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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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洛離猜想大概是包子鋪的夥計見到她，用千裏傳音術告知了他們。
她那時才知道江水臨的包子鋪居然真的開遍了大江南北，有江記的地方，就有江水臨想要得到的消息。
青鸞一見到她便撲上去抱著她道：“這幾個月你去哪了！你留書說去青城山，可水臨君根本沒有你的消息，我們把雲夢城到青城山這一路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你，你急死我們了你知不知道！！”
洛離迷惑地看著江水臨道：“你沒有我的消息？梅厭天不是給你送了信嗎？”
江水臨：“梅厭天？龍主那個白頭發兒子？他跟此事有什麽關系？你這些日子跟他在一起？”
洛離有些懷疑：“你真的沒有收到他的信？”
青鸞：“真的沒有啊，你失蹤那天早晨我就帶信去了青城山，這些日子我們幾乎都在找你，可是從未收到什麽信啊！”
江水臨頓了頓，忽想起數月前梅厭天似乎派人來過青城山，便問洛離道：“難道是梅厭天因為海泠泠與畢涉仛的事，派人把你抓走了？他想用你來換他們兩個？可他為什麽沒有送信來呢？”
洛離緩緩低下頭，一口一口地吃起了包子，眼底水汽氤氳。
原來是梅厭天根本就沒有派人給江水臨送信，不是他和青鸞不管自己死後。虧她這三個月來還一直暗暗傷心難過，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青鸞見她悶著頭不吭聲，以為她在梅厭天那受了委屈，忙問：“阿離，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打你了？你的手怎麽有傷，是梅厭天打的嗎？我這就去找他算帳！！”
洛離忙拉住青鸞，低聲道：“沒有，他沒有打我，這是我逃出來時被石頭刮傷的…”
江水臨急道：“那你怎麽這麽不開心？梅厭天到底有沒有打你，你不要怕你說實話！他就是龍主太子，我江水臨的妹妹也不是他想欺負就能欺負的！”
洛離連連搖頭，撲進他們二人懷裏嗚咽道：“真的沒有欺負我，我只是…我只是太感動了，我被關了幾個月，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我以為我又沒有家了…我以為…”
江水臨氣的直拍她，“你沒事亂以為什麽以為，我都說了以後是你大哥，天底下哪有妹妹丟了哥哥不找的？只要有你哥我在一日，青城山永遠都是你的家！”
青鸞不快道：“咳咳，水臨君，阿離是堯山的人哦。”
江水臨道：“去堯山學藝，回青城山過年，有何不妥？”
洛離一楞，“過年？”
江水臨點頭道：“是啊，你真是在海底待迷糊了，明日過年都忘啦！哥跟你說，青城山每年過年的時候熱鬧極了，你一定喜歡！”
青鸞嘆嘆氣，“好吧，那我一個人回堯山覆命去。”
洛離忙拉住她，“說什麽呢！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過年我們自然要一起啊！”
江水臨也道：“罷了，左右今年也不止你一個外人，跟我們一同回青城山吧。”
洛離與青鸞登時歡呼雀躍，只是回青城山的路上，洛離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問道：
“你說的一起在青城山過年的外人，還有誰呀t？”
江水臨頓了頓，說道：“雖然我沒有邀請他，但我猜他一定會來，畢竟也幫忙找你一場，人回來了總得見見才安心吧。”
只是後面任憑洛離再怎麽問，江水臨始終咬緊牙關不開口，就是不肯告訴她，受他所托一起尋人數月的那個“外人”，究竟是誰。
不過好在第二日，洛離便在青城山午宴上見到了他。
洛離被江水臨叫了這麽久的妹妹，還是第一次來青城山。
恰逢冬日，青城山下了兩日的大雪。
