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5 章

關燈
第 5 章

來人足尖輕點,手上扒著屋檐,自覺輕功了得,斷然不會被人發覺。

身形移轉到天字十二號房的窗邊時,眼見敞了一扇窗,不知屋內人不喜燥熱,只當是寒風作美,替他先行將軒窗打開。

他單手撐住窗邊,身子靈巧地一躍而入。

可足尖剛剛落地,身形還維持著鬼祟小心的模樣,黑乎乎的屋子忽然亮了一片。端坐於桌前的女子剛剛引燃了燭火,這時正慢悠悠將火折子扣上。

男子呆呆地望著,一時間,不知是尷尬地想要遁地多些,還是望見那張面容,震驚來得多些。

楚驚春瞧著眼前這一襲青衣的男子,淡聲道:“公子身手了得,只是這姿勢,用來逃跑更加適宜。”

手臂一前一後,身子微躬,可不就是起跑的姿態。

男子這才猛地站直了身子,雙手向前一環,作勢正經,躬身道:“在下林霽塵,漏夜前來,叨擾姑娘了。”

“公子便是林霽塵。”眼前人確如傳聞一般,身姿俊朗,眉目含情。這樣一張面目,何須他主動撩撥,多得是女子心意相許。

楚驚春繼續單刀直入:“今夜倒是幸得林公子替我揚名。”

兩度被戳穿,縱是林霽塵一貫厚臉皮,這時也有些掛不住。然他素來不是矯情之人,便是被打在臉上又如何。林霽塵摸了摸鼻尖,訕笑了兩聲,便是一屁股坐到了楚驚春對面。

“此事是我不對,算我欠姑娘一個人情。只怪我手短,你們掌櫃的出了些錢,我也不好不辦事。”

這話倒叫楚驚春有些詫異。

這風流公子不止身手了得,還……過於坦誠。她沒來得及探究,他自個倒招的徹底。

林霽塵單手托住臉,又道:“輕白姑娘,不瞞你說,先前在大堂讚你,我是搜刮了無盡的好詞,大體形容美人的,恨不得都說與他們聽。然而此刻見著真人才知曉,原來絕色,是叫人說不出話,想不出詞。”

男子的目光鎖在她的面上,直白且炙熱。卻又不似昨夜那老頭兒,猥瑣的叫人作嘔。

林霽塵這模樣,倒顯出些真誠。

楚驚春淡淡地垂下眼,摸過茶壺倒了杯茶推到他跟前:“這茶冷了,公子若是不嫌,請用。”

半夜的茶水自是冰涼。林霽塵全不介意,擡起空落的那只手,拿起杯盞便是抿了一口。

楚驚春未曾如他一般直視,餘光卻也一直打量著他的動作。林霽塵看似尋常,拿起那白玉杯時,手臂在空中卻是下意識頓了頓。那動作極是微弱,若非瞧得仔細,只怕難以察覺。

杯盞落下,發出輕微的聲響。那沈悶的一聲,甚至不如外頭冷風急促。

林霽塵又要說些什麽,楚驚春先一步開口道:“公子有傷,穿厚些才好。”

“我正要這般叮囑你,姑娘所著實在……”林霽塵說了一半,才註意到楚驚春前半句話,身子不由自主後傾,驀地警覺起來。

他脫口道:“你怎麽知道?”

說過,瞥見楚驚春唇邊微弱的笑意,又是猛地閉上嘴。

憑他混跡於京城多年,年長眼前的姑娘許多,竟就這般落了套。怪他疏忽,若楚驚春乃是疑問,他自可回避,偏偏她沈靜開口,一副落了定局的姿態,才叫他與人見面頭一回就洩了自個的短處。

楚驚春本是拿不準,瞧他這般模樣,隨即道:“公子左臂擡起時略頓了頓,大體是傷在左半身,不知是背上,還是手臂。”

再度叫人戳中,林霽塵緊抿著唇,連同身下杌子一並向後撤了一大步。而後猛地站起身,結巴著:“你……你你,你閉嘴。”

玲瓏剔透的姑娘叫人喜歡,可太過聰穎,便顯得他有些蠢鈍。

楚驚春似無自覺,只凝著他又問:“不知掌櫃的尋著公子,可還有旁的囑咐?”

