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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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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崽。”

車輪咕嚕嚕滾過青石板街, 後又在富麗莊嚴的王府門前停了下來。

宋白早就候在門口,一見方岫玉的馬車到了,面上一喜, 立刻迎上前,放好矮凳, 緊接著扶方岫玉下車。

方岫玉下來站穩之後,又回身將蘭鳶山扶了下來。

宋白本來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家六年未歸的主子, 心裏美滋滋的, 正想和蘭鳶山報告一些近來府上的事, 卻沒想到蘭鳶山的眉眼卻蒙著漆黑的布帶,行動還需要方岫玉攙扶方能找到方向, 登時楞住了,不可置信般瞪大眼:

“主子, 你怎麽.........”

“回去再說。”蘭鳶山將手搭在宋白掌心上,聲音低沈:“先扶我進去。”

“哦......好。”宋白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抓住了蘭鳶山的手, 小心翼翼地將他扶住,一邊帶著他往裏走一邊小心叮囑道:

“主子, 小心臺階.........這裏是門檻,擡腳。”

他膽戰心驚地提醒著, 生怕蘭鳶山摔倒, 自認為服侍的足夠盡心, 但沒想到,攙扶著蘭鳶山的間隙中他甫一擡頭, 就見向來溫和好說話的玉夫人這正盯著他, 目光涼颼颼的, 像是要把他抓來揍一頓似的。

宋白:“..........”

????

夫人為什麽要瞪我???

待將蘭鳶山攙進了臥房,方岫玉就迫不及待地把周圍的下人都趕下去, 做別的事了。

他向左右看了幾眼,確認周圍都沒有人之後,才關上門,將房內和房外隔離開來,確保給蘭鳶山和自己留出一塊安全秘密的空間。

等關好門窗之後,方岫玉這才小跑幾步,猛地撲進坐在貴妃榻上的蘭鳶山懷裏。

蘭鳶山手疾眼快地攬住他的腰,防止方岫玉掉下去,聲音低低:

“別摔了。”

方岫玉搖了搖頭,又更加用力地擠進蘭鳶山的懷裏,緊接著仰頭看向蘭鳶山蒙在雙眼上的黑色布條,端詳了一會兒,猝不及防地將它扯了下來。

蘭鳶山沒預料到他這個動作,懵了一瞬,眼睛瞇起,瞳孔微微渙散,半晌才緩緩聚了光,垂頭看向“罪魁禍首。

第二次離得這樣近觀察,又是在只有兩個人的空間裏這般肆無忌憚地打量蘭鳶山的眼睛,方岫玉盯著那塊湖藍色的瞳仁看了一會兒,看久了也不覺得詭異了,反而覺得實在美麗,像是蘊著深海冰川,流轉著瑰麗迷幻的色澤。

“.........”蘭鳶山見方岫玉一直看著自己的眼睛不說話,有些迷惑,想了想,伸出手,在忍不住發呆的方岫玉的面前晃了晃,隨即打了個響指:

“回神。”

方岫玉聽到聲音,登時眼睛一直,回過神來。

蘭鳶山覺得方岫玉一驚一乍的模樣很有意思,像個兔子豎起了耳朵,這個聯想讓他忍不住樂出聲。

看向蘭鳶山含笑的眸子,方岫玉瞪圓眼睛,像是個生氣的貓崽,氣鼓鼓道:

【你裝瞎騙我。】

“裝瞎是真的,但不是為了騙你。”

蘭鳶山抱住方岫玉,埋首在他脖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先前是真瞎了,打仗的時候全靠鳶瑛覆述戰況才能做決斷,也就是昨天才發現自己能看見的。”

一聽到蘭鳶山說這話,方岫玉又心疼了。

他不能說話,還有手語,不影響他日常的行動,但要是看不見,方岫玉想象不到蘭鳶山是怎麽生活過來的。

他半跪在塌上,看著蘭鳶山,捧著蘭鳶山的臉,心疼的默默掉眼淚。

“.........怎麽又哭了。”蘭鳶山嘆氣笑道:

“來,讓夫君抱抱,抱了就不許哭了。”

