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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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這晚風清月白, 圓月如玉盤般高掛於空，灑下滿地霜白。
舫齋旁種的白梅已然盛開，花色如雪如玉, 任煙煙頗有情致地折了枝白梅供在朱紅紅瓷瓶裏，清雅幽冷的梅香在小小的舫齋裏蕩開, 與外間泠泠的清波相映成趣。
舫齋鑲的是五彩琉璃花窗, 月色水光透過剔透斑斕的琉璃斑斑點點折射到室內，光影幻華迷離。任煙煙剛剛布置好舫齋, 崔硯池便取來了琵琶。
舫頂仿著篷船的樣式懸了一盞昏黃的漁燈，崔硯池坐在長榻上調琵琶，任煙煙推窗看著舫外的碧波寒星，忍不住回頭向崔硯池笑道：“真像在船上。”
崔硯池聞言一笑, 一面轉緊琴軸一面說：“這舫齋建在地上，不能隨著波濤起伏，終是少了分韻味。前年我從江州乘船上京，有一晚放舟江上，那星野廣闊，月湧江流的場景真是永生難忘。”
任煙煙聽著不覺神往。
“我只游過城郊的湖。”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崔硯池明白任煙煙為什麽惆悵, 他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頭看向任煙煙，見任煙煙正在仰頭看寒冷沈黑的夜空，心不覺一動。
任煙煙今日為了賞燈特地化了個明艷華麗的妝容，但陰差陽錯，今夜她沒如料想般置身於熱鬧盛大，而是處在了這幽靜清冷的一角。
月光淺淡地勾勒出任煙煙精致的側臉，她鬢上的步搖微微地顫動, 閃爍的金箔與她眼裏的清光交相輝映，晃得崔硯池心旌搖曳。
崔硯池撥弦試音, 斷續的弦聲悠然地劃破了靜謐，任煙煙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等著崔硯池，崔硯池低頭垂眸，一心專註在琵琶上，任煙煙想起之前在和豐樓的事情，悄然投去一眼。
他當真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嗎？
任煙煙有些悵惘地合上琉璃窗，蹭到了崔硯池身旁。
“崔大人，你沒有話想問我嗎？”她倚在他身旁悶聲低問。
任煙煙身上的胭脂味兒香甜，她像只溫馴柔軟的小貓，崔硯池調弦的手一頓，輕聲回她道：“問什麽？”
任煙煙心裏沒來由地泛起委屈。
“你裝傻。”
她仰起頭，不忿地戳穿崔硯池。
雲鬢花顏金步搖，崔硯池一笑，側身將琵琶放在軟榻上，擡手撫住了任煙煙柔嫩溫軟的臉頰。
“沒必要問。”他溫和地說。
任煙煙不懂為什麽沒必要問。
“為什麽？”
崔硯池眼裏難得閃過了一絲狡黠。
“因為你戴了我送你的花簪，所以沒必要問了。”
花簪？
任煙煙一怔，擡手摸向鬢邊簪著的海棠花簪，反應過來崔硯池話裏的意思，不覺羞紅了臉。
任煙煙忍著羞窘嗔崔硯池一眼，不敢看他含笑的眼睛，她想要坐起來側對他，結果不及起身就被攬進了懷裏。
“煙煙……”
任煙煙猝不及防地被崔硯池攬進懷抱，她慌亂地撐起雙手想要逃離，但崔硯池這聲帶著溫度的輕喚撲在她耳畔，她一個激靈，一下沒了力氣。
崔硯池衣裳上熏的一直是任煙煙給他挑的帶著墨香的熏香，香氣熟悉，任煙煙卻覺得習以為常的味道在此刻莫名變得新奇而撩人，
這是她第一次被崔硯池這樣真切地抱著，崔硯池的懷抱溫暖，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響亮。
