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108章 第 108 章
王雪照看著眼前的人, 楞了好一會兒才叫出了他的名字，“文靖？”
是的，這人正是何文靖。
然而王雪照已經有些認不出他了。
一是因為她真的很久很久沒見過他, 不是兩年不見, 而是王雪照中間還轉了一世；
一是因為他已經完全變了樣。
在王雪照的記中, 何文靖是個清秀白皙又有書卷氣的少年。
否則王細花也不會一來就看中了他, 非要和他結婚了。
現在的雖然何文靖還是很帥氣，卻已經完全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他肌膚微黑，剃了個寸頭，露出一雙濃密的軒眉, 原本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早已失去神采, 有種滄桑厭世的頹廢感。
王雪照一看到何文靖，就會聯想到王細花。
當初王細花非要嫁給何文靖，最大的原因，可能還是誤會王雪照與何文靖是一對兒了。
王細花有些魔障。
她瘋狂嫉妒王雪照, 覺得王雪照搶走了她的富裕生活, 搶走了父母兄長對她的寵愛, 她還認為王釗收養何文靖, 就是在為女兒擇婿。
現在她這個真千金已經回來了，王雪照這個假千金怎麽還有臉賴在王家？怎麽還有臉想跟何文靖結婚？
王細花幹出了很多很極端的事：
——比如說，王細花非要把王雪照趕出家門, 那會兒王雪照讀高三，索性搬走住校，可王細花還要追到學校去, 要求學校開除王雪照。理由是：王雪照搶了她的人生, 才有書讀的，所以現在王雪照不配讀書, 她只能回去那個小山村去。
——比如說，王雪照被趕出家門以後，王家所有的活計就落在王細花的頭上，王細花認為父母兄長是在替王雪照出氣，她吵、她鬧，最後被忍無可忍的王釗給扇了幾巴掌。惱羞成怒的王細花把賬算在王雪照頭上，在廠子裏逢人就說王雪照的壞話。
——還比如說，王細花認為何文靖是王家的童養婿，非逼著何文靖和她好。
但感情不能強迫。
何文靖為此十分痛苦，他向王釗提出過，想回湘省老家去種地。王釗沒同意，大約是拿著王細花沒辦法，最後摁著何文靖的頭，挾恩逼著何文靖與王細花結了婚。
他倆去民政局領證的那天，王細花高興壞了，拿著結婚證在王雪照面前炫耀。
但其實王雪照對何文靖無感。
她表情淡淡地恭喜王細花心想事成。
王細花見王雪照不似她想像中那樣崩潰、痛苦，很憤怒，非拉著何文靖在王雪照面前親熱。
然後——
何文靖吐了。
當時王細花被氣瘋了，歇斯底裏地質問何文靖，為什麽看不起她。
何文靖像行屍走肉一般，萬念俱灰。
再後來，
估計是養母許靈蕓被王細花給折騰得夠嗆，認為只要王雪照在家，王細花就會一直鬧。
應該是出於這個原因，養母暗中給王雪照報名自願下鄉。
絲毫不知就裏的王雪照，直到臨出發的當天早上，吃下了許靈蕓親手煮的一碗湯面。
剛吃完面半小時不到，王雪照開始頭暈惡心嘔吐，然後整個人昏昏沈沈的，不省人事。
等到她稍微恢覆一點兒神智時，宋成粵將一副行李交給她，說是何文靖替她準備的。
憶及往事，王雪照看著何文靖，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說實話，她對那一家子毫無眷戀，甚至深惡痛絕。
連帶著她也挺討厭何文靖，盡管何文靖並沒有做錯什麽。
此刻何文靖怔怔地看著王雪照，眼淚就一直不停地淌，“雪照！真是你，真是你！”
林燈燈走過來，一巴掌拍掉何文靖抓住王雪照手腕的那只手，把王雪照護在了自己身後。
她是團隊裏少有的北方姑娘，身高一米七，只比何文靖矮上幾分了。
“哎你什麽意思？看著我們好欺負嗎？”林燈燈罵道。
罵完以後，林燈燈突然楞住。
她認出這個年青的艄公，前幾天還去找過麥燕強！
據麥燕強說，他們是老鄉……
麥燕強和宋成粵、王雪照又是在同一個大廠家屬大院裏長大的，估計都認識。
林燈燈回頭看了王雪照一眼。
王雪照拉著林燈燈彎腰進了船艙。
魯娟看看王雪照，又看看何文靖，然後往旁邊讓了讓，讓王雪照和林燈燈坐了下來。
後來，何文靖沒有任何行動，也沒說什麽，只是按部就班的搖著櫓，然後一直默默地看著王雪照。
等到其他的乘客也上了船，他撐著小船兒把人送到了岸邊。