方岫玉用力點頭,隨即曾經蘭鳶山的懷裏,依賴地蹭蹭:

【想你了。】

“我也想你。”蘭鳶山說:“在外面每天都在想你和崽崽怎麽樣了,但瞎了眼看不見東西,也寫不了信,讓鳶瑛代寫又生怕你擔心傷心,索性不寫。”

【只此一次,下次不許這樣了。】方岫玉生氣道:

【我不怕傷心難過,我只怕沒有你的消息。】

“好好好,這次是我錯了。”蘭鳶山垂頭親了親他的眉心,指尖撫摸著方岫玉的臉,低聲道:

“以後我哪裏也不去,就呆在京城,陪著你和崽。”

蘭鳶山的假設太過於美好,以至於讓方岫玉楞了楞,似乎還有些不敢置信似的,沒有吭聲。

他默不作聲,靠在蘭鳶山的肩膀上,玩著蘭鳶山起了薄繭的指尖,隨即又比劃道:

【是誰傷了你的眼睛?】

“還能有誰。”蘭鳶山嘆氣:“要麽是父皇,要麽是太子。”

他說:“他用的毒實在狠毒,我差點沒熬過來。好不容易保下一條命,眼睛卻又瞎了。”

“還好小六遍尋名醫,身邊還有不少奇珍異寶能夠入藥,我就這麽斷斷續續的治了四年多,昨天便能看見了。”

蘭鳶山想了想,又反手握住了方岫玉的手,低聲道:

“我恢覆視力的事情只與你說過,在外,我依舊是個盲眼皇子。”

方岫玉自然是會替蘭鳶山保守秘密:

【嗯,我知道的。】

他說:【殘疾的皇子不能繼承帝位,你是想因此迷惑太子,讓他放松警惕,隨即再趁其不備,起兵造反。】

“聰明。”蘭鳶山說:“但是起兵造反這件事還得花點時間準備,我的青巒軍只剩半數,小六也未必會幫我,我得另尋助力,最好能拉攏一些宮內和朝堂的勢力,這樣動起手來會更方便些。”

【我有什麽能幫你的嗎?】方岫玉直起身:【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現在暫時還沒有。”蘭鳶山想了想:“不過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幫我多留意太子那邊的動靜,到時候動起手來也能知己知彼。”

【好。】方岫玉點頭。

他等了幾秒鐘,見蘭鳶山並沒有繼續聊公事的趨勢,便直起身,眼睛發亮,目光灼灼地看著蘭鳶山。

蘭鳶山還在想怎麽對付太子,見此一楞:“..........你幹嘛?”

方岫玉不說話,又往前蹭了幾步,趴在蘭鳶山的胸膛上,隨即仰起頭,眼巴巴地看向蘭鳶山。

蘭鳶山:“...........”

他懂方岫玉想幹什麽了,頓了頓,道:“可是我還沒洗澡。”

方岫玉不滿地皺起眉,湊上來,一邊扯開蘭鳶山的腰帶,一邊仰頭去親他。

蘭鳶山一時間沒制住熱情主動的老婆,稍不留神就被撲倒在地,腰帶飄下床,簪子也被丟在地毯上:

“冷靜點,我還沒準.........”

外衫瞬間被扒光,蘭鳶山的手腳在狹窄的貴妃塌上都舒展不開,仰頭看著坐在他身上的方岫玉,蘭鳶山膽戰心驚地摟著方岫玉的腰,生怕方岫玉掉下去:

“你小心點。”

“小心小心,哎——”

“哎——你這人是怎麽回事!?”

門童看著大半夜想要闖入王府的池若學和蘭君欽,打著哈切,皺眉道:

“入夜了,殿下和夫人都不見客,請回吧。”

“小友.......哎,小友先別關門,”眼看著四皇子府的門童滿臉不耐地就要把門關上,池若學趕緊拉住了他,將一塊金燦燦的金子放進了他的掌心,討好賠笑道:

“我真的有人命關天的事情想要見殿下,煩你通融通融。”

“...........”見了金子,那門童的臉色總算好看些了。

他用牙咬了咬,試了試硬度,緊接著才換了副面孔,淡淡道:

“若你想要見殿下,你明日早些來,我可以幫你通傳。”

池遇稚現在還性命垂危地躺在塌上,池若學哪裏敢等到明天。

多拖一秒鐘,池遇稚的生機便少一線,萬一池遇稚沒撐住三天,早早就沒了怎麽辦?