林霽塵愈是瞪得眼睛滾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隨即翻窗離去。

這一次,倒不如來時小心翼翼,身形靈巧。

楚驚春熄了燭火,行至窗前探身往外瞧了瞧。林霽塵早沒了影子,倒是後院雲娘所居的屋子還亮著光。倒也是,這春和樓到了夜間才是最熱鬧的時候,也就她這無人問津的清倌人,才這樣得閑。

雲娘在大堂應酬了許久,方得了空回後院歇上片刻,將將走到門口便見立在那處的煙蘭與她使眼色。雲娘意會,掀簾而入時面上重又帶了笑臉。

她見著裏頭的公子便道:“今夜之事,勞煩林公子。不知蘇蘇姑娘可將公子伺候妥帖?”

林霽塵懶懶地倚在黃梨木圈椅內,一手搭在扶手上,滿臉不耐:“掌櫃的,先前你可並未與我說明,這輕白姑娘是這麽個姑娘。”

“公子這話說得,好似我這姑娘貌醜無鹽。”

雲娘不以為意地坐於主位,眼皮輕擡:“怎麽,公子悄悄去見了輕白?不知輕白是長得不美,還是言辭間沖撞了公子?這美人嘛,多少有些脾氣。”

“她……”林霽塵脫口就要出氣,可念及自個見人見得也不大光明磊落,話到嘴邊又是生生咽下。轉而道,“我倒不是怪她有些脾氣,先前蘇蘇也愛使些小性子,可輕白姑娘她實在不招人喜歡。”

一張嘴鋒銳的叫人片刻待不得。

雲娘揣度,以輕白的性子大抵沒給這位林公子幾分臉面,林霽塵這受了氣,便是跑到她這要說法來了。

雲娘笑意愈盛:“不如這樣,林公子改日打正門來,我定叫輕白好生為公子撫上一曲,何時公子松了口,才叫她歇息。”

“美人皮都摸不著,還要千兩一夜?”林霽塵冷哼一聲,“這冤大頭還是叫別個來當吧!”說過,便是甩袖離去。

煙蘭瞧見林霽塵越過墻頭不見了蹤影,這才慌忙走至雲娘身邊,擰眉道:“掌櫃的,林公子就這麽走了,太子那端該怎麽辦?”

呈送佳人,也要那接受之人先瞧見了美人,動了心思才是。

雲娘略有些疲憊,起身行至另一側榻上,懶懶地靠著兩只軟枕,這才低聲道:“我原也這般打算,林霽塵風流成性世人皆知,且又與太子相識,要他想法子將太子引來最適宜不過。不過主子傳話過來,如何將太子引來他自有打算,叫咱們不必費心。”

“林家畢竟有在朝為官之人。”

煙蘭不解:“可右相林大人不是林公子的伯父嗎?這關系隔著一層,也會叫人起疑?”

“林大人膝下女兒諸多,卻沒有兒子傍身,說不準就對這個侄兒寄予厚望,還是穩妥些換了旁人吧!”

春和樓人來人往多得是權貴,對於朝堂之事自也知曉最多。可涉及旁人家族之事,除非生了什麽事鬧開來,否則她們亦是無從知曉。

煙蘭則撇了撇嘴:“奴婢瞧著那林公子怕也是指望不上。流連歡場,又是賭場常客,若非家中限制了他的銀錢,又何必眼饞掌櫃的開出的價錢。”

這林公子,體面都是面上的,裏頭說不準早就爛透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小心為上。”

“對了,”雲娘忽然想起什麽,“我讓你查輕白的來歷,可查清楚了?”