王雪照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依舊怔怔地看著她。
王雪照離開了。
當時王雪照就在想，何文靖晚上可能會過來找她。
果然，傍晚七點多，何文照來到了農大。
“雪照，你跟我說說話吧！求求你了。”他小小聲乞求王雪照。
王雪照給他倒了一杯開水。
他捧著杯子，眼裏淚光浮現。
“雪照，你在大西北，還好嗎？”他輕聲問道，“之前成粵給我寫信的時候，還能說上幾句你的情況。”
“我聽說你一直病著，好幾個月都起不來身……雪照，你到底怎麽了？現在好了吧？”
王雪照嗯了一聲。
何文靖小心翼翼地說道：“雪照，自從我找成粵索要了一張你們的大合照以後，他給我回了一封信，裏頭還夾著王細花寫給你的那封信……對不起。”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王細花會那樣做。”
“後來成粵單方面跟我絕交了，以後，我一定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何文靖低聲說道。
王雪照沒吭聲。
何文靖繼續說道：“雪照，我真的很想你……”
“自從你離家以後，這個家就像已經散了似的。”
“雪照，你有沒有怪過爸媽，有沒有怪過我？”
王雪照沈默良久，才說：“自然是怪過的，而且至今無法原諒你們。”
何文靖一呆。
半晌，他才發出一聲隱忍的抽泣，“對不起！”
王雪照說道：“其實跟你無關，你又不是王家人，別給自己扣帽子了。”
何文靖搖頭，“可確實是因為我，王細花才會一直找你的麻煩。”
王雪照皺眉看著何文靖。
其實她心裏清楚，王細花對何文靖的愛，大約抵不過王細花對她王雪照的恨。
說白了，王細花是為了“拆散”王雪照，才執意要嫁給何文靖的。
而何文靖，確實是個犧牲品。
“你什麽時候來這兒的？他們知道你回長沙了嗎？”王雪照問道。
何文靖道，“我三月就來了，已經在這兒呆了大半年，在船隊當臨時工，一個月能掙七塊三還包吃住……我一個人生活也夠了。”
“我沒告訴他們我回老家了，我實在是怕了他們。我不想再呆在那兒，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下落。所以我故意騙王細花，我去知青站報名下鄉插隊了。”
“我想著知青站每年都有十來個下鄉插隊的地方，就讓王細花找去吧！她要是找不著我，那我就舒舒服服的一個人過日子。”
“要是被她找著了，那我就繼續跑，換個地方活著。”何文靖麻木地說道。
王雪照不知說什麽才好。
她就覺得何文靖的性子太弱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被所謂的親情給困住。
而當唯一為家庭奉獻自我的王雪照被送走以後——
王釗的自私就顯露了出來。
他為了安撫親生女兒王細花，逼著何文靖娶了王細花。
於是何文靖一步錯、步步錯。
可歸根到底，也是何文靖自己願意和王細花領證的。
是他自己願意用他的婚姻去還王釗的養育之恩，王雪照還能說什麽？
就只好沈默。
何文靖也沈默了許久，輕聲問王雪照，“雪照，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王雪照認真回答，“沒有。”
何文靖眼圈兒一紅，“從來也沒有嗎？”
“從來也沒有。”王雪照說道。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我一直都不喜歡那個家。”
“但在過去，我以為我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一個人一生中，總會面臨各種各樣的選擇，唯有出生不能選擇。”
“所以我認命，但又不認命。”
“我無法自由地選擇父母和家人，也不想活得像他們一樣。”
“所以，我希望能改變那個環境。我努力種菜、做小生意，想方設法改善生活質量。我要去上學，哪怕他們不想讓我去……”
說到這兒，王雪照問道：“何文靖，你喜歡我，對嗎？”
何文靖一驚。
他擡起頭，面色紅了又白，表情非常覆雜。
最終，他點點頭。
王雪照說道：“我並不意外你在感情上的選擇，但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你。”