思及此,池若學又往那門童的掌心裏塞了一塊金子,陪著笑臉:

“我今夜就想見殿下,煩你通傳。”

“不是我不幫你,是真的不行。”門童這回沒收池若學的金子了,道:“實在是殿下和夫人真的已經歇下了。我這時候若是去通傳,即便我能闖進內院去,宋管家和程管事也不可能讓我進去打擾殿下和夫人休息的。”

門童見池若學還是不肯走,想了想,嘴巴一努,指了指門口已經開始收攤的茶攤:

“你看,這些個商販都開始收攤了,說明城門快關了,我若不識好歹地闖進去打擾了殿下休息,就算你不怕死,我還怕掉腦袋呢。”

言罷,門童不想再與滿臉焦急、還想再說話的池若學糾纏,直接把門關上了:

“行了,你好好在外面等著吧,明天等四殿下起了,我會幫你通報的。”

“砰——”

話音剛落,沈重的木門便關上了。

池若學眼睜睜地看著門童的臉消失在門後,半晌,氣的一拳錘在了門上。

但他只是個文弱書生,這一拳下去,不僅沒傷門一絲,反而把他自己痛的要死。

蘭君欽:“.........”

他想了想,索性在門邊坐下了,還順帶拍了拍地面:

“家主,坐吧。”

蘭君欽很淡然,坐在地上,老神在在的:“四殿下就在門裏,又不會跑,我們在這裏守著就是了。”

“.........”池若學欲言又止,想了想,狠狠嘆了一口氣,也學著蘭君欽的模樣,坐下了。

現在是秋末,晚風還是有些冷的,蘭君欽揣著手,像是個懶懶的橘貓。

池若學看了他一眼,脫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蘭君欽的身上。

蘭君欽:“........”

他轉頭看向池若學。

池若學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頭:“還好有你這個小不點陪著我。”

雖然池遇稚是因為蘭君欽受傷的,但要是沒有蘭君欽,池若學還真的是慌得不知道怎麽辦了。

蘭君欽搖了搖頭:

“這是我應該做的。”

“其實我知道,小稚是為了救你。”池若學嘆氣:

“也許是因為這是我的孩子,我多少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孩子性格是驕縱了些,但是心眼不壞。此次,若是能將他從鬼門關前救回,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再不讓他欺負你了。”

蘭君欽沈默片刻,方道:“.........家主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小稚不能再生育,估計很難再嫁。”池若學道:“我會積攢足夠他富足安樂生活一生的錢財,即便我離世了,也能保證他日後的生活不受影響。”

蘭君欽道:“家主,你是個好父親。”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池若學搖頭:“而且我反而覺得,小稚不能生育,其實也挺好的。”

他道:“因禍得福,他反而可以免去懷孕生子之痛。之前我的阿寧生小稚的時候,痛了足足三個時辰,最後難產血崩,昏迷了一天一夜。說真的,看著阿寧這般痛苦,我真的快擔心死了,並且決定日後都不要孩子,寧可百年之後香火斷絕,也不想阿寧再受苦。”

“.........”蘭君欽說:“生孩子很痛嗎?”

“當然了。”反正也要等到天亮,池若學又不可能在池遇稚昏迷的時候還能睡著,索性就這樣和蘭君欽幹瞪眼聊天打發時間:

“你母親生你的時候也一定受了很多苦。”

蘭君欽垂下眼睛:“可是我我父母都不要我了。”

“他們一定有什麽苦衷吧。”池若學摸了摸蘭君欽的頭:“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呢?”

