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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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謝太傅這時候不請自來, 不用說，肯定與任煙煙有關。謝太傅謀算深沈，不好應對, 崔硯池趕到蹈和館門口，等深吸口氣摒去心頭雜念, 方舉步走進館中。
“學生不知老師駕到, 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明明是老朽自作主張, 景初說的哪裏話。”
謝太傅坐在上首悠然相待，崔硯池趨進庭中向謝太傅恭敬一揖，謝太傅起身走到崔硯池前，儒雅擡起他胳膊。
花郎送上茶點, 退出房間時自覺掩上了門。
謝太傅精神矍鑠，神態從容，他微笑著瞧崔硯池一眼，狀似關心地問道：“郡主可還好？聽老王爺所言，似是沒有大礙。”
謝太傅開口便是詢問任煙煙相關，崔硯池料其來意, 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老師是受了老王爺之托，來我這兒做說客的嗎？”
崔硯池開門見山，謝太傅眸光一閃，而後爽快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景初，你應該懂得現下京城裏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的動作，郡主明日要是不出現，一來會讓武家以為脅迫有用, 二來會令因朝中敬仰老王爺德行，一直幫助我們的人心生動搖, 以為我們害怕妥協了。”
崔硯池明白安平王和謝太傅的考量，但現在不是說這些堂而皇之的話的時候。
“前朝的事情與她無關，她現在病得不省人事，明早我會遞劄子進宮替她告假。”
崔硯池拒絕得可說生硬，謝太傅不想崔硯池會是這個態度。
“與她無關嗎？！”
謝太傅意識到今天崔硯池這個得意門生沒那麽好說話，不禁也變了臉色。
“多少人的性命懸在這件事上，你說與她無關？景初，你就算再憐惜她，也不能在這緊要關頭退縮軟弱！”
謝太傅言語尖銳，一針見血。
崔硯池沒有辦法反駁謝太傅，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確沒有顧全大局，自己的確全是出於私心的偏袒。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不打算讓她赴宴——她是他的妻，他自有責任為她擋風遮雨。
“老師，我再說一遍，前朝的事與她無關，她只是我的妻子。”
崔硯池郁郁看向義正言辭的謝太傅，心裏充滿了當初謝太傅半逼半勸地讓他娶任煙煙時一模一樣的煩悶。
氣氛默然一瞬，謝太傅冷笑，不以為然地一振衣襟。
“只是？哼，她可不只是你的妻子！”
“她身上流的血一半屬於上官家，一半屬於任家。上官家和任家給了她尊寵，給了她清貴。”
“她享受了優容的身份，難道到任家需要她展決心、宗室需要她做表率的時候，她就可以不是蘭陽郡主，不是任家人，就只是你的妻子了嗎？！”
謝太傅的義正言辭壓得崔硯池幾乎喘不過氣。
謝太傅說得不錯，但尊寵和清貴也許根本不是任煙煙想要的東西。
“無論如何我不會逼她，老師這便請回吧。”
崔硯池不想和謝太傅辯論任煙煙究竟應該背負怎樣的義務，因為這必是個死結。
既不必談，崔硯池便想利落地結束談話。
“崔硯池，你昏頭了！”
謝太傅剛直凜然，自不甘心無功而返。他怒火中燒地擋在崔硯池面前，擡指便是一頓斥責。
“你今日為這等瑣碎小事便心生懼意，裹足不前，真是愧對那些以性命相托的朝臣義士！”
“老夫若之前能看出你是這等兒女情長、軟弱畏縮之輩，定不會將至關重要之事交予你手！”
崔硯池何曾受過這種劈頭蓋臉的責罵？
還是來自他素來敬重的恩師。
“老師！”
崔硯池振聲打斷謝太傅，握拳冷靜了會兒，忍耐道：“我們謀劃了這麽久，不至因煙煙明日缺席就功虧一簣。”
“您何必非要把這麽重的擔子壓在她身上。”
