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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看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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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看我心情

陸安嶼這會剛查完房,能得空休息會。他上半身靠著椅背,雙臂環胸,饒有興致地盯著對話框。

一秒、兩秒、三秒。他默數到十,篤定黎想“正在輸入”不出什麽了,正打算追加一條。沒想到,居然收到狡猾的兩個字:【你猜。】

靠,他悶聲傻笑:【我笨,猜不到。】

黎想:【那就算咯!江湖很大,我們有緣再見。】

陸安嶼:【江城很小。】

黎想發來一個「兩手一攤,聳肩搖頭」的表情包:【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誒,你在笑什麽?”鬧鬧拖動凳子到他身側,探出腦袋。今天她盤了個好看的發髻,臉蛋圓圓的,很顯年紀小。

陸安嶼下意識鎖屏,唇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沒什麽。”

鬧鬧本名叫張揚。

她信奉科學,最大的缺點是偏不信邪。每次值夜班時,她總愛以身試險,挑戰各種玄學,結果無一例外,次次中招。

她值班時愛帶各種水果,美其名曰“吃水果下心火”,全然罔顧科裏師姐的囑咐:水果不吃可以滅火,吃了就會大火。

她往往一個人吃還不夠,非攛掇其他不懂事的師弟師妹們一起,幾口芒果下肚,眾人不負眾望從深夜忙到清晨,壓根合不上眼休息。

她尤其愛點毛血旺和麻辣燙當宵夜。夜深人靜,大家正美滋滋計劃躺下,她窩在辦公室悶頭幹飯,口口聲聲:“吃得飽飽的,睡個安穩覺”。可現實是,她常吃到一半就得去救場,忙到四腳朝天。

最絕的一次,她出科考試時找病例,找到一個病人走一個。病例沒寫好,人全沒了 - 堪稱“活閻王”。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願和她一起值夜班,還給她取了個別名“鬧鬧”。

鬧鬧年幼無知時,曾對陸安嶼動過小心思。她當時大大方方示好,從沒藏著掖著。用她的話來說:人吃五谷雜糧,誰能不生病,誰又能保證一輩子不會喜歡上別人呢?

喜歡就喜歡了,沒什麽大不了,也不怕人知道。她這人善變,說不定哪天睡了個好覺,睜開眼又不喜歡了。

當時小夥伴群裏不少人都鼓勵她:陸安嶼條件不錯,為什麽不努力追一追?孤男寡女身處同個屋檐下,朝夕相處,難保不會日久生情。哪怕她不大張旗鼓地追,至少得試探拉扯,暧昧暧昧。

鬧鬧聽聞忙擺手拒絕:成年人誰都不傻,更不會遲鈍到察覺不出別人的喜歡。陸安嶼從來沒有接受過她的好意,連她買的甜豆漿都要和別人對半分才肯喝...大概率對她沒意思。

鬧鬧人如其名,足夠張揚,也足夠想得開。

她那會「暗戀」陸安嶼小半年,終於琢磨出點滋味:他大概心裏住了個姑娘吧,不出意外的話,那姑娘也愛吃桂花年糕。

想明白這點,她頓時不較勁了 - 這個不行,就換個人喜歡,比如她現在喜歡的安哥。

“餵,問你個事。”鬧鬧側身坐著,踢了踢陸安嶼的座椅。

陸安嶼輕掀眼皮,漫不經心地問:“什麽?”

“你吃東西不會膩嗎?十年如一日吃同樣的東西...不膩?”

“你在說什麽?我十年如一日吃什麽了?”陸安嶼眼神閃過一絲詫異,不懂為什麽話題無端從「病例」跳到了「口味」。

“只是比喻。”鬧鬧口味多變,喜歡去新店嘗鮮,哪怕去老店也會一直挑戰不同菜品。

“哦,差不多吧。”陸安嶼沒留意過這些生活習慣,只知道嘗鮮有風險。萬一吃到不好吃的,能毀了他大半天的心情。他平時上班就夠煩了,不想在吃飯這件事上再受到任何委屈。

“不膩?”

“家常菜怎麽會膩?你會吃膩你媽燒的菜?”