她久未回來，昨夜江水臨命人給她燉了安神的藥，她裹著厚厚的被子聽著山頂風聲，沈沈睡去，一覺醒來已近午時。
青鸞不在房內，她連忙起身收拾齊整去尋他們，只是不想雪路如此難行，才出門便險些摔在石階上。
一只白皙纖長，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扶住了她，她道了句謝，擡眸一看，竟是雲淩。
他披著白裘大氅，頭發上沾滿了雪花，淡淡道：“無事就好。”
洛離撐著他的手站穩身體，問道：“你…一直在這兒等我？”
雲淩一楞，緩道：“來送節禮，恰巧路過。”
恰巧路過？
洛離看著滿園的大雪蹙了蹙眉，這雪一直在下，若他只是路過，為何門前只有一對腳印？且看那腳印的深度，像是一早便站在這兒了。
不過他既然不願說，她也不問。
她有別的法子戲弄他。
洛離松開他的手，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了一步，裝著腳滑的樣子倒了下來，長長的“唉喲”道：“雲淩君，我腳好像崴了，好痛啊～”
雲淩緊了緊眉，“起得來嗎？”
洛離撥浪鼓似的搖頭，“起不來，路太滑了，好像傷到骨頭了，疼死我了～”
雲淩頓了頓，說道：“我去叫人”，轉身便要走。
洛離忙拉住他的衣角，裝作委屈道：“別呀，青城山這麽大，你走了我得待在這凍多久呀！要不…你背我吧？”
雲淩臉色一怔，抽出衣角，冷道：“胡鬧。”
洛離：“我怎麽胡鬧啦？腳崴了，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不讓你背我難道要自己爬出去嗎？天氣很冷會凍死人欸，雲淩君你要見死不救嘛～”
雲淩沒有回答。
不過洛離仿佛在風聲中聽到了他長長的一聲吸氣聲。
但這時一個青衣少年向他們跑了過來，見她坐在地上，忙問道：“小姑姑這是怎麽了？路滑摔倒了嗎？都怪我不好。今天過年，我讓他們一早去領年禮去了，沒想到會積這麽厚的雪，小姑姑您傷到哪裏了？”
洛離震驚地看著這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道：“小姑姑？！”
少年笑了笑：“是呀，小姑姑，您是小叔叔的妹妹，自然就是我的小姑姑呀！小姑姑，我叫江瓊。”
洛離隱約記得這個江瓊，江水臨說過，他與眉茗嬌是有婚約的。
洛離仔細端詳了一番江瓊，不由得嘆了嘆氣。江瓊這樣好性子的少年，然後和眉茗嬌那暴脾氣在一起，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不過這是人家家事，她不好過問。
“小姑姑？你怎麽了，很疼嗎？傷到哪裏了？要不要我叫小叔叔過來？”
洛離忙搖了搖頭，“只是崴了腳，也不算很疼，不用叫大哥來了。”
她可不敢讓江水臨過來，否則他看出來她是裝疼讓雲淩背她，一定會嘲笑她一輩子。
江瓊頓了頓，笑道：“沒事，那我背著小姑姑走吧，我是小輩，盡孝也是應該的。”
…………………
洛離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她現在忽然覺得江瓊這傻傻的樣子必須得配一個眉茗嬌那樣精明的。
簡直良配。
江瓊彎下身子，快速將洛離背了起來。
雲淩悄無聲息的站直了身板，默默跟在二人身後，一路到了正堂院裏。
青城山的春節果然熱鬧，滿山遍野都掛著大大的紅燈籠，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正堂院裏有四五處火堆，上面架著乳豬、羊、牛等，唯獨沒有鹿。
不過想想也是，青城山乃鹿神後裔，怎麽可能烤鹿肉吃呢。
眾人見江瓊背著個人進來，忙上前嘰嘰喳喳問道：“少主，這是怎麽了？”
“少主您這麽尊貴的身份怎麽能背人，讓我們來背吧！”
江瓊笑說：“這是我小姑姑江瓊，就是你們一直好奇的，我小叔叔在堯山認的義妹，不是外人。”
眾人忙拜道：“原來是洛離長老，拜見洛離長老。”
洛離一驚，“長老？！”
怎麽又給她長輩份了！
一儒雅男子緩步從殿內走了出來，笑道：“你是阿臨的義妹，是阿瓊的小姑姑，自然就是青城山的長老。”