狹小的舫齋封閉溫暖，安靜得能聽見夜風吹起池面的細微聲響，京城喧鬧繁華，這裏像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任煙煙烏黑柔軟的鬢發蹭在崔硯池脖頸間，崔硯池收緊一分手臂，緩緩道：“煙煙，今天看到你戴上了它，我很高興。”
懷裏嬌小的人似乎在摒著呼吸，崔硯池說罷停頓一晌，又說：“聽到你問我有沒有話想要問你，我也很高興。”
崔硯池聲音內斂，任煙煙看不見他的臉，但可以想見他的神情。
任煙煙悄悄揚起唇角，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外間白梅開放，花瓣一片一片舒展開來的聲音。
“好看嗎？”
任煙煙無意去追問崔硯池話語後面代表著什麽，她擡起頭笑著問他，毫不掩飾眼裏的得意與俏麗。
任煙煙笑容明麗，崔硯池忽地想起了她問他她是不是比別人都漂亮的那個夜晚。
那個帶著桃花香氣的醺然的夜晚。
“好看。”他誠實地點點頭。
任煙煙莞爾一笑，擡手想要把簪在鬢間的花簪取下來，沒有鏡子可照，花簪無意勾纏住她綰好的發髻，痛得她輕輕皺了一皺眉頭。
“我來。”
崔硯池伸手向任煙煙發間，為任煙煙取下了發簪。崔硯池聲音裏明顯有幾分笑意，任煙煙有些不滿地擡眸，可看到他臉上的笑，不覺也跟著笑了。
崔硯池抱著任煙煙，將取下的花簪遞給她，任煙煙不反感與崔硯池的親近，所以她便就拿著花簪舒服地窩在他懷中。
昏黃的燭火下花簪剔透晶瑩，顏色溫柔，任煙煙摩挲著雕琢得精致小巧的海棠花瓣，好奇問崔硯池道：“你什麽時候買的？”
任煙煙容顏秾艷無雙，眼中清光泠泠，崔硯池被她笑意盈盈地看著，覺得自己直到此刻才真正理解某些詞語。
似雲的輕軟、似花的嬌麗、似玉的溫潤、似波光的靈動，他願意拿所有美好的事物去形容此時的任煙煙。
而讓他意亂情迷的，更是她的眼裏只有他。
“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誠實地回答任煙煙，低眸看她一眼，又道：“買來想要送你，卻一直沒有機會。”
沒有機會？兩人天天見面，怎麽會沒有送的機會呢？
任煙煙不解地瞧了一眼崔硯池。
崔硯池從任煙煙手裏拿過花簪，但笑不語。
這花簪是他在成親前幾日買的，他買來這個花簪後，就一直將它束之高閣，直到任煙煙回別院的那段時間，他才將它重新找了出來。
當初他買下這花簪，是因為這簪子讓他想起了初見那日任煙煙的模樣，後來他睹物思人，將它隨身帶在身邊，這簪子好像又寄托上了他輾轉難言的情意。
任煙煙不知道崔硯池放在花簪上的這些念頭，便只是問道：“那怎麽又忽然有機會送給我了呢？”
“你也沒有怎麽正兒八經地送給我，”她一笑，“那t天我醒來，你不過是把這簪子用帕子包著放在我旁邊罷了。”
任煙煙一臉天真，崔硯池不由輕輕笑了。
他想，原來她是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了。
崔硯池看著自己的眼神裏莫名其妙地多了些看不懂的東西，任煙煙不明所以地一轉眼眸，遲疑問道：“我是不是不該問這個問題？”
崔硯池搖搖頭。
任煙煙沒有問錯話，而是正問中了讓他不再猶豫的原因。
“煙煙。”
崔硯池想了一會兒，忽而喚了聲任煙煙的名字，崔硯池這聲喚裏有幾分鄭重，任煙煙不覺心一顫。
“煙煙，我說過，有些東西就算是你給我無數次機會，我也無法做不到。我之前跟你說我對自己沒有期望，正是因為如此。”
崔硯池的話讓任煙煙想起兩人不歡而散的那晚，任煙煙心一沈，當下便想阻止崔硯池繼續說下去。
“不是的……！”
“別急，你聽我說完。”崔硯池止住任煙煙的話，神情依舊從容，“煙煙，我想和你說的是，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生出些妄想，即使我對自己沒有期望。”