“她也是無辜。”
崔硯池奔波了一天怎麽可能沒有任何情緒，他語氣冷然堅硬，謝太傅震驚瞪著他這個引以為傲的學生，覺得事情隱約有些失控。
來這裏之前，謝太傅沒想過崔硯池會和他因任煙煙生分歧，更沒想過崔硯池會回護任煙煙到這個地步。
“崔硯池，你忘了你為什麽要娶蘭陽郡主？嗎？你在本末倒置你知不知道！”
謝太傅向崔硯池欺近一步，盯著他的眼睛嚴厲提醒，而他確實一語如刀，直接戳中了崔硯池的痛處。
娶她不是因為愛她，而是為了任家、江淮、安平王府能結盟相抵抗武家。
這樁婚姻是崔硯池對任煙煙最愧疚的地方，崔硯池無言以對，向被人重擊了一拳般往後退卻一步，倉惶側過了身。
“前人之爭落在史書上不過三言兩語，可這只言片語背後有多少刀光劍影、血雨腥風，我比你清楚，老王爺也比你清楚。”
“京城和朝堂遠比你想得殘酷，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你有沒有想過假若我們真因一時不慎而讓武家得逞，郡主今後的境遇只會比今天還要艱難百倍？”
“你憐她明日，可有沒有為她想過將來？”
“你真要護她，應當護她一生一世，而不僅僅一時一刻。”
崔硯池沈默聽著，不答言，卻明白謝太傅說得是對的。
“景初，你聰明、理智、更懂得忍耐，我相信你能想明白。”
謝太傅說罷，不再與崔硯池爭論，翩然告辭。
蹈和館內燈光明亮，崔硯池未嘗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受何謂身不由己，他獨立半晌，最後頹然地直接坐在了地上。
今日沒一件事如他所願，他只覺自己被打敗了。
而自己是被什麽打敗的，他看不透。
“崔硯池，你真沒用……”
他低下頭，苦笑著嘲笑自己。
窗扉虛掩，猛起的風將窗戶吹開些許，發出吱呀一聲響。崔硯池從半開的窗戶往外望去，極為清透的月色裏，臥雲閣上昏黃的燈光隱約可見。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他靜然半晌，解脫似地笑了一笑。
現在不該是溺於失落沮喪的時候，他重打精神從地上站起，整理好心緒拉開門時，又是旁人平素所見的那副沈著冷靜的模樣。
“杜太醫來施了針，又開了安神退熱的方子，娘子清醒了不少，婉兒正在上面伺候她喝藥。”
崔硯池趕回臥雲閣，在樓下聽到阿碧的話，放輕動作跟在她後面走上閣樓。
閣樓上燭光昏暗，將將能見人影，婉兒守在任煙煙榻前，聽得動靜回過頭看到崔硯池和阿碧，立即將手指豎在唇前，示意他倆不要弄出聲響。
“大人，娘子服了藥，已安穩睡了。”
婉兒放下重重垂著的簾帳，輕手輕腳地退到外間，向崔硯池稟告。崔硯池點點頭，心放下三分。
“這兒夜裏有我和阿碧輪流陪著姑娘，大人只管放心。時辰不早了，大人也快去洗漱休息吧，”
婉兒委婉安排崔硯池今天去書樓，崔硯池向簾帷後投去一眼，道：“今晚我留在這兒，就同以前一樣睡在外間。”
阿碧和婉兒不懂崔硯池和任煙煙之間的彎彎繞繞，阿碧因著先前的不快，想也不想就道：“大人還是去書樓吧，杜太醫說姑娘半夜可能會再燒起來，到時候姑娘要湯要水，大人可是睡不好的。”
阿碧話說得夾槍帶棒，太不客氣，婉兒怕她惹惱崔硯池，趕緊扯下她要她住嘴。
崔硯池被謝太傅劈頭蓋臉地訓斥完，不想還要聽t頓阿碧的教訓，他一怔，憶起先前他匆匆離開時小丫頭郁悶不平的臉色，無奈笑了一笑。
“不要緊，我人在這兒，有什麽事兒也能迅速反應。”
崔硯池話說到這份上，阿碧只能應承。
好在一夜安穩無事，任煙煙除了迷蒙醒了兩回要水喝，其餘時候一直在安穩睡著，熱度也沒重新起來。
崔硯池留心著任煙煙那邊的動靜，一夜未曾睡沈，到夜色淺褪時方昏然入夢。
半夢半醒之時，崔硯池隱約聽到了任煙煙和婉兒說話的聲音，他朦朧醒轉從床上坐起，見天光蒙蒙，便披衣下榻。
“怎麽能去呢，姑娘？你這還病著呢……”
床前層層的簾帳仍垂著，婉兒低聲勸說的聲音從裏間傳出，崔硯池眼神一黯，站在外面輕輕嗽了一聲。
“大人醒了，我要他來勸你。”
婉兒的話音同她的腳步聲一齊向外移動，垂簾掀起，婉兒一臉擔憂地向他道：“大人，你勸勸姑娘吧，姑娘醒來說要進宮赴那勞什子白日宴，我怎麽勸都勸不住。”
