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再見小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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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再見小顧2
他不可能認出我的，沈離塵告訴自己。
然後又在心裏重覆了第二遍，他不可能認出我的，然後沈離塵終於鎮定下來，詫異的神情從臉上退下來，只剩下鎮定。
沈離塵想他服用了幻形丹，改變了外貌，現在只是個相貌普通到扔到人群中都看不見的青年。他又瘦了許多，形銷骨立，他以前也瘦但卻是那種結實的瘦，現在看起來像個常年吃藥的病秧子。只有身高沒有變化，但這點無所謂。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他的修為在倒退，和三年前假死時差得太多。
這麽多證據疊在一起，絕對不會有人把他和華清宗的沈離塵聯系在一起。
唯一讓沈離塵害怕的是，顧玄息竟然出現在他面前。
既然不認識他，為什麽會出現在他面前？
巧合而已。
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巧合。
顧玄息條件反射松開手。
沈離塵轉身就走，聽見身後傳來慌張的聲音：“你等一下我……”
緊接著是桌椅碰撞聲，應該是顧玄息匆忙起身撞到了哪裏。
活該，他撞死最好。
沈離塵當下只有詛咒他的心思，走到屋外正好撞上書童。
“哐當——”
碗碟摔在大理石地上的聲音仿佛一種嘲弄。
“公、公子……”書童滿臉驚慌，身上帶著夜裏的寒氣，顯然不知道在門外看了多久。
沈離塵沒有理會他，低著頭大步走開，夜裏寒風凍得他瑟瑟發抖，忍不住抱緊雙臂。
走到太學門口，心腹急急忙忙迎上來：“主子！這是怎麽回事！你的披風呢？”
他忙脫下外套，罩在沈離塵身上，不由分說打橫抱起。
沈離塵依舊冷得不行，他緊緊縮在外套中，一個字也不想說。
心腹叫人牽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抱著他健步上了車，馬車內準備齊全，手爐、熱茶、暖被。
心腹擔心受怕，把沈離塵抱在懷裏揉搓半天，才聽見他道：“夠了，回去吧。”
“回宮。”心腹掀開車簾吩咐，他又看向沈離塵，欲言又止，“陛下……”
沈離塵不想說話：“別問了。”
心腹跪坐著，握緊的拳頭咯吱作響。
“也別去追問。”沈離塵翻了個身，不想再讓任何人知道發生了什麽，“答應朕，別去追問。”
過了好一會，心腹才不甘心道：“是。”
回到宮裏，凜竹伺候沈離塵泡了個澡，他還碎碎念了半天，見沈離塵終於喝完姜茶出了一身汗，才閉上嘴，然而次日天未亮，沈離塵還是發起高燒。
凜竹慌忙請來太醫診斷，一碗藥下肚，沈離塵不僅沒有好轉，還燒迷糊了。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聽見凜竹趴在床邊哭，他想起來罵他，自己還沒死呢，不許哭喪，但是實在沒力氣睜眼。
好像還聽見虞飛耀那個煩人家夥的聲音，威脅萬一陛下的病情再不好轉，統統拉下去砍頭。
太吵了，沈離塵想讓人把虞飛耀拉下去砍頭。
他燒得糊裏糊塗的，感覺有只冰涼的手撫摸他的額頭，冰涼的感覺剎那沁透他全身。
不知道是誰的手，他只想叫這人多摸一會，讓他別走。
沈離塵這一病整整病了五日，第六日他大病初愈，不顧太醫讓他繼續靜養的醫囑，堅持上了早朝。
下了朝，才意識到他馬上要去上課，而上課必然要看見……顧玄息。