“煙煙，我不想再被自己的那些妄想折磨了。”
任煙煙對崔硯池的話似懂非懂，她懵懂看著他，不知該怎樣理解。
崔硯池低下頭，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
“我反悔了，我再也不想什麽都不做地等你的決定了。”
崔硯池說著擡頭看向任煙煙，任煙煙的神氣天真嫵媚，他看了她一會兒，方如釋重負地向她笑道：“煙煙，成全我，不要愛上別人，就愛上我。”
任煙煙從沒想過會從崔硯池這裏得到這樣明確的剖白，她怔怔睜大眼睛，半晌反應不過來。
這話在崔硯池心裏頭已經翻滾了千百遍，所以他把這話說出口後只覺得輕松，他見任煙煙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一般，便捉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煙煙，成全我。”
他看著她好看的眼睛，再一次向她祈求。
舫中寂靜，昏黃的燭火照得崔硯池的眉眼溫柔俊朗，任煙煙躺在他的臂彎裏仰頭看他，覺得他的話順理成章而又不可置信。
順理成章，是因為她對待他早已與對待旁人不同；不可置信，則是她從沒想過他能說出這些話。
“崔大人……”
任煙煙如夢方醒地一眨眼，望著崔硯池喚聲他的名字，擡起兩手勾住他脖頸躲進了他的懷抱。
她倚在他胸前輕輕笑道：“崔大人，你竟然就這麽說出來了……”
任煙煙動作輕柔，帶著某種許可和愛戀的意味。崔硯池緊張忐忑地摟住她，待感受到她的體溫與帶著揶揄羞赧的笑意，那顆懸著的，在等待裁決的心終於悄然落地。
歡喜如翻湧的泉水般湧上崔硯池心頭，激動和狂喜沖得他不知所措，他訥訥問任煙煙道：“什麽意思？”
任煙煙被崔硯池這冒傻氣的一句話問得忍不住笑了。
“崔硯池。”她從崔硯池懷裏仰起來頭，笑眼盈盈地看向他，看到他眼中的誠摯與不知所措，驀地為之動容。
“崔硯池，我成全你。”
任煙煙斂去笑容，認真地給了崔硯池她的答案。
任煙煙的眸光溫柔而堅定，崔硯池看著她的眼睛熠熠清亮得如墮進了漫天的星，感到了種莫大的幸運。
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的成全。
“煙煙……”
崔硯池喚聲任煙煙，鮮見地變得笨口拙舌，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崔硯池只是笑，任煙煙被他熱烈直白的目光瞧得羞紅了臉，忍不住捂住他眼睛，低首靠在了他肩頭。
白梅逸然地供在凈瓶裏，舫中的溫暖漸漸熏出了她甜馥清寒的香氣，崔硯池與任煙煙在榻上相擁，石青色軟墊上繡的芍藥開得繾綣嫵媚，煞是艷麗多情。
舫齋地方清靜，萬籟俱寂，任煙煙與崔硯池躺在靠窗的榻邊，甚至能聽見池魚接喋。
任煙煙側躺在崔硯池懷裏，享受著此時的安然，她有一搭無一搭用手指描摹崔硯池衣裳胸口處的紋樣，齋內溫暖如春，燭火昏黃略暗，崔硯池摟著任煙煙，對她這親昵無聊的小動作只覺完滿安定。
池面忽而傳來一陣群魚爭食的水湧之聲，任煙煙側耳聽過一會兒，不禁向崔硯池笑道：“肯定是風吹得池面顫了，那群笨魚把倒影當成了魚餌呢！”
任煙煙說這話時只覺著有趣，可當她仰起頭，與崔硯池安然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時候，一下就忘了玩笑的心思。
崔硯池亦是如此。
“煙煙……”
任煙煙的靈動打破了崔硯池心裏的平衡，崔硯池心裏微微一動，手將任煙煙摟緊了三分。