崔硯池將目光投向重簾深處，任煙煙坐在榻上望著他。她的臉色蒼白虛弱，而看到她沈靜哀婉的眼神，他當即覺得心像被人重重擰了一下。
“你先下去。”
崔硯池略過婉兒走向裏間，走到了任煙煙榻前。
任煙煙的目光一直跟著崔硯池，崔硯池在她身旁坐下，她仍是那樣看著他。她病了，所以眼角眉梢多了幾分怯然脆弱的神態。
任煙煙散著頭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被如瀑的烏發一襯，更顯得如瓷般細凝無瑕。
即使在病中，任煙煙的眼睛仍然清亮透澈，崔硯池看著她的眼睛，滿是愧疚。
他想，他不該讓她承受這些的。
“我會去的。”任煙煙平靜地對崔硯池說。
任煙煙這輕裊的一句話比謝太傅昨夜慷慨激昂的訓斥厲害百倍，崔硯池略有慌張地垂下眼眸，不知該怎麽面對。
“聽婉兒說，昨晚謝太傅來了，你在外面守了一夜……”
任煙煙高燒甫退，只覺腦袋空蕩蕩地疼，她吃力說著頓了一瞬，無力彎了彎唇角，繼續道：“崔硯池，外公曾經跟我說‘大臣之任，不重在操持庶政務，而重在執道經邦。’”
“你，有謀略、有識鑒、有氣節，日後定能執道經邦，開天下太平，予百姓安寧。只不過……”
只不過他這種人，不配為人夫婿。
事到如今，任煙煙已經沒有了歇斯底裏的力氣，她輕輕嘆口氣。
“崔硯池，我任性，我不懂事，但也不至於混賬到拿無數人的心血和性命不當回事。你放心，今天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情，不會讓你們失望。”
崔硯池無法再聽下去。
“煙煙……”他低低喚聲她的名，心痛得難以抑止。
為什麽就這麽難？
為什麽她和他都如此不自由？！
他在此時竟生出了憤怒。
“煙煙，以後我帶你走。”
崔硯池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但任煙煙聽著崔硯池這沒頭沒尾的話，心驀地被觸動。
只是……
她已經沒有辦法再相信他了。
任煙煙滿不在乎地搖搖頭，想要向崔硯池表明自己的不屑，可一眨眼，眼裏已不自覺有了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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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不知老師駕到, 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明明是老朽自作主張, 景初說的哪裏話。”
謝太傅坐在上首悠然相待，崔硯池趨進庭中向謝太傅恭敬一揖，謝太傅起身走到崔硯池前，儒雅擡起他胳膊。
花郎送上茶點, 退出房間時自覺掩上了門。
謝太傅精神矍鑠，神態從容，他微笑著瞧崔硯池一眼，狀似關心地問道：“郡主可還好？聽老王爺所言，似是沒有大礙。”
謝太傅開口便是詢問任煙煙相關，崔硯池料其來意, 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老師是受了老王爺之托，來我這兒做說客的嗎？”
崔硯池開門見山，謝太傅眸光一閃，而後爽快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景初，你應該懂得現下京城裏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的動作，郡主明日要是不出現，一來會讓武家以為脅迫有用, 二來會令因朝中敬仰老王爺德行，一直幫助我們的人心生動搖, 以為我們害怕妥協了。”
崔硯池明白安平王和謝太傅的考量，但現在不是說這些堂而皇之的話的時候。
“前朝的事情與她無關，她現在病得不省人事，明早我會遞劄子進宮替她告假。”
崔硯池拒絕得可說生硬，謝太傅不想崔硯池會是這個態度。
“與她無關嗎？！”
謝太傅意識到今天崔硯池這個得意門生沒那麽好說話，不禁也變了臉色。
“多少人的性命懸在這件事上，你說與她無關？景初，你就算再憐惜她，也不能在這緊要關頭退縮軟弱！”