原來師徒之事，並不是天道之命，那他們的羈絆遠超天道，凈昀蒼不再擔心，有一天會被忘記。
在十八歲時橫死麽？
葉玄子母子或許當真成功換了命，但只把沈離塵換到他身邊，其它什麽都沒變。
仙尊盛怒之下，豈有命在？他的溫柔只給過一個人，
星宿宗宗主不得不含淚下令，用極刑處死小徒弟和徒孫。
凈昀蒼和沈離塵很快便離開星宿宗，馬上就要回到華清宗，結束為期三年的歷練。
沒有抵達華清宗，沈離塵便滿十八了，凈昀蒼在城裏為他慶賀生辰，即將回到華清宗的喜悅，讓他暫時忘記十八歲後要離開師尊的事實。
他不是故意忘記，他只是不覺得自己會離開師尊，他這麽乖，師尊怎麽可能趕他走？而他自己更不可能離開。
二十天後，他們回到了華清宗忘憂山上。
忘憂山一切如他們三年前離開那般。
沈離塵非常興奮，把整座山跑了個遍，挨個和靈獸打招呼。
夜晚來臨，一如每一個夜晚，他安穩地睡著了。
凈昀蒼在他身邊，淩厲的雙眸直窺黑夜中永無底止的虛無，不知道多久之後，他忽的起身，把沈離塵抱在懷中，閃身來到山腳下的小院。
房間已經布置妥當，一切如它本來的簡單樣子。
這十年裏，凈昀蒼始終被一個殘忍的真實折磨著。
這十年的確是他思之若狂的幻覺、妄想與執念，他原本是想給自己一個一模一樣的沈離塵，以填補他虛無的心，卻憤怒地發現，哪怕現如今他已是先帝，也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在等待他。他也明白了，顧玄息和沈離塵的緣分超越神意。
這場幻覺，他嘗試過千萬次，始終只能在他無情道破的那日開始，在他在樹上觀望月光之日終結，短暫十年。在千萬次嘗試之後，他也釋然了。
因為他終於陪沈離塵長大了，他沒有把他撫養得出類拔萃，但傾盡一切地寵著，或許他太天真，但那又如何呢？自己永遠不會離開他身邊。
應該算是撫養得很好了吧，凈昀蒼想。
驀地，眼前的夜色和人影出現水波紋，仿佛漣漪，一圈圈蕩漾開。
現實的忘憂山四季如春，花開爛漫，溫和的靈獸在山間隨意踱步。
而山頂，洞府以玄冰制成，寒冷蕭瑟，莫說是凡人，就算是才曾經的仙尊凈昀蒼，都會被瞬間冰封。現在他在其中，已不受絲毫影響。
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凈昀蒼看著自己的雙手，感覺依舊真實。
他已是仙帝，三界之中再無敵手，但他不能，不是違背神意他會立即隕落。
他永遠喜歡這個徒弟，他的喜歡越過生死，超越靈魂，猶如日月星辰，跨過千萬年的光陰，依舊不變。
他只是知道，沈離塵有更好的選擇。
而自己是所有選擇中，最差的那一個。
因而他的喜歡，註定沒有結果。
不過他早已接受宿命，將喜歡化為守護。
守護有你存在的三界，永世按照既定的宿命運轉。
雪狼一動不動！不，他是不敢動！
此刻他正驚恐萬分地盯著自己的左前爪，因為上面正坐著一個和他一樣白絨絨的小獸！
他是如此慌張！
片刻之前，他還心情愉悅地跑來找沈離塵玩，結果路上碰見了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家夥，他身為靈獸之王，正好奇這玩意是個什麽東西，就見這玩意忽的張開嘴露出一口鈍鈍的牙，然而——
一顆獠牙赫然斷了半顆！
難道！難不成它就是……
沈離塵說的那只小獸！竟然如此得他寵愛，豈不是……
雪狼頓時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危機感，靈獸之王的地位不保了，再也不能被沈離塵親親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功夫裏，那只雪白小獸竟然漫不經心地爬上他的前爪，簡直是挑釁！簡直是宣戰！
雪狼做好準備，等待它出手！
天亮到黃昏，火燒雲消散之後，夜空降臨。