何文靖臉色慘白。
王雪照認真說道：“因為在過去，你從來也沒有站在我這邊，選擇和我一起成長，齊頭並進。”
“你選擇了和我的兩個哥哥站在一起，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的付出。”
“你為我做過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下鄉的時候，給我送了一副行李。這一點我很感激，我會報答你的。”
“但除此之外，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系。”
“在我眼裏，你和王家人是一夥的。”王雪照說道。
何文靖閉了閉眼。
王雪照繼續說道：“我不會告訴別人我曾經在這裏遇見你。好了，你也該回去了，以後不要再找我了，我們之間不應該有任何羈絆。”
何文靖心如刀絞，“雪照，我、我……對不起！”
他不知道要怎麽向她解釋。
是，就像她說的那樣，當她和他還是一家人的時候，他是向王雪烈、王雪煦看齊的。
王家就是重男輕女，沒人教他要替王雪照分擔家務。
他是心疼她的，所以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以減輕她的負擔。
但也確實如她所言——他唯一一次幫她，就是看著她病成那樣還被養母送到知青站，然後不管不顧。他實在看不過眼，才準備了一套並不算厚的鋪蓋，給她拿了一件棉衣和兩身換洗衣裳，還把他這些年攢的所有的錢，二十幾塊，全都給了她。
當時他還想著，王釗和許靈蕓這麽做，可能只是為了安撫王細花，過一段時間就會想辦法把雪照調回來。
沒想到，雪照離開以後，家裏一天比一天差……
王釗在工作上連連犯錯；
許靈蕓纏綿病榻；
大哥兩口子勢同水火，已與離婚無異；
二哥也不太好，本來王釗想花錢買個工作崗位好讓老二入職，這樣就不用下鄉了。可王釗的對家盯得死死的，最終還曝光了王釗買賣工作崗位的事，王釗被問責，二哥也被迫下鄉了。
而他這個王釗的女婿，臨時工的工作也被薅了。
從此，他和王細花陷入無盡的爭吵。
何文靖對王細花只有一種感情——厭惡到了極點。
所以二人結婚後，還沒圓過房。
王細花鬧過好幾次，甚至還想強上何文靖。
何文靖總是忍不住嘔吐。
王細花又羞又氣，但也無可奈何。
這是醜事，她甚至沒臉跟許靈蕓說。
於是王細花借著其他的理由，來和何文靖吵架。
她罵何文靖是窩囊廢、掙不到錢，不配當男人；
罵何文靖一無是處，不能讓她當官太太，不能讓她在外頭風風光光的；
罵何文靖不肯碰她，是因為何文靖想和王雪照搞破鞋……
何文靖實在忍受不下去，這才借口下鄉插隊，實則拋下一切，偷偷潛回了老家。
在遠離王細花的日子裏，何文靖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然後他就開始日以繼夜地思念從前王雪照在家的時候。
那時，他還以為未來很長。
沒想到……
“雪照，對不起！”何文靖再次向王雪照道歉，“我是孤兒，以前不懂得要怎麽和家人相處，當我知道以後，好像已經晚了。”
“你放心，我不會再去打擾你，以免王細花又去找你的麻煩。”何文靖淚眼迷蒙的看著王雪照，心想我都已經和王細花這個瘋子結了婚，怎麽還有臉去找你呢？那豈不就是給你添麻煩嗎？
“雪照，你放心吧，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
“我、我做為哥哥，祝願你一直順順利利的、身體健健康康的，將來找個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伴侶。雪照，你這一輩子都會順遂平安！”說完，何文靖轉頭就走。
眼淚嘩嘩地順著他的面龐往下淌，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眼淚。
何文靖心想，如果能重來一次……
他會好好和雪照相處。
他會勇敢地站在她這邊，心疼她，替她分擔一切，成為站在她身邊與她共同進步的人。
可惜……
