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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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Chapter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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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8
懷特夫人的變裝夜逃被抓了一個正著，她卻拒不承認另有企圖。
“我受不了小鎮的詭異氣氛，不想驚動潛伏在暗處的兇手，悄悄離開也不行嗎？你們抓我做什麽？去抓嚇死懷特的兇手啊！”
薇薇安冷笑，“你不承認企圖暗中生亂，你就沒有做嗎！是誰口口聲聲宣稱小鎮有怪物出沒？是你。
這種消息一經傳開，勢必對小鎮旅游造成打擊。你還敢說沒有包藏禍心！”
原本，懷特夫人以喪夫亡妻的身份提出地下怪物之說，可以解釋為她的傷心過度、多思多想。
眼下，情況驟變。
薇薇安之前懷疑布蘭度的推論。
——懷特先生的失蹤，最初是這對夫妻的自導自演。
丈夫失蹤了，有一個借口能讓妻子讓在眾人面前宣揚怪物論，從而阻斷小鎮發展旅游業。
此刻，把形跡古怪的懷特夫人堵個正著，也由不得人不信這個女人與死去的懷特都有古怪。
“你不願意交代，會有人讓你開口的。”
薇薇安示意鎮民把懷特夫人綁好，押進了旅店。
旅行團再次齊聚同一間會客室，氣氛與白天截然不同。
豪斯特先生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像看鬼一樣看著懷特夫人。
“上帝！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偽裝成男人逃跑？難道是你殺了自己的丈夫，現在畏罪潛逃了？”
懷特夫人依舊堅持自己是清白無辜的。“我就想盡快離開，穿男裝走得快，不行嗎！”
只要不傻，就不會信這種借口。
即便穿男裝走得快，但不走正門而搞爬窗，如此鬼祟遮掩行蹤的原因是什麽？
薇薇安：“小班納特先生，感謝您的提醒，我們及時把人給攔下了。您可否推測出這對夫妻究竟在搞什麽鬼？”
懷特夫人怒視布蘭度，“你怎麽能在背地裏汙蔑我？！”
“汙蔑？”
布蘭度反問，“你確定嗎？很會演潑臟水劇情的人，不是你嗎？你與懷特還為此精心挑選了觀眾。旅行團的其他人都是你們傳播謠言的道具。”
布蘭度指出了被重點關照的道具人——賓利的姐姐。
“三天前，旅行團首次見面認識。豪斯特夫人反悔想離開，大家還記得是誰第一個出言勸阻的嗎？是誰勸說石墨礦的景色能夠作為很好的社交季談資？”
眾人想起來了，當時勸說得就是懷特夫人。
豪斯特先生憤怒指懷特夫人，這會才察覺到自己變成了對方手裏的提線木偶。
“原來如此！你別有用心！你當然需要我們夫妻留下，否則誰能替你傳播石墨礦的怪物傳言。”
“啊？”
豪斯特夫人後知後覺。原來懷特夫人不是好心建議，而是想要利用她。
懷特夫人梗著脖子，依舊不願意承認。
“我有說錯嗎？如今，前來石墨礦區的游客不多，是能成為酒會上的新談資。”
布蘭度不意外對方的嘴硬，“你確實不能輕易承認，承認就會被判重罪。”
什麽重罪？
潛入廢棄礦區，與潛入開采中的石墨礦，性質完全不同。後者是重罪，但前者已經無礦可偷。
薇薇安不解：“黑鉛羊小鎮的最後一口礦在二十五年前關停，他們能從廢礦中挖出其他價值連城的東西嗎？”
布蘭度問：“去年聖誕節，獵犬洛奇失蹤。它的屍體在礦道內被找到，你們發現它是被石頭砸死的。它真的是死於地質變化後墜落的巖石嗎？”
薇薇安沈默三秒。
這次，終是給出了與白天不同的回答。
“我只能說無法確定。它的死亡現場，有五米左右的巖石墜落地帶，看上去是礦洞局部石塊墜落。