蘭君欽說:“他們說我是不詳的預兆,會給家裏帶來災難。”

“胡說八道。”池若學說:“父母真心相愛,才會生下你。孩子便是父母的恩賜和禮物,怎麽會是不詳。”

池若學說:“別胡思亂想,你娘親和爹爹一定很愛你。”

言罷,池若學拿出那把藍玉扇子,給蘭君欽看:

“你看,這把扇子如此貴重,你父母將它交給你作為信物,定是對你寄予厚望的,不要自貶自輕。”

“.........”蘭君欽還是第一次有機會親眼看見那把作為信物的藍玉扇子。

他的指尖在上面緩緩摩挲而過,玉質溫潤細膩,還帶著淡淡的香味,一看就絕非凡品。

這是他娘親給他的扇子,可是他現在卻要因此將他送給旁人。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能觸碰到,關於父母曾經愛過他的、一絲一毫的印證。

沒有了扇子,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爹爹和娘親還在愛著他。

“娘親”

一想到自己和父母唯一的聯系也隨著這把扇子的轉贈而切斷,蘭君欽的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一點一點地砸在白凈清透的扇面上。

他生來便被人嫌惡丟棄,現在,連娘親留給他的唯一的一件信物,他也沒有能力保住,看來他不僅不詳,還是個沒用的廢物。

一想到這個,蘭君欽他忽然有些想哭。

他捂著眼睛,不想讓旁人見到他紅了眼眶的模樣,但眼淚卻從指縫裏淌下,由溫熱變的冰涼,最後濕透了衣襟。

“娘親........娘親..........”

他一遍一遍地喊著娘親,心痛如絞,最後抱著扇子哽咽痛哭。

而在深宮之中,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蘭君也忽然睜開眼,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心悸。

密密麻麻的冷汗因著心臟劇烈的收縮而冒了出來,蘭君也驟然覺得此刻的心,痛的好像心臟被人捅了一刀般,忍不住□□出聲。

隨著蘭君欽的哭泣,蘭君也的心痛愈演愈烈,他開始受不了,踢開被子,捂著心口在床上翻滾,

“疼..........”

“好疼”

怎麽會這麽疼........

蘭君也痛的渾身發顫,即便是咬緊牙關,也無法遏制因為心痛所以自牙縫間透出的聲音:

“來人——”

“長孫殿下.........長孫殿下?!”

很快,長春殿便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喚聲充斥,燈火被點了起來,人影綽綽,交雜錯亂:

“來人,快來人!長孫殿下暈過去了!”

“殿下.........”

“殿下!”

一大早,蘭鳶山就被宋白的呼喚聲叫醒了:

“日上三竿,殿下該醒來用膳了。”

蘭鳶山:“........”

打仗打了六年,蘭鳶山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安心了。

他翻了個身,將方岫玉攬進懷裏,正想繼續睡,門外的宋白等了一會兒,又道:

“殿下,門外來了兩個平民,說是要見殿下。”

蘭鳶山有點起床氣,聞言煩躁皺眉:

“不見。”

“可是他們等在門口等了一夜,說是見不著殿下便不走。”宋白也有點無奈:“要不我讓家丁將他們趕出去,怎麽樣?”

蘭鳶山:“”

他沒聽見宋白的下一句話,直接睡過去了。

宋白見此,還以為蘭鳶山同意了,找來幾個身強體壯的家丁,拿著結實的棍子出去了。

可憐池若學在門口等了一夜,滿心歡喜地以為蘭鳶山會見他,但沒想到開門的卻不是昨夜的門童,而是滿臉不耐的宋白:

“我們殿下今日休息不見客,請回吧。”

“不..........”池若學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時難以接受,情緒激動之下,直接上來拉住了宋白:“怎麽會這樣........我要見殿下,我要見殿下!”

池若學一晚上沒睡,整個人唇上都冒著胡渣,頭發也沒梳,身上還沾著夜裏的灰塵和露水,整個人狼狽的和流浪漢一般。

宋白還以為又是哪來的乞丐想要討食被拒絕,心想撒野都撒到皇子府了,當下眉眼一橫,直接讓家丁將池若學和蘭君欽亂棍打出。

蘭君欽肩膀上受了傷,池若學身上更是四處掛彩,看上去可憐又狼狽。

宋白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半晌甩了甩袖子,說了句“快些滾吧”,便進屋去了。

而與此同時,蘭鳶山睡了一會子回籠覺,也慢慢清醒了。

他緩緩起身,盯著昨夜被他折騰的夠嗆的方岫玉,低下頭親了親,隨即示意下人動作輕些,不要吵醒了他。

服侍的人會意點頭。

蘭鳶山被人侍候著梳洗,隨即去大廳用餐。

他眼睛蒙著布條,看不清東西,所以耳朵很靈敏,吃飯的時候,像是忽然聽到了什麽,仔細聽了聽,放下碗碟:

“什麽聲音?”

