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賣（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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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賣（二合一）
人均1000+的素食餐廳桌上滿滿當當, 服務員恭恭敬敬地守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準備隨時為客人服務。然而這頓飯，兩人都還幾乎沒有動筷, 就隨著侯孟春這句話, 陷入了極端的尷尬。
張玉蘭還想再挽回，賠笑道：“侯導, 我們小荷花不管怎麽說也是非常有經驗的女演員了, 在演戲方面火候已經很足夠了，就差一個像您這樣優秀的導演, 給點撥一下, 之後肯定還會更好的。”
張玉蘭：“更何況, 這幾天我跟小荷花兩個人都認真看了原著, 小荷花看完都直呼李蘭蘭簡直就是她本人呢！”
“我知道, 也許因為我們小荷花以前演商業片居多, 您可能對她有一些刻板印象跟偏見——但我們也不是說走後門還是怎麽樣……您至少給她一個試鏡的機會, 自己親眼看一看, 了解一下她……”
張玉蘭一直說，賣力地推銷周青荷。侯孟春涵養也還算不錯, 沒有打斷她, 只是低垂雙目默默喝茶。
直到張玉蘭說完了，侯孟春才道：“嗯, 你的考量和期待我都理解。只是關於你說的‘周青荷跟李蘭蘭氣質很想合’這件事，我持保留意見。”
說完, 侯孟春看了一眼表：“——光顧著說話，也沒怎麽來得及吃飯。來的路上車堵太久, 這會兒時間不早了，我半個小時後還得去開選角會, 既然你話說完了，那我們今天就到這兒吧。”
“哎……侯導——”張玉蘭眼見侯孟春都起身拎包了，連忙也站起來，還想挽留。
然而侯孟春顯然不打算再多聽她說一句了，喚服務員：“買單，分開結，我們倆AA。”
服務員楞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就訓練有素地反應過來，去拿POS機了。
來他們這種檔次的素食館吃飯，還在包廂談事情的人士，還真沒見過買單要AA的……
服務員只是楞了一下，張玉蘭卻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侯孟春這意思，簡直就跟相親兩個人沒看對眼，女方主動要求AA平攤沒區別，只有一個意思——這事到此為止，以後再無後續。
侯導來去匆匆，蹬蹬蹬地就走了，這邊周青荷的電話也十分準時地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得，祖宗。
張玉蘭壓下心頭的不爽接起電話，努力心平氣和地：“餵？小荷花呀。”
那頭周青荷的聲音倒是很歡快：“姐，怎麽樣？搞定那個侯孟春了不？”
張玉蘭：“……”
她深吸一口氣，把今天的事情如此這般地同周青荷說了。當然，說的是盡力優化過細節以避免周青荷生氣的版本。
但周青荷還是生氣了：“不就個破冷門片子導演麽，拽什麽啊？我一年掙的錢不知道抵她多少倍！拉倒吧，不拍就不拍，反正我看她現在那個糾結的樣子，這片子能不能順利生出來還說不準呢！卡了這麽久，到現在連取景地都決定不了。就這，還‘天才文藝片導演’？可省省吧！”
張玉蘭只能附和她：“對對對，你說得對……這個導演確實不識相——”
……
二人不知道的是，這邊侯孟春剛剛離開酒店包廂，就收到了副導演給她發的一條微信。
是一小段視頻。
侯孟春隨手點開，視頻裏似乎是某處郊外或鄉村，然而她才看了不過兩秒，就被牢牢地吸引住了註意力。
沒錯，視頻中的碧空如洗、金黃麥田、蔥綠山林、以及小鎮的裊裊炊煙的確很美，也的確十分令生活在繁華焦慮的城市中的人們向往。但真正吸引了侯孟春的全部註意力、讓她剎那間屏住呼吸的不是這些。
——海城之春！這個地方，與她遍尋全國卻苦尋不到的、《海城之春》中所描述的邊陲海濱小鎮，何其相似！
侯孟春之所以會決定拍攝《海城之春》，也是因為原著帶給她的觸動太大。盡管書中沒有插圖、也沒有特別詳細的指出所謂的“海城”到底是哪裏，但侯孟春作為導演藝術家，早已在閱讀的過程中，在腦海裏勾勒出了那個小鎮的樣子。
每一抹色彩、每一縷線條，都極其生動。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隨意地找一個不符合她心中圖景的地點來拍攝。
只是侯孟春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真的會有跟她自己腦內暢想的圖景如此相似的地方。
這段視頻似乎是從什麽長視頻中截下來的，播到最後的時候，一個女孩子在畫面中一閃而過，不過還沒待侯孟春看清楚她的樣子，視頻就結束了。
她也沒多想，連忙拉出鍵盤劈裏啪啦打字，想問副導演這是在哪裏，結果副導演那邊倒是先把消息發過來了。
【這是千緣省的清馥鎮，在海源省旁邊，之前完全沒名氣，所以考察的時候漏掉了。但這幾天這地方忽然在網上火了，我瞧著不錯，像是你分鏡圖裏想要的那個樣子。】
侯孟春忙說：【對，這個好。采點了麽？沒采呢吧？什麽時候去看看？我也去。哎，要不就明天吧？我讓助理把別的事推掉】
副導演：【先別急。其實這個地方是被一個主播帶火的，那主播也是個神人，正好她過兩周要辦個義賣畫展，到時候交通跟食宿什麽的都方便很多，可能還有機會跟那個主播打聽點細節。你這兩周先忙選角跟宣傳接洽的事，我們等到時候再去？】
侯孟春：【好】
於是，此事就此定下。
*
時間飛快，日歷翻過兩周。
