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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折骨枝(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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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折骨枝(二十一)

神仙和人在一起需要註意些什麽?

晏玨抱著謙虛的心態上天詢問諸神,得到的全是勸告。

“閻羅王,別做傻事啊,神仙和人終究是不一樣的,沒有好結果哇,”他們苦口婆心地勸,“你看看織女仙子,就因為喜歡上一個凡人小子,現在成天郁郁寡歡,織出來的雲裳都不夠舒適了。”

“我當然不是說雲裳最重要啊,主要是她的修為也停滯不前了,都是心情影響了修煉,修煉不夠呢當然織出來的雲裳也就不夠柔軟……”

“說來說去怎麽還是雲裳,總之啊,做神仙的還是有個神仙樣子吧,另找個神仙不是挺好的嗎?喜歡一個凡人很辛苦的啦……”

“是呀是呀,閻羅王還是地府神,您更明白凡人的輪回命數吧,不要因為覺得日子無聊就找個凡人相戀啊,雖然難度很大生活也更豐富多彩但是總覺得得不償失呢……”

“……”

可我喜歡的人,她剛好是個凡人,這該如何呢。

司命殿小仙在堆成山的命簿裏翻找那個叫做“魏臨光”的凡人命簿,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將其交給了心不在焉的晏玨。

晏玨展開一看,一片空白。

小仙十分委屈:“仵官王不是歷劫,做的乃是撥亂反正的大事,我等不敢著墨,唯恐壞了事兒。”

晏玨想說你們那筆桿子瞎謔謔壞的事兒還少了?

但是礙於天上地下的和平,他沒吱聲,免得傳出去落人閑話。

抱著空白命簿,晏玨回到人間,這才驚覺自己不過是在天上轉悠了一會兒,多等了片刻,有意無意,拖拉磨蹭,人間竟然已經過了兩個春秋。

魏臨光那廝越發陰冷孤僻,抱著拂塵笑出一股不陰不陽的意味:“奴才大幸,有生之年還能得見駙馬。”

“……你拿的什麽。”晏玨看見他手腕上的鐲子了,一個大男人,戴個鑲金嵌玉的腕鐲作甚?

魏臨光突然出手,將晏玨的手腕抓住了,晏玨巍然不動,疑惑挑眉。

“?”

“沒什麽,”陰郁的魏臨光突然笑得春暖花開,松了手,誇獎道,“駙馬果然不是普通的小妖,修為不同凡響。”

“……你剛才是想把我收到鐲子裏吧。”剛才那一瞬間的靈力波動讓他察覺了這鐲子是個法器,收個妖打個鬼不在話下,卻傷不了鬼王分毫。

“哪裏的話,”魏臨光誠懇又謙卑,臉白得比晏玨還像鬼,他十分自然地轉移話題,“駙馬可算回來了,公主已經等您許久了。”

“!”晏玨緊張起來,有點忐忑又有點遲疑,但是令神羞赧的是,他居然還生出幾分“果然如此”的竊喜,“真的,在等我?”

“是呢,為了一去不回的駙馬爺拳打沈尚書之子,被陛下賞了板子丟在宮中反省,吃不飽穿不暖,如今的明月殿……已經同冷宮無異了。”

雖然魏臨光怎麽也想不明白,扶月公主看著不像傻的,也不是柔弱無能,怎麽就一直安分待在明月殿嚼糠咽菜呢?

他搭著拂塵,露出一個欣慰祝福的笑容,真像是晏玨誠懇而忠誠的朋友——天殺的,他做鬼王的時候可沒這種美好品質。

“嘩啦嘩啦——”陶缸裏的魚甩著尾巴,濺起一陣激烈的水花。

一根削尖了的竹枝探出來,串起無力蹦跶的金紅色鯉魚,鯉魚重傷且脫水,沒彈幾下就氣絕身亡。

開膛破肚,褪麟去腮,用匕首將其片作大小不一的魚片,再丟到地上供兩只貓崽啃食。

小貓瘦骨嶙峋,不足她的巴掌大,乍一看跟大老鼠似的,嚼個魚肉全身都在使勁兒,楊嬋用手背撐著下巴,垂眸看熱鬧。

衣袖可能沾了魚腥味兒,但她並不在意,春天已經接近尾聲,殘敗枯萎的花稀稀落落地從枝葉間墜落,落在她的頭發,裙擺,曳地的披帛。

美人容色不改,只是衣服頭飾簡單利落許多,想來是因為無人打理,她自己也倦怠。

晏玨沒什麽實感,他一直對時間流逝沒有概念,楊嬋的年紀太好了,除了心中思念若渴覺得漫長,竟然一點也不能察覺兩年已經過去。

“呀,回來了?”他這麽大個人杵在門口,楊嬋實在不註意不行。

她一把將匕首劈在茶幾上,剩下的魚肉丟給了小貓,並不在意晏玨來去的樣子。

“挺好,”楊嬋站起來就著魚缸洗洗手,饒有興致地繞著晏玨踱步,雙手背在身後,“都想起來啦?”

晏玨後腦勺一緊,下意識否認,“……沒。”

呼吸相聞,楊嬋又用那種讓他眼睫顫抖心跳如鼓的距離打量他,好似在辨別他說話的真偽。

“好吧。”

她好像相信了,擡手把魚腥味兒分給他的衣服一點,泰若自然,也輕飄飄地忽略了兩年無意義的光陰,並不解釋她的等待。

只是說,“我外祖父病逝,我想去西北給他磕頭上香,你去嗎?”