江瓊解釋道：“小姑姑，這是我爹，青城山大祭司。”
青城山崇敬神明，其領袖既是族長亦是大祭司，這位大祭司洛離時常聽江水臨說起，他名喚江水流。
江水流瞧了眼洛離披著的大氅，責怪江瓊道：“你怎麽主事的？怎麽尋了件男子的大氅給你姑姑？”
洛離一楞，這才發覺自己頂著風雪而來，身後不知何時被披上了一件大氅，只不過這大氅…
未等她開口，江瓊便自己解釋起來了：“父親，我還沒吩咐人給小姑姑送大氅啊，這件大氅…應該是…雲淩君的吧？”
江水流瞧了眼雲淩，又瞧了眼洛離，自認為已經明白了幾分，但礙於在場人多口雜，他便又板起臉道：
“胡說，金丹以上的修為哪有怕冷的？雲淩君何時穿過大氅？分明是你這孩子做事錯漏，攛掇著雲淩君給你開脫，還不給你小姑姑和雲淩君賠罪！”
江瓊不明就裏，但覺得父命不可違，糊裏糊塗地道：“小姑姑，雲淩君對不起。”
江瓊這少年實在是憨傻的讓人心疼，洛離想替他解釋，又恐違了江水流的面子，便順著他們道：“好吧，那就罰你今天除夕夜陪小姑姑我喝酒！哈哈哈哈哈哈！”
“好！”
江水流忍不住讚道：“性子爽朗不扭捏，果然對我江家的脾氣，像我江家的人！走，妹妹，雲淩君，咱們喝酒去！”
青城山的春節果然如江水臨所說的一樣熱鬧，白日裏有雪下烤肉，午後有圍桌葉子戲，在等待子時的年夜飯之前，甚至還有盛大的篝火晚會。
只不過奇怪的是邀請她來過年的江水臨，倒是只有午後短暫的出現了一次，整個篝火晚會都不見人影。
青鸞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興奮極了，與江瓊和幾個梅花鹿弟子玩得不亦樂乎。
只有雲淩像個看客一樣，一個人坐在屋頂靜靜的看著這場熱鬧。
洛離有些奇怪，便過去坐到他身旁，問道：“既然不喜歡熱鬧，為什麽來青城山？該不會是前幾日給我的一百年法力，你想要回去吧？”
雲淩淡淡啟唇，“沒有。”
洛離追問道：“沒有不喜歡熱鬧，還是沒有想要回法力？我怎麽覺得你今日怪怪的？”
雲淩沒有回答。
洛離嘆嘆氣，又道：“雲淩君，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心悅你吧？”
雲淩面色如常，看起來沒有一絲意外的樣子，緩道：“為什麽。”
洛離想了想，笑說：“可能因為你的救命之恩，可能因為你的姿容絕世，還可能因為你隱隱約約給我一種感覺，你也中意我。”
雲淩轉回身，道：“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嗎？那為什麽堯山試煉結束後，你待在堯山那麽久，還替我作保讓我有時間查出眉茗嬌冤枉青鸞？這一年多來我雖常在堯山修行，但每次下山除妖都能碰見你，這也是巧合嗎？”
“我只是做該做之事。”
“該做之事？你是昆侖的弟子，西南才是你需要時常鎮守的地方吧？”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
“當然。”
“好。”
雲淩直勾勾地看著洛離，冷冷道：“因為只有你的血能治愈我的眼疾。”
洛離不解：“為什麽只有我，昆侖、堯山、青城山、碧山到處都有好醫修，我不信只有我。”
雲淩：“你不必知道原因，只需要知道我幫你，是為了與你交易。”
洛離的眼神驟然暗了幾分，道：“那你現在算什麽？我現在沒有危險，青城山的人也不知道你今日過來，你在這裏待了一整日，又是為什麽？”
子時將近，青城山頂已燃起了煙花。
以前在月洲時，每個除夕她都是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看萬家燈火，她曾無數次想過，她倒在哪家門口別人會看她可憐，收留她進去一起過個年呢？
但她一次也沒有真的實施過，她每次走到那些人家門前，聽到屋內的歡聲笑語，便突然心怯了。
縱使她多麽的想要陪伴，想要家人，想要朋友，可那些不是屬於她的，她強行去要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可憐。
