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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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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翊坤宮。

皇貴妃回了宮, 一把將桌上的各式玉器擺件盡數掀翻,眨眼間各種奇珍就碎了一地。

方才她在坤寧宮,離宮之前還想著見聖上一面, 豈料出來傳話的人陰陽怪氣道,聖上陷入險境之時,皇後娘娘不顧自身安危冒死相救, 而她卻在景陽宮擺威風。任她如何叫屈流淚,聖上都不曾現身看她一眼。不僅如此,聖上還當著她的面傳令, 給景陽宮那位傳喚了太醫並補齊了她身為妃位應有的一應物事。

這已經不是在打她的臉, 是把她整個人的面皮拔下來扔在地上踩。

宮人們不敢靠近, 都避讓在墻角垂首而立。皇貴妃發洩了一通怒氣,心裏沒來由地泛上了巨大的恐慌。

聖上焚燒祭文許諾立她為後立皇兒為太子的事才過去數日,如今卻留在王皇後身旁, 又擡了一直被幽靜的恭妃, 難道她就要失寵了不成?從她入宮到現在, 聖上一直對她寵愛無比,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憂慮失寵的事。

她越想越是坐立難安,孫公公在神壇受了重傷後一直在療傷, 她身邊沒有能出主意的人。她思前想後, 喚來了女官吩咐道:“去,請我母親和嫂嫂入宮!”

陽光透過樹冠灑到地面,落下一個個圓形的光斑。山谷深處不知道什麽鳥兒在叫,叫聲婉轉空靈,忽近忽遠。

顧林書躺在房頂, 手裏拿著一卷書在翻看,李昱楓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 正在請教顧仲阮學問上的問題,顧十被他爹拘在一旁旁聽,卻完全無心學業,眼睛盯著森林深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劉同知和楊學正則在屋裏對弈。

林間小路上傳來簌簌的聲音,引起了院子裏眾人的註意。顧林書登高望遠,看見來人是段文玨,不由得有些詫異,從房頂跳下來去迎他:“段兄!”

短短幾日不見,段文玨整個人看著消沈了許多。往日裏如玉雕般的公子哥兒眼下臉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神色疲憊,整個人沒有一點精神。李昱楓見狀也大驚失色:“四哥,你怎麽了?”

段文玨進門先同幾位長輩見了禮,這才和顧林書李昱楓說話:“我想著你們被安頓在此,也不知情況如何就過來看看。兼之我心裏煩悶,也想找個去處呆一呆。”

顧林書和李昱楓面面相覷,同顧仲阮告罪了一聲,拉著段文玨去了沒人的後院。三人圍著石桌落座,李昱楓道:“四哥,你同我說一說。”

段文玨搖了搖頭,沈默片刻同李昱楓道:“我帶了些吃食衣物,你一會兒收著。你在此的事情,還有遇到的那些事,我已經手書一封告知了李舅舅,想來李舅舅也會有個應對。”他擡頭看向兩人,苦笑問道,“可有酒?”

“有。”顧林書起身,“等著。”

顧林書到了廚房,在木架上翻出了蔣公公帶來的酒水,一回身見顧仲阮正站在身後:“三伯?”

顧仲阮道:“來人是長樂候小世子?”

顧林書道:“正是。”

顧仲阮稍作沈吟,點了點頭:“好。”便扭頭離開。

顧林書覺著三伯話裏有話,只是眼下顧不上追上去詢問,拎著酒到了後院,拿了瓷碗滿斟三碗,率先舉起道:“段兄,一直沒有機會謝你。眼下便以這碗酒水,感謝你的出手相救!”說罷自己一仰頭喝了個幹凈,然後將碗底給其他二人看。

李昱楓跟著幹了一碗。段文玨道:“好!”也舉起瓷碗一飲而盡。

他喝完這碗酒,自己滿滿倒了一滿碗,仰頭喝了個幹凈。

再要倒第三碗的時候,被李昱楓伸手攔下,勸阻道:“四哥,你這麽喝會醉的!”

