也少了些許。

宋遠杳不清楚這一茬,約莫了一下時辰差不多,輕咳一聲,一直候在門外的紫晚立馬端著備好的湯藥。

苦澀的藥味,一下子席卷了正廳。

宋遠杳用絹帕掩鼻,蹙眉暗道,“大補的湯藥都這麽難聞嗎?”

可是為了之後的計劃,宋遠杳還是按耐住嫌惡,露出淺笑,接過湯藥遞給陸乘書。

不知為何,她感覺陸乘書的臉色怪異,眨眼的工夫又恢覆正常。

“這事?”陸乘書淡漠地問道。

宋遠杳舀了一下湯藥,溫聲道:“此湯藥是補身體,我知道小叔,身居要職,身邊也沒有貼心人照料你,於是我便命人去藥館開了一些補身體的藥方,正逢小叔過來,剛好能補下身子。”

她壓低嗓音,頗有黃鸝之音,清耳悅心。

宋遠杳不信,她都這樣低三下四,陸乘書還不上鉤。

陸乘書骨節修長摩挲腰間佩劍,紋絲不動,低聲問了句,“真的是補身體的藥嗎?”

宋遠杳對上他淡漠的神色,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是的。”

“夫君生前,身子長年虛空,我便經常熬這副藥給他喝。”

宋遠杳臉不紅,心不跳地道。

“……”

陸乘書身子前傾,在宋遠杳以為他要接過湯藥,心裏雀躍,主動遞上去,誰知,半道上,他沒接穩。

湯藥撒了一地,瓷碗也砸得稀巴爛,連同她的心都變成了七零八落。

陸乘書不近人情的面容,終於有所動容,低聲說了句,“嫂嫂,我沒拿穩,我的錯。”

宋遠杳心疼地捂著胸膛,擠出笑容道:“小叔不必擔心,熬的湯藥還有剩餘,紫晚你再去盛一碗來。”

“……”

紫晚動作伶俐,少頃,翠微瓷碗盛了一碗濃濃的湯藥,映入在陸乘書的面前。

他望向笑靨如花,不懷好意的宋遠杳,而她好似不知道男人的目光,將湯藥主動遞在他面前,柔聲說:“小叔喝吧。”

“要不我餵你。”

宋遠杳用蓮花勺子舀動黑漆的湯藥,主動示好,見他一動不動,似乎在沈思。

她失去耐心,舀了一勺,黑黝黝的湯藥,滲出幾分涼意,正要抵在他唇邊時。

陸乘書終於有所反應,扼住她的手腕,令她不能動。

“二少爺,你這是?”

紫晚還沒有退出正廳,覷見這一幕,立馬想要去幫宋遠杳,誰知陸乘書一道睥睨目光掃視過來。

她嚇得不敢輕舉妄動,可眼見兩人劍拔弩張。

紫晚咬牙想下跪求陸乘書放過她家少夫人。

宋遠杳覷見,呵斥她出去,紫晚眼中含著擔憂。

“出去。”

在她兩次呵斥下,紫晚猜到她的想法,萬般無奈之下,起身退到門外。

待紫晚走後,宋遠杳才松口氣,轉而對面無表情的陸乘書道:“你什麽意思?”

“我想問問嫂嫂,湯碗裏的藥是補身體的嗎?”

宋遠杳看他不近人情的模樣,猜到他一定是知道了,心中痛罵他怎麽知道的,卻還要佯裝不懂,“對。”

陸乘書看她死不承認,反手將湯藥遞在她的唇邊,神色自若道:“既然是大補的湯藥,所以嫂嫂也嘗一口。”

宋遠杳聞言瞪大轉眼,拼命搖頭,補藥是給男人喝的,萬一她喝出好歹,要怎麽辦?