煙蘭搖搖頭:“近期入京的流民並不多,大體也都在南方,可江南距京城千裏之遙,奴婢已經分派了幾人往不同的地方打聽,這要打聽出結果,怕是少則一月,多則半年都未可知。”

不知名姓不知來歷的女子,打聽起來實在費勁。

“這幾日入京的流民裏,不曾有人見過她?”

“倒是有幾個。”煙蘭道,“輕白姑娘過於貌美,的確有人對她有些印象,可問的細致了,也只說是在京郊碰見,不知到底從哪兒來的。”

雲娘蹙著眉沈吟了會兒,方道:“這漫天漫地地去找,不知什麽時t候才能有個線索,你還是從京城入手。那些入京的流民,一個都別漏下,若輕白真是從江南而來,定有人早早遇見過她。”

“嗯,奴婢明白。”

煙蘭應下,轉而又道:“掌櫃的,奴婢沒弄明白輕白姑娘的來歷,倒意外查出了另一樁事。”

“何事?”

“那小乞丐的來歷。”

“小乞丐?”雲娘順口說著,“阿澗?”

“奴婢原以為輕白姑娘只是隨手點了個乞丐,沒放在心上,可查流民的時候意外查著阿澗的來歷。”煙蘭道,“掌櫃的,阿澗並非一直是乞丐,他原先是在將軍府長大的。”

“將軍府?”雲娘驀地睜開眼,“你是說京城顯家。”

煙蘭重重點頭。這京城之內,稱得上將軍的不少,可得陛下重用極有威望的便是顯大將軍。顯大將軍英武過人,出行征戰從未有過敗績,膝下少將軍亦是將門虎子頗有威名。

“這便有些蹊蹺了。”雲娘再無一絲困意,端正了身子問道,“可查清阿澗在將軍府是什麽身份,因何被趕出府邸?”

“阿澗是家生子,娘是府上做灑掃的婢子,爹是外頭看門的。他在將軍府一直長到十來歲,做得也是尋常下人的活計。直到有一回,他娘偷了將軍夫人的首飾,自個不認,為證清白一頭撞死了。他爹不甘心,不知怎麽也死了。後來這阿澗就被攆了出來,無處可去,就在街上乞討過活。”

雲娘想了會兒:“這應不是全部的真相。”

“奴婢只能打聽到這些,其餘的,再難往深了探究。”畢竟,也算是將軍府隱秘。

至於阿澗的娘是否真的清白,他爹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總歸是奴仆下人的事,沒幾日便無人問津。單是這些事,煙蘭查出來也是費了不少心思。

“此事須得稟告主子,以主子的身份,當能查清其中因由。”

雲娘凝著煙蘭道:“給派去江南的人送個信,重點查訪走失的富家千金和官家小姐。如今看來,輕白選定了阿澗,定不是湊巧。她絕非出自尋常百姓家,說不準就是要借將軍府的勢力來做什麽事,或是家中有什麽冤情也未可知。”

“到時知曉她的來意,方可叫她心甘情願為我們所用。”

煙蘭點點頭:“奴婢明白。”

扯上將軍府,似乎先前有關輕白的諸多不解,頃刻有了解釋。因何這樣一個美人千裏奔波,卻又投身於春和樓做一個清倌兒。當是有難言之隱才對。

末了,煙蘭又是小聲道:“掌櫃的,還有一樁小事。阿澗他……似乎很受欺負。”

初來的小廝沈默寡言,不懂得圓通世故,偏偏又跟了樓裏身價最高的姑娘,免不得要遭人眼紅,這絆子不需刻意使,就叫他跌上好幾跤。

雲娘重又闔上眼,冷淡開口:“煙蘭,你若是太得閑,就盡快查清輕白的來歷。”

這便是不許煙蘭插手。煙蘭垂下頭,亦不再吱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