崔硯池斯文的臉上多了些讓任煙煙心頭發顫的東西，任煙煙緊張擡眸看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煙煙，煙煙……”
崔硯池抱緊任煙煙，接連喚著她的名字，輕輕吻上了她的唇。崔硯池的吻在任煙煙意料之內，可當他觸碰到她的那一剎，她還是止不住地微微顫栗。
崔硯池的唇幹燥溫暖，他一下一下地吻，吻得輕而克制，任煙煙被他柔軟地一下一下點在唇上，沒來由地想到了池魚爭食時在水面點起的一圈圈漣漪。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任煙煙煞風景想到這句話，掌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崔大人……”
任煙煙自己都覺得在這個時刻想到這句話很莫名其妙，可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竟然越想越覺得好笑。她慌忙埋在崔硯池脖頸間，笑著向他道歉：“對不起……”
崔硯池不明所以，但見任煙煙低頭埋在他身上，忍笑忍到渾身發抖，多少感到幾分挫敗。
“你在分心些什麽？”他略略惱火地挑起任煙煙下巴。
“對不起。”任煙煙搖頭，結結巴巴地給自己找補：“我……我沒想到是這樣的，我第一次，我……”
任煙煙眼睛水靈靈的，頰上染透了動人的桃花色，她的唇脂暈開了些許，似被春雨打過了的海棠殷紅淩亂，崔硯池視線流連在她唇上，眼神越來越暗。
“不是第一次。”他低低打斷她，聲音有些喑啞。
任煙煙一怔。
“什麽……？”
“不是第一次。”崔硯池匆匆重覆著，重新吻上了任煙煙的唇。
這一次，任煙煙再分不出心去想魚之樂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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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風清月白, 圓月如玉盤般高掛於空，灑下滿地霜白。
舫齋旁種的白梅已然盛開，花色如雪如玉, 任煙煙頗有情致地折了枝白梅供在朱紅紅瓷瓶裏，清雅幽冷的梅香在小小的舫齋裏蕩開, 與外間泠泠的清波相映成趣。
舫齋鑲的是五彩琉璃花窗, 月色水光透過剔透斑斕的琉璃斑斑點點折射到室內，光影幻華迷離。任煙煙剛剛布置好舫齋, 崔硯池便取來了琵琶。
舫頂仿著篷船的樣式懸了一盞昏黃的漁燈，崔硯池坐在長榻上調琵琶，任煙煙推窗看著舫外的碧波寒星，忍不住回頭向崔硯池笑道：“真像在船上。”
崔硯池聞言一笑, 一面轉緊琴軸一面說：“這舫齋建在地上，不能隨著波濤起伏，終是少了分韻味。前年我從江州乘船上京，有一晚放舟江上，那星野廣闊，月湧江流的場景真是永生難忘。”
任煙煙聽著不覺神往。
“我只游過城郊的湖。”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崔硯池明白任煙煙為什麽惆悵, 他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頭看向任煙煙，見任煙煙正在仰頭看寒冷沈黑的夜空，心不覺一動。
任煙煙今日為了賞燈特地化了個明艷華麗的妝容，但陰差陽錯，今夜她沒如料想般置身於熱鬧盛大，而是處在了這幽靜清冷的一角。
月光淺淡地勾勒出任煙煙精致的側臉，她鬢上的步搖微微地顫動, 閃爍的金箔與她眼裏的清光交相輝映，晃得崔硯池心旌搖曳。
