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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是非 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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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初霽”出來的時候,閑庭街兩旁的路燈已經亮了很久,謝旻垂著頭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影被昏黃的路燈拉長又縮短的映在街道上。

夜色深沈,空氣潮濕,直浸得人心酸澀難忍,謝旻默默數著自己走過的腳步,視線掃過下垂著的左手,冷風穿過指間的縫隙,溢滿了難言的孤獨。

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他緩緩把手舉起來,舉到頂,又突然張開五指,仰著頭,給自己放了一個煙花。視線飄向遠處,天空一片黑暗,雨後星月暗淡無光的夜,他輕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不敢驚醒爸媽,他慢慢地開門,慢慢地走上樓梯,慢慢地放下書包,最後渾身散架般地癱坐在書桌前,修長的腿胡亂地伸著,雙手交握,無意識地架在大腿上。

......

綠色方格的草稿本攤在桌上,入眼滿是程蘇婉的名字,字跡從一開始的中規中矩發展到雜亂無章,筆鋒淩厲,毫無灑脫之意,難以掙脫的束縛和壓抑深藏在一筆一劃裏,直到劃破紙張,在下一張烙下深深地凹陷印記。

他不是寫在紙上,是一筆一筆地寫在心上。

用的也不是尖頭鉆石筆芯,而是鋒利無比的匕首,細細密密地疼痛泛上胸口,少年的眼淚又一次忍不住,只好脫力般的靠著椅背,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指節分明的右手蜷起,用力按壓眉心,他緊緊閉上眼,想要緩和情緒。下一秒卻狠狠地掀翻了桌上所有的習題和資料,嘩啦啦落地的聲音,可他並沒有得到絲毫解脫。

視線從一直暗著的手機屏幕上移到淩亂散落在地上的習題冊上,少年紅著眼眶,雙臂蜷縮抱頭的脆弱姿態,讓人連看都不忍心看。

無意義的字符在淚水中模糊扭曲——數學、高考、成績......

如果沒有程蘇婉,這些努力,那些得到,都仿佛突然喪失了意義,灰飛煙滅在風裏。

程蘇婉沒有回應,沒有回覆,一直如此。

接下來的一周,謝旻不再認真學習,不再聽課記筆記,數學課上只看著她發呆,直直的看著她,眼裏的神色覆雜又單調。更加難過的是,他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程蘇婉回應的視線,但她很清楚一直有一道視線在追隨自己,一舉一動都落進少年的眼裏。

他像是看不夠,她卻避之不及。

可以選擇不學習,卻不能選擇不參加考試。高三生唯一的自覺就是參加考試,在各種各樣的考試排名裏尋找自己的意義。

三市聯考來得很安靜,班裏除了萬年第一孟婉婷每天擔心同桌魂不守舍的狀態外,其他同學紛紛在心裏為失去一個強勁的對手而竊喜,表面上更加努力起來。

利益沖突之中,大多數感情都是脆弱的,人的本性總是自私又羞於承認,所以謝旻從前的狐朋狗友都很樂於見到他不再積極上進的頹廢模樣,有意無意約他翹課打游戲,想像以前一樣把他帶回無窮無盡的自我放縱。

然而無意識的自我放縱帶來的一時爽快早已不在,有意識的自我放縱同樣無法自我麻痹。他在愛而不得的泥潭裏掙紮,越陷越深。

今日天氣晴好。

數學考試向來是安排在下午。

謝旻從洗手間出來,雙手懶懶地插在校褲口袋裏,校服襯衫外罩著件白色衛衣,下擺是綿延起伏的海浪和擱淺的白色帆船,清新的甚至帶著一股疏遠的意味。

他的步子邁得不大,兩條筆直修長的腿依然好看得紮眼,只上半身稍稍有些佝僂,不覆從前挺拔的模樣,下垂的視線掩住他眼裏的情緒。

試卷一張一張往後傳,程蘇婉雙手交握置於胸前,隨意打量著整個班級。謝旻進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後退幾步,低頭往講臺邊避讓。

少年的唇抿成一條線,視線從她的側臉落到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踩在大理石間的接縫處,保持著這個速度,直到坐在位置上。

他聽她的話,不去打擾她。

但感官卻變得愈加靈敏起來。

眼睛總是不由自主的朝著她的方向,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視線又無奈地轉開,隨便落在周圍的哪個角落。

耳朵聽見她說:“給你們兩個個小時的時間,準備好了就開始寫吧。”

一貫的班主任口吻,帶著鼓勵和期待的語氣,聽不出一點異樣。

前桌的蔡麗趴在桌上開始奮筆疾書,他隨手翻了翻卷子上的題目,解題思路了然於心,卻絲毫沒有動筆答題的力氣。

如果我的成績越來越差,老師會不會像從前那樣關心我,把更多註意力放在我身上?

偷瞄了眼程蘇婉在班裏來回巡視的身影,他咬咬牙,開始隨意往答題卡上填寫答案。

填空題就將正確答案加減乘除,解答題則僅僅列出已知選項和關鍵步驟,毫不在意答題規範。

少年低頭認真演算胡亂填答時,視線之外的程蘇婉卻終於投來關切的目光,那眼神並非無所謂,焦慮、無奈、猶疑和難過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她的思緒突然飄忽。

“我以為,如果我離開他,所有的事情都會慢慢變好。”

“但是好像並不是這樣,我喜歡的人過得一點都不好。”

“我很擔心他,擔心他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成績出來得很快,謝旻憑借數學單科25分的分數,穩坐七班倒數第一。

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拿到成績的瞬間,程蘇婉就立刻攔住走廊上的一個同學,讓她去七班找謝旻去辦公室談話。

高三年級組的老師們都聚集在雅信樓右邊的大會議室裏開會,教導主任王有慶一邊分析三市聯考的成績,一邊強調老師們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會前,程蘇婉拜托隋晶一會兒把會議筆記給自己看下,就急匆匆地跑回到辦公室,高跟鞋敲打著地面,清脆的聲音伴著遠去的身影。

隋晶卻若有所思的笑著,沒看錯的話,剛才程蘇婉手上拿著的成績單用紅筆圈出來的是謝旻吧,他不是已經成為好學生了麽?怎麽又出什麽事了?