但有疑點。洛奇本身很靈活，對環境變化敏銳，它怎麽會沒逃出來呢？危險地帶只有五米長，獵犬無需半秒就能逃離，但它居然被砸個了正著。”
薇薇安懷疑過礦洞內有問題。不只她，鎮民們也懷疑。
“聖誕之後，鎮上組織了幾次探洞，都沒有發現怪異跡象。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布蘭度：“獵犬能應對天災，但如果踏入了人為的危險區域呢？靈活矯健的身手，遇上了麻醉藥物又會如何？”
薇薇安：“您的意思是礦道內有人。”
布蘭度點頭，“你們可以派人搜查，對方也可以躲避搜查。尤其是成熟的犯罪團夥，更懂得如何隱藏蹤跡。”
哪種犯罪團夥？為了什麽犯罪？
博羅代爾山谷有眾多石墨礦場，因為石墨賣出天價，偷礦也就出現了。
盡管實施嚴刑峻法，但是偷礦屢禁不止，歐洲大陸黑市上仍然出現了走私的博羅代爾石墨礦。
“想要不偷礦，除非礦沒了。三十多年前開始，黑鉛羊小鎮的礦口逐漸關停，直到二十二年前最後一口礦封閉。”
布蘭度指出，“一切似乎恢覆了平靜，但大家有沒想過這一帶私銷贓的運輸線一直存在，沒有被徹底鏟除。黑鉛羊小鎮不遭遇偷礦，山谷的其他礦場仍有丟失石墨。
不過，對石墨的看管越來越嚴格，錢不好賺了，那為什麽不換一種暴利貨物。廢棄的礦道就是最好的掩護，能夠悄悄進行地下交易而不被發現。”
偷什麽呢？
於連想起廢礦中發現的手指白骨與絲綢碎片。
他不確定地問：“小班納特先生，您是指「死屍」？”
布蘭度點頭，“不錯，我們可以做這個大膽的推測。它能解釋與礦道格格不入的絲綢碎片從哪裏來，也能解釋怎麽有手指骨頭，兩者都來自被交易的屍體。”
進入19世紀，醫學快速發展，解剖教學與研究對屍體的需求量迅猛增長。
如今，在英國如何合法獲得屍體？
根據上個世紀的謀殺罪法案，合法屍源要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犯了謀殺罪且被判處死刑。
只有謀殺罪的罪犯被處死，那些屍體才能被合法解剖。
這類屍體的數量有多少？
少得可憐，以1807年為例，根據英格蘭中央刑事法庭的年鑒記錄，只有10具符合標準的屍體。
與此同時，英國解剖學的發展速度在加快。
1815年，英格蘭有八家公立解剖學校。其後七年，八家私立解剖學校建立。
蘇格蘭的愛丁堡大學，更是漸漸成為聞名歐洲的解剖學研究中心。
屍體極度供不應求，暴利由此而生。
搞不到合法屍體，就想做非法的主意。
盜墓挖屍，私下運走監獄、濟貧院等無人認領的屍體，成為非法屍體的主要來源。
屍體作為非法商品，在黑市裏價格飆升。
1800年，一具完整屍體能賣1-2英鎊。1828年，它漲價到了8-16英鎊。
黑市屍體價格瘋漲的原因，與英國官方與民間對盜賣屍體行為的嚴厲打擊有關聯。
人們對盜屍深惡痛絕，不乏深受傳統宗教思想的影響。認為屍體要保持完整性，本就不該被解剖切割。
1828年，英國政府出臺了一道補充法令，對於屍體買賣雙方都進行問罪，處以刑罰。
原來，解剖學院對屍體來源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沒幾個人會傻傻認為教室裏的屍體都是合法的，但裝糊塗的日子到頭了，新的補充法令給了解剖學發展沈重一擊。
醫生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聯合上書，要求議會制定符合新時代的解剖法令。
這場拉鋸戰仍在威斯敏斯特宮進行著。
布蘭度：“前年爆出了一起震驚英國的大案，諸位可能有所耳聞。威廉·伯克與威廉·黑爾在愛丁堡謀殺了16人，連續作案長達11個月。
殺人目的是把屍體高價出售，每具屍體以7-10英鎊賣給了羅伯特·諾克斯博士作解剖用。黑市屍體的來源又多了一項——謀殺獲得。”①
經由布蘭度一說，其他人都想起了報紙上的那則舊聞。
即便是豪斯特夫人也聽說過，“對對對，是有這樣一起大案！犯罪團夥一共四人，有一個還被無罪釋放了。”