崔硯池撥弦試音, 斷續的弦聲悠然地劃破了靜謐，任煙煙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等著崔硯池，崔硯池低頭垂眸，一心專註在琵琶上，任煙煙想起之前在和豐樓的事情，悄然投去一眼。
他當真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嗎？
任煙煙有些悵惘地合上琉璃窗，蹭到了崔硯池身旁。
“崔大人，你沒有話想問我嗎？”她倚在他身旁悶聲低問。
任煙煙身上的胭脂味兒香甜，她像只溫馴柔軟的小貓，崔硯池調弦的手一頓，輕聲回她道：“問什麽？”
任煙煙心裏沒來由地泛起委屈。
“你裝傻。”
她仰起頭，不忿地戳穿崔硯池。
雲鬢花顏金步搖，崔硯池一笑，側身將琵琶放在軟榻上，擡手撫住了任煙煙柔嫩溫軟的臉頰。
“沒必要問。”他溫和地說。
任煙煙不懂為什麽沒必要問。
“為什麽？”
崔硯池眼裏難得閃過了一絲狡黠。
“因為你戴了我送你的花簪，所以沒必要問了。”
花簪？
任煙煙一怔，擡手摸向鬢邊簪著的海棠花簪，反應過來崔硯池話裏的意思，不覺羞紅了臉。
任煙煙忍著羞窘嗔崔硯池一眼，不敢看他含笑的眼睛，她想要坐起來側對他，結果不及起身就被攬進了懷裏。
“煙煙……”
任煙煙猝不及防地被崔硯池攬進懷抱，她慌亂地撐起雙手想要逃離，但崔硯池這聲帶著溫度的輕喚撲在她耳畔，她一個激靈，一下沒了力氣。
崔硯池衣裳上熏的一直是任煙煙給他挑的帶著墨香的熏香，香氣熟悉，任煙煙卻覺得習以為常的味道在此刻莫名變得新奇而撩人，
這是她第一次被崔硯池這樣真切地抱著，崔硯池的懷抱溫暖，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響亮。
狹小的舫齋封閉溫暖，安靜得能聽見夜風吹起池面的細微聲響，京城喧鬧繁華，這裏像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任煙煙烏黑柔軟的鬢發蹭在崔硯池脖頸間，崔硯池收緊一分手臂，緩緩道：“煙煙，今天看到你戴上了它，我很高興。”
懷裏嬌小的人似乎在摒著呼吸，崔硯池說罷停頓一晌，又說：“聽到你問我有沒有話想要問你，我也很高興。”
崔硯池聲音內斂，任煙煙看不見他的臉，但可以想見他的神情。
任煙煙悄悄揚起唇角，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外間白梅開放，花瓣一片一片舒展開來的聲音。
“好看嗎？”
任煙煙無意去追問崔硯池話語後面代表著什麽，她擡起頭笑著問他，毫不掩飾眼裏的得意與俏麗。
任煙煙笑容明麗，崔硯池忽地想起了她問他她是不是比別人都漂亮的那個夜晚。
那個帶著桃花香氣的醺然的夜晚。
“好看。”他誠實地點點頭。
任煙煙莞爾一笑，擡手想要把簪在鬢間的花簪取下來，沒有鏡子可照，花簪無意勾纏住她綰好的發髻，痛得她輕輕皺了一皺眉頭。
“我來。”
崔硯池伸手向任煙煙發間，為任煙煙取下了發簪。崔硯池聲音裏明顯有幾分笑意，任煙煙有些不滿地擡眸，可看到他臉上的笑，不覺也跟著笑了。
崔硯池抱著任煙煙，將取下的花簪遞給她，任煙煙不反感與崔硯池的親近，所以她便就拿著花簪舒服地窩在他懷中。
昏黃的燭火下花簪剔透晶瑩，顏色溫柔，任煙煙摩挲著雕琢得精致小巧的海棠花瓣，好奇問崔硯池道：“你什麽時候買的？”
任煙煙容顏秾艷無雙，眼中清光泠泠，崔硯池被她笑意盈盈地看著，覺得自己直到此刻才真正理解某些詞語。
似雲的輕軟、似花的嬌麗、似玉的溫潤、似波光的靈動，他願意拿所有美好的事物去形容此時的任煙煙。
而讓他意亂情迷的，更是她的眼裏只有他。
“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誠實地回答任煙煙，低眸看她一眼，又道：“買來想要送你，卻一直沒有機會。”