其實她不怪雲淩所說的與她只有交易，她其實還有一絲慶幸，自己這個人也算是有一些與眾不同，否則真的要一輩子待在月洲了。
只不過人總是貪心的，她承認她在第一眼見到雲淩的時候就覺t得他恍若天人，後來她幫他治眼疾，他雖然從未見過自己陣容，但到底朝夕相處了幾日，她短暫的奢望過他會對自己也有一絲不同。
可是她沒想到他居然那樣高貴，她費盡千辛萬苦來到堯山卻連大門都進不去的時候，竟然發覺他竟然是名動仙宗世家的雲淩君，他巨高臨下的對她說不認識，她心裏不止傷心，還有一絲自卑。
她本以為他們之間大概緣盡於此了，但是有了江水臨力挺，她竟然一夜之間也有了個“尊貴”的身份，堯山女帝首徒。
她突然又卑劣的生出了一些歪心思，若是她真的可以擔起女帝首徒的稱謂，日後與他頂峰相見，也是一段佳話。
不過今天雲淩將話說的這樣清楚，她想，日後他們大概不會再有日後了。即便是有，也就是如他說的一樣，各取所需。
洛離覺得自己不難過，心口雖然悶悶的，但她一定不難過。從小到大，美好的事物全都與她沒什麽關系，她能遇見雲淩這樣謫仙一樣的人，能知道世上還有他這樣美好的人存在，已經很好很好了。
雖然她真的很想他可以在站上神壇的時候垂眸看她一眼，雖然她真的很想在他心裏有一點點自己的位置，她卑微的想，只要他的心裏記得一絲與自己的回憶，她此生也值了。
滿天星空下的煙花一朵朵爆開，絢爛極了。
洛離一直偷偷看著雲淩，她早就將他的樣子記在了心裏，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
她甚至覺得今夜的煙花只屬於他們兩個人，她自私的認為，至少今夜的雲淩為她停留，今夜的他是屬於她的。
然而煙花一縱即逝，青城山頂迎接新年的鐘聲已經響起，她再沒有資格在他身邊停留。
她轉身離開，雲淩從星空中斂回目光，緩緩轉身，看著她的身影，似有若無的呢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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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離猜想大概是包子鋪的夥計見到她，用千裏傳音術告知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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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一見到她便撲上去抱著她道：“這幾個月你去哪了！你留書說去青城山，可水臨君根本沒有你的消息，我們把雲夢城到青城山這一路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你，你急死我們了你知不知道！！”
洛離迷惑地看著江水臨道：“你沒有我的消息？梅厭天不是給你送了信嗎？”
江水臨：“梅厭天？龍主那個白頭發兒子？他跟此事有什麽關系？你這些日子跟他在一起？”
洛離有些懷疑：“你真的沒有收到他的信？”
青鸞：“真的沒有啊，你失蹤那天早晨我就帶信去了青城山，這些日子我們幾乎都在找你，可是從未收到什麽信啊！”
江水臨頓了頓，忽想起數月前梅厭天似乎派人來過青城山，便問洛離道：“難道是梅厭天因為海泠泠與畢涉仛的事，派人把你抓走了？他想用你來換他們兩個？可他為什麽沒有送信來呢？”
洛離緩緩低下頭，一口一口地吃起了包子，眼底水汽氤氳。
原來是梅厭天根本就沒有派人給江水臨送信，不是他和青鸞不管自己死後。虧她這三個月來還一直暗暗傷心難過，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青鸞見她悶著頭不吭聲，以為她在梅厭天那受了委屈，忙問：“阿離，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打你了？你的手怎麽有傷，是梅厭天打的嗎？我這就去找他算帳！！”