鬼王晏玨有自己的事要做,肯定不會跟著一個凡人到處跑,但是“小妖”晏玨可以。

“去的。”他抓住楊嬋的手,仔仔細細給她雙手清潔,汙血,異味,全部都清理幹凈,他慢慢找回了之前的賢惠感覺。

擡眸對上她的視線,有點靦腆,臉別開了,手卻仍然抓得牢牢的,“你去哪裏,我都去的。”

……既然都說神不能和人在一起,那他就暫時做小妖,就算魏臨光掀起的覆滅之災不能讓她早點變成小鬼,一百年也很快的。

他是酆都之主,小鬼去留還不是他說了算嗎?

神和人不能一起,鬼王與小鬼總可以了吧?

修煉之道何其多,有他在,根本不愁楊嬋成不了神仙啊。

解決了心頭盤桓多日的庸人自擾,晏玨將自己此次來人間的目的忘了個一幹二凈。

不過他也不算全然忘記——為了讓仵官王盡早完成任務回去守著酆都,晏玨將自身四分之一的神力給了魏臨光。

當然,以法器為媒介,免得撐壞了他此時的肉體凡胎。

魏臨光得了此等饋贈,將“暗龍衛”徹底地,完全地,牢牢捏在了手中,令之所向,莫敢不從。

世家公子們最近的談資是盛京街頭的賣酒女,他們說她純潔可愛,裙裾衣袂自帶霜花飛雪,恍如神女臨世。

魏臨光在一個尋常的日子光顧了這家叫做“青廬”的酒肆,化名阿雪的雪妖端著托盤,頭發盤在頭頂用一根細發帶綁住,不施粉黛,宛如清荷。

“客人要打酒還是在這裏喝呢?”

她偷偷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清瘦的青年,他的味道聞起來發苦,像辛辣酒水裏浸泡多年的苦銀杏。

青年穿著很名貴的暗色銀線花紋常服,去掉胭脂的臉清俊有餘,陰柔不足。他一個人,坐在酒肆的最角落,問她世上是否真有神女。

阿雪回道:“自然是有的,我的一位長輩還受過仙人恩惠呢,聽阿叔說,那位仙人就是一位神女。”

“哦,那你的長輩在哪裏瞧見的仙人?”

“就在我家鄉啊,”阿雪笑起來,臉頰有些健康的紅暈,“我家在北方,很遠的。”

青年沒再追問,請她取一壺後勁沒那麽大的酒來,再添兩個下酒小菜。

阿雪高高興興去了,酒肆老板是一對夫妻,他們上菜時尷尬地表示阿雪腦子有些問題,總說些不著邊際的胡話,請客人不要上心。

魏臨光捏著杯子,杯底是一片殘破的茶葉,他淡淡道:“既然腦子有病,為何還放出來拋頭露面?”

老板表示阿雪是他們撿來的孤女,家裏總不好添張吃白飯的嘴,再者說,她長得好,除了愛說胡話也沒別的毛病,就沖這長相也能哄得客人賣出不少酒了。

“若是您不滿意,我叫她少來您跟前晃悠。”老板點頭哈腰地說些討好的話,老板娘則從阿雪手中奪走了她剛t拿來的酒,悄悄使勁擰她的腰和手臂,嘴裏罵著什麽。

魏臨光冷眼旁觀,剛才大方自然與人交談的少女瑟縮起來,捂著自己的手臂掉眼淚,連一句“別再打了”都不敢說出口。

一只修行了少說百年的妖,打白工就罷了,竟然還任由凡人欺負。

他放下了茶杯,輕輕的一聲。

小小的酒肆卻突然闖入一群黑衣暗龍衛,刀劍雪亮,將店中人團團圍住。

那對夫妻已經抖如糠篩,涕泗橫流,口中胡亂求饒。

魏臨光抵唇咳嗽一聲,下了令:“帶走此女。”

暗龍衛立刻上前拿人。

有人認出魏臨光來,大約身份不低,站出來想要英雄救美,或是博一個懲奸除惡的美名,怒斥道:“魏臨光!你這狗閹奴好生大膽,竟敢當街強搶民女!”

被爭奪的阿雪茫然不知所措,她擦掉眼淚,左看看右看看,既不恐懼,也不感激。

一個暗龍衛替魏臨光披上件立領披風,暗色的領子襯得他剛喝過茶的唇殷紅如血。

他幽幽譏諷道:“公子親眼所見,不如現在就去告官?”

皇帝身邊的奴才,要審也是皇帝審,哪個官敢管他?那公子氣得面色通紅,又吐不出什麽汙言穢語,只好叫囂著要家中父兄參他一本。

魏臨光垂眸冷笑:“奴才等著,公子慢飲。”

此番大張旗鼓,閹奴搶人,盛京又多一出談資,楊集聽了個樂子,問魏臨光搶人幹什麽,難不成他個閹人也要體會男女之事的妙處不成?

魏臨光笑著接受了楊集的輕視調笑,他弓著腰,謙卑道:“這是奴才為陛下備的厚禮,只是時機不到,還不能獻與陛下。”

“還賣關子,”楊集哈哈大笑,“臨光親手調教過的女子都別有一番滋味,那朕就等著,倒看看這次有什麽新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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