謝太傅言語尖銳，一針見血。
崔硯池沒有辦法反駁謝太傅，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確沒有顧全大局，自己的確全是出於私心的偏袒。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不打算讓她赴宴——她是他的妻，他自有責任為她擋風遮雨。
“老師，我再說一遍，前朝的事與她無關，她只是我的妻子。”
崔硯池郁郁看向義正言辭的謝太傅，心裏充滿了當初謝太傅半逼半勸地讓他娶任煙煙時一模一樣的煩悶。
氣氛默然一瞬，謝太傅冷笑，不以為然地一振衣襟。
“只是？哼，她可不只是你的妻子！”
“她身上流的血一半屬於上官家，一半屬於任家。上官家和任家給了她尊寵，給了她清貴。”
“她享受了優容的身份，難道到任家需要她展決心、宗室需要她做表率的時候，她就可以不是蘭陽郡主，不是任家人，就只是你的妻子了嗎？！”
謝太傅的義正言辭壓得崔硯池幾乎喘不過氣。
謝太傅說得不錯，但尊寵和清貴也許根本不是任煙煙想要的東西。
“無論如何我不會逼她，老師這便請回吧。”
崔硯池不想和謝太傅辯論任煙煙究竟應該背負怎樣的義務，因為這必是個死結。
既不必談，崔硯池便想利落地結束談話。
“崔硯池，你昏頭了！”
謝太傅剛直凜然，自不甘心無功而返。他怒火中燒地擋在崔硯池面前，擡指便是一頓斥責。
“你今日為這等瑣碎小事便心生懼意，裹足不前，真是愧對那些以性命相托的朝臣義士！”
“老夫若之前能看出你是這等兒女情長、軟弱畏縮之輩，定不會將至關重要之事交予你手！”
崔硯池何曾受過這種劈頭蓋臉的責罵？
還是來自他素來敬重的恩師。
“老師！”
崔硯池振聲打斷謝太傅，握拳冷靜了會兒，忍耐道：“我們謀劃了這麽久，不至因煙煙明日缺席就功虧一簣。”
“您何必非要把這麽重的擔子壓在她身上。”
“她也是無辜。”
崔硯池奔波了一天怎麽可能沒有任何情緒，他語氣冷然堅硬，謝太傅震驚瞪著他這個引以為傲的學生，覺得事情隱約有些失控。
來這裏之前，謝太傅沒想過崔硯池會和他因任煙煙生分歧，更沒想過崔硯池會回護任煙煙到這個地步。
“崔硯池，你忘了你為什麽要娶蘭陽郡主？嗎？你在本末倒置你知不知道！”
謝太傅向崔硯池欺近一步，盯著他的眼睛嚴厲提醒，而他確實一語如刀，直接戳中了崔硯池的痛處。
娶她不是因為愛她，而是為了任家、江淮、安平王府能結盟相抵抗武家。
這樁婚姻是崔硯池對任煙煙最愧疚的地方，崔硯池無言以對，向被人重擊了一拳般往後退卻一步，倉惶側過了身。
“前人之爭落在史書上不過三言兩語，可這只言片語背後有多少刀光劍影、血雨腥風，我比你清楚，老王爺也比你清楚。”
“京城和朝堂遠比你想得殘酷，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你有沒有想過假若我們真因一時不慎而讓武家得逞，郡主今後的境遇只會比今天還要艱難百倍？”
“你憐她明日，可有沒有為她想過將來？”
“你真要護她，應當護她一生一世，而不僅僅一時一刻。”
崔硯池沈默聽著，不答言，卻明白謝太傅說得是對的。
“景初，你聰明、理智、更懂得忍耐，我相信你能想明白。”
謝太傅說罷，不再與崔硯池爭論，翩然告辭。
蹈和館內燈光明亮，崔硯池未嘗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受何謂身不由己，他獨立半晌，最後頹然地直接坐在了地上。
今日沒一件事如他所願，他只覺自己被打敗了。
而自己是被什麽打敗的，他看不透。
“崔硯池，你真沒用……”
他低下頭，苦笑著嘲笑自己。
窗扉虛掩，猛起的風將窗戶吹開些許，發出吱呀一聲響。崔硯池從半開的窗戶往外望去，極為清透的月色裏，臥雲閣上昏黃的燈光隱約可見。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他靜然半晌，解脫似地笑了一笑。
現在不該是溺於失落沮喪的時候，他重打精神從地上站起，整理好心緒拉開門時，又是旁人平素所見的那副沈著冷靜的模樣。