陸安嶼不懂她糾結這件事做什麽,又猛地意識到一件事:“我中午點了「薛記」的外賣。你當時在忙,沒在群裏吱聲,我幫你點了和昨天一樣的。”

鬧鬧關註點並不在此:“可「薛記」不是你媽燒的菜啊?”不過是一個打著「私房菜館」名號的飯店而已。

陸安嶼笑了笑:“在我心裏是。”

鬧鬧聽不明白,聳聳肩,“我明天得換口味了,我連著兩天吃一樣的東西會發瘋。”

“哈哈,行。”

陸安嶼眼下心情大好,連帶輸入病例都沒往常煩躁不安。他陡然想起什麽,“下次去「薛記」吃飯的時候,你坐得稍微離我遠點。”

鬧鬧跟看白癡一樣睥睨他:“你沒搞清狀況吧?我是貼著安哥坐呢。”

“我知道。但別人不知道,安哥也不知道。”陸安嶼沒辦法解釋太多,點到為止。前一晚他沒怎麽敢動筷子,總覺得吧臺拋來的眼風冷嗖嗖的。

“你怎麽這樣呢?!不講義氣。”鬧鬧不滿地拍拍他胳膊,“你昨晚還硬塞我上安哥的車。”

陸安嶼忙側身躲閃:“...我這叫創造機會。”

“人家剛分手,我不能立馬貼上去吧,不像話...”鬧鬧平時大大咧咧,這會又扭捏作態起來。

陸安嶼簡直恨鐵不成鋼:“分手就沒主了,得抓緊時間上。哪怕人家午夜十一點五十九分的手,鐘聲一響,你就得出洞,明白嗎?”

鬧鬧沒聽進去,罵罵咧咧:“之前說好了,你幫我打掩護。要是被那幫孫子們知道了,肯定得攪合我的計劃!”

你都快攪合我的計劃了,陸安嶼心想,抱拳求饒:“我跟安哥說,讓他以後也坐得離我遠點,行嗎?還有,你說話歸說話,別動手動腳。”

鬧鬧後退兩步,恍然大悟:“你有主了?”

“嗯。”陸安嶼目不斜視,盯著電腦屏幕上一長串的江城網紅餐廳,挑挑揀揀。

“女的?”

“不然?”陸安嶼哭笑不得,“你們天天背地裏都在琢磨什麽?”

鬧鬧撇撇嘴,揶揄道:“見你一直不動春心,以為你有別的取向。”

陸安嶼不予置評。他平時沒少聽這樣的玩笑話,唯有一個原則:說他喜歡男人可以,說他喜歡科室別的女人不行。他越這樣大家反而越好奇,怎麽反其道而行之呢?

鬧鬧見他三緘其口,估摸也問不出什麽:“我去看看病人。”

“好。”

陸安嶼專註挑了幾家環境浪漫,口味中上的西餐廳,一股腦全轉發給黎想:【想吃哪個?】

黎想:【擺盤好冷,看著都不如家門口的炸串好吃。】

陸安嶼:【…真想吃炸串也行。】

黎想轉發一條鏈接:【那這個吧,最貴。】

他面上始終帶著笑,指尖飛速跳躍:【聽你的。】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陸安嶼撇過頭,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你怎麽來了?”

遲澤一手插兜,神色黯淡,喉嚨還有點啞:“回來辦事,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方便。”

陸安嶼覷著他:眼窩凹陷,唇色泛白,面色黯淡,典型的熬夜臉。他拉了張椅子,招呼遲澤坐下,又倒了杯熱水:“出什麽事了?”

“奶奶進 ICU 了,我連夜開車趕回來的。現在醫生在會診,我想著你正好在這,幹脆找你聊聊天轉移註意力。”

陸安嶼拍拍他肩膀,翻出抽屜裏的糖果:“補點糖,熬夜容易心悸。”

遲澤攥著糖,卻沒吃,反應較平常也慢了幾拍,“動脈瘤破裂,她在養老院一直呆得好好的,昨天早上突然就暈倒了。”遲澤聳聳鼻子,聲音微顫:“醫生說這種情況,就算順利度過危險期...也是植物人...”