雪狼靜止不動，死死盯著前爪上蜷縮成一團和他一樣靜止不動的小獸。
“你在幹什麽？”
沈離塵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原來你早就來了，怎麽不過去。”
他在雪狼驚恐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地抱起自家萌貓，小老虎，小老虎又打了個哈欠，露出半顆獠牙，“在這裏睡也真有你的，回去吃飯吧。”
2
顧玄息迷戀打游戲，除了養成類，幾本沒有他不愛的，尤其喜歡射擊和探險類游戲。
不僅如此，他網購了所有他玩過的游戲的道具，沒事就和顧炎一起鼓搗怎麽一比一覆刻，把這些游戲道具搬到現實中來，他已經和顧焱商量好，給十萬大軍裝備混沌之刃。
沈離塵無所謂他想幹什麽，只要不拿到他面前，礙著他的眼就行。
直到某天沈離塵意外看見……買主角同款衣服是怎麽回事！
他左右看看，眼見沒人，鬼鬼祟祟地拿起勞拉和艾達的衣服銷毀了。
第四年第一天，祁真微和烏鷹坐在屋前門檻上，忘川河在他們頭頂緩緩流淌，血色河水濃到發黑。
祁真微終於認清一個事實：“陛下根本不記得我們，不會幫我報仇。”
烏鷹沈默著。
祁真微站起來，“我不該相信他，白白浪費了三年，讓汪郢三年養精蓄銳了三年，耽誤了對付他的好時機。”
烏鷹眼神亮了：“殿下想怎麽辦，烏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祁真微緩緩搖頭：“我手上的法寶只有能驅使百萬鬼的招魂幡，以及汪郢做夢都想要的地藏舍利，但只靠我們兩個不夠——誰在那裏！”
烏鷹一人一劍已經閃到門口，一劍劈下。
卻被生生用手指夾住了劍尖。
烏鷹發現他根本抽不出來，他和這人的修為相比簡直判若雲泥。
門外的人進來，他穿著錦衣玉服，吊兒郎當地，“禦膳房少了盤小米糕，是陛下宮內的侍女點名要吃的，我答應他們來找找。”
祁真微忍不住打了個小米糕味的嗝兒。
他鎮定道：“丟東西你到別處早去，我們被關在院子裏出不去。”
那人假裝苦惱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訴禦膳房，我沒在你屋內看見裝小米糕的青花盤。”
祁真微：“……”
他就算再傻也明白這人是知道，故意逗他玩呢。
但既然這樣，八成就沒什麽惡意。
他問：“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麽？”
“你們陛下道麟君名江凜，我沒有封號，名江追，他的同胞弟弟。”江追沖祁真微勾唇笑笑，目光直直落在他唇上，然後伸出手，“走，我帶你吃好吃的。”
江追就這樣伸著手，一動不動看著祁真微。
然而祁真微上前一步，關上了小院的木門，落鎖。
他和烏鷹走進屋內，關上房門，當這個叫江追的家夥不存在，正式開始討論如何僅靠他們二人奪下三途河城。
他們雖然修為高深，但汪郢手下有千軍萬馬。
“我爹留給我的招魂幡，能號令萬鬼，但只是一些沒有神智的孤魂野鬼。短暫拖延片刻還行。”祁真微愁眉苦臉，“咱們最缺的還是能領兵的將領。”
烏鷹道：“只要能出宮，招兵買馬都好說。還有大人的舊部，我可以去聯絡他們。”
皇宮內他們雖然可以去禦膳房禦藥房這類地方，但離開皇宮就困難了，宮門守衛修為高超，而且宮墻上密密麻麻全是符咒，他們就算能避開這些守衛的雙眼，也無法應付這麽多符咒。
祁真微握緊拳頭，“從前我們想辦法進宮，現在又在絞盡腦汁出宮，真是可笑。”
“殿下，我……”烏鷹磕磕巴巴地，“都是我不好，當初是我帶殿下來鬼都。”
祁真微搖頭：“關你什麽事，那是我娘的命令，你只是照辦而已。”
出宮一事還是毫無頭緒。
然而這天傍晚，侍衛竟然來送晚餐了。
烏鷹開門，冷著臉聽完侍衛的話，沒有伸手去接，懷疑這裏面有貓膩。