陸乘書卻不給她機會,竟然當著她的面,喝下湯藥,而後又在她驚悚的目光下,吻上了她的唇。

唇齒交融,湯藥吞咽其中。

宋遠杳拼命捶打他的肩膀,想要將其推走,奈何陸乘書不容置喙。

苦澀湯藥席卷唇齒,哭得宋遠杳都要哭了。

陸乘書攥緊她的腰肢越發用力,直到察覺懷裏的女人喘不過氣。

他不情願的放開,迎面而來就是宋遠杳的一巴掌,但被他攔下來。

宋遠杳哭得梨花帶雨,惡人先告狀,“我是你嫂嫂,你不顧我的顏面,厚顏無恥地親我。”

“湯藥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嫂嫂你心知肚明,要我揭穿你嗎?”他冷聲道。

還在佯裝楚楚可憐的宋遠杳怔住了,白皙的臉龐是如玉光輝的美,而眼尾還懸掛著一滴淚珠,欲墜不墜。

“你………我聽不懂。”

宋遠杳心虛垂下眼簾,在想找什麽由頭躲過,耳畔傳來陸乘書冷靜的聲音。

“嫂嫂不承認,我也不追究,但你剛剛也喝了這碗湯藥,要是有什麽後果,嫂嫂自己承擔。”

宋遠杳被嚇唬話都不敢說,面色煞白,氣勢還想壓上他一頭,“我不信,我這就是正常的湯藥。”

她信誓旦旦,接下來陸乘書一句雲淡風輕的話,頓時令她坐立不安。

“嫂嫂篤定此湯藥是補身體,我也直說,我在入府之前,就安排人換了藥,你說你喝下去的藥會是什麽?”

宋遠杳再也顧不上其他,掐住脖頸,想要去廊檐處,嘔出穢物。

但她剛起身,看他一動不動,方知湯藥是他以口渡唇,要出事,他也會出事。

“你在誆騙我。”

宋遠杳嫵媚的面容洋溢憤怒,她竟然被他騙得團團轉,氣得踱步走來走去。

陸乘書見她氣勢洶洶,心中的戾氣少了許多,垂下眼簾,遮住了冷意。

“你派人抓的藥材,女子喝了無事,若是多喝了,也只是眼冒金星,患肝火,但我也只是餵了你幾口,並無大礙,倒是嫂嫂,為何想要我喝下此等湯藥。”

宋遠杳聽他攤牌,裝也裝不下去,冷哼了一聲,坐在他的面前道。

“你之前都是親我,譬如剛剛那一幕。除此之外,你一點都不僭越,所以我懷疑你不行,不是很正常?”

宋遠杳理所當然道,餘光瞥見他烏黑的眸子,意識到說錯話,不甘心地閉嘴了。

聽她繞了一大圈子,竟是為了這事,陸乘書緘默。

半響,他面無表情道:“我敬重嫂嫂,這事還需成婚再說。”

宋遠杳急了,不由分說就主動投懷送抱,坐在他懷裏,一雙纖玉的手臂繞住他的脖頸,玉軟香溫。

“你不必敬重我,小叔。”

他要是敬重,那她怎麽有孩子

宋遠杳可不允許,於是言語大膽,動作也輕佻了些。

陸乘書不為所動,他清楚宋遠杳滿口謊言。

他也知道,宋遠杳只想要個孩子,若等她真的事成之後,陸乘書心知肚明,宋遠杳一定會拋棄他。

陸乘書垂眸,遮住陡然生出的戾氣。

宋遠杳還不知道,陸乘書清楚她的打算,一直隱忍不發,還在處心積慮,在想怎麽引誘他。

“小叔,你我之間也不需要生疏。”

宋遠杳見他巋然不動,咬咬牙,溫熱的指腹欲探進,卻被陸乘書扼腕。

賊心不死的宋遠杳幹脆撕開他的玉腰帶,惹得陸乘書氣息紊亂,冷漠的面容有了波動。

在宋遠杳還以為挑逗失策,要換個主意,她陡然身子一懸,驚慌失措,握住他的肩膀時候,卻被他打橫抱起,抵在內室的美人榻。

宋遠杳還以為今晚就能成美事。

當她坐榻上,攥緊絹帕,皓腕被扼住。

指尖揉撚,落花顫動。

夜色昏沈,一道驚雷落在窗欞外的芭蕉上,葳蕤顫動,芙蓉怯弱,落花吐露涓涓白露,湖面波瀾漣漪。

待到翌日,宋遠杳昏昏沈沈醒來,尚未記起昨晚發生何事。

紫晚心疼地攙扶她起身,“少夫人,你還好嗎嗎?”

宋遠杳眼前浮現昨晚的一點一滴,惱羞成怒道:“事一點都沒成,我怎麽好起來。”

“啊!”

紫晚猶記昨晚陸乘書留宿,還半夜叫水。

若沒有成事,為何?

