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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受惡意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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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受惡意的審判

電臺的音樂依舊洗腦,朗朗上口的歌詞與抓耳的旋律蠱惑著聽眾,若爾茲蜷縮在座位上,盯著車窗外遠去的一叢叢低矮灌木。

胳膊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若爾茲感覺到一陣顛簸,列車行駛過交界線的那一刻,黑影再次從車廂中顯現,看著那些漆黑的幻影易形,若爾茲提不起任何興趣。

手機上的曠工提示不斷響起,若爾茲粗略的算了算,她這個月的收入只剩下三百塊了。

原本她的存款就已經空空,現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趕緊回到工位,完成那些該死的繁雜工作,她不是什麽富二代,月底即將來臨,一大堆賬單等著她確認付款。但她不能回去,至少在找到程然前,她不能回去。

她知道程然會再次覆生,但她不是很確定,他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目的,目的,程然到底想幹什麽?

若爾茲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對程然偽裝成熵的行為難以費解。

為什麽要假扮她的朋友?

若爾茲這樣思考著,擡頭卻被另一位老朋友攔住了去路。

冬葉柳蝴蝶笑瞇瞇來到她的面前,滿懷期待的從身後拿出一束鮮花送給若爾茲。

“我原本想去醫務室探望你的,若爾茲小姐,可我趕到時,你已經不在了。”

純潔的小雛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最不容易出錯的送人花朵出現在若爾茲手上。

“你的朋友告訴我,你要坐車去13區,所以……我想著給你一個驚喜。”納西索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應該喜歡花對吧?”

列車駛入隧道,黑暗籠罩在車廂,若爾茲的心臟被捏緊,直覺告訴她,有危險正在靠近。

“別追著我,納西索,我對驚喜沒興趣,對你也沒有。”若爾茲將鮮花退回,態度強硬到無禮,“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若爾茲·蘭登,我只是個克隆體。”

“克隆體和本尊有何不同?”納西索古怪的看著若爾茲,在蝴蝶的視角裏,名為若爾茲·蘭登的存在就在面前,她們的基因相同,血型一致,姓蘭登又或者蘭德又有什麽區別。

畢竟……玫瑰就算不叫玫瑰,它也依舊芳香。

“克隆體是——”若爾茲停頓了一下,突然皺起眉來,納西索註意到了若爾茲的神態,剛想詢問,行進的列車突然劇烈抖動起來。

地板開始皸裂,玻璃碎裂的同時,車廂也被巨石砸斷,納西索踉蹌一下,險些被甩出車廂,腳下的地面晃動著,納西索跌倒的同時,列車的警報聲也同時響起。

“突發故障,警告,突然故障——”

碎裂的玻璃劃傷了納西索的手臂,行進的列車也發出一聲劇烈的響動。

巨石隔斷了車廂,一瞬間將他們困在這塊狹小的地界。

閉塞的空間裏,空氣並不流通,壓抑的氛圍讓人心口發悶,胳膊上的擦傷還在流血,納西索懊惱的用衣袖擦幹血跡,“若爾茲小姐,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未散的粉塵讓眼前的一切都灰蒙蒙的,納西索覺得喉嚨發癢,咳嗽幾聲後,又開口呼喊,“若茲?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對方沒有回應,納西索不得不走近她,第三次出聲呼喚。

面容憔悴的女人失神的望著前方,聽到聲響後,她緩慢的擡起了頭,像是得到指令的老舊機器,她活動著生銹的零件,齒輪相互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若爾茲語氣不善道,“叫我若爾茲小姐。”

納西索聽到她的話語,有些委屈道,“我想和你更親近些,程然先生都喊你若爾茲,為什麽我還要加個尾巴?”

聽到熟悉的名字,若爾茲的心中沒來由泛起一點漣漪,平靜的內心被面前的人攪亂。

一點火花迸濺,似有燎原之勢。

若爾茲咬牙,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你羨慕他嗎?”

“當然,程然先生看起來強大又聰明,完全可以作為偶像,為之奮鬥。”

“強大又聰明?”