祁真微走出來：“什麽事。”
侍衛立刻點頭哈腰，笑靨如花：“殿下盡管放心，這些都是禦膳房特地準備的，還有殿下最愛的小米糕。之前是小的們的忘了，從今往後，三茶六飯絕對少不了。”
烏鷹冷嘲熱諷：“忘了三年還能想起來，記性不錯。”
侍衛低著頭，笑得尷尬急了。
“收下吧。”祁真微吩咐道。
關上門，烏鷹提著食盒進屋，警惕道：“殿下，我還是扔了吧，誰知道裏面有沒有下毒。”
祁真微搖頭：“江追送的，吃吧，別浪費。”
烏鷹不明所以：“他？殿下怎麽知道的？”
祁真微的道：“不然還能有誰。”
他打開食盒蓋，第一次層就是被蒸得綿軟撒上白糖黃燦燦的小米糕。
從這天起，夥食上再也沒有虧待他們半分。
祁真微想，吃了人家的總是要還的。
三日後，祁真微在院裏和烏鷹練劍，忽的一轉身，發現江追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斜倚著門框，懶洋洋看著他們，好像看了很久。
上次江追來時，烏鷹立刻察覺到他，而這一次連烏鷹都沒察覺到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祁真微皺了皺眉又很快舒展開，江追的修為在他們之上，就算江追想做什麽，他們也沒辦法。
他問：“你來做什麽？”
江追伸出一只手，溫和道：“帶你去玩。”
他話音未落，烏鷹唰的擋在祁真微身前，意思很明確，休想碰我家殿下。
江追笑了笑：“殿下住了那麽久，不悶得慌嗎？去麽？你躲在我的馬車裏，守衛不敢查。天黑之前，我一定送你回來。”
被關了三年，誰不想出去。
烏鷹猶豫了一瞬，但還是堅定不移地擋著祁真微：“休想。”
江追吊兒郎當地笑道：“我帶他出去玩你攔得住我？我就是現在辦了你主子，你能奈我何？”
這話有點糙，烏鷹氣得想揍他，祁真微卻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老頭解釋：“牽絲系在煉藥時用的少，因此就算數量不多，倒也不難去取。這不是二位尊上都在尋牽絲系，為了討好二位尊上，天下修士都去摘取牽絲系獻上。可不就越來越少嗎？這一根還是我老友去深淵歷練時發現的，只不過當時還年幼，他告訴了我，我就等待它成熟。正好有委托人出大價錢買牽絲系，就取了賣給他。”
沈離塵又問：“他們要牽絲系做什麽。”
老頭又敲了敲算盤：“五枚靈石。”
這次沈離塵毫不猶豫的掏出五枚靈石。
“因為牽絲系有一個少有人知道，又很雞肋，幾乎用不到的能力。”老頭慢吞吞地解釋，“牽絲系能尋找一個人在陽間的轉世，只要有這個人生前的東西，無論這個人轉世到了哪裏，三界之內，它都能找到。”
沈離塵震驚不已，緊接著從頭到腳狠狠打了個寒顫。
他大腦一片空白。
老頭繼續解釋：“相傳最先發現的是一位癡情的丈夫，與青梅竹馬剛成親半年，妻子就意外落水死了。他不甘心，走遍神州大地，發現了牽絲系的效果，最後找到妻子的轉世。牽絲系牽絲系，名字就是這麽來的，纏纏綿綿的情愛，兩手相牽，手腕上用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系在著，讓生死都分不開彼此。還有別的問題嗎？”
沈離塵終於回過神來，見老頭期待地看著自己，分明是對這一份意外收獲格外滿意，還在等他繼續問下去。
這個時候，靈石也送來了。
他接過靈石，搖頭道：“沒有了，多謝解惑，告辭。”
他忍不住往自己最不期待的方向思考，趕緊把靈石收回芥子領域，飛速離開黑市。
希望顧玄息別跟上來。
以及凈昀蒼這一輩子都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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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認出我的，沈離塵告訴自己。