紫晚百思不得其解,宋遠杳羞恥於心,不敢告訴她,陸乘書用了別的招數。

可紫晚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宋遠杳含糊其辭。

“反正事情沒成。”

紫晚雖然不知為何,但也沒有追問下去。

之後的幾天,宋遠杳都躲著陸乘書,而陸乘書似乎有要事在身,也甚少來東院。

宋遠杳落得自在,閑來無事作畫,也能解解悶,可好日子過了三天,她又煩心肚子沒有孩子的事情。

紫晚知曉後,便勸說要不去寺廟燒香,求大少爺保佑。

若是之前的紫晚也許還有敬畏之心,如今她只期盼少夫人,能得償所願。

宋遠杳認為紫晚出的主意可以,命令備車,去燒香拜佛試試。

少頃,她梳妝打扮,換了碧綠褙子,梳了淩雲鬢,耳垂戴了金瓔珞紋耳環,皓腕被白玉雕絞絲玉鐲圈住,不施粉黛,少了往日的淩厲之美。

到了行雲寺,宋遠杳誠心誠意禮佛,上交了香油錢,又去了一趟後院祠堂,待到她下山,不承想看到被簇擁的陸夫人。

幾天未見,陸夫人氣色紅潤,錦繡華服,眉目止不住的傲氣,可今日一見,宋遠杳發覺陸夫人眼下烏青遮都遮不住。

“西院近日發生何事?”

宋遠杳還是第一次看到陸夫人不是假模假樣,反而是真心實意的疲倦之態。

紫晚搖頭,“我也不清楚。”

宋遠杳蹙眉,不再多想,她們正想往另一條路避開她們時,忽然有一人從山下走來。

“少夫人你瞧,是沈崖。”

宋遠杳聽到紫晚的話,一眼望去,見沈崖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恐怖氣勢,在途徑陸夫人一行。

她們都不約而同避開了沈崖,而婢女們和婆子用絹帕捂唇,好似他是洪水猛獸。

沈崖仿佛感受不到她們的鄙夷,義無反顧地往寺廟走去。

宋遠杳凝視他離去的背影。

沈崖突然停下腳步,往後看去。

她還以為是沈崖發現自己,想要避開,驚覺他的目光落在了陸夫人身上。

宋遠杳看向陸夫人,發現陸夫人一無所知,疲倦地催促她們趕緊回西院。

再反觀沈崖收回視線,又側身離去。

“少夫人,你怎麽了?”

紫晚看她一動不動,擔憂地追問。

宋遠杳回神,壓住心中的疑問,“沒事,我們回去。

主仆兩人一起回到東院後,宋遠杳見天色不錯,命人將箱籠裏的衣裳拿出來晾曬。

前院晾曬的衣裳,猶如花團錦簇的牡丹,盛放在春日,徐風拂面,卷起裙裾。

宋遠杳則是去了一趟賬房,閑來無事看起了賬本,可看了幾下,看得昏昏沈沈,拖著下顎,百般無趣,不知不覺枕在案幾上,陷入了夢中。

陸乘書從繁忙事務脫身,兀自來到東院,府上的婢女們都熟知他,任其出入,而紫晚不巧,去了後院。

他又一次在無人通稟中,來到了宋遠杳的面前,好巧不巧,撞見她睡得香甜。

他見過宋遠杳囂張,佯裝委屈,也見過她的嫵媚風情,也想起,她之前也睡得昏昏沈沈,夢中都要咒罵他。

獨獨沒見過她這般姿態。

宋遠杳枕在案幾,尤為溫順,仿佛收起一身的鋒利,化為春風的綢緞,落入平靜的湖面。

陸乘書一路走到她的跟前,端詳一會,見她身子顫了一下,手指攏了攏,便悄無聲息走了出去,命人拿了一件梅紅織金披風,為她披上。

睡夢中的宋遠杳好似感知有人接近,惱怒地蹙眉,在他收回手的剎那,毫不猶豫地咬上了上去。

尖銳的刺痛,席卷他的感知。

陸乘書沒有露出痛苦,僅僅只是面無表情,而後他才緩緩道:“嫂嫂,松開。”

睡夢中的宋遠杳聽不進他的話,只覺得耳邊有蚊蠅嗡嗡叫喚,松開了唇齒。

陸乘書這才得以收回手,可他剛收回手,宋遠杳再次咬上去。

“……”

