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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已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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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戀和作弊是高中校園裏的兩條高壓線,一條都碰不得。而早戀的前奏,無論是在男生還是女生的身上,都體現為開始捯飭自己,而且是超出平常的簡潔,非要藏點小心機才行。

擁有多年教學經驗的師太李春華顯然深谙此道,所以此刻她正拿著一根教鞭,上上下下地指點,嚴肅地訓斥著身前在她眼裏算打扮地花枝招展,有什麽不良企圖的女生。

“看看,裙子那麽短!”教鞭輕輕觸碰林薇薇膝上10公分的校服裙,比平常的校服裙短了一截,她的腿瑟縮了下,但是面對師太的疾風驟雨,她只能硬著頭皮。

“手上帶的什麽,五顏六色叮鈴哐當的!”

“嘴巴塗那麽紅,你怎麽這幅德行!”

......

教鞭從下往上,李春華的眼睛一寸寸x光探測儀似的掃視林薇薇,一點一點地指出她身上使她厭惡的細節,言語間除了訓斥也帶著想讓她重新做人的意味。而埋著頭一幅認錯理虧模樣的林薇薇卻暗暗咬著下唇,感嘆今天真是水逆,遇到更年期的師太。

大概她是穿太久她自己搭配的校服般的教師制服,又正好深陷更年期危機,所以對年輕貌美的女學生心生厭惡;還是她從前所受到的教育沒有教她包容多元的存在。

總之林薇薇對她要教自己重新做人的姿態很不以為然,但也不得不繼續聽著。

教室辦公室內的光線很足,但並沒有多少老師在,因此略顯空曠。程蘇婉進來的時候,其實在門外就聽到了李春華嚴厲的訓斥聲,帶著她獨特的盛氣淩人。

進門後,快步輕聲走到自己的辦公桌,程蘇婉小心翼翼拉開椅子坐下。一直在辦公的花蝴蝶隋晶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打扮,桌上的小鏡子裏映出她精致的妝容和修身的連衣裙略帶心機的小v領,視線掃向程蘇婉,她依然是簡單的雪紡白襯衣,橄欖綠色絲絨質地的百褶長裙掩住她修長筆直的腿,深褐色的平底鞋優雅氣質盡顯,隋晶聽著師太不斷的訓斥,忽然坐立不安地尷尬起來。

視線對上程蘇婉的時候,發現她竟也是心有戚戚焉的模樣,怕李主任註意到自己這邊,兩人只好匆匆分開視線。

“如果你沒有穿校服的話,你要去幹什麽,去哪裏,跟誰,我不在乎...”師太停頓了下,才繼續問道:“難道你就不明白校服的意義和在嗎?”

林薇薇其實是沒什麽感覺的,早就不想穿了,要不是學校規定你以為我樂意天天穿啊。

但是傳到程蘇婉的耳朵裏就完全是另一種效果,像是冬天裏忽然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底,忽的一身冷汗,被刺骨的涼意驚醒,她只得一邊翻開教案,一邊凝神告訴自己冷靜。

“它存在的意義就是提醒你,你的職業是什麽,你該怎麽做,所以,一旦你穿上校服,就註定你不是一個普通人,去哪兒,幹什麽都可以。”

“但是,如果你違背你的身份和準則,要知道當你在做那些荒唐事情的時候,誰都看得見,罵聲就會跟隨著你到學校來!”

像是鋼釘陷入肉裏,每一個字都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字字誅心,程蘇婉的淚意忍不住,有水汽漫進眼眶,但僅剩的理智提醒她,這不是一個可以縱情放肆的地方,這是教師辦公室,在這裏,她的義務是做一個符合標準的好老師。

痛苦永遠來源於矛盾,教師身份和學生女朋友的身份在她的腦海裏形成劇烈的矛盾,在這裏永遠是理智戰勝情感,所以她才痛苦不堪。

“無數人會責怪你正在做的事情,不要讓我再看到你這樣的行為,不然我肯定把你監護人請來!”對林薇薇語言的批判到此為止,但對程蘇婉心靈的拷問卻在看不見的地方延續下去。

深嘆口氣,李主任朝著林薇薇擺手,“唉,可以走了,這年頭的學生...”一邊繼續不悅地瞪著女生離開的背影,搖晃的裙擺刺眼的厲害,“這年頭的學生是怎麽了...”

林薇薇走出辦公室後,師太的視線落在回頭看自己的花蝴蝶身上,向來都不喜歡她花枝招展的模樣,順帶遷怒一下旁邊的程蘇婉也無可厚非,“你們兩個也一樣,剛才的話必須給我記牢了!”

點點頭,隋晶弱弱地回過神,慢動作般地瞥了一眼程蘇婉,她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看不清表情...

