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後，辦公室。

各科老師的辦公桌上都堆積著各種各樣的試卷，高三年級剛考完要評講的，剛打印好要發下去的，打印室的小張按照每個老師的習慣放置在他們的辦公桌上。

天氣漸漸變涼，不過南方的城市，即使是冬天也保持在十八度左右的溫度，因此隋花蝴蝶慢慢脫下了夏季馬卡龍的掐腰連衣裙，漸漸開始穿起冬季小香風套裝。為了更適應冬天，隋晶還特地去染了暖棕色，精致的妝容依舊。

而滅絕師太團首席李老師依然延續著她一貫的風格，在學生校服改良高配版的教師制服外罩一件深灰色大衣，長裙替換中裙，日日如此。隋晶曾多次表示疑問，李老師是從不洗衣服，還是相同的衣服有無數件。

左手邊靠著隋晶，後面端坐著李老師，半包圍圈內的程蘇婉已經逐漸習慣這樣的氛圍，她正埋頭認真搜集明天評講周考卷子的課外例題，便於教會同學們舉一反三。

雙手托著一摞作業本的謝旻突然走進辦公室，直直朝著程蘇婉。她擡頭，淡淡道：“謝謝~” “嗯！”常年搶數學課代表任務的謝旻只想趁課間看一眼程蘇婉，於是點點頭，轉身離開。

李春華左手扶了扶眼鏡邊沿，目光如炬，想看出兩人是不是有貓膩，不過他倆只是簡單的打了聲招呼，表情都沒有變化，所以她撇撇嘴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心說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順手翻開作業，程蘇婉知道最上面一本就是謝旻的，於是眼珠悄悄四處打量了下，發現周圍環境並沒有什麽人特別留意自己，這才慢慢翻開作業本。

不出所料，果然發現一張畫著誇張的漫畫版小醜的卡片時，她趕緊瞄了眼一旁的隋晶，發現她正在吃著零食追劇，才慢慢伸手擋住卡片。

小醜的臉上有開心到無以覆加的笑容，讓人看著就想和他一樣翹起嘴角。暮色卡片的上方還寫了兩句話，筆鋒淩厲，字跡瀟灑：不要壓力太大。

一團紅暈襲上臉頰，程蘇婉垂下眼簾，輕輕笑了。

隋晶不知怎的註意到她，突然側身問道：“在幹嘛呢？”

她立刻用手掌掩住卡片，貼在桌面上，強作鎮定，“哦，檢查作業呢。”

花蝴蝶的眼睛沒四處打量，卻盯著她的臉湊近，又問了句：“程老師你怎麽啦，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呀？”說著就伸手過來點了點程蘇婉的臉。

“額，估計是昨晚睡得太晚啦~”

“是不是跟男票聊天，睡那麽晚！”隋晶一臉我懂我懂的內涵笑容。

“不是啦，是處理工作上的事啦！”程蘇婉搖頭否認，對花蝴蝶的八卦體質敬謝不敏。

“啊啊啊，不問也可以，”隋晶不以為然，對她眨眨眼，“別以為我不知道哈~”

程蘇婉移開視線，未做回應。只是鬼使神差地，突然心虛起來。

班主任的日常是等大家全部放學後再去巡視一下教室，確保沒什麽事情，才能安心離開學校。所以當程蘇婉如往常般到七班教室關燈關門時，卻看到本該回家的謝旻正在角落裏的課桌上，對著一張試卷，埋頭認真思考著。

她輕輕走過去，問道：“在幹嘛，怎麽還不回家？”

謝旻擡頭，看見程蘇婉時嚴重並無驚訝，像是早就知道她會來一樣，只是說道：“今天試卷的最後一題第三問我沒聽懂，打算想通了再回去。”

聞言被少年的執著和勤奮打動的程蘇婉拿過卷子，瞄了一眼最後一題的題幹和設問，回到講臺上，拿起粉筆分析起這道題的解題思路和具體過程。

臺下坐著的少年卻只盯著她寫字的背影沈思，他左手托腮，努力克制著笑意，腦內全是程蘇婉的身影，沒有思考的餘地。

所以當她回頭期待地問他：“懂了嗎？”謝旻懵懂又迷糊地彎起唇，她只好嘆氣，“笑成這樣說明還不懂...”