這兩周的時間，羅樂樂和t清馥鎮的居民們都沒有閑著，大家緊鑼密鼓地為即將到來的義賣活動、以及有史以來最巨大的八萬客流量做著準備。羅樂樂總指揮，大家聽憑她的調遣，步步緊跟，拳拳到肉。
並且鬥志和激情都空前的高漲。
海濱漁民的家門口掛上了精致漂亮的布簾，窗口放上了一排綠植，以確保屆時客人到來時能有更好的視覺感受和美的體驗；
家裏房子大些的，預計可以容納更多客人住宿，他們就緊急把多出來的房間鋪上床——無論是木板床還是地鋪，又在屋門口支上牌子，寫上【提供住宿、早午晚餐供應】的字樣，瞬間化身為小旅館；
若是誰家有哪位成員廚藝了得，那更是在此刻成為了香餑餑。趙鎮長按照羅樂樂的意思，組織人員在清馥鎮中心的露天廣場處支了好些棚子桌子椅子，打造成了一個“露天食堂”，因為空間夠大，大約可以容納四五百個人同時就餐。
那些有兩把竈臺工夫的鄉民們，就自覺承擔起了大廚的工作。剩下的其他人則負責後勤，確保有足夠的食材供應。在羅樂樂這個“總把控師”的運營管理下，一個盡是老弱病殘的小鎮，居然當真像模像樣地撐起了一個臨時的旅游經濟供應鏈。
其實這些事情，對於專業的人或者稍有經驗的團隊來說，都不是什麽大事，畢竟都是簡易速成的，很輕易就能搞定。但對於清馥鎮上的這些老人孩子和身體不夠健壯的人來說，卻屬實是十分費勁。
羅樂樂說是總指揮，其實絕大部分事情都需要她親力親為，好在她也確實一個人頂別人一個團隊就是了，不然少不說得累病了。
但盡管她強大如斯，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就緒，羅樂樂舒了一口氣的同時，羅家一家子都表示她好像累瘦了。
果然，一上稱，短短兩個星期掉了四斤肉，羅家一家子加上梁叔都心疼得緊。這邊正式接待還沒開始，梁叔就已經魚湯養生湯什麽的滋補聖品安排上了，立志要速速把大小姐掉的那幾斤肉補回來。
……
此外，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義賣畫展的地點，也終於確定下來。
實際上，羅樂樂在考察了許多地方以後，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她決定不特意選址。
“哎？把那些畫兒掛街邊？還有大家房子外墻上？”張嬸子一聽羅樂樂的提議，十分驚奇，還能這樣的嗎？
羅樂樂的思路卻是十分清晰：“我們這次義賣的重點不是畫本身，而是將清馥鎮的旅游名聲打響出去。所以我們需要游客到處走走看看，用自己的雙腳丈量這個地方。既然如此，那就幹脆打造一個‘隱形畫廊’——沒有畫廊，但所有的地方又都是畫廊。”
“而且，我母親的那些畫，原本就畫的都是鎮上和鎮子周圍山林海濱的風景。那還有什麽比‘讓風景畫融於風景本身之中’更值得一看的呢？”
張嬸子跟趙鎮長，以及其他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聽著羅樂樂的話。他們一輩子待在這個鎮上，有限的知識和閱歷不足以支撐他們想到什麽點子，但當羅樂樂掰開揉碎給他們解釋後，大家又覺得——這當真是個極妙的主意！
大家的鬥志不由地都又昂揚了幾分，如同烈火烹油，一觸即發！
他們相信，這次義賣，一定會是一個足以改變清馥鎮的未來走向的、裏程碑式的創舉！
*
16日，義賣首日。
一個一身黑衣黑褲、大墨鏡遮著半張臉，腦袋上還頂了個帽檐壓得巨低的鴨舌帽的可疑男子，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千緣省杏林市的火車站內。
千緣省本來就人口稀少，杏林市這附近更是偏僻得很，平常一整天都沒有小貓兩三只會經過。
若是往日，這樣的行蹤可疑分子出現在火車站內，保不齊會被保安攔住問話查身份證，但今天……杏林市火車站那區區兩三個保安，已經被淹沒在了浩浩蕩蕩的人群中，根本什麽也管不了了。
從早到晚，甚至夜裏淩晨，幾乎每一班火車都是滿座狀態。無數的人流從五湖四海向千緣省這個小小的縣城湧來，連杏林市的市長都驚動了！
市長還以為出什麽事了，顫巍巍地一問，才知道——哦，原來是他們市附近的那個海濱小鎮，清馥鎮，在辦什麽義賣。
杏林市長年紀也不小了，不是很理解為什麽這個一共沒幾個人口、還全是老弱病殘的清馥鎮辦個義賣活動能夠吸引來這麽多人流，但不管原因如何，對於這個結果，他還是相當喜聞樂見的。
於是杏林市這邊在火車站緊急加派了人手，又放寬了小攤販管理政策，原本冷冷清清的火車站門口登時就熱鬧起來，無數小攤小販聞風而來，煙火氣陡然就升騰起來了。
與杏林市情況相似的是千緣省的一個地級市山海市，山海市離清馥更遠，但卻是附近唯一一個有機場的城市，因此也迎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巨大客流。
整個千緣省，仿佛一夕之間，就從暮氣沈沈的狀態活過來了！湧動的人潮帶來勃發的生機，是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多少年都沒有見過的熱鬧場景！
再回到杏林市的火車站，某個行蹤鬼祟的男子混跡在遷徙的人潮中間，偶爾有人疑惑地看他兩眼，不過他遮蓋得太嚴實，也沒人認出這是誰，只當是什麽性格抑郁怪異一見光就會死的奇怪宅男一類的人物……
這個可疑男子，就是一大早坐動車，歷經將近七個小時，才從星城來到千緣省的某位頂流——顧施南。
顧施南見的確沒人認出自己，放下了心，混在往火車站外湧的人流大潮裏，一起出了站。
杏林火車站正門口樹了一塊大牌子，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加粗寫著幾個大字：【清馥鎮往返大巴停靠處】，底下還有時刻表。