皺了皺眉,撇了撇嘴,隋晶一臉“你是主任你最大”、“更年期的女人惹不起”,趴在桌上繼續寫起教學安排。

若有所思的遮掩下,鼻尖的酸澀和眼內的水汽強行抑制著,無法自欺欺人,無法逃避的是自己。程蘇婉甚至羨慕起剛剛走出去的林薇薇,大多數不良少女是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的,她們自有一套價值觀,且無需他人評判,一切只取決於自己快樂與否。

矛盾和自我懲罰,越是認真的人越無法掙脫。

人生中很少有的,她羨慕起別人來。

盡管上午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謝旻生氣地離開班裏,甚至沒有早讀,但是放學後,難得和程蘇婉一起軋馬路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眉眼彎彎,輕松愉悅的模樣了。

少年的眼裏帶著快要溢出來的笑意和愛意,雖然和程蘇婉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公共場合總不好太親密。但他的目光根本就是黏在她的身上,盡管她偶爾才看他一眼,大多數時候總是在看周圍的環境。

“我要回去了...”她心事重重地躲開少年伸過來想要十指相扣的手指。

“怎麽了,不喜歡嗎?”

“幹嘛要約在這?”

“來閑庭街有什麽奇怪,你不喜歡麽?”

刻意忽視少年臉上的失落,程蘇婉視線四處打量,“你不怕遇到同學嗎?”

謝旻跟著她的視線四處打量了,輕笑著順口回覆:“不怕啊~”看到她欲言又止地,神色透著不安,他才嘆道道:“放學一起來上課外補習,還沒結束呢!”

“......”程蘇婉無話可說。少年卻繼續湊近她,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撞見就撞見唄,不見得有什麽...”

卻被她有些氣急敗壞地打斷:“ 但是我覺得有關系!以後不要在這裏見面了!”話音未落,她已經轉過身,快步往回走。

少年埋頭往前小跑了幾步,趕緊伸手攔住她:“嘿,蘇蘇!蘇蘇!” 一大步跨到她身前,用身體擋住她,皺著眉無奈道:“今天怎麽啦,有煩惱的事哦...”

“我老了,不像你那樣小孩子想法多,想幹嘛就幹嘛!”她擡頭對上少年委屈巴巴的視線,他沈默著。

二模考試近在咫尺,老師同學們的壓力都很大,最近向來穩定在前及前十的孟婉婷,成績也開始波動起來,謝旻也開始努力保住自己班級前三的位置...

街道兩旁的路燈就在此時由近及遠地漸次亮起來,暖黃的燈光打下來,斜照出兩人拉扯的身影。地面上,她的身影疊在他身上,上半身交錯著,恰好形成一個愛心的形狀。

投個影子都是愛你的形狀。

想到這裏,少年忽得笑起來,直接伸手去握程蘇婉的手,而她顯然依舊沈浸在心虛夾雜著恐懼的情緒中,緊張地四處大量,想要掙脫,卻耐不住少年的力氣,他用力握著她的手腕。

他只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跟我來,”就拖著她的手腕,轉身大步地往前走。

霓虹燈照常亮起,商場透明的玻璃窗內陳列著各種精致的飾品,各大一線品牌的海報包裹住商場門口的巨型圓柱,超模模糊不清的笑容,空洞的眼神,不食人間煙火地俯視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轉了三層樓梯,少年帶她進了商場內新開的一家晨光生活館,各種設計精巧文具和包裝精致的文創產品陳列在展示臺上,程蘇婉百無聊賴地逛著,左看右挑地發現了許多自己上學的時候還沒有的好玩兒的小東西。

拿了一支馬克筆,謝旻悄悄走到生活館外圍,對著玻璃櫥窗上倒映出的影子,在自己臉上上上下下地勾畫塗鴉起來...

商場內的溫度打的很高,中央空調嘶嘶地吐出熱氣,謝旻右手捏住衛衣後頸,輕輕往上提了提,順勢脫下衛衣,掛在臂彎裏,然後轉身在店內搜尋程蘇婉的身影。

她正在單肩包區晃蕩,謝旻悄聲湊到她身邊,左手舉高,用書包擋住臉,程蘇婉就好奇地踮起腳尖靠近他,一手戳戳他的手臂,想知道他在搞什麽,神秘兮兮地。

視線從手臂和臉頰的空隙漏進去,她雙手扒在謝旻的手臂上用力往下拉,少年臉上有黑色馬克筆勾勒出的深深的擡頭紋、魚尾紋和法令紋,他膚色白皙,唇紅齒白的模樣加上黑色的皺紋,組合在一起莫名的滑稽。

“有跟你一樣老嗎?”少年一本正經地挑眉問她。

程蘇婉卻忍俊不禁,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有病吧你!”

她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能這樣開心又暢快地笑了,但謝旻卻覺得她的眉頭皺在一起太久了。

深深地看她眉眼彎彎的笑著,瑩潤的眼睛裏像是有星光在閃爍,他抿抿唇,溢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他說:“看,笑了”

“不用玩這麽大吧!”程蘇婉加重語氣地喚他一聲“小朋友~”,甚至調皮地壞笑起來。

聞言,少年的表情卻僵在臉上,他垂下眼簾,自言自語般地,又分明是講給面前的人聽的:“我不是小朋友了...”