洛離忙拉住青鸞，低聲道：“沒有，他沒有打我，這是我逃出來時被石頭刮傷的…”
江水臨急道：“那你怎麽這麽不開心？梅厭天到底有沒有打你，你不要怕你說實話！他就是龍主太子，我江水臨的妹妹也不是他想欺負就能欺負的！”
洛離連連搖頭，撲進他們二人懷裏嗚咽道：“真的沒有欺負我，我只是…我只是太感動了，我被關了幾個月，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我以為我又沒有家了…我以為…”
江水臨氣的直拍她，“你沒事亂以為什麽以為，我都說了以後是你大哥，天底下哪有妹妹丟了哥哥不找的？只要有你哥我在一日，青城山永遠都是你的家！”
青鸞不快道：“咳咳，水臨君，阿離是堯山的人哦。”
江水臨道：“去堯山學藝，回青城山過年，有何不妥？”
洛離一楞，“過年？”
江水臨點頭道：“是啊，你真是在海底待迷糊了，明日過年都忘啦！哥跟你說，青城山每年過年的時候熱鬧極了，你一定喜歡！”
青鸞嘆嘆氣，“好吧，那我一個人回堯山覆命去。”
洛離忙拉住她，“說什麽呢！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過年我們自然要一起啊！”
江水臨也道：“罷了，左右今年也不止你一個外人，跟我們一同回青城山吧。”
洛離與青鸞登時歡呼雀躍，只是回青城山的路上，洛離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問道：
“你說的一起在青城山過年的外人，還有誰呀t？”
江水臨頓了頓，說道：“雖然我沒有邀請他，但我猜他一定會來，畢竟也幫忙找你一場，人回來了總得見見才安心吧。”
只是後面任憑洛離再怎麽問，江水臨始終咬緊牙關不開口，就是不肯告訴她，受他所托一起尋人數月的那個“外人”，究竟是誰。
不過好在第二日，洛離便在青城山午宴上見到了他。
洛離被江水臨叫了這麽久的妹妹，還是第一次來青城山。
恰逢冬日，青城山下了兩日的大雪。
她久未回來，昨夜江水臨命人給她燉了安神的藥，她裹著厚厚的被子聽著山頂風聲，沈沈睡去，一覺醒來已近午時。
青鸞不在房內，她連忙起身收拾齊整去尋他們，只是不想雪路如此難行，才出門便險些摔在石階上。
一只白皙纖長，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扶住了她，她道了句謝，擡眸一看，竟是雲淩。
他披著白裘大氅，頭發上沾滿了雪花，淡淡道：“無事就好。”
洛離撐著他的手站穩身體，問道：“你…一直在這兒等我？”
雲淩一楞，緩道：“來送節禮，恰巧路過。”
恰巧路過？
洛離看著滿園的大雪蹙了蹙眉，這雪一直在下，若他只是路過，為何門前只有一對腳印？且看那腳印的深度，像是一早便站在這兒了。
不過他既然不願說，她也不問。
她有別的法子戲弄他。
洛離松開他的手，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了一步，裝著腳滑的樣子倒了下來，長長的“唉喲”道：“雲淩君，我腳好像崴了，好痛啊～”
雲淩緊了緊眉，“起得來嗎？”
洛離撥浪鼓似的搖頭，“起不來，路太滑了，好像傷到骨頭了，疼死我了～”
雲淩頓了頓，說道：“我去叫人”，轉身便要走。
洛離忙拉住他的衣角，裝作委屈道：“別呀，青城山這麽大，你走了我得待在這凍多久呀！要不…你背我吧？”
雲淩臉色一怔，抽出衣角，冷道：“胡鬧。”
洛離：“我怎麽胡鬧啦？腳崴了，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不讓你背我難道要自己爬出去嗎？天氣很冷會凍死人欸，雲淩君你要見死不救嘛～”
雲淩沒有回答。
不過洛離仿佛在風聲中聽到了他長長的一聲吸氣聲。
但這時一個青衣少年向他們跑了過來，見她坐在地上，忙問道：“小姑姑這是怎麽了？路滑摔倒了嗎？都怪我不好。今天過年，我讓他們一早去領年禮去了，沒想到會積這麽厚的雪，小姑姑您傷到哪裏了？”