顧施南看了一眼，往返杏林火車站跟清馥鎮的大巴二十分鐘一輛，坐滿即走。也是巧了，現在正好有輛大巴即將出發，他在車站處排隊，等他上了車，正好還剩最後一個位置，車門就此關閉。
最後剩的位置是後排一個雙人座靠過道的位置，顧施南走過去剛準備坐下，結果一擡頭，一眼看見坐在裏側的那個女人，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侯孟春？？！她怎麽也來了！
侯孟春沒有做絲毫的變裝或者遮掩，大喇喇的一身普通休閑T恤加牛仔褲就來了，加上她人長得年輕，看著就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普通單身女游客。
但是普通人不認識侯孟春也就罷了，顧施南當然是認識她的，她就算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
沒錯，他跟侯孟春不僅僅是認識，準確地說，是有點私仇。
畢竟侯孟春是在他短短二十來年春風得意的人生裏，唯一給他留下了極大心理陰影的女人。
恰巧此時大巴車司機把車發動了，隨著車身向前，顧施南高大的身材慣性地往前晃了一下，吸引了原本在對著窗外發呆的侯孟春的註意力，她轉頭看向旁邊這個形跡可疑的大高個，大約是疑惑這人為什麽杵在這半天，跟個定海神針似的，就是死活不坐下。
顧施南條件反射地壓低鴨舌帽的帽檐，一屁股坐下了，低頭假裝玩手機。
侯孟春也僅僅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再次將目光轉向了窗外，對於身邊這個故弄玄虛的男人興趣不大。
在正式前來清馥鎮之前的這幾天裏，她把那個名叫“羅小崖”的主播，掛在洋蔥視頻的直播幾乎全都看了一遍。
越看，越覺得羅小崖居住的這個地方就是她心中最最理想的“海城”，這讓侯孟春很是激動。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風景和小鎮本身，侯孟春也對主播羅小崖產生了興趣。
用侯大導演對底下的人描述的話來說，就是——這女孩身上有一種她四處尋找許久，卻苦尋不得的、人類最原生態的純粹感、是一種從靈魂中沈澱出來的氣質。
底下的人自然聽不明白侯大導演這種過於抽象藝術的表達方式，但至少能根據這麽多年的合作經驗推斷出她的意思：侯導想找這羅小崖來給她演戲。
“你這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副導演對於侯孟春這種突發奇想的行為很是頭痛，“我們選角會還在開著呢，我這邊也基本上每個角色都有一堆人選排隊等著來讓你挑。怎麽，現場選妃還不夠滿足你，你還得再遠程選妃是吧？”
侯孟春只說：“你不覺得這個羅小崖的氣質跟李桂月很像麽？”
李桂月，《海城之春》這部文學作品t中主角兩姐妹裏的姐姐，算是女二號。她的性格冷靜平和而聰慧，總能在生活降下的無數坎坷和磨難中尋覓出一線生機，為自己和年幼的妹妹謀得出路，也是作為第一女主的妹妹李蘭蘭從小崇拜依賴的對象。
《海城之春》這部作品，講述的就是性格迥異的這對姐妹——李桂月和李蘭蘭，從幼時在故鄉海城的相依為命，到長大以後，因為性格的不同，而走向截然不同的命運的故事，整體基調充斥著時代裹挾的蒼茫和對命運無常的遺憾哀婉。
其實姐姐李桂月的人選，副導演那邊已經有好幾個相對合適的了，正等待侯孟春做最後的定奪。他們現在比較急著要找的其實是第一女主李蘭蘭的演員，因為目前看的幾個都不算特別合適。
副導演很想吐槽侯孟春，不好好去找李蘭蘭的演員，忽然盯上人家一個女主播要叫人來演李桂月是幾個意思。但他又很清楚侯孟春的脾氣——這人犟得很，一旦想做什麽事，那就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所以副導演只能隨她去了，心裏暗自祈禱羅小崖可不要答應侯孟春，陪著她一塊兒發瘋。
大巴車平穩地在鄉間小道上行駛著，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車上開始頻頻有人發出感嘆聲，因為窗外漸漸能看到一片蔚藍的大海了。
好一片原生態無汙染、也沒有被工業入侵的凈土。
大巴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左右，就正式抵達了清馥鎮的土地。
一車旅客魚貫而下，車站停靠處有清馥的鄉民，手上舉著小旗子，胳膊上掛著紅袖章，指引旅客們。
顧施南遠遠地墜在一堆人的最後，低著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反正他原本也不是為了看美景或者為了參加義賣才來的。
戴著紅袖章的“導游”非常盡職盡責，盡管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普通話說得也不算十分好，但都對旅客們極其熱情，而且只要大家有問題，他們都會非常詳盡地解答。
這種屬於鄉民的淳樸和熱情讓這些絕大多數來自城市的旅客們都深受觸動。
“請問，義賣今天應該已經正式開始了吧？可以告訴我活動地點在哪裏嗎？我想先去看看。”旅客中有一名年輕人說道。
立刻就有其他人附和他：“對對對，我們也想先去義賣的地方看看，要不直接帶我們過去吧？”
“話說羅小崖是不是也在義賣活動現場啊？好想見見她真人！”
“嗚嗚嗚嗚嗚能見到小崖真人了嗎！好激動好激動好激動！我可是她老粉了QAQ終於——！”
人群裏吵吵嚷嚷的，兩位紅袖章互看一眼，卻有些為難地對大家道：“呃，小羅這會兒還沒下山，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時候會下來。不過大家要想看畫兒的話，盡管跟我們來就行了，這就帶大家去看。”