說不懂的話，大概她會陪我更久一點吧。

程蘇婉把粉筆放在黑板下沿的凹槽內，走到少年身旁坐下，從他的筆袋裏拿出一支筆，“老師給你重新解釋一遍！”

少年體質強壯，依然穿著夏季校服，露出半截手臂在空氣中。這樣的位置這樣的距離，手臂相碰如此自然，少年隔著針織外套感受到程蘇婉寫字的力道，他的頭越靠越近，甚至聞到她發間傳來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氤氳。

程蘇婉專註地在講題目，而謝旻卻被眼前的這一切奪取心神，迷失在她美好的側顏中。幸好在視線對上時，他還知道配合著點頭，待她轉回身就持續看著她失神。

感官被延伸至無限遠，放大一系列敏感的細節，仿佛漂浮著的灰塵都放滿了速度。

“今天就到這裏吧！你要回去麽？”講了三遍解題過程，盡管少年依舊迷糊地應著，程蘇婉註意到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只好讓他自己回家慢慢揣摩命題老師的心情。

“謝謝老師~您先走吧，我再呆一會兒。”少年早已心滿意足，眉眼彎彎道。

“好，記得早點回家。”

視線追著她離去的身影，她轉過拐角，謝旻低頭看著剛剛一直抵著她的左手手肘，鼻尖氤氳著淡淡的茉莉香，幾綹發絲調皮地蹭到自己的皮膚，癢癢的，可是卻一點也不想拂開。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謝旻騎著自己的小電驢，滿頭閃爍的星子，映在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中，夜風微涼。

持續的努力並沒有讓謝旻失望，也許是因為從前基礎太差，經過這段時間的覆習教材和筆記以及刷題等系列訓練，他的成績已經可以穩定在班級前十五名。

數學成績是他最突出的優勢，一卷已經能夠保持在125左右的水平，屬於班級前10%的行列，而語文和英語成績頻頻告急，是制約他提升排名最大的瓶頸。

想著越來越近的一模，最近他有些浮躁，竟然有些擔心起來。

解壓良方自然是打籃球，周日上午的操場空無一人，謝旻一個人在籃球場四處跑，運球，投籃，一氣呵成。

昨天結束周考隨手把卷子留在辦公室抽屜裏，程蘇婉正好回學校取周一要評講的卷子，經過走廊，遠遠看到一個少年在籃球場一個人打球，這畫面莫名有點孤獨。

取了卷子，猶豫了下，她還是朝著籃球場走去。走到近前，她朝著三分線外正準備投籃的少年問道：“這就是你所謂解壓的方式嗎？”

“是的，”謝旻在手裏掂量了兩下籃球，揚起下巴示意程蘇婉，“要不要一起玩？”

她的手指沿著挎包的邊沿摸索，看著自己的腳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不要！”

“來嘛，真的可以緩解壓力！”

少年說著，右手握著籃球，左手朝程蘇婉伸出，執意邀請她一起。

答案是籃球架下，程蘇婉黑色的系帶涼鞋和謝旻白色的匡威經典帆布鞋並列放在一起，兩人有點滑稽地光腳踩在籃球場光滑的地面上。

程蘇婉毫不客氣，朝握著籃球的少年道：“拿來！”

謝旻假意要傳給她，做了個假動作卻自己投起籃來。順利落進籃筐，被等在框下的程蘇婉搶到，她簡單的拍了拍，算是運球，隨後準備投籃，謝旻卻仗著身高的優勢，舉起左手想擋住她的投籃。

程蘇婉只得停下來等待機會，謝旻看她被難住，只好轉開視線，笑著撓撓頭，讓讓她。程蘇婉立刻抓住機會，繞過謝旻，把球扔出去，撞到籃板又彈開。

肢體接觸完全不可避免。

程蘇婉背對謝旻，身高不夠，就找其他突破口，只能繞過他投籃，而謝旻卻輕易看出她的想法，不僅靠近，整個包裹住她的後背，還大張著雙臂像是要環抱住她。

可以說非常解壓了，少年看著懷裏的人，一邊臉紅一邊自言自語。

身高差是硬傷，程蘇婉頻頻跳起來阻攔謝旻投籃，少年有意放水，只好攤開雙手，無奈的笑著。她的長發在空中劃出柔軟的弧度，偶爾略過少年的指間，調皮又不舍。

老師這個樣子真是好可愛，也許幾年前，高中時候的老師也像這樣，可惜我沒能早點出生，沒能更早遇見她，喜歡她，保護她。

實力懸殊巨大的籃球比賽結束以後，兩個人坐在籃球架的底座上聊起天來。

程蘇婉率先穿好鞋，看著低頭系鞋帶的少年，問道：“你對明天的一模有多少把握啊？”

少年一邊搖頭一邊嘆氣，想到最近幾次模擬考試的分數，有點小郁悶。

“難道說，我給你的覆習一點兒意義都沒有嗎？”

謝旻只好無辜地看著她：“因為我笨嘛...”