畢竟事不關己,她搖搖頭,在會議室的角落找了個座位,聽王主任指點江山,激昂文字。

辦公室裏的日光燈大亮,照得程蘇婉桌前的那盆綠蘿綠油油的,葉片邊緣卻白的發光。

中央空調嘶嘶地吐著白氣,是空曠的辦公室裏唯一的聲響,謝旻靜靜地坐在程蘇婉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程蘇婉把成績單和答題卡用回形針別在一起放在他面前,他才反應過來,她的聲音淡淡的飄進耳朵:“你考試不及格,老師需要見你的監護人。”

少年的校服襯衫外罩了件衛衣,白底西瓜紅細方格的紋路映著他白皙偏粉的膚色,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看到了嗎?如果沒有你我會變成什麽樣?”忍無可忍的質問,意料之外的回應。

雙手撐著辦公桌,謝旻身體前傾,眼裏有不解也有無奈,黑曜石般的瞳孔總是裹挾著風暴,只一眼就把程蘇婉深深吸引,他皺著眉頭,眼裏氤氳著淡淡水汽,“當你覺得我們之間是錯誤的,你要離開。有誰會為你高興嗎?我相信沒有,沒人會在乎你要做什麽!”

頓了頓,哽咽般地,喉結上下跳動了一下,“但是只有我,一定會很難過。只有我,一點也不快樂。”

他的視線從來不肯轉彎,他的感情也一樣,從來不肯有半點遮掩壓抑。

少年人總是熱情如火,不屈不撓地,帶著燃燒一切的決心去愛她。

程蘇婉的妝面整潔,精致的擋住了失眠帶來的黑眼圈和面色暗沈,她極力控制自己,不想洩露一絲心疼和後悔,但少年話音未落,她的眼淚倒是爭先恐後,湧出眼眶。

她左手捂住雙眼,一言不發地低頭。

下意識的逃避,本能的躲避。

小時候,書上說“掩耳盜鈴”的故事,我們死記硬背著“自欺欺人”的教訓,哈哈一笑而過。長大後,見到不能接受的場面,聽到難以應對的質問,無意識習慣性地捂住雙眼,是本能的逃避,自我防禦機制的開啟,本質上卻也是一種自欺欺人。

看不見,卻不代表不存在。

少年的眼裏氤氳的霧氣消散,換上一片星空,幾顆星子熠熠發光,堅定如磐石般的視線鎖定程蘇婉左手捂住的眼眸。

“現在你可以回到我身邊了嗎?”

.....

遠處的操場上,鮮艷的國旗在暖風裏飄蕩,穿著校服和球鞋的低年級男生們跑來跑去大汗淋漓地踢著球。青草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隱隱約約地,像高三生逝去的無憂無慮。

殘陽如血,紅霞滿天,暖橙色的日光與暖橙色基調的雅信樓相映成趣。

二樓左側的會客廳裏,傳來簡蔓柔柔的話音:“......那這就看老師您認為是否妥當吧。”她一接到程老師的電話就立刻開車趕來學校。

如今正做在謝旻右側的沙發上,簡蔓一身利落清爽的淺灰色套裝,右手挽著channel經典小挎包,左手不時拍拍謝旻的手臂,示意他認真反思。

“額,”握著成績單的程蘇婉尷尬地笑了笑,“我認為作為家長,您也需要配合我的工作,學生的成績才能提高...”看著謝旻的媽媽誠懇道。

“好的!”簡蔓放松的笑起來,頓了頓,忽然問道,“那我們可以請求老師來家裏給謝旻特別輔導嗎?”

此言一出,謝旻和程蘇婉都很吃驚。

少年機械般轉頭,盯著母親的側臉,反應了幾秒鐘,又轉回視線看著程蘇婉,有些飄飄然,情不自禁的的瞇眼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抓住了斷線的風箏,又像撿回了飛走的氣球,失而覆得的巨大喜悅一瞬間在他的腦海裏炸成璀璨的煙花。

而程老師卻沈浸在簡蔓剛才的提問裏,弱弱地確認道:“您說什麽?”

“好嗎!老師!”謝旻媽媽點點頭,笑著的時候眼角浮現出淡淡的細紋,溫柔地讓人難以拒絕的請求,“謝旻的自制力太差,必須要有人從旁指導督促他才行!”

“......”

聽著母親盛情邀請程蘇婉來給自己開小竈,謝旻低頭,翹起嘴角,眼珠滴溜溜地轉,像只可愛又狡猾的小狐貍。

親媽就是親媽,連我心裏在想什麽都這麽清楚。

“謝旻他經常跟我說您教課簡單易懂,老師您就答應吧!”

無言以對,程蘇婉只好帶著求助的意味看向簡蔓身側的謝旻,少年卻俏皮的眨眨眼,微微攤手表示愛莫能助,得意又可愛的小模樣讓程蘇婉暗暗咬牙切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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