人群中頓時有人發出了失望的聲音。
畢竟說是來參加義賣，實際上很多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見的是羅小崖。
現在因為羅小崖在洋蔥視頻的熱度，她的知名度早已越來越廣，之前甚至有權威網絡媒體將她評選為了【八月十大最熱門新人網紅】之一。
網友們給羅小崖取了個綽號：桃園千金。
……雖然土是土了點，但的確很符合大家對於羅樂樂的印象。
住在桃園，身價千金！
介於目前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或者權威數據，網友也不好評價羅小崖及其家人究竟姓甚名誰、身價幾何，但至少能看出來，的的確確不是普通級別的富人。
這簡直刷爆了網友們對於羅樂樂一家的好奇，一大群“名偵探”整天抓耳撓腮地研究羅小崖家到底是幹什麽的，“羅小崖”又究竟是誰。
而如今，終於有了能夠親眼就見一見羅小崖的機會了！吃瓜群眾們怎麽能允許自己錯過呢？
當直到這會兒羅小崖不在的時候，很快就有幾人退出了隊伍，三三兩兩地跑去自己閑逛拍照去了，估計是對畫展興趣不大。
剩下的人則繼續默默跟著導游，向鎮子內部前進。
顧施南和侯孟春也是其中之一。
清馥鎮不大，即便只是用走的，也很快就能進入到鎮子的中心位置。大家都默默跟著導游，順著小鎮蜿蜒的、窄窄的小路前進，邊走邊看路邊的風景。
鎮上的房子低矮，整個小鎮就坐落在海濱，從鎮子的任何一處，都能看見南邊一望無際的碧海，那是這些旅客們去過的所有海濱旅游城市都無法比擬的、蔚藍靜謐的海洋。
沒有下餃子一樣的人流、沒有垃圾、沒有一邊叫賣一邊隨時準備好瘋狂宰你的小商小販，只有一片安寧平和，就如羅小崖的視頻中展現的那樣，是一方很少有人涉足的、如同桃園一般的美麗凈土。
如同踏在雲端，走在夢中。
眾人正深深沈浸在這種不加任何修飾的淳樸自然風光帶來的震撼中時，下一幕更加震撼他們的場景出現了。
那些先前在羅小崖的直播間裏、淩亂地堆積在大廳中的畫作，如今正掛在清馥民居的外墻上、掛在被花草環繞的大樹上、掛在十字岔路中間的路牌上……
再往遠處看些，小小的路口盡頭處是一方海平線，從窄路的這邊看過去，就如同透過萬花筒看見的一方小小風景一般。而就在這小小風景正中央的圍欄上，正掛著一副油畫。
油畫的內容，居然正是此情此景，一坪的海岸線、海上潮生，紅日西落。
眾人呆呆地看著那副掛在道路盡頭的油畫，以及油畫背後的海岸線，幾乎忘了呼吸。
大世界中套著小世界，大千世界盡在此一隅，當真是萬花筒一般的展覽。
“太美了……”也不知是誰的一聲壓抑不住的呢喃感慨，打破了因所有人陷入呆滯而凝固的空氣。
“難怪……難怪沒有專門的畫廊……原來畫就在風景之中……”
……
顧施南站在人群的最後，也被眼前難得一見的美景和這“風景之中還有風景”的畫作展示巧思所震懾，久久無法回神。
站在他前面一些的侯孟春顯然也被深深觸動了——她原本就是被圈內評為在藝術造詣上登峰造極的導演，會被如此場景觸動也屬正常。
只見她站在原地，認真看了許久那方海平線與中間的油畫，半晌，才問道：“——這種展覽形式，請問是誰想出來的？是貴鎮的管理人員嗎？”
其中一名紅袖章導游摸摸鼻子，坦誠道：“不是的嘞，這些都是小羅想的。不只是畫掛在哪，包括你們來了以後怎麽住、怎麽吃、車子怎麽接送、露天食堂怎麽搞……這些事情，全都是小羅安排的哪。哈哈，她是總指揮，我們都聽她的。小姑娘別看年紀輕輕，能幹的哪。”
顧施南禁不住心中一動。
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路口盡頭那幅畫，剛想開口，站在他身前的侯孟春搶了先：“不是義賣畫展嗎？那這幅畫我要了。”
剛準備詢價的顧施南：“！！！”
他就知道！有這個女人在準沒好事！他倆天生犯沖！！！
顧施南實在是不爽，他這會兒也顧不上可能會被侯孟春認出來的風險了，出聲道：“這次義賣是拍賣的形式吧？正常流程應該先報起拍價我們在競拍，沒有你這樣的。”
侯孟春終於回過頭，瞅了他一眼，顧施南在墨鏡下的眼睛也微帶挑釁的回視過去。
紅袖章連忙道：“啊，這幅畫起拍價是1000元，大家可以網上競拍，最低加一百一次。對了，我們這次義賣收到的所有錢都會捐給我們本地的旅游發展局的，支持文旅建設嘛。”
顧施南點點頭，鴨舌帽下的臉面無表情地：“——我出十萬。”
……
兩個紅袖章呆立當場，嘴張得能吞下兩個鴨蛋。
“十……十萬？真的？你沒說錯數吧？真十萬？”紅袖章再三確認。
“嗯，十萬。”顧施南道。
他倒也不是故意擺闊一下擡這麽高價什麽的，而是他對侯孟春多少有點了解，知道他加個幾千一萬的，侯孟春只會繼續跟他競拍下去，浪費時間，還不如一次多擡點。
順便也震懾震懾這個討人厭的女人。
“好……好。”紅袖章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深感這個乍看可疑的男子出手簡直是深不可測。連忙就要往路的盡頭走，想去把那幅畫摘下來拿給t顧施南。
沒想到，此時另一個最開始說要買的女人又開口了：“二十萬。”
紅袖章：“……”
他們還沒來得及震撼呢，可疑男子又緊跟上：“四十萬！”
兩個紅袖章停在了原地，也不往前走了，一臉震驚過頭的麻木。
就連其他旅客，都從一開始看見這種豪邁競價的興奮交頭接耳，變成呆若木雞了。