然後又在心裏重覆了第二遍，他不可能認出我的，然後沈離塵終於鎮定下來，詫異的神情從臉上退下來，只剩下鎮定。
沈離塵想他服用了幻形丹，改變了外貌，現在只是個相貌普通到扔到人群中都看不見的青年。他又瘦了許多，形銷骨立，他以前也瘦但卻是那種結實的瘦，現在看起來像個常年吃藥的病秧子。只有身高沒有變化，但這點無所謂。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他的修為在倒退，和三年前假死時差得太多。
這麽多證據疊在一起，絕對不會有人把他和華清宗的沈離塵聯系在一起。
唯一讓沈離塵害怕的是，顧玄息竟然出現在他面前。
既然不認識他，為什麽會出現在他面前？
巧合而已。
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巧合。
顧玄息條件反射松開手。
沈離塵轉身就走，聽見身後傳來慌張的聲音：“你等一下我……”
緊接著是桌椅碰撞聲，應該是顧玄息匆忙起身撞到了哪裏。
活該，他撞死最好。
沈離塵當下只有詛咒他的心思，走到屋外正好撞上書童。
“哐當——”
碗碟摔在大理石地上的聲音仿佛一種嘲弄。
“公、公子……”書童滿臉驚慌，身上帶著夜裏的寒氣，顯然不知道在門外看了多久。
沈離塵沒有理會他，低著頭大步走開，夜裏寒風凍得他瑟瑟發抖，忍不住抱緊雙臂。
走到太學門口，心腹急急忙忙迎上來：“主子！這是怎麽回事！你的披風呢？”
他忙脫下外套，罩在沈離塵身上，不由分說打橫抱起。
沈離塵依舊冷得不行，他緊緊縮在外套中，一個字也不想說。
心腹叫人牽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抱著他健步上了車，馬車內準備齊全，手爐、熱茶、暖被。
心腹擔心受怕，把沈離塵抱在懷裏揉搓半天，才聽見他道：“夠了，回去吧。”
“回宮。”心腹掀開車簾吩咐，他又看向沈離塵，欲言又止，“陛下……”
沈離塵不想說話：“別問了。”
心腹跪坐著，握緊的拳頭咯吱作響。
“也別去追問。”沈離塵翻了個身，不想再讓任何人知道發生了什麽，“答應朕，別去追問。”
過了好一會，心腹才不甘心道：“是。”
回到宮裏，凜竹伺候沈離塵泡了個澡，他還碎碎念了半天，見沈離塵終於喝完姜茶出了一身汗，才閉上嘴，然而次日天未亮，沈離塵還是發起高燒。
凜竹慌忙請來太醫診斷，一碗藥下肚，沈離塵不僅沒有好轉，還燒迷糊了。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聽見凜竹趴在床邊哭，他想起來罵他，自己還沒死呢，不許哭喪，但是實在沒力氣睜眼。
好像還聽見虞飛耀那個煩人家夥的聲音，威脅萬一陛下的病情再不好轉，統統拉下去砍頭。
太吵了，沈離塵想讓人把虞飛耀拉下去砍頭。
他燒得糊裏糊塗的，感覺有只冰涼的手撫摸他的額頭，冰涼的感覺剎那沁透他全身。
不知道是誰的手，他只想叫這人多摸一會，讓他別走。
沈離塵這一病整整病了五日，第六日他大病初愈，不顧太醫讓他繼續靜養的醫囑，堅持上了早朝。
下了朝，才意識到他馬上要去上課，而上課必然要看見……顧玄息。
原來師徒之事，並不是天道之命，那他們的羈絆遠超天道，凈昀蒼不再擔心，有一天會被忘記。
在十八歲時橫死麽？
葉玄子母子或許當真成功換了命，但只把沈離塵換到他身邊，其它什麽都沒變。
仙尊盛怒之下，豈有命在？他的溫柔只給過一個人，
星宿宗宗主不得不含淚下令，用極刑處死小徒弟和徒孫。
凈昀蒼和沈離塵很快便離開星宿宗，馬上就要回到華清宗，結束為期三年的歷練。