因為他是個維塔司人,重燃需要記憶作為燃料,過往的罪孽就可以翻篇。

因為他是個維塔司人,覆生後就可以用全新的姿態面對世界。

心中的那團火愈演愈烈,若爾茲大笑,突兀的笑聲讓面前的人嚇了一跳。

她大笑著,眼前逐漸被淚水模糊,淩亂的長發模糊了她的面容,癲狂的笑聲一聲又一聲回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石塊顫動,粉塵四散,她覺得腹部絞痛,脊梁逐漸彎了下去,她的肩膀聳動著,笑聲越來越小。

納西索以為她恢覆了冷靜,可當他靠近這位奇怪的小姐時,突然聽到了一聲嗚咽。

那壓抑的哭腔像是瀕死動物的悲鳴,短促的喘息斷斷續續,她極力克制,還是沒辦法控制身體的本能。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她嘶啞著,緩慢的擡起了頭。

發紅的眼眶,臃腫的眼袋,糟糕的狀態讓她稱不上美麗,可納西索偏偏被攝魂奪魄。

暗紅色的眸子裏迸發出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比恨意更加淩厲,比愛意更加濃烈。

納西索的心臟狂跳,他試著伸出手,卻被一聲警告制止。

“敢靠近我,我立馬扭斷你的脖子。”

情緒失控的女士站起身,冷漠又克制的遠離了納西索。

砸毀車廂的巨石阻隔了前路,若爾茲查看過現狀後,皺眉拿出了手機。

碎裂的屏幕上顯示,周圍沒有任何信號。

都怪那些該死的黑影。

若爾茲狠砸石塊,在感受到手掌的疼痛後,轉頭幽幽看著納西索,“你到底喜歡程然什麽,年紀大死不了還是身居高位?”

突然被提問的納西索楞了楞,隨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同為收容物,程然先生地位比我們這些底層生物好太多了,我很羨慕他能得到研究所重視,也羨慕他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若爾茲一拳砸在石塊上,一道細微的裂紋順著她拳頭所在的地方向下延伸。

納西索聽到了石塊碎裂的聲響,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啊……”納西索有些局促,他不明白,為什麽這位女士對程然惡意這麽大,緩解氛圍的破冰話語被她挑刺,她從上到下把程然內涵了個遍,這種感覺太糟糕了,到底是誰把她變成這樣的?

納西索有些懊惱的閉上嘴巴,決定不再討嫌。

可當他真正安靜下來後,另一人卻感覺到了恐懼。

她暗紅色的眸子緊緊盯著他,生怕他下一刻消失在面前,納西索能感覺到她的在意,偏過頭望向她時,她卻轉過了頭。

這矛盾的反應讓納西索感覺到熟悉,他摸了摸耳朵,有些不自在道,“應該會有人來救援吧,咱們已經被困在這裏一個小時了。”

“你害怕了?”

“我沒有害怕,我只是擔心他們忘記了咱們。”

納西索撿起一顆碎石塊向前丟去,小石子跳躍著消失在黑暗中,碰壁後發出響聲。

若爾茲註視著小石子消失的地方,忽然問起不著邊際的話語,“你害怕被遺忘嗎?”

這是個有趣的問題,人是依靠什麽而存在的呢?

心臟跳動,大腦活動,還是血液奔湧?

人是依靠記憶存在的,他們依靠記憶錨定自己,他人也憑借記憶認知社交。

遺忘,一個可怕的詞匯。

當記憶不再可靠,怪物就會吞吃你所有的驕傲,納西索不明白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但他還是回答道,“我害怕,如果我被愛人遺忘,我會生不如死。”

“人不能只靠過去生活,丟掉包袱,你才能走的更遠。”若爾茲托腮,蹭了蹭指尖的血跡。

話語是自由的,可她的行動不是。

如月湧潮汐般的追逐對峙早就讓她疲倦,人總是走在一條名為迷失的道路上,不僅看不清別人的欲望,也看不清自己的訴求。

那個名為“若爾茲·蘭登”的項圈到底給誰戴上了?

若爾茲垂眸,低落道,“不死的人到底渴望什麽呢?”

熵說,維塔司人一直在追尋死亡。

過長的生命讓他們對寂靜的死亡格外向往,他們渴望安息,若爾茲疲憊的嘆息一聲,並不期待他的回答。

名為納西索的少年擡起頭來,望著上方巨大的石塊,失笑道,“可能……他們在渴望一份愛。”

“他們渴望一份純粹不摻雜謊言和利益的愛。”

納西索偏過頭望向若爾茲,石塊碎裂的聲音自後方傳來,鉆頭旋轉的聲音越來越明顯,若爾茲轉過頭來,迎著碎裂的磚石,面無表情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那種愛。”

前來救援的莉莉型機器打通的一條安全的逃生之路,若爾茲本該快點離開這個狹小的空間,可莉莉型機器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納西索想替她解圍,但莉莉型機器人無情的將他押送走,來不及爭辯的蝴蝶懊惱的看向若爾茲,後者皺眉站在不遠處,靜靜註視著他被帶走。

“無關人員都清理走,加快效率。”

若爾茲看到了那位名為沈楓的13區獵犬快步走來,身後衣擺翻飛,直奔此次任務的核心。

才從列車事故中走出來的若爾茲皺起眉,剛要開口,就被沈楓打斷了。

“若爾茲小姐,請和我走一趟。”

沈楓的冷冰冰的站在若爾茲面前,眼底並沒有故人相逢的喜悅。

若爾茲攥了攥拳頭,抿唇道,“為什麽?”