可惜沒有如果。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王雪照看著眼前的人, 楞了好一會兒才叫出了他的名字，“文靖？”
是的，這人正是何文靖。
然而王雪照已經有些認不出他了。
一是因為她真的很久很久沒見過他, 不是兩年不見, 而是王雪照中間還轉了一世；
一是因為他已經完全變了樣。
在王雪照的記中, 何文靖是個清秀白皙又有書卷氣的少年。
否則王細花也不會一來就看中了他, 非要和他結婚了。
現在的雖然何文靖還是很帥氣，卻已經完全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他肌膚微黑，剃了個寸頭，露出一雙濃密的軒眉, 原本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早已失去神采, 有種滄桑厭世的頹廢感。
王雪照一看到何文靖，就會聯想到王細花。
當初王細花非要嫁給何文靖，最大的原因，可能還是誤會王雪照與何文靖是一對兒了。
王細花有些魔障。
她瘋狂嫉妒王雪照, 覺得王雪照搶走了她的富裕生活, 搶走了父母兄長對她的寵愛, 她還認為王釗收養何文靖, 就是在為女兒擇婿。
現在她這個真千金已經回來了，王雪照這個假千金怎麽還有臉賴在王家？怎麽還有臉想跟何文靖結婚？
王細花幹出了很多很極端的事：
——比如說，王細花非要把王雪照趕出家門, 那會兒王雪照讀高三，索性搬走住校，可王細花還要追到學校去, 要求學校開除王雪照。理由是：王雪照搶了她的人生, 才有書讀的，所以現在王雪照不配讀書, 她只能回去那個小山村去。
——比如說，王雪照被趕出家門以後，王家所有的活計就落在王細花的頭上，王細花認為父母兄長是在替王雪照出氣，她吵、她鬧，最後被忍無可忍的王釗給扇了幾巴掌。惱羞成怒的王細花把賬算在王雪照頭上，在廠子裏逢人就說王雪照的壞話。
——還比如說，王細花認為何文靖是王家的童養婿，非逼著何文靖和她好。
但感情不能強迫。
何文靖為此十分痛苦，他向王釗提出過，想回湘省老家去種地。王釗沒同意，大約是拿著王細花沒辦法，最後摁著何文靖的頭，挾恩逼著何文靖與王細花結了婚。
他倆去民政局領證的那天，王細花高興壞了，拿著結婚證在王雪照面前炫耀。
但其實王雪照對何文靖無感。
她表情淡淡地恭喜王細花心想事成。
王細花見王雪照不似她想像中那樣崩潰、痛苦，很憤怒，非拉著何文靖在王雪照面前親熱。
然後——
何文靖吐了。
當時王細花被氣瘋了，歇斯底裏地質問何文靖，為什麽看不起她。
何文靖像行屍走肉一般，萬念俱灰。
再後來，
估計是養母許靈蕓被王細花給折騰得夠嗆，認為只要王雪照在家，王細花就會一直鬧。
應該是出於這個原因，養母暗中給王雪照報名自願下鄉。
絲毫不知就裏的王雪照，直到臨出發的當天早上，吃下了許靈蕓親手煮的一碗湯面。
剛吃完面半小時不到，王雪照開始頭暈惡心嘔吐，然後整個人昏昏沈沈的，不省人事。
等到她稍微恢覆一點兒神智時，宋成粵將一副行李交給她，說是何文靖替她準備的。
憶及往事，王雪照看著何文靖，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說實話，她對那一家子毫無眷戀，甚至深惡痛絕。
連帶著她也挺討厭何文靖，盡管何文靖並沒有做錯什麽。
此刻何文靖怔怔地看著王雪照，眼淚就一直不停地淌，“雪照！真是你，真是你！”
林燈燈走過來，一巴掌拍掉何文靖抓住王雪照手腕的那只手，把王雪照護在了自己身後。
她是團隊裏少有的北方姑娘，身高一米七，只比何文靖矮上幾分了。
“哎你什麽意思？看著我們好欺負嗎？”林燈燈罵道。
罵完以後，林燈燈突然楞住。
她認出這個年青的艄公，前幾天還去找過麥燕強！
據麥燕強說，他們是老鄉……
麥燕強和宋成粵、王雪照又是在同一個大廠家屬大院裏長大的，估計都認識。
林燈燈回頭看了王雪照一眼。
王雪照拉著林燈燈彎腰進了船艙。
魯娟看看王雪照，又看看何文靖，然後往旁邊讓了讓，讓王雪照和林燈燈坐了下來。
後來，何文靖沒有任何行動，也沒說什麽，只是按部就班的搖著櫓，然後一直默默地看著王雪照。
等到其他的乘客也上了船，他撐著小船兒把人送到了岸邊。
王雪照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依舊怔怔地看著她。