洛離震驚地看著這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道：“小姑姑？！”
少年笑了笑：“是呀，小姑姑，您是小叔叔的妹妹，自然就是我的小姑姑呀！小姑姑，我叫江瓊。”
洛離隱約記得這個江瓊，江水臨說過，他與眉茗嬌是有婚約的。
洛離仔細端詳了一番江瓊，不由得嘆了嘆氣。江瓊這樣好性子的少年，然後和眉茗嬌那暴脾氣在一起，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不過這是人家家事，她不好過問。
“小姑姑？你怎麽了，很疼嗎？傷到哪裏了？要不要我叫小叔叔過來？”
洛離忙搖了搖頭，“只是崴了腳，也不算很疼，不用叫大哥來了。”
她可不敢讓江水臨過來，否則他看出來她是裝疼讓雲淩背她，一定會嘲笑她一輩子。
江瓊頓了頓，笑道：“沒事，那我背著小姑姑走吧，我是小輩，盡孝也是應該的。”
…………………
洛離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她現在忽然覺得江瓊這傻傻的樣子必須得配一個眉茗嬌那樣精明的。
簡直良配。
江瓊彎下身子，快速將洛離背了起來。
雲淩悄無聲息的站直了身板，默默跟在二人身後，一路到了正堂院裏。
青城山的春節果然熱鬧，滿山遍野都掛著大大的紅燈籠，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正堂院裏有四五處火堆，上面架著乳豬、羊、牛等，唯獨沒有鹿。
不過想想也是，青城山乃鹿神後裔，怎麽可能烤鹿肉吃呢。
眾人見江瓊背著個人進來，忙上前嘰嘰喳喳問道：“少主，這是怎麽了？”
“少主您這麽尊貴的身份怎麽能背人，讓我們來背吧！”
江瓊笑說：“這是我小姑姑江瓊，就是你們一直好奇的，我小叔叔在堯山認的義妹，不是外人。”
眾人忙拜道：“原來是洛離長老，拜見洛離長老。”
洛離一驚，“長老？！”
怎麽又給她長輩份了！
一儒雅男子緩步從殿內走了出來，笑道：“你是阿臨的義妹，是阿瓊的小姑姑，自然就是青城山的長老。”
江瓊解釋道：“小姑姑，這是我爹，青城山大祭司。”
青城山崇敬神明，其領袖既是族長亦是大祭司，這位大祭司洛離時常聽江水臨說起，他名喚江水流。
江水流瞧了眼洛離披著的大氅，責怪江瓊道：“你怎麽主事的？怎麽尋了件男子的大氅給你姑姑？”
洛離一楞，這才發覺自己頂著風雪而來，身後不知何時被披上了一件大氅，只不過這大氅…
未等她開口，江瓊便自己解釋起來了：“父親，我還沒吩咐人給小姑姑送大氅啊，這件大氅…應該是…雲淩君的吧？”
江水流瞧了眼雲淩，又瞧了眼洛離，自認為已經明白了幾分，但礙於在場人多口雜，他便又板起臉道：
“胡說，金丹以上的修為哪有怕冷的？雲淩君何時穿過大氅？分明是你這孩子做事錯漏，攛掇著雲淩君給你開脫，還不給你小姑姑和雲淩君賠罪！”
江瓊不明就裏，但覺得父命不可違，糊裏糊塗地道：“小姑姑，雲淩君對不起。”
江瓊這少年實在是憨傻的讓人心疼，洛離想替他解釋，又恐違了江水流的面子，便順著他們道：“好吧，那就罰你今天除夕夜陪小姑姑我喝酒！哈哈哈哈哈哈！”
“好！”
江水流忍不住讚道：“性子爽朗不扭捏，果然對我江家的脾氣，像我江家的人！走，妹妹，雲淩君，咱們喝酒去！”
青城山的春節果然如江水臨所說的一樣熱鬧，白日裏有雪下烤肉，午後有圍桌葉子戲，在等待子時的年夜飯之前，甚至還有盛大的篝火晚會。
只不過奇怪的是邀請她來過年的江水臨，倒是只有午後短暫的出現了一次，整個篝火晚會都不見人影。
青鸞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興奮極了，與江瓊和幾個梅花鹿弟子玩得不亦樂乎。
只有雲淩像個看客一樣，一個人坐在屋頂靜靜的看著這場熱鬧。
洛離有些奇怪，便過去坐到他身旁，問道：“既然不喜歡熱鬧，為什麽來青城山？該不會是前幾日給我的一百年法力，你想要回去吧？”
雲淩淡淡啟唇，“沒有。”
洛離追問道：“沒有不喜歡熱鬧，還是沒有想要回法力？我怎麽覺得你今日怪怪的？”
