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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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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咚咚!”

叩門聲響起時,楚驚春正百無聊賴坐在窗邊。今日日頭極好,陽光帶著暖意,屋檐懸著的冰淩也正緩緩滴水。

楚驚春別過身子往門口瞧了一眼,直挺挺佇立的身影不知去了何處,才任由這敲門聲在無人回應時,仍響個沒完。

“輕白妹妹,我知道你在呢!”外頭人顧自說道,“開開門,咱們姊妹說說話。”

楚驚春覺得略有些聒噪,到底是起身將門打開,一並冷聲回應:“我沒有姊妹。”

門開的突然,門外人尚且舉著手,忽然就瞧見一張寡淡的面目。

是了,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縱是細瞧之下了不得,也還是寡淡。尤其,身為春和樓女子,面上竟還帶著不加修飾的風霜。

女子肌膚嬌嫩面皮薄,都是小心翼翼地呵護,眼前這人倒好,似乎是剛吹了風,全不在意這張臉。

來人原本還有些忐忑,此刻腰板立時支棱起來。

她笑道:“嗳,同在春和樓,大家都是姊妹。話說妹妹來了三日,我還未曾來瞧過妹妹,也不知妹妹可短缺什麽,住得可還適宜?”

楚驚春沒心思理會來人滿臉關切,直接道:“你是何人?”

來人面皮一僵,隨即又扯起嘴角:“是我的不是,一心想著來探望妹妹,倒忘了說自個是誰。輕白妹妹,你叫我蘇蘇姐姐就是。”

“蘇蘇姑娘,何事?”

楚驚春眼睫低垂,聲音淡的聽不出一絲情緒。

這情景,叫跟在蘇蘇姑娘身後的丫頭都覺得莫名一陣冷意。原說各個姑娘房裏都是暖融融的,便是這間房開了窗,有些冷意應是尋常。可大抵這窗子就沒掩上過,尤其楚驚春乃是拒人千之外的姿態,更是冰冷異常。

蘇蘇姑娘擡臂,摸了摸自個粉白耳垂墜下的玉滴。

來之前,她從發絲到指尖一樣一樣無不弄得精致妥帖,自信定要打敗林霽塵新瞧上的姑娘。可她滿身繁華而來,驀然撞見的,竟是冷冷清清一盆冰水。

人家壓根懶怠得瞧她一眼,還做什麽比較。

蘇蘇索性丟卻準備了滿腹的迂回婉轉,只存著最後一絲體面,直言:“倒沒什麽要緊事,只是今日便是你來春和樓的第三日。春和樓的規矩你大體明白,這第三日便是你見客的日子,還需好好裝飾才是。”

“是呀!輕白姑娘可要好好打扮。”蘇蘇身後的丫頭添補,“別到時叫客人們見了,覺得姑娘您配不上那一千兩銀。”

春和樓一直有規矩,不論清倌人還是紅倌人,來到樓裏的第三日夜裏,都要在大堂表演,亦是見客。這一夜,基本定了往後姑娘們在樓裏的身份地位。當初蘇蘇便是憑著一舞動人心,占了整整一年最紅紅倌兒的位子。

這事楚驚春倒是不知。

楚驚春冷眼去瞧對面滿是嫵媚風情的女子,吐出兩個字來:“多謝!”

蘇蘇臉色愈是難看,索性甩了臉色:“不知輕白姑娘晚上預備彈奏哪一曲?雲山行?”

《雲山行》是王公子來時楚驚春所彈的曲子,亦是她來到這春和樓,彈的唯一一曲。如今蘇蘇提及,大抵是聽了真切。她的技藝拙劣,上不得臺面。

楚驚春被嘲諷,也沒生出幾分惱意。尋常人,輕易不會叫她放在心上,自也不會因此起了波動。

她淡聲道:“我技藝一般,彈什麽都是一樣。”

蘇蘇卻是更惱,拉長了聲調說:“是!憑著你這張臉,就是幹坐在那裏也叫人喜歡。”

音落,不及楚驚春有什麽反應,蘇蘇自個就又添了懊惱。身後小丫頭亦覺,說好的定是不輸半分,怎麽姑娘自個就將旁人擡得高高的,實實在在是落了下風。

“但願你能值這般身價,叫所有人喜歡!”蘇蘇咬牙,只差脫口而出,但願你頭一回見客能順順遂遂不出任何差錯。

那樣混亂的場面,叫新來的姑娘出個醜,實在太過輕易。

楚驚春知曉蘇蘇的惱意,卻也在她最後這句話,聽出些旁的。

她懶聲道:“蘇蘇姑娘可是怕我被誰喜歡,林公子嗎?”

昨夜大堂熱鬧的厲害,林霽塵將她捧的仙子一般,後來便是去了這位蘇蘇姑娘的房裏過夜。蘇蘇如此惱恨,或許便是因此。

“胡說!”蘇蘇猛地起身,蔥白的手指下意識攥緊衣袖,疾言厲色道,“誰告訴你的?”

太過慌亂反而坐了實。

事關男女之情,楚驚春沒得那些窺私欲,只道:“蘇蘇姑娘若是沒有旁的事,請走吧!”