沒有抵達華清宗，沈離塵便滿十八了，凈昀蒼在城裏為他慶賀生辰，即將回到華清宗的喜悅，讓他暫時忘記十八歲後要離開師尊的事實。
他不是故意忘記，他只是不覺得自己會離開師尊，他這麽乖，師尊怎麽可能趕他走？而他自己更不可能離開。
二十天後，他們回到了華清宗忘憂山上。
忘憂山一切如他們三年前離開那般。
沈離塵非常興奮，把整座山跑了個遍，挨個和靈獸打招呼。
夜晚來臨，一如每一個夜晚，他安穩地睡著了。
凈昀蒼在他身邊，淩厲的雙眸直窺黑夜中永無底止的虛無，不知道多久之後，他忽的起身，把沈離塵抱在懷中，閃身來到山腳下的小院。
房間已經布置妥當，一切如它本來的簡單樣子。
這十年裏，凈昀蒼始終被一個殘忍的真實折磨著。
這十年的確是他思之若狂的幻覺、妄想與執念，他原本是想給自己一個一模一樣的沈離塵，以填補他虛無的心，卻憤怒地發現，哪怕現如今他已是先帝，也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在等待他。他也明白了，顧玄息和沈離塵的緣分超越神意。
這場幻覺，他嘗試過千萬次，始終只能在他無情道破的那日開始，在他在樹上觀望月光之日終結，短暫十年。在千萬次嘗試之後，他也釋然了。
因為他終於陪沈離塵長大了，他沒有把他撫養得出類拔萃，但傾盡一切地寵著，或許他太天真，但那又如何呢？自己永遠不會離開他身邊。
應該算是撫養得很好了吧，凈昀蒼想。
驀地，眼前的夜色和人影出現水波紋，仿佛漣漪，一圈圈蕩漾開。
現實的忘憂山四季如春，花開爛漫，溫和的靈獸在山間隨意踱步。
而山頂，洞府以玄冰制成，寒冷蕭瑟，莫說是凡人，就算是才曾經的仙尊凈昀蒼，都會被瞬間冰封。現在他在其中，已不受絲毫影響。
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凈昀蒼看著自己的雙手，感覺依舊真實。
他已是仙帝，三界之中再無敵手，但他不能，不是違背神意他會立即隕落。
他永遠喜歡這個徒弟，他的喜歡越過生死，超越靈魂，猶如日月星辰，跨過千萬年的光陰，依舊不變。
他只是知道，沈離塵有更好的選擇。
而自己是所有選擇中，最差的那一個。
因而他的喜歡，註定沒有結果。
不過他早已接受宿命，將喜歡化為守護。
守護有你存在的三界，永世按照既定的宿命運轉。
雪狼一動不動！不，他是不敢動！
此刻他正驚恐萬分地盯著自己的左前爪，因為上面正坐著一個和他一樣白絨絨的小獸！
他是如此慌張！
片刻之前，他還心情愉悅地跑來找沈離塵玩，結果路上碰見了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家夥，他身為靈獸之王，正好奇這玩意是個什麽東西，就見這玩意忽的張開嘴露出一口鈍鈍的牙，然而——
一顆獠牙赫然斷了半顆！
難道！難不成它就是……
沈離塵說的那只小獸！竟然如此得他寵愛，豈不是……
雪狼頓時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危機感，靈獸之王的地位不保了，再也不能被沈離塵親親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功夫裏，那只雪白小獸竟然漫不經心地爬上他的前爪，簡直是挑釁！簡直是宣戰！
雪狼做好準備，等待它出手！
天亮到黃昏，火燒雲消散之後，夜空降臨。
雪狼靜止不動，死死盯著前爪上蜷縮成一團和他一樣靜止不動的小獸。
“你在幹什麽？”
沈離塵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原來你早就來了，怎麽不過去。”