——這倆人，莫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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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均1000+的素食餐廳桌上滿滿當當, 服務員恭恭敬敬地守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準備隨時為客人服務。然而這頓飯，兩人都還幾乎沒有動筷, 就隨著侯孟春這句話, 陷入了極端的尷尬。
張玉蘭還想再挽回，賠笑道：“侯導, 我們小荷花不管怎麽說也是非常有經驗的女演員了, 在演戲方面火候已經很足夠了，就差一個像您這樣優秀的導演, 給點撥一下, 之後肯定還會更好的。”
張玉蘭：“更何況, 這幾天我跟小荷花兩個人都認真看了原著, 小荷花看完都直呼李蘭蘭簡直就是她本人呢！”
“我知道, 也許因為我們小荷花以前演商業片居多, 您可能對她有一些刻板印象跟偏見——但我們也不是說走後門還是怎麽樣……您至少給她一個試鏡的機會, 自己親眼看一看, 了解一下她……”
張玉蘭一直說，賣力地推銷周青荷。侯孟春涵養也還算不錯, 沒有打斷她, 只是低垂雙目默默喝茶。
直到張玉蘭說完了，侯孟春才道：“嗯, 你的考量和期待我都理解。只是關於你說的‘周青荷跟李蘭蘭氣質很想合’這件事，我持保留意見。”
說完, 侯孟春看了一眼表：“——光顧著說話，也沒怎麽來得及吃飯。來的路上車堵太久, 這會兒時間不早了，我半個小時後還得去開選角會, 既然你話說完了，那我們今天就到這兒吧。”
“哎……侯導——”張玉蘭眼見侯孟春都起身拎包了，連忙也站起來，還想挽留。
然而侯孟春顯然不打算再多聽她說一句了，喚服務員：“買單，分開結，我們倆AA。”
服務員楞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就訓練有素地反應過來，去拿POS機了。
來他們這種檔次的素食館吃飯，還在包廂談事情的人士，還真沒見過買單要AA的……
服務員只是楞了一下，張玉蘭卻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侯孟春這意思，簡直就跟相親兩個人沒看對眼，女方主動要求AA平攤沒區別，只有一個意思——這事到此為止，以後再無後續。
侯導來去匆匆，蹬蹬蹬地就走了，這邊周青荷的電話也十分準時地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得，祖宗。
張玉蘭壓下心頭的不爽接起電話，努力心平氣和地：“餵？小荷花呀。”
那頭周青荷的聲音倒是很歡快：“姐，怎麽樣？搞定那個侯孟春了不？”
張玉蘭：“……”
她深吸一口氣，把今天的事情如此這般地同周青荷說了。當然，說的是盡力優化過細節以避免周青荷生氣的版本。
但周青荷還是生氣了：“不就個破冷門片子導演麽，拽什麽啊？我一年掙的錢不知道抵她多少倍！拉倒吧，不拍就不拍，反正我看她現在那個糾結的樣子，這片子能不能順利生出來還說不準呢！卡了這麽久，到現在連取景地都決定不了。就這，還‘天才文藝片導演’？可省省吧！”
張玉蘭只能附和她：“對對對，你說得對……這個導演確實不識相——”
……
二人不知道的是，這邊侯孟春剛剛離開酒店包廂，就收到了副導演給她發的一條微信。
是一小段視頻。
侯孟春隨手點開，視頻裏似乎是某處郊外或鄉村，然而她才看了不過兩秒，就被牢牢地吸引住了註意力。
沒錯，視頻中的碧空如洗、金黃麥田、蔥綠山林、以及小鎮的裊裊炊煙的確很美，也的確十分令生活在繁華焦慮的城市中的人們向往。但真正吸引了侯孟春的全部註意力、讓她剎那間屏住呼吸的不是這些。
——海城之春！這個地方，與她遍尋全國卻苦尋不到的、《海城之春》中所描述的邊陲海濱小鎮，何其相似！
侯孟春之所以會決定拍攝《海城之春》，也是因為原著帶給她的觸動太大。盡管書中沒有插圖、也沒有特別詳細的指出所謂的“海城”到底是哪裏，但侯孟春作為導演藝術家，早已在閱讀的過程中，在腦海裏勾勒出了那個小鎮的樣子。
每一抹色彩、每一縷線條，都極其生動。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隨意地找一個不符合她心中圖景的地點來拍攝。
只是侯孟春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真的會有跟她自己腦內暢想的圖景如此相似的地方。
這段視頻似乎是從什麽長視頻中截下來的，播到最後的時候，一個女孩子在畫面中一閃而過，不過還沒待侯孟春看清楚她的樣子，視頻就結束了。
她也沒多想，連忙拉出鍵盤劈裏啪啦打字，想問副導演這是在哪裏，結果副導演那邊倒是先把消息發過來了。
【這是千緣省的清馥鎮，在海源省旁邊，之前完全沒名氣，所以考察的時候漏掉了。但這幾天這地方忽然在網上火了，我瞧著不錯，像是你分鏡圖裏想要的那個樣子。】
侯孟春忙說：【對，這個好。采點了麽？沒采呢吧？什麽時候去看看？我也去。哎，要不就明天吧？我讓助理把別的事推掉】
副導演：【先別急。其實這個地方是被一個主播帶火的，那主播也是個神人，正好她過兩周要辦個義賣畫展，到時候交通跟食宿什麽的都方便很多，可能還有機會跟那個主播打聽點細節。你這兩周先忙選角跟宣傳接洽的事，我們等到時候再去？】
侯孟春：【好】
於是，此事就此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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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飛快，日歷翻過兩周。