“你要我走我便走,輕白,你不要太……”

“蘇蘇姑娘!”

忽然一道急促的男聲阻斷蘇蘇,蘇蘇還不及反應,緊接著又聽著,“請您走吧!”

蘇蘇一口悶氣恨不得噴薄而出,俯首卻見忽然沖進來的不過是個小廝,此刻正“撲通”一聲跪在那輕白面前。

“蘇蘇姑娘,請您走吧!”阿澗低垂著頭又重覆一遍,隨後才小聲與楚驚春道,“奴才辦事不力,請姑娘責罰。”

“呵!”蘇蘇冷哼一聲,她原是走不走都成,又不是她自個的屋子,她沒得在旁人處死要命待著的賤脾氣。可眼下被驅趕,當真是將她的臉色扯得稀碎。

蘇蘇一腳踢在阿澗腿上,居高臨下道:“怎麽,不能將我趕走便是你辦事不力?”

阿澗跪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不敢吱聲。

楚驚春睨著伏在地上的人,冷聲問道:“去哪了?”

“奴才……奴才錯了,不敢辯解,只求姑娘不要將奴才趕走。”

阿澗原該死死守著楚驚春的門,便是那些人生拉硬拽,他也不該被人拖走。如今,叫姑娘面對不喜歡的人。

主仆二人一言一語,將蘇蘇擱置在一旁,置若罔聞。蘇蘇愈是氣惱,又一腳踹在阿澗腿上,厲聲道:“問你話呢,聾了嗎?”

楚驚春瞥見阿澗被踹時,明明有隱痛卻又極力克制,以及他面上清晰可見的傷痕。來了春和樓兩日,他臉上的凍瘡好些,t這淤青倒是來得更多。

正預備開口,聽得外頭動靜又是頓住。

“吵什麽呢?”

一個聲音略帶威懾響起,蘇蘇和身後的丫頭向外瞧去,氣勢登時弱了幾分。可蘇蘇到底是春和樓紅了一整年的姑娘,是春和樓的搖錢樹,當下便是上前一步,親昵地挽住來人的手臂。

蘇蘇拎著黏糊撒嬌的語調,道:“掌櫃的,不是我生事,我本是好心告訴輕白,今日是她見客的日子,合該好好準備,不想我這番好心被人當做驢肝肺。掌櫃的,您可不能錯怪了我。”

“見什麽客?”

雲娘沒將蘇蘇的手扒拉開,卻又道:“輕白不必見客。”

蘇蘇赫然瞪圓了眼睛:“可這是咱們樓裏的規矩,怎麽就她不用見客?”

來到樓裏的女子,甭管清倌兒還是紅倌兒,都有那麽一回,要收拾妥帖立在眾人眼前。雖說她們不論是賣藝還是賣身,終歸是由人挑揀,叫許多人一起審視,也沒什麽了不得。

可是,斷斷不能有人是這個例外。

如不曾有人特別,蘇蘇也不覺得如何。可有了這個例外,便叫她愈發覺得自個被人踩在腳下,低入塵埃。

怎麽同是天涯淪落人,有人偏還能存著那份清高,那份矜貴?

雲娘側過身,眸色沈沈地乜蘇蘇一眼:“我說什麽規矩,就是什麽規矩。”

蘇蘇一口氣卡在喉間,恨不得當即離去。可心底又存著那絲不甘心,存著那絲傲氣,不肯顯得她是落荒而逃,便硬生生地站著。

雲娘自也懶怠得管她,只轉了笑臉看向楚驚春主仆:“這又是怎麽回事?阿澗犯了錯?”

“輕白啊,阿澗年紀小,伺候人總有不妥之處,你也別放在心上。你若是用著不順手,不妨從樓裏再挑兩個。”

阿澗聞言,忙道:“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千萬不要將我攆走,我一定好好替姑娘守著門。”

“你慌什麽?”雲娘瞥他一眼,無謂道,“不是要將你趕走,輕白可是我手上最要緊的姑娘,多幾個人伺候她不是更好?”

“不必了掌櫃的。”

楚驚春終是開口,看著阿澗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阿澗腦袋叩在地上,“奴才絕不再犯。”

“去吧!”

得了令,阿澗這才起身,照舊到門口站著,直挺挺宛如一根木頭。

站了一會兒,便是回身向屋內稟道:“姑娘,煙蘭姑娘來了。”

這門敞著,眾人去瞧,一眼可見煙蘭已然立在門口。然而饒是如此,阿澗仍是要問一句楚驚春,仿似不得了她的允準,就不放人進門。哪怕,這春和樓的掌櫃雲娘正立在門內。

楚驚春遞了眼色,阿澗這才撤回到一側。

煙蘭進門道:“掌櫃的,林公子來了。”

這晌午邊,正是快要用飯的時辰。

一旁安靜了一會兒的蘇蘇眸子一亮,身子當即向外調轉。

不妨煙蘭緊接著又道:“林公子同王公子一道,還說,要請輕白姑娘彈琴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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