雲淩沒有回答。
洛離嘆嘆氣，又道：“雲淩君，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心悅你吧？”
雲淩面色如常，看起來沒有一絲意外的樣子，緩道：“為什麽。”
洛離想了想，笑說：“可能因為你的救命之恩，可能因為你的姿容絕世，還可能因為你隱隱約約給我一種感覺，你也中意我。”
雲淩轉回身，道：“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嗎？那為什麽堯山試煉結束後，你待在堯山那麽久，還替我作保讓我有時間查出眉茗嬌冤枉青鸞？這一年多來我雖常在堯山修行，但每次下山除妖都能碰見你，這也是巧合嗎？”
“我只是做該做之事。”
“該做之事？你是昆侖的弟子，西南才是你需要時常鎮守的地方吧？”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
“當然。”
“好。”
雲淩直勾勾地看著洛離，冷冷道：“因為只有你的血能治愈我的眼疾。”
洛離不解：“為什麽只有我，昆侖、堯山、青城山、碧山到處都有好醫修，我不信只有我。”
雲淩：“你不必知道原因，只需要知道我幫你，是為了與你交易。”
洛離的眼神驟然暗了幾分，道：“那你現在算什麽？我現在沒有危險，青城山的人也不知道你今日過來，你在這裏待了一整日，又是為什麽？”
子時將近，青城山頂已燃起了煙花。
以前在月洲時，每個除夕她都是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看萬家燈火，她曾無數次想過，她倒在哪家門口別人會看她可憐，收留她進去一起過個年呢？
但她一次也沒有真的實施過，她每次走到那些人家門前，聽到屋內的歡聲笑語，便突然心怯了。
縱使她多麽的想要陪伴，想要家人，想要朋友，可那些不是屬於她的，她強行去要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可憐。
其實她不怪雲淩所說的與她只有交易，她其實還有一絲慶幸，自己這個人也算是有一些與眾不同，否則真的要一輩子待在月洲了。
只不過人總是貪心的，她承認她在第一眼見到雲淩的時候就覺t得他恍若天人，後來她幫他治眼疾，他雖然從未見過自己陣容，但到底朝夕相處了幾日，她短暫的奢望過他會對自己也有一絲不同。
可是她沒想到他居然那樣高貴，她費盡千辛萬苦來到堯山卻連大門都進不去的時候，竟然發覺他竟然是名動仙宗世家的雲淩君，他巨高臨下的對她說不認識，她心裏不止傷心，還有一絲自卑。
她本以為他們之間大概緣盡於此了，但是有了江水臨力挺，她竟然一夜之間也有了個“尊貴”的身份，堯山女帝首徒。
她突然又卑劣的生出了一些歪心思，若是她真的可以擔起女帝首徒的稱謂，日後與他頂峰相見，也是一段佳話。
不過今天雲淩將話說的這樣清楚，她想，日後他們大概不會再有日後了。即便是有，也就是如他說的一樣，各取所需。
洛離覺得自己不難過，心口雖然悶悶的，但她一定不難過。從小到大，美好的事物全都與她沒什麽關系，她能遇見雲淩這樣謫仙一樣的人，能知道世上還有他這樣美好的人存在，已經很好很好了。
雖然她真的很想他可以在站上神壇的時候垂眸看她一眼，雖然她真的很想在他心裏有一點點自己的位置，她卑微的想，只要他的心裏記得一絲與自己的回憶，她此生也值了。
滿天星空下的煙花一朵朵爆開，絢爛極了。
洛離一直偷偷看著雲淩，她早就將他的樣子記在了心裏，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
她甚至覺得今夜的煙花只屬於他們兩個人，她自私的認為，至少今夜的雲淩為她停留，今夜的他是屬於她的。
然而煙花一縱即逝，青城山頂迎接新年的鐘聲已經響起，她再沒有資格在他身邊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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