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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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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往後幾天, 甘棠時不時出去和溫思茗玩,剩餘時間都待在臨江平層練琴。許鳳萍偶爾會上門看看她,讓她準備比賽,再指點一番, 許鳳萍老師是希斯納比賽的評委之一, 今年沒有參評, 才能給甘棠指導。

清晨, 天氣正好,出了太陽,秋季裏不冷不熱的天, 榆城又是不會幹燥的城市,曬太陽吹涼風, 倒也叫人舒適。

手機提示音響起, 林瑜:【明天你去不去樂團啊?】

甘棠:【去啊】

明天團裏有一場大型考核, 榆林樂團在國內算得上數一數二, 專業性在世界上也排得上前十。

這次的考核也只是團裏私下舉辦的一場定期交流,甘棠和林瑜是編外人員, 去不去都行,但和有水平的同行交流多少有利進步, 甘棠當然會去。

十一月的天氣涼意漸盛, 路邊的落葉漫了一地, 柔和的陽光給陰涼送去一分暖意。

不過早上八九點,路上行人神色匆匆, 來來往往。

甘棠把胳膊支車窗沿上,撐著腦袋看向外面。

林瑜手裏拎了兩份打包好的榆式早茶, 鉆進在副駕駛上和她道謝:“真謝謝你啦,買了兩份早點, 你要吃嗎?”

她車昨天壞了,兩人都要去樂團,甘棠幹脆捎她一起:“是瑜百川的豬包嗎?我有口福了。”

林瑜聽後忙道:“你喜歡吃豬包嗎?等下我那份也給你,紅米腸也好吃,你要嗎?”

甘棠幽默道:“謝謝謝謝,等我下輩子有兩個胃再吃吧。”

兩個人哈哈一笑。

林瑜沒有在車上吃早點,撥弄了下車前的粉色吊墜:“你這個同心結挺好看。”

“民政局送的。”

“你結婚了?”林瑜無比震驚,“你這麽年輕就結婚了?”

“是啊,英年早婚,他非得要娶我,那我勉為其難嫁一下咯。”她睜著眼睛說瞎話,臉上表情靈動活潑,一看就是開玩笑。

林瑜十分上道:“你老公娶到你真是撿到寶了。”

“這話還得你說,其實我也這麽覺得啦,就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甘棠捂著嘴,拿捏姿態,故作扭捏。

兩人又是哈哈一笑。

今天多雲,太陽有一下沒一下地冒出頭,地面也是一陣暖和一陣陰涼。

甘棠找到許鳳萍,臉上笑意還未散去,首先見到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漂亮纖瘦的女生坐在沙發上,黑發被精致盤起,額前落下幾縷短須,整個人看起來溫婉隨意又不失幹練。

林瑜搖了搖甘棠手臂,疑惑語氣裏不乏激動:“那個是不是方艾婷啊?”

方艾婷,國內近二十年來最年輕的希斯納鋼琴組金獎得主,去年開始在圈裏名聲大噪,林瑜如此反應實屬正常。

甘棠臉上掛起一個真假不明的笑:“是啊,怎麽不是?”

方艾婷早早地坐在一旁,看見了昔日敵友輕掃一眼,沒有錯愕,像是意料之中一般。

她站直身來,露出一個從容的笑:“甘棠,好久不見,沒想到還能在這兒看見你。”

幾年不見,她拿獎了,出名了,長嘴了,還會做戲了。

明明做了虧心事,把她手弄成這個樣子。還想耀武揚威,當著眾人面,對她一個小透明這麽有禮貌,單獨拎出來打招呼。

以前可沒見她這麽和氣。

方艾婷算得上是人群焦點,此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甘棠身上。

甘棠沒有搭理她,從她身旁徑直走過去,當著眾人,毫不客氣直接下了她的面子。

許鳳萍的話她忘了個精光,沒辦法,她從小到大都是被人捧著。在討厭的人面前被迫做小伏低,陪著演戲,遮掩太平唱繁華,對甘棠而言技術難度真的太大。

有恩怨就是有恩怨,她裝不了半點。

方艾婷面色一僵。

已經有人錯耳交談,明擺著看熱鬧。

林瑜見狀有些莫名,不知道要不要和方艾婷主動問好。

方艾婷看向自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剛剛在和林瑜講話。

林瑜想也沒想,下意識露出一股羞澀,將之前演練好的話說了出來:“你好,方老師,我是林瑜,我喜歡你很久了,你的《鬼火》彈得超級棒!”

《鬼火》以詭異的音型變化和雙音的交雜紛繁聞名,林瑜的八度技術、顫音、大跳都極為優秀,但雙音拖後腿,因而對方艾婷表演的《鬼火》印象頗深。

方艾婷看了眼面前的人,禮貌笑笑:“謝謝。”

隨後也不再多言,一股孤高氣質顯露出來。

林瑜以為她本人就是如此性格,也未多想,激動過後卻略微有點兒尷尬,不知道要不要跟在甘棠後面。

沒有人在意她。

甘棠往劉京工作室方向走,方艾婷不禁不慢。

林瑜連忙跟上。

劉京工作室的門開著,甘棠敲了敲門,往裏看了一眼,沒瞧見有人。

方艾婷已經越過她,自顧自走了進去,坐在木椅上,半點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語氣不明勾唇說了句:“三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兒沒變。”

甘棠睨她一眼,坦然坐她身旁,絲毫不虛:“你也是,一樣的愛裝。 ”

劉京一來就聽見二人對話,不由得笑道:“呦呵,兩個人又開始鬥上嘴了?”