她與沈楓之間雖然算不上友好,但恩怨應該已經劃清了。

“寰宇翡翠礦業的秦先生指名要見你。”沈楓沒有過多解釋,若爾茲本人感到莫名其妙。

這算什麽答案?沒頭沒尾的。

若爾茲皺起眉,固執的再次問道,“為什麽?”

她與秦琥老先生沒有恩怨,好端端為什麽要讓獵犬來“請”她?

沈楓蹙眉,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想要動用武力,但考慮到現在所處的位置,沈楓暫時按耐住了這個想法。

沈楓說:“秦先生的兒子失蹤了,而他失蹤前最後的聯系人是你,若爾茲小姐。”

“我不認識秦先生的兒子。”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哪裏來的謠言,她可從來都不認識秦先生的兒子。

熟悉的指控讓若爾茲有些不安,但她咬緊牙關,冷臉看著沈楓,“你們找錯人了。”

“不要在我面前撒謊,你真的不認識秦熵少爺?”沈楓看了一眼若爾茲胳膊處的傷口,語氣不善。

“秦……熵?”

若爾茲一楞,腦袋裏立刻閃過許多信息。

關於程然扮演熵的傻冒行為在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熟練的扣帽子手段,他還真是屢試不爽啊。

若爾茲咬牙,強笑道,“熵是我的朋友,但我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不必多說,和我走一趟吧,你已經耽誤很多時間了。”沈楓想要去拽若爾茲的胳膊,但考慮到她已經受傷,只好改為抓起她的脖領,“秦先生在審訊室等著你。”

“我可以自己走。”眼見要被沈楓拖走,若爾茲連忙站直身體,甩開了沈楓的手。

熟悉的橋段,熟悉的地點。

一路上,青年獵犬格外沈默。

若爾茲大概能猜到這場談話不會愉快,走進審訊室前,若爾茲停下腳步,回頭叫了沈楓一聲。

沈楓擡眸看向若爾茲,神情覆雜,“怎麽了?”

“我……我能和你借錢嗎?”若爾茲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我可以拿我名下的房子做抵押。”

沒頭沒尾的話語讓沈楓摸不著頭腦,沈楓疑惑道,“為什麽要向我借?”

若爾茲摸著下巴,聲音輕快道,“因為我的朋友都不在身邊,而且……我預感到,我可能要支付一筆高昂的醫藥費。”

她似乎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麽了。沈楓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點了點頭。

若爾茲禮貌的向沈楓道別,轉身推開了審訊室的門。

狹小閉塞的房間裏,只有一盞橙黃色的小燈照明,若爾茲沒走兩步,就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那人沒有說話,不由分說的對若爾茲揮拳,若爾茲躲閃不及,只覺得腹部絞痛,緊接著就感覺身體一空,後背狠狠砸在了墻壁上。

未愈合的傷口再次撕裂,若爾茲痛呼,但那人大步來到她的面前,用手抓起了她的額發,一字一句道,“你把秦熵少爺怎麽了?”

若爾茲咳嗆一聲,還未說出話來,就被那人按著腦袋砸向地面。

撞擊聲回蕩在這間審訊室,若爾茲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冰涼的血流進嘴巴裏,她剛開口,就又被按向地面。

“秦熵少爺已經失蹤三十二天了,你把他藏在了哪裏?”

皮肉撕裂的感覺讓若爾茲頭皮發麻,那人看出若爾茲身上還有舊傷,松開若爾茲的頭發後,那人站起身,一腳踩在了若爾茲的肩膀。

斷裂的骨頭承受著壓力,若爾茲滿頭冷汗,哆哆嗦嗦的罵道,“我沒害他!”

“但他失蹤前最後的聯系人是你。”那人沒有停下攻擊,不給若爾茲反應的時間,那人又是一腳踹向若爾茲的胸口。

若爾茲嘔出一口鮮血,粘稠的唾液混著淚水、汗水,狼狽的滴落在地。

她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眼前的一切都霧蒙蒙的,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在痛,若爾茲苦笑,嘶啞道,“你想得到什麽答案?我也是受害者,你們憑什麽要二次傷害我。 ”

頭頂高懸的橙黃色燈盞虛晃著,那人不再攻擊,在確認過審訊室另一頭的命令後,那人轉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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