伊麗莎白：“主謀之一的威廉·黑爾被當庭釋放，因為他與法庭做了認罪交易。”
四名罪犯，威廉·伯克與威廉·黑爾是主犯，從犯是黑爾的妻子瑪格麗特、伯克的同伴海倫·麥格杜格爾。
大法官選擇了黑爾作為突破口，只要他交代團夥作案的所有謀殺案情，最後能被無罪釋放。
黑爾接受了交易，他沒有被判刑，後來從愛丁堡避入英格蘭。
布蘭度：“販賣屍體與走私石墨礦一樣，在暴利面前，再狠的刑罰也阻止不了偷盜者的腳步。在黑鉛羊小鎮的廢棄礦道裏，屍體黑市交易成形了，它絕對不能被外人發現。”
偏偏，近兩年旅游業也在快速發展，小鎮希望將石墨廢礦打造成熱門景點。
“沖突隨之而來，我猜獵犬洛奇就是被盜屍者所殺，因為它發現了這些入侵者。獵犬之死，非但沒有阻止屍體黑市交易繼續進行，而且還提供了靈感思路，編造一個地獄三頭犬之類的怪物傳說。
清晨的失蹤事件原本是一場信手拈來的假戲。懷特了解礦道走勢，只要懷特夫人說他不見了，他從另一個方位悄悄地離開，就能把怪物吃人的傳言散播出去。”
布蘭度：“懷特夫人，我的推測對嗎？”
懷特夫人在聽到盜屍分析時，整個人就不好了。
她被綁住了身體，但下意識側向大門方位坐著，無時無刻不在想逃跑。
“我……”
懷特夫人還想硬撐，卻見布蘭度走進，停在了跟前。
布蘭度彎腰，逼近懷特夫人。
“你沒有料到的死亡猝不及防地出現了。懷特的死亡地點與發現手指骨、絲綢片的位置很近。在危險來臨時，人往往向熟悉的地方跑，懷特是向熟悉的運屍路跑。
問題就在這裏。懷特了解礦洞，你說他會被什麽嚇到慌不擇路，居然撞壁而亡？”
布蘭度若有似無地笑了，“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作為盜屍者看到了自認為最不該看到的存在，比如屍體覆活了。
做賊心虛，他慌亂而逃。‘砰’，他撞死了。你呢？你認為今夜跑了，真的逃得掉嗎？”
“啊——”
懷特夫人再也忍受不住，心理防線崩潰了。
“求你，別說了。我沒盜屍，我就他們請來的演員，配合演出怪物吃人的失蹤戲。”
薇薇安狠狠一拍桌子。“你的演技夠好的！你說是演員就是演員了？老實交代盜屍團夥的情況，還有你們把蘇珊小姐給藏到哪裏去了！”
懷特夫人一個勁地搖頭，“不知道，我沒進過廢礦，更不接觸被販賣的屍體，那都是懷特去做的。
我和懷特不是夫妻，只是我的亡夫恰好也叫懷特。我只管演這一場戲，是被臨時雇傭的，他們怎麽可能告訴我真相。”
布蘭度：“總有備用方案。假如這次的怪物謠言傳播不夠理想，下一步準備如何做？你們等待流言發酵的時間要多久？在那之前，走私屍體交易會如常進行嗎？”
薇薇安聞言連連點頭，這些問題懷特夫人總該知道一些答案。
她威脅懷特夫人，“現在懷特死了，你卻被抓了。你什麽都不交代，不讓我們抓到盜屍團夥，那你就等著重判吧！”
“冤枉！我真的冤枉！我就拿三十英鎊的演出費，怎麽就變成盜屍主犯了。”
懷特夫人欲哭無淚，“懷特說的，等一個月看看流言的效果。還有半個月社交季開始，到時候密切關註著舞會上的新動態。假設謠言的效果不好，到時候再想辦法，他也沒說新辦法。”
懷特夫人又補充：“至於蘇珊小姐為什麽會失蹤，和我沒有關系。這場戲根本沒把別人算進來。也許，她和懷特一樣在礦道裏遇上了詭異的東西。”
從懷特夫人身上暫時挖不出更多線索。
薇薇安卻不會把人輕易松綁，而是找治安官把人先羈押起來。
懷特意外死亡，盜屍團夥說不定會轉而找上懷特夫人。這人現在就是一枚魚餌，先放著，瞧瞧有沒有大魚上鉤。
懷特夫人被押走。
豪斯特夫婦卻沒回房睡覺。
時鐘走向00:45，夜色非常深了。
兩人被叫起來時睡眼惺忪，聽了這一番推理審問，精神愈發好了——被刺激的！
“小班納特先生。”
豪斯特夫人第一次非常鄭重地稱呼布蘭度，她虔誠地求一個回答。
“您剛剛說懷特在礦道被嚇到撞死，他是遭遇了詐屍。這是嚇唬懷特夫人的話術，對不對？”
豪斯特先生也緊張看向布蘭度，期待聽到否定答案。
千萬不要出現屍體又活過來的詭異事件！他怕被奇奇怪怪的詛咒、幽靈或者半死不活的東西盯上。