段文玨推開李昱楓的手:“我若醉了,你就將我扔進柴房裏就是!讓我自己在那裏呆著,誰也不要管我!”

李昱楓伸手壓住瓷碗:“四哥,你若是心裏苦悶,我陪你喝。”

顧林書道:“我也陪你喝。”

段文玨不再說話,左一碗右一碗,時間不長三人就都喝得醉醺醺。李昱楓酒量最差,嘴裏說著陪酒,自己先歪倒在了桌上趴著沈睡不醒。

顧林書和段文玨雖然也醉了,但還有一兩分餘力。段文玨在彼此的碗裏又倒了些酒,晃了晃已經空了的酒壺,將其隨手扔到一旁。

“我第一眼看見你。”段文玨看著顧林書道,“就看不慣你!”

顧林書面龐通紅,聞言嘿嘿一笑:“我也看不慣你!”

兩人看著對方,嘿嘿嘿的笑了一陣。

段文玨揮了揮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行君子之道,有君子之風。”他晃晃悠悠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過分!我差在哪兒?我堂堂長樂候世子,公平競爭便是!”

“對!”顧林書點頭,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又差在哪兒?!少不得考個狀元回來,公平競爭便是!”

段文玨猛地一把拉過顧林書的肩膀抵著他的額頭,想要說什麽,搖搖晃晃半天沒有說出口,咕咚一聲倒在了李昱楓身旁。

顧仲阮來到後院,看著喝得東倒西歪的三個少年深深地嘆了口氣,顧十苦著臉,把三人一個一個背進房間安頓。段文玨隨意地扔在床榻上,李昱楓隨手替他拉了個薄被搭在身上,輪到顧林書的時候,他仔細地替他脫了鞋放正睡姿,又將被子仔細蓋好,這才輕輕退出房間關上了房門。

山裏和外間不同,雖然已經是春末,夜裏依然寒涼。

段文玨睡到半夜,越來越冷,凍得睜開了眼睛。

屋子裏只聽鼾聲震天,滿室的酒氣,他坐起身揉著一陣一陣抽痛的腦袋,過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段文玨推門到屋外找水喝,卻見正房還亮著燈。聽見推門聲從房頂上跳下來一個護衛,客氣地沖段文玨拱了拱手t道:“小世子你醒了,我們三爺吩咐,若是你醒了,請你過去說說話。”

段文玨進到房間,同顧仲阮見禮:“顧三伯。”

顧仲阮道:“坐。”

兩人分了主次落座,段文玨慚愧道:“小侄滿身酒氣,讓顧三伯見笑了。”

顧仲阮道:“無妨。”他看了段文玨片刻,開口道,“還未多謝小世子出手相救我兒與我家侄兒。”

段文玨道:“五弟也是我本家兄弟,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顧仲阮道:“小世子,莫說本家兄弟,便是嫡親兄弟,若是利益沖突或者立場不同,少不得都要爭鬥一番甚至手足相殘,小世子看重手足情分,乃是良善之人。”

窗外傳來幾聲夜梟的叫聲,段文玨扭頭看向漆黑的窗外,只見樹影憧憧看不到黑暗的深處。帶著涼氣的夜風從窗戶裏吹進來,吹得桌上的油燈火焰晃了幾晃。

段文玨起了身,對顧仲阮行禮道:“侄兒在此呆的時間已久,未免父母擔心,還是趕回去的好。”

顧仲阮道:“山裏夜路不好走,小世子註意安全。”

段文玨帶了護衛連夜離開,顧仲阮站在院子裏目送。

“爹。”顧十聽見響動出門來看,看著段文玨的背影詢問,“小世子怎麽連夜走了?你怎麽不留他?”

顧仲阮看了眼兒子:“長樂候府同鄧家定了親。”

顧十楞楞地:“同鄧家?皇貴妃娘娘的母家?門當戶對,那好啊,小世子這親事定的不錯!”