王雪照離開了。
當時王雪照就在想，何文靖晚上可能會過來找她。
果然，傍晚七點多，何文照來到了農大。
“雪照，你跟我說說話吧！求求你了。”他小小聲乞求王雪照。
王雪照給他倒了一杯開水。
他捧著杯子，眼裏淚光浮現。
“雪照，你在大西北，還好嗎？”他輕聲問道，“之前成粵給我寫信的時候，還能說上幾句你的情況。”
“我聽說你一直病著，好幾個月都起不來身……雪照，你到底怎麽了？現在好了吧？”
王雪照嗯了一聲。
何文靖小心翼翼地說道：“雪照，自從我找成粵索要了一張你們的大合照以後，他給我回了一封信，裏頭還夾著王細花寫給你的那封信……對不起。”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王細花會那樣做。”
“後來成粵單方面跟我絕交了，以後，我一定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何文靖低聲說道。
王雪照沒吭聲。
何文靖繼續說道：“雪照，我真的很想你……”
“自從你離家以後，這個家就像已經散了似的。”
“雪照，你有沒有怪過爸媽，有沒有怪過我？”
王雪照沈默良久，才說：“自然是怪過的，而且至今無法原諒你們。”
何文靖一呆。
半晌，他才發出一聲隱忍的抽泣，“對不起！”
王雪照說道：“其實跟你無關，你又不是王家人，別給自己扣帽子了。”
何文靖搖頭，“可確實是因為我，王細花才會一直找你的麻煩。”
王雪照皺眉看著何文靖。
其實她心裏清楚，王細花對何文靖的愛，大約抵不過王細花對她王雪照的恨。
說白了，王細花是為了“拆散”王雪照，才執意要嫁給何文靖的。
而何文靖，確實是個犧牲品。
“你什麽時候來這兒的？他們知道你回長沙了嗎？”王雪照問道。
何文靖道，“我三月就來了，已經在這兒呆了大半年，在船隊當臨時工，一個月能掙七塊三還包吃住……我一個人生活也夠了。”
“我沒告訴他們我回老家了，我實在是怕了他們。我不想再呆在那兒，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下落。所以我故意騙王細花，我去知青站報名下鄉插隊了。”
“我想著知青站每年都有十來個下鄉插隊的地方，就讓王細花找去吧！她要是找不著我，那我就舒舒服服的一個人過日子。”
“要是被她找著了，那我就繼續跑，換個地方活著。”何文靖麻木地說道。
王雪照不知說什麽才好。
她就覺得何文靖的性子太弱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被所謂的親情給困住。
而當唯一為家庭奉獻自我的王雪照被送走以後——
王釗的自私就顯露了出來。
他為了安撫親生女兒王細花，逼著何文靖娶了王細花。
於是何文靖一步錯、步步錯。
可歸根到底，也是何文靖自己願意和王細花領證的。
是他自己願意用他的婚姻去還王釗的養育之恩，王雪照還能說什麽？
就只好沈默。
何文靖也沈默了許久，輕聲問王雪照，“雪照，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王雪照認真回答，“沒有。”
何文靖眼圈兒一紅，“從來也沒有嗎？”
“從來也沒有。”王雪照說道。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我一直都不喜歡那個家。”
“但在過去，我以為我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一個人一生中，總會面臨各種各樣的選擇，唯有出生不能選擇。”
“所以我認命，但又不認命。”
“我無法自由地選擇父母和家人，也不想活得像他們一樣。”
“所以，我希望能改變那個環境。我努力種菜、做小生意，想方設法改善生活質量。我要去上學，哪怕他們不想讓我去……”
說到這兒，王雪照問道：“何文靖，你喜歡我，對嗎？”
何文靖一驚。
他擡起頭，面色紅了又白，表情非常覆雜。
最終，他點點頭。
王雪照說道：“我並不意外你在感情上的選擇，但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你。”