布蘭度沈吟幾秒，一本正經地給出模棱兩可的回答。“這個問題該怎麽說呢……”
豪斯特夫婦：“直說！”，“有話就直說！”
布蘭度也沒有捉弄人，因為仍有一個人下落不明，她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維爾。
“礦道裏有沒有神奇物質誘發詐屍，維爾先生，你不想說點什麽嗎？”
維爾的妹妹失蹤了。
他與搜查隊一起入洞尋找。找了一整天，尚未發現蘇珊。
他剛回到旅店沒多久，胡亂吃了一點東西，就被叫來會客室旁聽對懷特夫人的問訊。
班納特太太不懂了，“維爾先生該知道什麽嗎？”
布蘭度只問：“母親，如果小妹在天亮前對你說，她要一個人去外面看日出，您會同意嗎？”
班納特太太搖頭，“這是在外面，又不是家裏。當然不能讓莉迪亞天沒亮就單獨出門。“
說完，班納特太太反應過來。
蘇珊，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姑娘。維爾怎麽就讓妹妹天不亮獨自出門了？
布蘭度看向維爾，“我不認為蘇珊小姐獨自出門是錯誤的行為，反而她極具勇氣與探索精神。
作為兄長，你任由她單獨出門是一種信任，你相信她有獨行的能力，對不對？”
維爾沈默不語。
布蘭度又道：“當你聽聞懷特失蹤，立刻也來說蘇珊不見了，其實是在向小鎮示警。你猜到了蘇珊小姐是發現懷特異常，跟著他進了礦洞。
在礦道口附近發現的耳夾，不是她遺落的，而是她有意給出的提示線索。後來，從這個洞口入內，搜查隊根據腳印找到了懷特。”
眾人回想，確實是這樣一回事。
薇薇安不解，“蘇珊小姐又去了哪裏呢？”
布蘭度：“這就要問維爾先生，他們兄妹倆究竟為什麽來博羅代爾山谷。”
維爾緊緊抿著唇，眉宇間掙紮著，仍舊沒有說話。
布蘭度：“旅行團的每個人來此都有目的。我與家人朋友為了豐富寫作材料而來，懷特假夫妻為了傳播怪物謠言阻止小鎮發展旅游業而來。
你們兄妹總也有理由。事到如今，別再說是單純的游客。其實你也早就說明了來意。”
“什麽時候說的？”
班納特先生仔細回想，他確定沒聽維爾說過來意。
布蘭度：“昨天上午，維爾先生說他與妹妹沒有攜帶任何照明設備進入小鎮。這是一句大實話，因為兄妹倆早就準備好遠離光源，進入洞穴，尋找某種精神力量。”
莉迪亞再也忍不住了，白天她就想問蛇會不會叫，這會更是一頭霧水。
“洞穴能有什麽精神力量？還要從普魯士來英國尋找？”
布蘭度：“比如古希臘與古羅馬的神話傳聞中，洞穴就有非凡之力，預言家西比拉住在洞穴深處。
古希臘的神秘地點，德爾菲神諭的降下之地，如今殘留神廟遺址。其名德爾菲（Delphi）就源於洞穴（delphos）之意。”
簡單解釋。
不少人認為洞穴蘊含神秘力量。進入洞穴，讓自己迷失在黑暗地帶，與大地連成一體，仿佛置身於生命起源的狀態中。
感悟冥想，心靈得以進化。當再次走出洞穴重見天日，宛如經歷從死而生。
布蘭度：“我對洞穴精神力量探索的了解不多。維爾先生，我只能猜測你與妹妹是來‘進修’，你們認為博羅代爾山谷的洞穴能量特別，應該與它產出石墨相關。”
這一番話終於讓維爾開口了。
“你說得不錯，我與蘇珊對小鎮沒有惡意。”
維爾說是家族傳承，要挑選一處洞穴進行「成年考核」。
不帶任何照明設備，放任讓自己在地道中迷路，以而接近自然之始。
在這種狀態下，在黑暗中生活七天，再憑借潛意識尋找回到外部世界的道路，完成一輪新生。
“選擇來此，因為它產出歐洲最優質的石墨。能孕育天然書寫工具的洞穴，必有非同尋常的自然力量。”
維爾表示，“原定在旅行團行程結束後，我們悄悄入洞。這種考核不能對外提及，以免被外部幹擾。
沒有想到昨天發生了懷特失蹤意外。蘇珊很可能覺得懷特可疑，才跟隨進洞。現在她避而不出，十有八.九遇上了與洞穴力量相關的特殊人或物。”
豪斯特夫婦聽得一楞一楞。
兩人的表情像是同一個模具裏刻出來，名為“茫然”，這讓他們看起來極有夫妻相。
不懂，不理解，大為震撼。這種入洞感悟與尋死有區別嗎？