這兩周的時間，羅樂樂和t清馥鎮的居民們都沒有閑著，大家緊鑼密鼓地為即將到來的義賣活動、以及有史以來最巨大的八萬客流量做著準備。羅樂樂總指揮，大家聽憑她的調遣，步步緊跟，拳拳到肉。
並且鬥志和激情都空前的高漲。
海濱漁民的家門口掛上了精致漂亮的布簾，窗口放上了一排綠植，以確保屆時客人到來時能有更好的視覺感受和美的體驗；
家裏房子大些的，預計可以容納更多客人住宿，他們就緊急把多出來的房間鋪上床——無論是木板床還是地鋪，又在屋門口支上牌子，寫上【提供住宿、早午晚餐供應】的字樣，瞬間化身為小旅館；
若是誰家有哪位成員廚藝了得，那更是在此刻成為了香餑餑。趙鎮長按照羅樂樂的意思，組織人員在清馥鎮中心的露天廣場處支了好些棚子桌子椅子，打造成了一個“露天食堂”，因為空間夠大，大約可以容納四五百個人同時就餐。
那些有兩把竈臺工夫的鄉民們，就自覺承擔起了大廚的工作。剩下的其他人則負責後勤，確保有足夠的食材供應。在羅樂樂這個“總把控師”的運營管理下，一個盡是老弱病殘的小鎮，居然當真像模像樣地撐起了一個臨時的旅游經濟供應鏈。
其實這些事情，對於專業的人或者稍有經驗的團隊來說，都不是什麽大事，畢竟都是簡易速成的，很輕易就能搞定。但對於清馥鎮上的這些老人孩子和身體不夠健壯的人來說，卻屬實是十分費勁。
羅樂樂說是總指揮，其實絕大部分事情都需要她親力親為，好在她也確實一個人頂別人一個團隊就是了，不然少不說得累病了。
但盡管她強大如斯，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就緒，羅樂樂舒了一口氣的同時，羅家一家子都表示她好像累瘦了。
果然，一上稱，短短兩個星期掉了四斤肉，羅家一家子加上梁叔都心疼得緊。這邊正式接待還沒開始，梁叔就已經魚湯養生湯什麽的滋補聖品安排上了，立志要速速把大小姐掉的那幾斤肉補回來。
……
此外，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義賣畫展的地點，也終於確定下來。
實際上，羅樂樂在考察了許多地方以後，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她決定不特意選址。
“哎？把那些畫兒掛街邊？還有大家房子外墻上？”張嬸子一聽羅樂樂的提議，十分驚奇，還能這樣的嗎？
羅樂樂的思路卻是十分清晰：“我們這次義賣的重點不是畫本身，而是將清馥鎮的旅游名聲打響出去。所以我們需要游客到處走走看看，用自己的雙腳丈量這個地方。既然如此，那就幹脆打造一個‘隱形畫廊’——沒有畫廊，但所有的地方又都是畫廊。”
“而且，我母親的那些畫，原本就畫的都是鎮上和鎮子周圍山林海濱的風景。那還有什麽比‘讓風景畫融於風景本身之中’更值得一看的呢？”
張嬸子跟趙鎮長，以及其他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聽著羅樂樂的話。他們一輩子待在這個鎮上，有限的知識和閱歷不足以支撐他們想到什麽點子，但當羅樂樂掰開揉碎給他們解釋後，大家又覺得——這當真是個極妙的主意！
大家的鬥志不由地都又昂揚了幾分，如同烈火烹油，一觸即發！
他們相信，這次義賣，一定會是一個足以改變清馥鎮的未來走向的、裏程碑式的創舉！
*
16日，義賣首日。
一個一身黑衣黑褲、大墨鏡遮著半張臉，腦袋上還頂了個帽檐壓得巨低的鴨舌帽的可疑男子，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千緣省杏林市的火車站內。
千緣省本來就人口稀少，杏林市這附近更是偏僻得很，平常一整天都沒有小貓兩三只會經過。
若是往日，這樣的行蹤可疑分子出現在火車站內，保不齊會被保安攔住問話查身份證，但今天……杏林市火車站那區區兩三個保安，已經被淹沒在了浩浩蕩蕩的人群中，根本什麽也管不了了。
從早到晚，甚至夜裏淩晨，幾乎每一班火車都是滿座狀態。無數的人流從五湖四海向千緣省這個小小的縣城湧來，連杏林市的市長都驚動了！
市長還以為出什麽事了，顫巍巍地一問，才知道——哦，原來是他們市附近的那個海濱小鎮，清馥鎮，在辦什麽義賣。
杏林市長年紀也不小了，不是很理解為什麽這個一共沒幾個人口、還全是老弱病殘的清馥鎮辦個義賣活動能夠吸引來這麽多人流，但不管原因如何，對於這個結果，他還是相當喜聞樂見的。
於是杏林市這邊在火車站緊急加派了人手，又放寬了小攤販管理政策，原本冷冷清清的火車站門口登時就熱鬧起來，無數小攤小販聞風而來，煙火氣陡然就升騰起來了。
與杏林市情況相似的是千緣省的一個地級市山海市，山海市離清馥更遠，但卻是附近唯一一個有機場的城市，因此也迎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巨大客流。
整個千緣省，仿佛一夕之間，就從暮氣沈沈的狀態活過來了！湧動的人潮帶來勃發的生機，是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多少年都沒有見過的熱鬧場景！
再回到杏林市的火車站，某個行蹤鬼祟的男子混跡在遷徙的人潮中間，偶爾有人疑惑地看他兩眼，不過他遮蓋得太嚴實，也沒人認出這是誰，只當是什麽性格抑郁怪異一見光就會死的奇怪宅男一類的人物……
這個可疑男子，就是一大早坐動車，歷經將近七個小時，才從星城來到千緣省的某位頂流——顧施南。
顧施南見的確沒人認出自己，放下了心，混在往火車站外湧的人流大潮裏，一起出了站。
杏林火車站正門口樹了一塊大牌子，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加粗寫著幾個大字：【清馥鎮往返大巴停靠處】，底下還有時刻表。