他在雪狼驚恐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地抱起自家萌貓，小老虎，小老虎又打了個哈欠，露出半顆獠牙，“在這裏睡也真有你的，回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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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息迷戀打游戲，除了養成類，幾本沒有他不愛的，尤其喜歡射擊和探險類游戲。
不僅如此，他網購了所有他玩過的游戲的道具，沒事就和顧炎一起鼓搗怎麽一比一覆刻，把這些游戲道具搬到現實中來，他已經和顧焱商量好，給十萬大軍裝備混沌之刃。
沈離塵無所謂他想幹什麽，只要不拿到他面前，礙著他的眼就行。
直到某天沈離塵意外看見……買主角同款衣服是怎麽回事！
他左右看看，眼見沒人，鬼鬼祟祟地拿起勞拉和艾達的衣服銷毀了。
第四年第一天，祁真微和烏鷹坐在屋前門檻上，忘川河在他們頭頂緩緩流淌，血色河水濃到發黑。
祁真微終於認清一個事實：“陛下根本不記得我們，不會幫我報仇。”
烏鷹沈默著。
祁真微站起來，“我不該相信他，白白浪費了三年，讓汪郢三年養精蓄銳了三年，耽誤了對付他的好時機。”
烏鷹眼神亮了：“殿下想怎麽辦，烏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祁真微緩緩搖頭：“我手上的法寶只有能驅使百萬鬼的招魂幡，以及汪郢做夢都想要的地藏舍利，但只靠我們兩個不夠——誰在那裏！”
烏鷹一人一劍已經閃到門口，一劍劈下。
卻被生生用手指夾住了劍尖。
烏鷹發現他根本抽不出來，他和這人的修為相比簡直判若雲泥。
門外的人進來，他穿著錦衣玉服，吊兒郎當地，“禦膳房少了盤小米糕，是陛下宮內的侍女點名要吃的，我答應他們來找找。”
祁真微忍不住打了個小米糕味的嗝兒。
他鎮定道：“丟東西你到別處早去，我們被關在院子裏出不去。”
那人假裝苦惱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訴禦膳房，我沒在你屋內看見裝小米糕的青花盤。”
祁真微：“……”
他就算再傻也明白這人是知道，故意逗他玩呢。
但既然這樣，八成就沒什麽惡意。
他問：“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麽？”
“你們陛下道麟君名江凜，我沒有封號，名江追，他的同胞弟弟。”江追沖祁真微勾唇笑笑，目光直直落在他唇上，然後伸出手，“走，我帶你吃好吃的。”
江追就這樣伸著手，一動不動看著祁真微。
然而祁真微上前一步，關上了小院的木門，落鎖。
他和烏鷹走進屋內，關上房門，當這個叫江追的家夥不存在，正式開始討論如何僅靠他們二人奪下三途河城。
他們雖然修為高深，但汪郢手下有千軍萬馬。
“我爹留給我的招魂幡，能號令萬鬼，但只是一些沒有神智的孤魂野鬼。短暫拖延片刻還行。”祁真微愁眉苦臉，“咱們最缺的還是能領兵的將領。”
烏鷹道：“只要能出宮，招兵買馬都好說。還有大人的舊部，我可以去聯絡他們。”
皇宮內他們雖然可以去禦膳房禦藥房這類地方，但離開皇宮就困難了，宮門守衛修為高超，而且宮墻上密密麻麻全是符咒，他們就算能避開這些守衛的雙眼，也無法應付這麽多符咒。
祁真微握緊拳頭，“從前我們想辦法進宮，現在又在絞盡腦汁出宮，真是可笑。”
“殿下，我……”烏鷹磕磕巴巴地，“都是我不好，當初是我帶殿下來鬼都。”
祁真微搖頭：“關你什麽事，那是我娘的命令，你只是照辦而已。”
出宮一事還是毫無頭緒。
然而這天傍晚，侍衛竟然來送晚餐了。
烏鷹開門，冷著臉聽完侍衛的話，沒有伸手去接，懷疑這裏面有貓膩。