不怪劉京有如此想法,從小到大兩人眼光就出奇一致,今天喜歡同一個發卡,明天喜歡同一條裙子,拌嘴是常有的事。

但小時候或許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現在早已不是如此。

方艾婷雲淡風輕笑一聲:“鬥什麽嘴?我有什麽可跟她鬥嘴的?”

她經紀人丁平和許鳳萍一同進來,在一旁笑道:“是啊,甘小姐的事我也偶有聽說,前幾年在俄國給Calliope老師救場鬧笑話的事,可有不少人記著,丟人都丟到國外了。”

Calliope是俄國著名的鋼琴教母,甘棠在俄國呆過一段時間,Calliope七十高齡,作為壓軸人物在大型音樂節閉幕時表演,甘棠那年十八歲,經許鳳萍舉薦,有幸成為她的替補。

大師不能上場,替補一舉成名的傳奇並不稀有。

可甘棠沒能接住,提腕落鍵異常糟糕,強弱規律不明顯,甚至彈錯了音,這種失敗在閉幕時絕無僅有,臺下首次噓聲一片。

這種大型的場合、這麽糟糕的表演、觀眾這樣的反應,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天大的笑話。

許鳳萍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女生的指尖攥緊,有些許泛白。這些年大家都照顧她心情,對此閉口不提,可世界不都是善良的人,總會有人揭她傷疤。

許鳳萍不忍再看,偏開了眼,盯著那位經紀人,她一向對他客氣,現在也是瞧他哪哪兒不順眼,忍不住出聲道:“小丁對這事兒了得這麽清楚?”

丁平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眸中笑意總讓人感覺陰涼:“敬業嘛,對於艾婷身邊的事,我心裏多少要有點數。甘小姐是艾婷多年的好友,幾年前鬧出的動靜不小,我當然也有聽說。”

方艾婷沒說話,呷了口茶,眼底盡是不悅。

她沒想提這茬。

另一邊,甘棠睨了她一眼,不卑不亢,不在敵人面前示弱,笑著開口:“是,艾婷不得感謝我,要不是我給你讓路,誰認識你?估計還在給我做替補呢。”

這話太不理智,太不客氣,太高傲。

明明自己也t不開心。

可話說出來,看見方艾婷的臉發白,她也是真的痛快。

地震是天災,她的手受傷是巧合,可是誰又能說,這和方艾婷半點關系也沒有呢?

已是下午五六點,甘棠從停車場出來,見了討厭的人,心情好不到哪裏去。

方艾婷被人眾星拱月,她覺得沒意思,早早一個人出來了。

初秋的天,空氣也是涼意爽人,她拎著包,從臺階上拾級而下。

林瑜在後面叫住她,甘棠回頭,兩個人並排向下走。

空氣有點兒尷尬。

林瑜在網上搜了下五年前Calliope壓軸登場的音樂節,很奇怪,瀏覽器上出來幾篇報道,但關於這場演出事故的主人公——她在國內的照片被清理得一幹二凈。

林瑜實在是好奇,去了外網,才找到幾篇較為清楚的照片。

真的是她。

林瑜不禁偷偷瞄了女生一眼,難怪她第一次見甘棠就覺得眼熟。

“看我幹什麽?”甘棠低著頭看臺階,冷不防問她。

“你…你長得挺好看的。”林瑜漲紅了臉,半天憋出來這樣一句回答。

甘棠抿了抿唇角,嘴邊小梨渦似有若無:“謝謝,你長得也不賴。”

兩個人你來我往恭維一番,林瑜剛才默默吃瓜,大概能猜到她和方艾婷關系不怎麽樣。

外網的照片裏,陪在她身邊的人是陸一舟,圈內有名的小提琴手。

於是她換了個話題:“你在這兒呆得久,應該和陸一舟挺熟的吧?他超級厲害誒,十九歲那年在意大利的炫技真的把我驚呆了。”

十九歲那年,陸一舟和外國大叔在克雷莫納街頭比琴,華人拍下視頻傳到網上,剛開始是因為男生的顏值有水花,後面吸引懂行的博主評析,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驚嘆,那段視頻至今都被譽為名場面。

甘棠覺得這人怪會問問題的。

她停下腳步,林瑜不明所以,也跟著停下,睜著眼睛,稍顯茫然道:“我是說錯什麽了嗎?”