“回殿下,是兩個潑皮無賴。”宋白上前,用筷子夾了一塊素雲卷放到蘭鳶山的碗裏:

“挨了打還不老實,硬是跪在外頭,說要見您。”

“”蘭鳶山:“挨打了?誰打的他們?”

宋白一楞:“?不是主子你讓我把他們亂棍出去的嗎?”

蘭鳶山只覺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讓你打他們了?”

他在和宋白說話說的一半的時候就睡過去了,壓根不知道有這回事。

他想了想,放下碗碟,道:

“我現在去換身衣服見客,你出去,把那兩個人請進來。”

“誒?噢噢。”宋白不敢耽誤,正想領命出去,蘭鳶山喊住他,又補充道:

“態度好些。”

“是。”宋白趕緊領命下去了。

池若學和蘭君欽還等在門外,一個被打的流鼻血,一個眼角發紫,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相。

他們是鐵了心想見蘭鳶山,所以即使渾身劇痛,身形搖搖欲墜,也一直跪的沒走。

在宋白打開門的一瞬間,池若學還以為宋白又要打他,神情緊繃,後背僵硬,下意識地將蘭君欽護在懷裏。

“..........哎,你,”宋白知道自己可能有點做錯事了,看著鼻青臉腫的池若學和蘭君欽,有點尷尬,硬著頭皮道:

“我家主子說要見你。”

話音剛落,池若學一楞。

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緩緩松開護著蘭君欽的手,鼻血從鼻子裏滑下來,看上去既呆又傻:

“........四殿下同意見我了?!”

“嗯。”宋白讓門童趕緊把門打開,讓池若學進去,免得慢了被蘭鳶山怪罪:

“快快快,進去吧,別讓主子久等。”

“哦.........”池若學不知道為什麽宋白的態度忽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擦了擦鼻血,呆呆地被人扶起身,牽著蘭君欽,一瘸一拐地進去了。

繞過假山花園竹林和蓮池走廊,才是會客堂。

池若學都快要被繞暈了,被棍子打了幾道的腿肚子緩緩發抖,幾乎要站不住。

就在他快要走跪了的時候,才走到了會客堂。

蘭君欽將他扶到座位上坐下,自己在旁邊侍候著。

碧潭飄雪很快被端了上來,池若學在門口睡了一晚,正是又渴又餓的時候,見茶香清新撲鼻,不覺口齒生津,也不顧儀態,噸噸噸地就把茶喝完了,喝完還紅著臉問能不能再來一杯。

宋白:“..........”

他有點無語,但還是給池若學續上了。

就在他倒茶的間隙,蘭鳶山出來了。

他穿著玄色鑲金邊的外袍,沈穩大氣,不過外袍上繡的花紋卻是玉蘭花,多了幾分居家的溫柔和閑逸。腰帶左右兩邊各掛著香囊和玉玨,頭發則用青玉金簪挽起高馬尾,發尾末端有藍色的流蘇和成串的玉珠一同垂下,隨著他走動的動作微微晃動。

從他出來的那一刻起,蘭君欽不知為何,就忽然屏住了呼吸,心跳微快。

他的視線開始一瞬不瞬地黏在蘭鳶山身上,目光在蘭鳶山的五官上來回滑動,心裏暗暗可惜為何蘭鳶山蒙著眼睛,無法讓他看清眉目。

“草民參見殿下!”

蘭鳶山一出來,還沒說話,池若學就給他跪了:

“殿下萬安!”

池若學這一嗓子把蘭君欽提醒了,蘭君欽也順勢跪下,額頭貼地行禮:

“殿下萬安。”

“起來吧,沒事,不用這麽拘束。”

蘭鳶山被人扶著坐下,摸索著端起茶杯,指尖捏著茶蓋旋轉刮去浮沫,才喝了一口:

“找我什麽事?”