“杜太醫來施了針，又開了安神退熱的方子，娘子清醒了不少，婉兒正在上面伺候她喝藥。”
崔硯池趕回臥雲閣，在樓下聽到阿碧的話，放輕動作跟在她後面走上閣樓。
閣樓上燭光昏暗，將將能見人影，婉兒守在任煙煙榻前，聽得動靜回過頭看到崔硯池和阿碧，立即將手指豎在唇前，示意他倆不要弄出聲響。
“大人，娘子服了藥，已安穩睡了。”
婉兒放下重重垂著的簾帳，輕手輕腳地退到外間，向崔硯池稟告。崔硯池點點頭，心放下三分。
“這兒夜裏有我和阿碧輪流陪著姑娘，大人只管放心。時辰不早了，大人也快去洗漱休息吧，”
婉兒委婉安排崔硯池今天去書樓，崔硯池向簾帷後投去一眼，道：“今晚我留在這兒，就同以前一樣睡在外間。”
阿碧和婉兒不懂崔硯池和任煙煙之間的彎彎繞繞，阿碧因著先前的不快，想也不想就道：“大人還是去書樓吧，杜太醫說姑娘半夜可能會再燒起來，到時候姑娘要湯要水，大人可是睡不好的。”
阿碧話說得夾槍帶棒，太不客氣，婉兒怕她惹惱崔硯池，趕緊扯下她要她住嘴。
崔硯池被謝太傅劈頭蓋臉地訓斥完，不想還要聽t頓阿碧的教訓，他一怔，憶起先前他匆匆離開時小丫頭郁悶不平的臉色，無奈笑了一笑。
“不要緊，我人在這兒，有什麽事兒也能迅速反應。”
崔硯池話說到這份上，阿碧只能應承。
好在一夜安穩無事，任煙煙除了迷蒙醒了兩回要水喝，其餘時候一直在安穩睡著，熱度也沒重新起來。
崔硯池留心著任煙煙那邊的動靜，一夜未曾睡沈，到夜色淺褪時方昏然入夢。
半夢半醒之時，崔硯池隱約聽到了任煙煙和婉兒說話的聲音，他朦朧醒轉從床上坐起，見天光蒙蒙，便披衣下榻。
“怎麽能去呢，姑娘？你這還病著呢……”
床前層層的簾帳仍垂著，婉兒低聲勸說的聲音從裏間傳出，崔硯池眼神一黯，站在外面輕輕嗽了一聲。
“大人醒了，我要他來勸你。”
婉兒的話音同她的腳步聲一齊向外移動，垂簾掀起，婉兒一臉擔憂地向他道：“大人，你勸勸姑娘吧，姑娘醒來說要進宮赴那勞什子白日宴，我怎麽勸都勸不住。”
崔硯池將目光投向重簾深處，任煙煙坐在榻上望著他。她的臉色蒼白虛弱，而看到她沈靜哀婉的眼神，他當即覺得心像被人重重擰了一下。
“你先下去。”
崔硯池略過婉兒走向裏間，走到了任煙煙榻前。
任煙煙的目光一直跟著崔硯池，崔硯池在她身旁坐下，她仍是那樣看著他。她病了，所以眼角眉梢多了幾分怯然脆弱的神態。
任煙煙散著頭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被如瀑的烏發一襯，更顯得如瓷般細凝無瑕。
即使在病中，任煙煙的眼睛仍然清亮透澈，崔硯池看著她的眼睛，滿是愧疚。
他想，他不該讓她承受這些的。
“我會去的。”任煙煙平靜地對崔硯池說。
任煙煙這輕裊的一句話比謝太傅昨夜慷慨激昂的訓斥厲害百倍，崔硯池略有慌張地垂下眼眸，不知該怎麽面對。
“聽婉兒說，昨晚謝太傅來了，你在外面守了一夜……”
任煙煙高燒甫退，只覺腦袋空蕩蕩地疼，她吃力說著頓了一瞬，無力彎了彎唇角，繼續道：“崔硯池，外公曾經跟我說‘大臣之任，不重在操持庶政務，而重在執道經邦。’”
“你，有謀略、有識鑒、有氣節，日後定能執道經邦，開天下太平，予百姓安寧。只不過……”
只不過他這種人，不配為人夫婿。
事到如今，任煙煙已經沒有了歇斯底裏的力氣，她輕輕嘆口氣。
“崔硯池，我任性，我不懂事，但也不至於混賬到拿無數人的心血和性命不當回事。你放心，今天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情，不會讓你們失望。”
崔硯池無法再聽下去。
“煙煙……”他低低喚聲她的名，心痛得難以抑止。
為什麽就這麽難？
為什麽她和他都如此不自由？！
他在此時竟生出了憤怒。
“煙煙，以後我帶你走。”
崔硯池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但任煙煙聽著崔硯池這沒頭沒尾的話，心驀地被觸動。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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