楓葉滿地,不知怎地,甘棠竟然萌生出一股子物是人非的感覺。

“陸一舟呢,是我前男友。方艾婷……我不想提她。你喜歡的這兩個人,近三年都和我失去聯系了。”

林瑜張了張嘴,愈發不知道怎麽找補。

下一秒,甘棠就揉了揉她肩膀讓她放松,繼續笑道:“你應該不是真的喜歡他們,功課做得不夠。如果有細心觀察的話,你應該很容易就能知道,他們兩個是榆林樂團創始人的外孫,兩個人是表兄妹關系。”

甘棠說完,頭也沒回地往前走。

林瑜暈頭轉向,被今天突如其來的大瓜砸懵了。

她立馬跟上去,紅著臉解釋:“我就是想找個共同話題,我以為你會喜歡他們。”

因為團裏大多數人都喜歡他們。

找認同感,搭建友好橋梁,以此來換取親密關系的進步,算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有相同的興趣愛好、在外地遇上同鄉,兩者類似,都會給人本能的親近感。

林瑜確實有自己的小心機,被她輕易看穿,擔心她覺得自己不真誠。

但甘棠看得很開,這只是一種無傷大雅的交友小tip,只要不藏壞心思,根本沒什麽。

甘棠掃了眼她的手機殼,紅短袖黃褲衩的卡通人物,彎唇道:“其實我喜歡蠟筆小新。”

林瑜狐疑看著她,問道:“真的嗎?”

甘棠一擺手,“假的啦。”見林瑜擰眉,她又改口,“其實是真的。”

林瑜:“……”

林瑜小聲嘟囔了動畫片裏的一句臺詞:“討厭討厭真討厭。”

甘棠從善如流接上去:“笨蛋笨蛋大笨蛋。”

兩人腦電波突然對上,一個沒繃住張嘴笑開,另一個也彎起唇。

笑得莫名其妙。

身旁路過的行人看著這兩個姑娘,目露可惜。

長這麽好看,精神好像有點兒問題。

她們不知道旁人作何觀想。

停車場在不遠處,行至中途,林瑜察覺她今天的興致不高,被人提及過往出醜的事,任誰都不會開心。林瑜語氣不乏認真,給她加油打氣:“失敗沒什麽的,不過就一次失誤而已,加油。”

蠻輕飄飄的幾個字,但包涵好意。

甘棠沒有瞧她,小梨渦掩藏好落寞,默默重覆道:“對啊,失敗沒什麽的。”

她在來這裏前,就千百次告訴自己。

失敗沒什麽的。

晚風伴寒,甘棠回了臨江平層,女生將外套脫下,身體的姣好曲線露出,她往角落看,照例入門先找大壯。

朱姨掐好時間將飯菜端上來,見她回來了,打完招呼說要離開。

甘棠在沙發上擼了會兒貓,手機鈴聲響起來。

她瞧了眼,秦屹淮的電話。

“你爸爸打電話過來嘍。”甘棠對大壯說著。

大壯不記得自己覆婚的爹,但也配合蹭蹭她的手心。

甘棠輕咳兩聲,一手給大壯順毛,另一只手將手機放在耳邊接聽,沒表露今天的失意,簡單問道:“有事情嗎?”

女生的聲音清細伴軟,像是在男人耳邊低語。

秦屹淮坐在車後座,工作了一天,冷硬眉目裏少見地帶了絲溫柔。

男人低沈的聲音在手機另一邊響起:“秦太太,有必要提醒你一聲,婚房已經準備好了。”

盯房的人也早已通知了她。

甘棠有些怏怏,把暧昧的話說得如此正經:“你在邀請我和你同居嗎?”

秦屹淮再次提醒她:“我們是合法夫妻。”

想要的臺階已經遞在她跟前,她順著臺階下就行,但時機不完美。

甘棠撓撓大壯肥得快沒有的脖子,嬌矜道:“今天心情不美麗,我想拒絕。”

同睡過以後,她在他面前,自在感增強了許多,好像又擁有了在他面前耍無賴的權利。

秦屹淮無奈微勾唇:“那我明天再問一遍。”

“……”他也會耍賴。

甘棠不自覺輕抿唇淺笑。

“要不要出去兜風放松?”

總有能讓心情變美麗的方法。

甘棠思索從林港到濱豪的距離,出聲道:“太晚了吧。”

“不晚,下來嗎?我在你家樓下。”

甘棠微楞,抱著大壯起身,光腳踩在鋪著羊毛毯的地板上,透過落地窗往下面看,男人的車停在不遠處。

她說不清心底是什麽感覺,盯著車內亮光問:“你來我家樓下幹嘛?”

“路過。”

甘棠“哦”了一聲,眼睛沒移開那輛車。

心裏像風吹過一般,似有什麽,又沒什麽。

大概一個小時前,秦屹淮結束工作,路過這裏,幹脆叫鄒叔停車,讓他提前下班。

男人下去買了一包煙,到底還是沒抽,自己慢琢磨,慢悠悠開車來了她家樓下。

“其實也不止路過。”秦屹淮修長手指敲動方向盤,醇厚低沈的嗓音傳進她耳朵。

“還有什麽?”大壯想逃走,甘棠抱緊它,又問了一句。

丈夫這個身份很矛盾。

會讓人猶疑,她接納的是他,還是他的身份。

但也會有許多好處。

比如說,在講“路過”以後,秦屹淮可以虛握方向盤,肆無忌憚接一句:“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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