“別這麽想嘛，你只是跟其他同學不一樣。”程蘇婉出言安慰，不想考前打擊他的信心。

“那就是笨！”少年卻不依不饒。

程蘇婉只能抿唇嘆氣，左手習慣性撩了撩頭發，聽見他問：“如果我成績不好，老師還會跟我聊天嗎？”

“為什麽這麽問？”她轉身對上他的視線。

“因為我記得老師說過，喜歡成績好的學生！”

程蘇婉輕笑，“你這樣已經很努力啦~”

“那意思是...”謝旻低頭，習慣性挑眉，視線又重新聚焦到她身上，“怎樣都會喜歡咯？”程蘇婉的笑容僵在臉上幾秒，努力假裝出嚴肅的神情，但是垂下的眼簾怎麽也遮不住笑意。

套路真深啊少年。

期末火葬場，越到期末謝旻的狀態越差，雖然心裏偶爾會冒出一點想要放棄的苗頭，但周日和程蘇婉在籃球場的那段對話，以及她最後垂下眼簾不語的模樣給了謝旻堅持下去的信心，就算努力了也不能考到第一，至少心上的那個人都看到了。

收到今日份小卡片的時候，程蘇婉正端坐在書桌前，今天難得穿了一身針織衫套裝，內搭一件針織無袖及膝長裙，氣質出塵。

漫畫裏是一個滿頭炸毛的少年，雙手握拳，坐在書桌前，面前堆著成山的作業。頭上一句大寫加粗的——為什麽一點也不明白！！！

感受到少年內心的崩潰了麽？

程蘇婉順勢翻頁，看到卡片反面淩厲瀟灑的字跡：“考試快結束啦！我謹向老師致以崇高的敬意！”然後她拉開抽屜，把卡片輕輕放在角落，一摞之前收到的卡片上面。

節課考試第一場系列之體育課交誼舞期末考核。

徐天老師手裏那這點名表，對盤腿坐在地上的學生們說：“今天期末考試哦，坐在前面的3對搭檔出來考試！”

前三排的搭檔們聞言站起身，謝旻和孟婉婷也在其中。

“大家盡自己全力，不及格的同學還可以重考，”徐老師怕大家緊張，發揮不好，特地囑咐道，“想像自己在跟自己中意的人跳舞，盡情發揮~”

同樣被點到的張椹同學站在謝孟二人一旁，左手摟著小魚的腰，眼角餘光不時地偷瞄孟婉婷。

“好，123，開始！”

考核重點是規律的舞步，順序是女生先邁左腳，前進四步，右腳尖點地。接著男生先邁右腳，後退四步，左腳尖點地。孟婉婷雖然有點害羞，但想到剛才體育老師的提示，便擡頭眉開眼笑地對上了謝旻的視線。

而謝旻同學的視線卻在照射進教室的和煦陽光中模糊，眼前穿著校服，眉眼彎彎，面容姣好的舞伴孟婉婷突然變成了穿著層層疊疊公主裙，帶著銀色的鑲鉆小王冠，長發在暖風裏搖曳的程蘇婉。

不過一個擡眼的變化，程蘇婉纖長的手指已經輕輕搭靠在自己左手虎口，到了轉圈的時候，揚起的手臂，纖細筆直，突然綻放的裙擺像她臉上漾出的笑容，菱唇微啟，動人心魄。

好像一瞬間，整個世界都亮了。

至少，他的世界，都亮了。

“好！下一組”

大夢初醒，對面的孟婉婷卻一臉無辜的看著他，甚至帶著點小委屈地開口：“你剛才神游去哪了？”

謝旻迷迷糊糊地撓撓頭，習慣性挑眉，想到剛才那個白日夢般的場景，沈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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