顧施南看了一眼，往返杏林火車站跟清馥鎮的大巴二十分鐘一輛，坐滿即走。也是巧了，現在正好有輛大巴即將出發，他在車站處排隊，等他上了車，正好還剩最後一個位置，車門就此關閉。
最後剩的位置是後排一個雙人座靠過道的位置，顧施南走過去剛準備坐下，結果一擡頭，一眼看見坐在裏側的那個女人，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侯孟春？？！她怎麽也來了！
侯孟春沒有做絲毫的變裝或者遮掩，大喇喇的一身普通休閑T恤加牛仔褲就來了，加上她人長得年輕，看著就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普通單身女游客。
但是普通人不認識侯孟春也就罷了，顧施南當然是認識她的，她就算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
沒錯，他跟侯孟春不僅僅是認識，準確地說，是有點私仇。
畢竟侯孟春是在他短短二十來年春風得意的人生裏，唯一給他留下了極大心理陰影的女人。
恰巧此時大巴車司機把車發動了，隨著車身向前，顧施南高大的身材慣性地往前晃了一下，吸引了原本在對著窗外發呆的侯孟春的註意力，她轉頭看向旁邊這個形跡可疑的大高個，大約是疑惑這人為什麽杵在這半天，跟個定海神針似的，就是死活不坐下。
顧施南條件反射地壓低鴨舌帽的帽檐，一屁股坐下了，低頭假裝玩手機。
侯孟春也僅僅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再次將目光轉向了窗外，對於身邊這個故弄玄虛的男人興趣不大。
在正式前來清馥鎮之前的這幾天裏，她把那個名叫“羅小崖”的主播，掛在洋蔥視頻的直播幾乎全都看了一遍。
越看，越覺得羅小崖居住的這個地方就是她心中最最理想的“海城”，這讓侯孟春很是激動。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風景和小鎮本身，侯孟春也對主播羅小崖產生了興趣。
用侯大導演對底下的人描述的話來說，就是——這女孩身上有一種她四處尋找許久，卻苦尋不得的、人類最原生態的純粹感、是一種從靈魂中沈澱出來的氣質。
底下的人自然聽不明白侯大導演這種過於抽象藝術的表達方式，但至少能根據這麽多年的合作經驗推斷出她的意思：侯導想找這羅小崖來給她演戲。
“你這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副導演對於侯孟春這種突發奇想的行為很是頭痛，“我們選角會還在開著呢，我這邊也基本上每個角色都有一堆人選排隊等著來讓你挑。怎麽，現場選妃還不夠滿足你，你還得再遠程選妃是吧？”
侯孟春只說：“你不覺得這個羅小崖的氣質跟李桂月很像麽？”
李桂月，《海城之春》這部文學作品t中主角兩姐妹裏的姐姐，算是女二號。她的性格冷靜平和而聰慧，總能在生活降下的無數坎坷和磨難中尋覓出一線生機，為自己和年幼的妹妹謀得出路，也是作為第一女主的妹妹李蘭蘭從小崇拜依賴的對象。
《海城之春》這部作品，講述的就是性格迥異的這對姐妹——李桂月和李蘭蘭，從幼時在故鄉海城的相依為命，到長大以後，因為性格的不同，而走向截然不同的命運的故事，整體基調充斥著時代裹挾的蒼茫和對命運無常的遺憾哀婉。
其實姐姐李桂月的人選，副導演那邊已經有好幾個相對合適的了，正等待侯孟春做最後的定奪。他們現在比較急著要找的其實是第一女主李蘭蘭的演員，因為目前看的幾個都不算特別合適。
副導演很想吐槽侯孟春，不好好去找李蘭蘭的演員，忽然盯上人家一個女主播要叫人來演李桂月是幾個意思。但他又很清楚侯孟春的脾氣——這人犟得很，一旦想做什麽事，那就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所以副導演只能隨她去了，心裏暗自祈禱羅小崖可不要答應侯孟春，陪著她一塊兒發瘋。
大巴車平穩地在鄉間小道上行駛著，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車上開始頻頻有人發出感嘆聲，因為窗外漸漸能看到一片蔚藍的大海了。
好一片原生態無汙染、也沒有被工業入侵的凈土。
大巴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左右，就正式抵達了清馥鎮的土地。
一車旅客魚貫而下，車站停靠處有清馥的鄉民，手上舉著小旗子，胳膊上掛著紅袖章，指引旅客們。
顧施南遠遠地墜在一堆人的最後，低著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反正他原本也不是為了看美景或者為了參加義賣才來的。
戴著紅袖章的“導游”非常盡職盡責，盡管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普通話說得也不算十分好，但都對旅客們極其熱情，而且只要大家有問題，他們都會非常詳盡地解答。
這種屬於鄉民的淳樸和熱情讓這些絕大多數來自城市的旅客們都深受觸動。
“請問，義賣今天應該已經正式開始了吧？可以告訴我活動地點在哪裏嗎？我想先去看看。”旅客中有一名年輕人說道。
立刻就有其他人附和他：“對對對，我們也想先去義賣的地方看看，要不直接帶我們過去吧？”
“話說羅小崖是不是也在義賣活動現場啊？好想見見她真人！”
“嗚嗚嗚嗚嗚能見到小崖真人了嗎！好激動好激動好激動！我可是她老粉了QAQ終於——！”
人群裏吵吵嚷嚷的，兩位紅袖章互看一眼，卻有些為難地對大家道：“呃，小羅這會兒還沒下山，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時候會下來。不過大家要想看畫兒的話，盡管跟我們來就行了，這就帶大家去看。”