陸安嶼在醫院呆久了,見慣生死,聽到這些依然不太舒服:“年紀大了,難免的。換個角度想,老人走的時候沒痛苦。”

安慰的話多數時候只能讓自己好受,陸安嶼深知醫學的無能為力,說不出“相信奇跡”這樣的屁話。

遲澤沒出聲,指尖不停撕著糖果外的包裝紙,“沒痛苦就好。”

“主治醫生是葉主任?”

“嗯。”

“他是我們醫院的扛把子,你可以放心。”

陸安嶼調出遲澤奶奶的病例,了解了七七八八:腦部出血面積不小,老人年紀大了,經不住開顱手術,葉主任大概率會選擇保守治療。可保守治療無非是切氣管、插管子、動用一切外部力量幫助病人維持最基本的生命特征,病人醒來的機會幾乎渺茫。

“怎麽樣啊?”陸安嶼岔開話題:“建築院忙嗎?”

遲澤苦笑:“我剛回去上班沒幾天。”

“也是。”

“開年就不順...”,遲澤處於崩潰的邊緣,煩躁地撓撓頭:“和沈確也分了。”

“什麽?”陸安嶼沒有打探人隱私的習慣,不便多問:“我認識沈確很多年了,她...有時候想一出是一出,別太當真。”

遲澤嘆口氣,耷拉著眉眼:“嗯,我現在沒精力想別的。”

“先好好陪老人,什麽時候回申城?”

“暫定周末的車,不出意外的話。”

“行,需要幫忙直說。”

遲澤嚼下一顆糖,面色好看了些。他逐漸恢覆了精氣神,自我打氣般地捶捶胸口,試圖將心底奔湧而出的恐慌全都錘下去。

轉眼到了午飯時間,陸安嶼覷見黎想發來的信息:【一刻鐘後到你們樓下。】他側過身子,拍拍遲澤的胳膊:“一起吃午飯?我點了外賣。”

遲澤搖搖頭,“沒胃口。”

陸安嶼暗戳戳遞了句話:“待會黎想來送餐,你幫我一起拿?飯盒太重了,她一個人拎不動。”

遲澤沒多遲疑,喉嚨咕噥著:“好。”

陸安嶼算準時間,提前五分鐘在樓下停車場等候。他視線自動聚焦黎想的車,笑著小跑上前,敲了敲車窗:“還挺準時。”

黎想別他一眼,抱怨著:“我快忙死了,工作日店裏也這麽忙。”

她一整早就沒閑著:買菜、結賬、當跑堂、抽空送外賣,送完醫院還得送供電局的。她沒打算下車,努努嘴:“後座都是你們的,自取。”

陸安嶼嗓音含笑,彎腰貓進後座:“你這服務態度不行啊,讓客人自己拿飯。”

黎想沒空和他拌嘴,卻也笑著:“吃你的飯去吧!話許多。”她聽見車後門合上的聲音,正打算一腳油門跑路,又被陸安嶼叫住。

她順著陸安嶼眼色看到遲澤,連忙熄火下車,安慰道:“沒事的,老人家年紀大了,難免有點磕磕絆絆,會好的。”

遲澤下意識接過安慰,又赫然擡頭:“你怎麽知道?”

黎想納悶地眨巴幾下眼:“沈確說的呀。今天的車票賣完了,她買了明天回江城的。”

遲澤反應更慢了,一字一頓地確認:“沈確她...沒和我說啊...”

“她知道你忙。”黎想本想多說幾句,不料時間緊任務重,“我趕著去送外賣了,待會空了再說。”

陸安嶼瞧她著急忙慌的模樣,忍不住出聲:“你開車慢點,一個人提得了那麽多飯盒嗎?”

“不用進去。直接放收發室就行。”哪像他們醫院,還得送到辦公室...她滿腹牢騷的時候總不自覺鼓起腮幫子做鬼臉,圓嘟嘟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陸安嶼不由得伸手,想捏捏她面頰;頓幾秒後改摸了摸自己後腦勺:“以後我盡量都下樓接你。”

黎想語氣清冷,眼眶卻漏出些笑意:“還有以後呢?”

陸安嶼清清嗓子:“黎老板,我這生意…你還願意做嗎?”

“不知道,看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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