“草民......草民.........”

許是蘭鳶山身上未收的殺伐之氣太重,又可能是第一次見這傳說中的四皇子有點緊張,池若學磕磕絆絆說了半天,也沒把事情說清楚,搞得蘭鳶山一頭霧水:

“你到底在說什麽?”

池若學:“...........”

他怕蘭鳶山生氣,更緊張了,最後幹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樣看著蘭鳶山,嚇的腿肚子打轉。

蘭君欽:“.........”

他看不下去,拱手上前:“殿下,我來說吧。”

他的聲音很嫩,是青澀的童音,但是因為吹了一晚上的風,所以有點著涼感冒,還有點鼻音。

蘭鳶山裝瞎蒙著布帶看不見,還以為是什麽十二三歲的小侍,於是點頭:

“你說。”

蘭君欽將事情細細稟告,最後將池遇稚重傷需要六公主府中三味藥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樣。”蘭鳶山聽完,沈吟半晌:“既然事關人命,我倒是可以幫你,但是這東西畢竟是六妹的東西,我不能強逼她給出,只能一試。”

池若學聞言,登時感激涕零:“多謝殿下!”

“沒事。”蘭鳶山不覺得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一件事,想了想,喚來宋白:

“你去庫房裏把我那支玉簫取出來。嗯........還有架子上那對雙蝶紅玉鏤空禁步、夜明珠,風舞劍,都一起拿出來,打包裝好給六公主送過去,去的路上順道再買城西六局的點心,都給她之後,再傳話讓她等會來我府上坐坐。”

“是。”宋白看了蘭君欽一眼,然後下去了。

“多謝殿下。”池若學感激的都不知道說啥好了,想了想,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把扇子沒送出去,忙道:

“為表謝意……草民這裏有一把玉扇,材質很是名貴,聽說玉夫人喜歡,所以特地來獻給玉夫人。”

“沒事,不用。”蘭鳶山笑:“舉手之勞而已,他還在睡,別去打擾.........”

他話音剛落,在外面吹了一晚上夜風所以有點受涼的蘭君欽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中斷了蘭鳶山想要說的話。

“.........”蘭鳶山話音一頓。

蘭君欽打完噴嚏之後才知道壞事了,忙跪下道:

“殿下恕罪。”

“沒事。”蘭鳶山想了想:“我聽宋白說你在門外跪了一夜?怕是受涼了吧。”

他擡手正想讓宋白送點衣服衣服過來,又想起宋白被自己叫走了,擡起的手一頓,半晌緩緩落下,變成招手:

“你過來。”

蘭君欽擡頭看了池若學一眼,垂下眼睛,緩緩走到蘭鳶山身邊。

他身量不高,蘭鳶山擡手時剛好能摸到他毛茸茸的頭。

“誒?”蘭鳶山沒想到蘭君欽這麽矮,聽方才蘭君欽感冒時的濃重鼻音還有有條不紊的回話,他還以為蘭君欽起碼十幾歲了:

“你多大了?”

“回殿下,六歲半。”蘭君欽低下頭,吸了吸鼻子,防止鼻涕蹭到蘭鳶山摸他臉的手上。

“六歲半?”蘭君欽偏頭聽,若有所思:“還這麽小就出來做小侍啦?”

蘭君欽說:“父母去世,迫不得已。”

“怪可憐的。”蘭鳶山一聽說蘭君欽小小年紀父母雙亡,為人父母的那點心軟被瞬間戳中。他摸索著脫下身上的外套,披蓋在蘭君欽的身上:

“父母不在也要愛惜身體,知不知道?”