沒有機會？兩人天天見面，怎麽會沒有送的機會呢？
任煙煙不解地瞧了一眼崔硯池。
崔硯池從任煙煙手裏拿過花簪，但笑不語。
這花簪是他在成親前幾日買的，他買來這個花簪後，就一直將它束之高閣，直到任煙煙回別院的那段時間，他才將它重新找了出來。
當初他買下這花簪，是因為這簪子讓他想起了初見那日任煙煙的模樣，後來他睹物思人，將它隨身帶在身邊，這簪子好像又寄托上了他輾轉難言的情意。
任煙煙不知道崔硯池放在花簪上的這些念頭，便只是問道：“那怎麽又忽然有機會送給我了呢？”
“你也沒有怎麽正兒八經地送給我，”她一笑，“那t天我醒來，你不過是把這簪子用帕子包著放在我旁邊罷了。”
任煙煙一臉天真，崔硯池不由輕輕笑了。
他想，原來她是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了。
崔硯池看著自己的眼神裏莫名其妙地多了些看不懂的東西，任煙煙不明所以地一轉眼眸，遲疑問道：“我是不是不該問這個問題？”
崔硯池搖搖頭。
任煙煙沒有問錯話，而是正問中了讓他不再猶豫的原因。
“煙煙。”
崔硯池想了一會兒，忽而喚了聲任煙煙的名字，崔硯池這聲喚裏有幾分鄭重，任煙煙不覺心一顫。
“煙煙，我說過，有些東西就算是你給我無數次機會，我也無法做不到。我之前跟你說我對自己沒有期望，正是因為如此。”
崔硯池的話讓任煙煙想起兩人不歡而散的那晚，任煙煙心一沈，當下便想阻止崔硯池繼續說下去。
“不是的……！”
“別急，你聽我說完。”崔硯池止住任煙煙的話，神情依舊從容，“煙煙，我想和你說的是，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生出些妄想，即使我對自己沒有期望。”
“煙煙，我不想再被自己的那些妄想折磨了。”
任煙煙對崔硯池的話似懂非懂，她懵懂看著他，不知該怎樣理解。
崔硯池低下頭，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
“我反悔了，我再也不想什麽都不做地等你的決定了。”
崔硯池說著擡頭看向任煙煙，任煙煙的神氣天真嫵媚，他看了她一會兒，方如釋重負地向她笑道：“煙煙，成全我，不要愛上別人，就愛上我。”
任煙煙從沒想過會從崔硯池這裏得到這樣明確的剖白，她怔怔睜大眼睛，半晌反應不過來。
這話在崔硯池心裏頭已經翻滾了千百遍，所以他把這話說出口後只覺得輕松，他見任煙煙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一般，便捉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煙煙，成全我。”
他看著她好看的眼睛，再一次向她祈求。
舫中寂靜，昏黃的燭火照得崔硯池的眉眼溫柔俊朗，任煙煙躺在他的臂彎裏仰頭看他，覺得他的話順理成章而又不可置信。
順理成章，是因為她對待他早已與對待旁人不同；不可置信，則是她從沒想過他能說出這些話。
“崔大人……”
任煙煙如夢方醒地一眨眼，望著崔硯池喚聲他的名字，擡起兩手勾住他脖頸躲進了他的懷抱。
她倚在他胸前輕輕笑道：“崔大人，你竟然就這麽說出來了……”
任煙煙動作輕柔，帶著某種許可和愛戀的意味。崔硯池緊張忐忑地摟住她，待感受到她的體溫與帶著揶揄羞赧的笑意，那顆懸著的，在等待裁決的心終於悄然落地。
歡喜如翻湧的泉水般湧上崔硯池心頭，激動和狂喜沖得他不知所措，他訥訥問任煙煙道：“什麽意思？”
任煙煙被崔硯池這冒傻氣的一句話問得忍不住笑了。