顧仲阮氣道:“那日你九哥白在房頂同你說了那些話!你小子這腦袋長得,完全就是榆木疙瘩!”說罷拂袖而去,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顧十還自顧自地撓著頭:“確實定得不錯啊,我哪兒說錯了。鄧家如今這般富貴,小世子娶了鄧家姑娘,少不得能得到皇貴妃娘娘的提攜……”他一擡頭,看見顧林書不知何時起了身正在門口站著,“九哥!”

原來段文玨同鄧家訂了婚,難怪他會這般失態。顧林書想了想,敲響了顧仲阮的門。

顧仲阮看著深夜過來的侄兒:“你有何事?”

“三伯。”顧林書行禮後直入正題,“三伯,長樂候府既已被拉攏至皇貴妃一脈,範陽侯府同廣寧伯府同為長樂候府的血親,是否也支持三皇子?”

“那倒未必。”顧仲阮道,“範陽候從不參與這等事情,乃是聖上身邊的純臣。他手握重兵,那就不是事涉立儲,弄不好就是刀兵之禍!那般老臣如何上竄下跳保大皇子也好,支持三皇子也罷,說來說去都是折子上打的口水仗,爭的是嫡庶長幼的大義,聖上皆可冷眼旁觀,唯有範陽候聖上容不得他有所偏向。”

顧林書不解:“皆傳聖上偏愛三皇子,對大皇子十分不喜,聖上為何反而容不得範陽候有所偏向,若是範陽候舉明旗幟支持三皇子,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顧仲阮微笑著撫摸著自己的胡須,看著顧林書不說話。

顧林書打住話頭,垂頭思考。

顧十看了看親爹,又看了看九哥,弄不清他們在打什麽啞謎。

“你很好。”顧仲阮道,“已是十分聰慧難得。比你身旁的那個榆木腦袋強出了不知多少倍去!只是有些事情,你還沒有深入其中去摸清看清其中關竅,又閱歷眼界有限,才看不太分明。”

顧仲阮瞪了一眼兒子,低喝道,“仔細聽著!”

“聖上如今春秋鼎盛,大皇子業已成年。三皇子不過剛滿周歲。”顧仲阮緩緩道,“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有何意外,主少國疑,一個一歲的幼兒如何能夠主持大局?老臣們擁立大皇子,也有這等考慮在其中。更重要的是,嫡庶尊卑是基石,豈容輕易動搖?若是這般亂了綱常,豈不是天下動蕩?聖上便是再偏愛三皇子,也斷然不敢去明裏挑釁祖宗遺命,綱常基石!其三,範陽候若是扶持個幼兒傀儡皇帝同鄧家外戚勾結,豈不是懸了一把利刃在聖上頭頂?”

顧林書十分不解:“三伯,聖上既如此偏愛皇貴妃和三皇子,你和父親為何選了皇後娘娘一脈?這豈不是一條絕路?”

“嫡庶長幼是基石!”顧仲阮沈聲強調,“這是祖宗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誰也不可違背,聖上也不行!只要娘娘一日是中宮正主,皇貴妃便是再受寵,也只是妃!三皇子再尊貴,側嫡也只是庶子!更莫說鄧家外戚借著皇貴妃受寵行的那些禍事!行事遵大義,才是正途!你可明白?”

段文玨出示了五城兵馬司僉事的腰牌,進了緊閉的城門。長街上此時幾乎已無行人,白日裏繁華的京城絕大部分陷入了夢鄉,通宵宴飲的朱雀大街依然燈火璀璨,隱隱可聞絲竹之聲。

段文玨心中煩悶不願回府,吩咐車夫將車停在天香樓門前,自己進去要了一個天字號包房。

行至三樓走廊,忽然聽見右手邊的屋內傳來耳熟的笑聲,定國公家的小孫子道:“姚兄,我最佩服你,正如你所料,聽聞範陽候準備將李姑娘送去老家,看樣子是準備外嫁了。你待何時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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