蘭君欽沈默片刻,方應聲:“.......是,殿下。”

“乖崽。”蘭鳶山不知為何,很喜歡這個說話軟軟乖乖有問必答的小侍,捏了捏蘭君欽柔軟的臉蛋,半晌嘆息道:

“真可愛這小孩。”

蘭君欽說:“殿下哪裏的話,草民尚不及皇長孫殿下的萬分之一。”

“每個小孩都自有他的可愛之處,沒有高下之分。”

蘭鳶山聽著蘭君欽悶悶的鼻音,又道:“在門外跪了一夜,冷不冷,餓不餓?”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麽,說:“剛好小廚房裏還有些點心,我讓他們端上來給你嘗嘗罷。”

言罷,蘭鳶山覆又喚來下人:“去,把廚房裏沒用過的點心端上來,只挑一些軟糯好克化的,剩餘的不要,再把羊奶熱一熱。”

說完,蘭鳶山又像是才想起池若學還在似的,抱歉道:“還有,給這位大人也端點茶點上來。”

池若學誠惶誠恐受寵若驚:“多謝殿下。”

仆人聽令應聲,領命而去:“是。”

香甜的點心和羊奶很快被端了上來,蘭君欽還從未被這般溫柔細致地對待過,一時間楞在原地,只傻傻地盯著含笑的蘭鳶山,目不轉睛。

蘭鳶山看不見蘭君欽此刻的模樣,還以為蘭君欽是拘謹所以不敢吃,笑了笑,摸索著捧到蘭君欽的肩膀,隨即將他拖抱起來,放到自己大腿上,讓他近距離地對著那些點心:

“這樣離得近些。”

蘭君欽坐在蘭鳶山的大腿上,感受著男人溫暖的懷抱和對待親生孩子一般關心的話語,不自覺心中一酸,反應過來之時,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來,快點吃吧,小孩子挨餓長不高的。”偏偏蘭鳶山還在說,自顧自摸著他的頭,輕嘆道:“我小兒子若還在,約莫也和你一般大了。”

蘭君欽聞言哽了一下,不知為何,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淚水將蘭鳶山的臉模糊成一片水光。

他不肯辜負蘭鳶山的心意,拿起糕點,大口大口地吃著,卻一不小心哽住,食物嗆在喉管裏,差點噎到。

蘭鳶山遲鈍的發現後,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噎住了?別吃這麽快,快點吐出來。”

蘭君欽臉頰漲紅,克制不住地捂著脖子,半晌“哇”的一聲將點心殘渣吐了蘭鳶山一身。

蘭鳶山:“……”

池若學:“……”

池若學當場嚇得要命,生怕蘭鳶山發火,差點拉著蘭鳶山懷裏的蘭君欽跪了,不住磕頭: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沒事。”蘭鳶山怎麽可能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接過仆人遞過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擦衣服,又笑著捏了捏蘭君欽的鼻子:

“若我家的小狗寶寶還在,我巴不得他如他這般與我親近。”

說著說著,蘭鳶山的聲音又低了下來:

“可惜他……”

池若學是青州人,壓根不知道這個皇族秘辛,還以為蘭鳶山在說皇長孫蘭君也,一頭霧水:

“殿下和皇長孫不親近嗎?”

“……差不多吧。”蘭鳶山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抱了抱蘭君欽:

“是我沒親見他成長,他疏遠我也是正常的。”

“唉,這個小孩……讓我想起我的小狗寶寶了。”蘭鳶山抱著蘭君欽,下巴輕輕放在蘭君欽頭頂,聲音悶悶:

“不知他此刻在何處呢?有沒有像你一樣受苦?會不會也在挨餓受凍?”

蘭君欽怔了怔,看著蘭鳶山擔憂的神情,不知何時,淚水再度傾洩淌下,最後竟然爬了滿臉,甚至將蘭鳶山的衣領和脖頸都沾濕了。

蘭鳶山蒙著眼看不見,感受到脖子上的濕潤,登時一怔:

“你怎麽……”

“嗚……”

蘭君欽用手背擦著眼睛,但眼淚卻怎麽擦也擦不幹凈,越擦越多,幾乎要將手背全部浸透。喉嚨酸澀難耐,疼痛萬分,最後蘭君欽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嗚——”

他哭著,嗓音嘶啞,語言混亂且顛三倒四:

“嗚嗚——我想爹爹……嗚嗚……我要我的娘親……娘親不要我了……我想爹爹……”

聽著耳邊撕心裂肺的嚎啕聲,蘭鳶山抱著蘭君欽的動作一頓,徹底楞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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