“崔硯池。”她從崔硯池懷裏仰起來頭，笑眼盈盈地看向他，看到他眼中的誠摯與不知所措，驀地為之動容。
“崔硯池，我成全你。”
任煙煙斂去笑容，認真地給了崔硯池她的答案。
任煙煙的眸光溫柔而堅定，崔硯池看著她的眼睛熠熠清亮得如墮進了漫天的星，感到了種莫大的幸運。
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的成全。
“煙煙……”
崔硯池喚聲任煙煙，鮮見地變得笨口拙舌，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崔硯池只是笑，任煙煙被他熱烈直白的目光瞧得羞紅了臉，忍不住捂住他眼睛，低首靠在了他肩頭。
白梅逸然地供在凈瓶裏，舫中的溫暖漸漸熏出了她甜馥清寒的香氣，崔硯池與任煙煙在榻上相擁，石青色軟墊上繡的芍藥開得繾綣嫵媚，煞是艷麗多情。
舫齋地方清靜，萬籟俱寂，任煙煙與崔硯池躺在靠窗的榻邊，甚至能聽見池魚接喋。
任煙煙側躺在崔硯池懷裏，享受著此時的安然，她有一搭無一搭用手指描摹崔硯池衣裳胸口處的紋樣，齋內溫暖如春，燭火昏黃略暗，崔硯池摟著任煙煙，對她這親昵無聊的小動作只覺完滿安定。
池面忽而傳來一陣群魚爭食的水湧之聲，任煙煙側耳聽過一會兒，不禁向崔硯池笑道：“肯定是風吹得池面顫了，那群笨魚把倒影當成了魚餌呢！”
任煙煙說這話時只覺著有趣，可當她仰起頭，與崔硯池安然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時候，一下就忘了玩笑的心思。
崔硯池亦是如此。
“煙煙……”
任煙煙的靈動打破了崔硯池心裏的平衡，崔硯池心裏微微一動，手將任煙煙摟緊了三分。
崔硯池斯文的臉上多了些讓任煙煙心頭發顫的東西，任煙煙緊張擡眸看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煙煙，煙煙……”
崔硯池抱緊任煙煙，接連喚著她的名字，輕輕吻上了她的唇。崔硯池的吻在任煙煙意料之內，可當他觸碰到她的那一剎，她還是止不住地微微顫栗。
崔硯池的唇幹燥溫暖，他一下一下地吻，吻得輕而克制，任煙煙被他柔軟地一下一下點在唇上，沒來由地想到了池魚爭食時在水面點起的一圈圈漣漪。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任煙煙煞風景想到這句話，掌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崔大人……”
任煙煙自己都覺得在這個時刻想到這句話很莫名其妙，可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竟然越想越覺得好笑。她慌忙埋在崔硯池脖頸間，笑著向他道歉：“對不起……”
崔硯池不明所以，但見任煙煙低頭埋在他身上，忍笑忍到渾身發抖，多少感到幾分挫敗。
“你在分心些什麽？”他略略惱火地挑起任煙煙下巴。
“對不起。”任煙煙搖頭，結結巴巴地給自己找補：“我……我沒想到是這樣的，我第一次，我……”
任煙煙眼睛水靈靈的，頰上染透了動人的桃花色，她的唇脂暈開了些許，似被春雨打過了的海棠殷紅淩亂，崔硯池視線流連在她唇上，眼神越來越暗。
“不是第一次。”他低低打斷她，聲音有些喑啞。
任煙煙一怔。
“什麽……？”
“不是第一次。”崔硯池匆匆重覆著，重新吻上了任煙煙的唇。
這一次，任煙煙再分不出心去想魚之樂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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