祁真微走出來：“什麽事。”
侍衛立刻點頭哈腰，笑靨如花：“殿下盡管放心，這些都是禦膳房特地準備的，還有殿下最愛的小米糕。之前是小的們的忘了，從今往後，三茶六飯絕對少不了。”
烏鷹冷嘲熱諷：“忘了三年還能想起來，記性不錯。”
侍衛低著頭，笑得尷尬急了。
“收下吧。”祁真微吩咐道。
關上門，烏鷹提著食盒進屋，警惕道：“殿下，我還是扔了吧，誰知道裏面有沒有下毒。”
祁真微搖頭：“江追送的，吃吧，別浪費。”
烏鷹不明所以：“他？殿下怎麽知道的？”
祁真微的道：“不然還能有誰。”
他打開食盒蓋，第一次層就是被蒸得綿軟撒上白糖黃燦燦的小米糕。
從這天起，夥食上再也沒有虧待他們半分。
祁真微想，吃了人家的總是要還的。
三日後，祁真微在院裏和烏鷹練劍，忽的一轉身，發現江追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斜倚著門框，懶洋洋看著他們，好像看了很久。
上次江追來時，烏鷹立刻察覺到他，而這一次連烏鷹都沒察覺到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祁真微皺了皺眉又很快舒展開，江追的修為在他們之上，就算江追想做什麽，他們也沒辦法。
他問：“你來做什麽？”
江追伸出一只手，溫和道：“帶你去玩。”
他話音未落，烏鷹唰的擋在祁真微身前，意思很明確，休想碰我家殿下。
江追笑了笑：“殿下住了那麽久，不悶得慌嗎？去麽？你躲在我的馬車裏，守衛不敢查。天黑之前，我一定送你回來。”
被關了三年，誰不想出去。
烏鷹猶豫了一瞬，但還是堅定不移地擋著祁真微：“休想。”
江追吊兒郎當地笑道：“我帶他出去玩你攔得住我？我就是現在辦了你主子，你能奈我何？”
這話有點糙，烏鷹氣得想揍他，祁真微卻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老頭解釋：“牽絲系在煉藥時用的少，因此就算數量不多，倒也不難去取。這不是二位尊上都在尋牽絲系，為了討好二位尊上，天下修士都去摘取牽絲系獻上。可不就越來越少嗎？這一根還是我老友去深淵歷練時發現的，只不過當時還年幼，他告訴了我，我就等待它成熟。正好有委托人出大價錢買牽絲系，就取了賣給他。”
沈離塵又問：“他們要牽絲系做什麽。”
老頭又敲了敲算盤：“五枚靈石。”
這次沈離塵毫不猶豫的掏出五枚靈石。
“因為牽絲系有一個少有人知道，又很雞肋，幾乎用不到的能力。”老頭慢吞吞地解釋，“牽絲系能尋找一個人在陽間的轉世，只要有這個人生前的東西，無論這個人轉世到了哪裏，三界之內，它都能找到。”
沈離塵震驚不已，緊接著從頭到腳狠狠打了個寒顫。
他大腦一片空白。
老頭繼續解釋：“相傳最先發現的是一位癡情的丈夫，與青梅竹馬剛成親半年，妻子就意外落水死了。他不甘心，走遍神州大地，發現了牽絲系的效果，最後找到妻子的轉世。牽絲系牽絲系，名字就是這麽來的，纏纏綿綿的情愛，兩手相牽，手腕上用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系在著，讓生死都分不開彼此。還有別的問題嗎？”
沈離塵終於回過神來，見老頭期待地看著自己，分明是對這一份意外收獲格外滿意，還在等他繼續問下去。
這個時候，靈石也送來了。
他接過靈石，搖頭道：“沒有了，多謝解惑，告辭。”
他忍不住往自己最不期待的方向思考，趕緊把靈石收回芥子領域，飛速離開黑市。
希望顧玄息別跟上來。
以及凈昀蒼這一輩子都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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