他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臉上有難言的委屈和不滿的神色,長長的睫毛在他的眼窩裏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程蘇婉的心像是被尖尖的銀針刺到,綿密又悠長地疼起來。

她慢慢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他臉上馬克筆留下的痕跡,緩緩地嘆道:“沒有那個成年人會這樣做的。”

少年的喉結上下起伏,咽下自己無力的辯駁,聽她繼續說,“你不明白,成年人是怎麽看待事情的,他們必須經歷一些什麽樣的事...”

她的語氣沒有變化,輕輕地緩緩地,明明她的手還放在他的臉側,溫熱的觸感他不敢忘,可是說話的時候,卻像是隔著一個世界,透過一層薄膜,遠遠地傳進他的耳朵裏,再經過神經元傳導進他的大腦裏。

遙不可及。

謝旻的表情一下子沮喪起來,他低頭沈默地站著,從認識他到今天,她從未見過謝旻沮喪的模樣,大多數時候,少年總是生機勃勃得像一顆蒸不熟炒不爛的銅豌豆,習慣性地挑著眉,玩笑般地對待他遇到的任何困難。

想到這裏,程蘇婉輕嘆,心內的罪惡感彌漫開來,她只好埋下視線,轉移註意力似的調緊了單肩包的包帶,欲言又止地,伸手繼續輕撫他的眼角,想要擦掉馬克筆的痕跡,卻發現筆記已經幹涸在他白皙的臉上。

“事實上,當小朋友也很好呀...”

算不上不歡而散,只是兩人間的距離遠了點,而已。

回程的路上,街邊的奶茶店依然飄來暖甜的香氣,晚風溫柔地拂過街角的香樟,送來葉片淺淡的氣息,而謝旻全身上下的力氣只能撐著他走完這條路。

他的視線由下往上,從一格一格的街道蔓延到程蘇婉前後擺動的手上,溫柔細膩的指間的觸感,他永遠不會忘記,但此時此刻,他竟突然喪失了十指相扣的勇氣。

腳步慢慢停下,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纖細的身影遠去,漸漸被身前來來往往的人群遮掩住,消失在人海。

夜晚很安靜,窗外的下弦月亮的正好。潔白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室內,灑下一片清輝,謝旻看著直直的光束,好像有絲絲寒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沒有力氣走到幾步之遙的書桌前,沒有力氣寫完永遠寫不完的試卷,沒有力氣修改訂正永遠答不出來的最後一道題。

他穿著白色的背心,垂直著仰躺在床上,188的身高使他的頭倚靠在床沿外,他雙臂大張,整個人成一個十字,世界在他的眼前顛倒。

驀地想起有人說過:我顛覆整個世界,只為擺正你的倒影。

房間的把手稍稍往下動了動,穿著藍色碎花吊帶睡衣的小調皮謝嵐踮著腳輕輕走進來,看到謝旻倒著的頭,只好把自己的小腦袋轉了90度,扭著身子問道:“哥哥你瘋了嗎?”

“你還小,你是不明白大人的行為的。”

“這樣看,就成為大人了嗎?”小調皮撅起嘴,不以為然地,“還是哥哥,另類。”

“對,另類。”謝旻躺著,後頸抵著床沿,艱難地笑起來。

“就你這樣,還另類,還不照樣是家裏的小孩。”謝嵐伸手去點他的鼻子,被戳到的某人一下子翻過身坐起來,也伸手去捏妹妹的鼻尖,被小調皮眼疾手快地擋開。

“進來幹什麽?”謝旻的臉上漾開溫柔的笑意,臉上的五官擠在一起,做出一個鬼臉去逗她。

小調皮理直氣壯地朝他伸手,四指並攏微微彎曲:“我來要我們約定好的特殊禮物...”

瞥一眼她像玩具的小手掌,他輕輕笑著,伸手從枕後拿出一只米菲兔,長長的耳朵垂下來,白色的耳朵裏繡著粉色的碎花圖案,謝嵐忙伸出雙手來接,哥哥卻一把把兔子藏到身後,一臉壞笑地逗她,“想要吧~”

謝嵐一臉興奮又驚喜的表情,瘋狂點頭,細細的雙馬尾衰甩來甩起,好不可愛。他順勢從背後拿出兔子遞過去,小調皮立刻雙手抱住,緊緊摟在懷裏,又摸了摸兔嘰的長耳朵,笑著湊過去蹭了蹭。

獲得滿足的小調皮該回房間睡覺了,“順便把門帶上!” 謝旻看著她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囑咐道,然後嘆口氣,繼續像剛才那樣,脫力地呈十字躺著,向一只擱淺在沙灘的鯨魚。

小調皮關門的時候,一幅心事重重的小模樣,視線偷偷瞄他,“看看這些大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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