陸乘書隨後任由她咬,期間紫晚曾來過一次,覷見這一幕,也不敢貿然闖進去,只能守在廊檐下。

陸乘書一待就是一炷香的功夫,眼見指尖留下了宋遠杳的齒痕,忍不住撚了幾下。

倏然,睡得香甜的宋遠杳似乎做夢了,小聲囈語。

“陸乘雪,你去哪裏了。”

陸乘書面色尤為冰冷,而宋遠杳似乎聽到有人喊自己嫂嫂。

她迷迷糊糊醒來,見到一身寒意的陸乘書,尚不明白發生何事。

宋遠杳感覺身子一懸,被他放在了案幾上,她一下子清醒過來,不耐煩地道:“你幹什麽?”

陸乘書冰冷的指腹忽然停留在她的小腹,目光晦暗,看得她打顫。

“嫂嫂你很想有個孩子。”

宋遠杳一聽他這話,還以為陸乘書想通了,倨傲頷首道:“小叔你想給我一個孩子嗎?”

陸乘書指尖停留在她的小腹,沒有用力,猶如鴻毛,宋遠杳莫名感覺到強烈的危險,想要遠離陸乘書。

他卻摁住她的腰肢,下顎抵在她的肩膀,俯耳說了句,平靜的話透露壓抑的陰翳。

“我不會給嫂嫂,懷著野男人骨肉的任何機會。”

一縷陰森森的冷風,絲絲涼意,灌入她的四肢百骸,剎那間。

宋遠杳生出想逃跑的念頭,恰巧有一道聲音也在警惕她要遠離眼前的男人。

但一想到將來的錦衣玉食,宋遠杳還是虛情假意道:“我不會懷別人的骨肉。”

“我只會懷小叔你的骨肉。”

宋遠杳一雙美目含情望著他,一雙纖手主動攥緊他的骨節修長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意有所指道。

“我只想懷你的孩子。”

宋遠杳口腹蜜劍,唇齒一張一闔,美目含情脈脈。

陸乘書忽然俯身,吻住了滿口謊言的唇,心底也生出暴虐的思緒。

一個整日胡說八道,蠢笨又貌美的嫂嫂,怎麽能說出,如此虛假又甘之如飴的話。

-

京州,燕國公府。

屋甍有野鳥停留,撲哧翅膀,冷眼旁觀底下的婢女們繞廊提燈,倏然,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在嬤嬤的攙扶下,來到回廊,看到婢女們提燈,蹙眉過問。

“你們這是去哪裏?”

“世子說他喜靜,不讓我們在跟前伺候。”

“荒唐,他好不容易歸家,如今你們還不把皮繃緊,在跟前給我好好伺候世子,現在我看你們是想偷懶。”

貴婦不怒自威,一通發難,婢女們惶恐不安,齊齊下跪求饒。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無人敢吱聲。

貴婦見她們都安分了,視若無睹地繼續往前走,徑直來到瀟葉院,見屋內燭火燃燒。

她再往前一走,來到內室,看到心心念念在外受苦受難的兒子在回來後,手不釋書,心疼得落淚。

“我兒受苦了。”

貴婦來到兒子面前,淚眼朦朧,看得圍觀者無一不動容,紛紛勸道。

男人不免擱下書卷,輕嘆道:“母親,我不過讀書而已,天底下的人都在看書,何必為我一人心疼。”

“旁人哪能跟你比,你可是我的親生兒子,也是燕國公唯一的世子,你的身份顯赫,其他人哪裏能跟你相提並論。”

貴婦不屑一顧地說,而後坐在榻上,輕咳幾聲,“你眼下回來的正是時候,不然你的世子,早就被人搶走了,如今你回來,估摸她們氣得牙根咬咬。”

她轉而聊起其他事情,在談到王尚書家有位千金,花容月貌,學識淵博,與他門當戶對。

“王尚書對你也是滿意,上次一見,直誇你一表人才非池中之物。”

男人搖搖頭,溫潤的面容,猶如浸染在暖日的玉石,輕聲道:“母親,我有發妻。”

“她不過是用假身份娶的女人,算什麽發妻,而且她還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你記住,你現在是燕國公的世子爺,而不是在窮鄉僻囊經商的商戶少爺。”

貴婦勃然大怒,擲地有聲,“你忘記了嗎?你是燕國公世子,燕槐安,不是名叫陸乘雪這個已死之人。她的身份跟你有雲泥之別,你也沒有發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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