何文靖臉色慘白。
王雪照認真說道：“因為在過去，你從來也沒有站在我這邊，選擇和我一起成長，齊頭並進。”
“你選擇了和我的兩個哥哥站在一起，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的付出。”
“你為我做過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下鄉的時候，給我送了一副行李。這一點我很感激，我會報答你的。”
“但除此之外，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系。”
“在我眼裏，你和王家人是一夥的。”王雪照說道。
何文靖閉了閉眼。
王雪照繼續說道：“我不會告訴別人我曾經在這裏遇見你。好了，你也該回去了，以後不要再找我了，我們之間不應該有任何羈絆。”
何文靖心如刀絞，“雪照，我、我……對不起！”
他不知道要怎麽向她解釋。
是，就像她說的那樣，當她和他還是一家人的時候，他是向王雪烈、王雪煦看齊的。
王家就是重男輕女，沒人教他要替王雪照分擔家務。
他是心疼她的，所以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以減輕她的負擔。
但也確實如她所言——他唯一一次幫她，就是看著她病成那樣還被養母送到知青站，然後不管不顧。他實在看不過眼，才準備了一套並不算厚的鋪蓋，給她拿了一件棉衣和兩身換洗衣裳，還把他這些年攢的所有的錢，二十幾塊，全都給了她。
當時他還想著，王釗和許靈蕓這麽做，可能只是為了安撫王細花，過一段時間就會想辦法把雪照調回來。
沒想到，雪照離開以後，家裏一天比一天差……
王釗在工作上連連犯錯；
許靈蕓纏綿病榻；
大哥兩口子勢同水火，已與離婚無異；
二哥也不太好，本來王釗想花錢買個工作崗位好讓老二入職，這樣就不用下鄉了。可王釗的對家盯得死死的，最終還曝光了王釗買賣工作崗位的事，王釗被問責，二哥也被迫下鄉了。
而他這個王釗的女婿，臨時工的工作也被薅了。
從此，他和王細花陷入無盡的爭吵。
何文靖對王細花只有一種感情——厭惡到了極點。
所以二人結婚後，還沒圓過房。
王細花鬧過好幾次，甚至還想強上何文靖。
何文靖總是忍不住嘔吐。
王細花又羞又氣，但也無可奈何。
這是醜事，她甚至沒臉跟許靈蕓說。
於是王細花借著其他的理由，來和何文靖吵架。
她罵何文靖是窩囊廢、掙不到錢，不配當男人；
罵何文靖一無是處，不能讓她當官太太，不能讓她在外頭風風光光的；
罵何文靖不肯碰她，是因為何文靖想和王雪照搞破鞋……
何文靖實在忍受不下去，這才借口下鄉插隊，實則拋下一切，偷偷潛回了老家。
在遠離王細花的日子裏，何文靖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然後他就開始日以繼夜地思念從前王雪照在家的時候。
那時，他還以為未來很長。
沒想到……
“雪照，對不起！”何文靖再次向王雪照道歉，“我是孤兒，以前不懂得要怎麽和家人相處，當我知道以後，好像已經晚了。”
“你放心，我不會再去打擾你，以免王細花又去找你的麻煩。”何文靖淚眼迷蒙的看著王雪照，心想我都已經和王細花這個瘋子結了婚，怎麽還有臉去找你呢？那豈不就是給你添麻煩嗎？
“雪照，你放心吧，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
“我、我做為哥哥，祝願你一直順順利利的、身體健健康康的，將來找個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伴侶。雪照，你這一輩子都會順遂平安！”說完，何文靖轉頭就走。
眼淚嘩嘩地順著他的面龐往下淌，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眼淚。
何文靖心想，如果能重來一次……
他會好好和雪照相處。
他會勇敢地站在她這邊，心疼她，替她分擔一切，成為站在她身邊與她共同進步的人。
可惜……
可惜沒有如果。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