人群中頓時有人發出了失望的聲音。
畢竟說是來參加義賣，實際上很多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見的是羅小崖。
現在因為羅小崖在洋蔥視頻的熱度，她的知名度早已越來越廣，之前甚至有權威網絡媒體將她評選為了【八月十大最熱門新人網紅】之一。
網友們給羅小崖取了個綽號：桃園千金。
……雖然土是土了點，但的確很符合大家對於羅樂樂的印象。
住在桃園，身價千金！
介於目前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或者權威數據，網友也不好評價羅小崖及其家人究竟姓甚名誰、身價幾何，但至少能看出來，的的確確不是普通級別的富人。
這簡直刷爆了網友們對於羅樂樂一家的好奇，一大群“名偵探”整天抓耳撓腮地研究羅小崖家到底是幹什麽的，“羅小崖”又究竟是誰。
而如今，終於有了能夠親眼就見一見羅小崖的機會了！吃瓜群眾們怎麽能允許自己錯過呢？
當直到這會兒羅小崖不在的時候，很快就有幾人退出了隊伍，三三兩兩地跑去自己閑逛拍照去了，估計是對畫展興趣不大。
剩下的人則繼續默默跟著導游，向鎮子內部前進。
顧施南和侯孟春也是其中之一。
清馥鎮不大，即便只是用走的，也很快就能進入到鎮子的中心位置。大家都默默跟著導游，順著小鎮蜿蜒的、窄窄的小路前進，邊走邊看路邊的風景。
鎮上的房子低矮，整個小鎮就坐落在海濱，從鎮子的任何一處，都能看見南邊一望無際的碧海，那是這些旅客們去過的所有海濱旅游城市都無法比擬的、蔚藍靜謐的海洋。
沒有下餃子一樣的人流、沒有垃圾、沒有一邊叫賣一邊隨時準備好瘋狂宰你的小商小販，只有一片安寧平和，就如羅小崖的視頻中展現的那樣，是一方很少有人涉足的、如同桃園一般的美麗凈土。
如同踏在雲端，走在夢中。
眾人正深深沈浸在這種不加任何修飾的淳樸自然風光帶來的震撼中時，下一幕更加震撼他們的場景出現了。
那些先前在羅小崖的直播間裏、淩亂地堆積在大廳中的畫作，如今正掛在清馥民居的外墻上、掛在被花草環繞的大樹上、掛在十字岔路中間的路牌上……
再往遠處看些，小小的路口盡頭處是一方海平線，從窄路的這邊看過去，就如同透過萬花筒看見的一方小小風景一般。而就在這小小風景正中央的圍欄上，正掛著一副油畫。
油畫的內容，居然正是此情此景，一坪的海岸線、海上潮生，紅日西落。
眾人呆呆地看著那副掛在道路盡頭的油畫，以及油畫背後的海岸線，幾乎忘了呼吸。
大世界中套著小世界，大千世界盡在此一隅，當真是萬花筒一般的展覽。
“太美了……”也不知是誰的一聲壓抑不住的呢喃感慨，打破了因所有人陷入呆滯而凝固的空氣。
“難怪……難怪沒有專門的畫廊……原來畫就在風景之中……”
……
顧施南站在人群的最後，也被眼前難得一見的美景和這“風景之中還有風景”的畫作展示巧思所震懾，久久無法回神。
站在他前面一些的侯孟春顯然也被深深觸動了——她原本就是被圈內評為在藝術造詣上登峰造極的導演，會被如此場景觸動也屬正常。
只見她站在原地，認真看了許久那方海平線與中間的油畫，半晌，才問道：“——這種展覽形式，請問是誰想出來的？是貴鎮的管理人員嗎？”
其中一名紅袖章導游摸摸鼻子，坦誠道：“不是的嘞，這些都是小羅想的。不只是畫掛在哪，包括你們來了以後怎麽住、怎麽吃、車子怎麽接送、露天食堂怎麽搞……這些事情，全都是小羅安排的哪。哈哈，她是總指揮，我們都聽她的。小姑娘別看年紀輕輕，能幹的哪。”
顧施南禁不住心中一動。
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路口盡頭那幅畫，剛想開口，站在他身前的侯孟春搶了先：“不是義賣畫展嗎？那這幅畫我要了。”
剛準備詢價的顧施南：“！！！”
他就知道！有這個女人在準沒好事！他倆天生犯沖！！！
顧施南實在是不爽，他這會兒也顧不上可能會被侯孟春認出來的風險了，出聲道：“這次義賣是拍賣的形式吧？正常流程應該先報起拍價我們在競拍，沒有你這樣的。”
侯孟春終於回過頭，瞅了他一眼，顧施南在墨鏡下的眼睛也微帶挑釁的回視過去。
紅袖章連忙道：“啊，這幅畫起拍價是1000元，大家可以網上競拍，最低加一百一次。對了，我們這次義賣收到的所有錢都會捐給我們本地的旅游發展局的，支持文旅建設嘛。”
顧施南點點頭，鴨舌帽下的臉面無表情地：“——我出十萬。”
……
兩個紅袖章呆立當場，嘴張得能吞下兩個鴨蛋。
“十……十萬？真的？你沒說錯數吧？真十萬？”紅袖章再三確認。
“嗯，十萬。”顧施南道。
他倒也不是故意擺闊一下擡這麽高價什麽的，而是他對侯孟春多少有點了解，知道他加個幾千一萬的，侯孟春只會繼續跟他競拍下去，浪費時間，還不如一次多擡點。
順便也震懾震懾這個討人厭的女人。
“好……好。”紅袖章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深感這個乍看可疑的男子出手簡直是深不可測。連忙就要往路的盡頭走，想去把那幅畫摘下來拿給t顧施南。
沒想到，此時另一個最開始說要買的女人又開口了：“二十萬。”
紅袖章：“……”
他們還沒來得及震撼呢，可疑男子又緊跟上：“四十萬！”
兩個紅袖章停在了原地，也不往前走了，一臉震驚過頭的麻木。
就連其他旅客，都從一開始看見這種豪邁競價的興奮交頭接耳，變成呆若木雞了。
——這倆人，莫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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