豪斯特先生晃了晃腦袋，把攪亂他大腦的內容都給清空。
他也不必懂。每天吃吃喝喝打打牌，不開心嗎？怎麽可能想不開去思考自然·生命·起源等問題。
“我大概明白了。”
豪斯特先生還是要裝一裝，也能另辟角度抓重點。
“「Ω」，那個懷特屍體邊的血字，與洞穴神秘力量相關。蘇珊小姐可能與Ω撞上了，對不對？”
豪斯特夫人不改初心，仍舊只關心會不會被詭異力量糾纏。
“「Ω」是活人？還是死屍？它對我們來說，有危險嗎？”
維爾無法回答，這正是他擔心的地方。
盡管前來洞穴考核就有了赴死的覺悟，但真正面對時仍舊控制不住本能的情緒。
“等一會，我想獨自入洞。蘇珊不願受外部打擾，而我該去看看她遇見了什麽。”
維爾查找了一天，回到旅店就是來告辭的。
原本沒想好怎麽說，他的本意也不想制造第三起失蹤事件。現在坦白了，反倒能光明正大入洞。
薇薇安皺眉，“你確定嗎？你知道「Ω」是什麽了？”
維爾搖頭，因為不知道才更要去，至少要與妹妹一同面對未知。
“我有一個猜測。”
布蘭度說，“各位，請看一下。”
看什麽？
眾人見布蘭度指了指自己的臉。
布蘭度改變了表情，整個人從憂郁一步步變為非常抑郁。
堆疊在身體與心靈上的沈重情緒，宛如一堵透明而頑固的高墻，阻擋在她與外部世界之間，讓她仿佛成了行走的黑暗游魂。
豪斯特夫人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古怪不適。
假設她在黑暗礦道，迎面遇見這種狀態的人，說不定以為遇上了行走的屍體。
不過，這與Ω有什麽關系？
於連先看出來了，“小班納特先生，您是說眉毛與鼻子之間的皺紋像是字母Ω？”
此話一出，其他人也回過味來，這種皺眉的表情確實神似Ω。
布蘭度秒變正常，點了點頭。
“對，這就是我對血字Ω的推測。懷特在礦道內遇上了一個看起來毫無求生意志的人，在做賊心虛的情況下，讓他以為遇上了屍變。”
這是典型的「歐米茄憂郁」，這種理論如今尚未在學界問世。
它描述了一種重度憂郁狀態，這類面部表情被稱為“憂傷的肌肉”。②
維爾兄妹入洞尋找精神境界的提升。
宛如死屍的抑郁癥患者，進入廢棄礦洞尋找某種療愈方式。
兩者之間存在共同點，都相信洞穴蘊含某種神秘力量。
此時，導游本傑斯不確定地說，“我覺得這個表情有點眼熟。”
他問姐姐薇薇安，“泰德·高普尼克，死前那段時間就一直保持這個表情。姐姐，你有印象嗎？”
薇薇安想了想，緩緩點頭。“對，很像。當時，高普尼克也是半死不活。”
莉迪亞立刻問：“你們在說誰？”
薇薇安：“我們的鄰居，他在一年前死了。不，也不能說死了，沒人見過他的屍體。”
布蘭度捕捉重點「鄰居+半死不活」。
“這位高普尼克是黑鉛羊鎮當地人，他對礦道很了解嗎？有沒有可能就是他藏入了廢礦深處？能說一下他的過去嗎？”
薇薇安：“我們知道得不多。十九年前，當時我六歲，高普尼克二十一歲。他被驅逐出小鎮，因為協助盜礦者把隔壁礦場的石墨走私去法國。
直到兩年前，高普尼克回來了。身體一看就很差，很瘦，精神更差。大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追究當年的事。”
本傑斯補充：“他很少出門，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一周只買一次面包，數量也很少。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一年，某天他就不見了。大夥都覺得他是死在了山谷的某個角落。”
布蘭度：“為什麽能如此肯定呢？當時他有說過什麽嗎？”
本傑斯：“他很少和人說話。因為住得近，我和他偶爾說過幾句。當時，他對死亡的態度很詭異。
當時，他說自己已經死了，死在了一場大火裏，被焚燒得面目全非。但他明明活著，沒有任何燒傷痕跡。”
薇薇安也聽過高普尼克的古怪言論。
“對，當時他堅持自己已經死了。而且，他還說很快就會不認識我與本傑斯，事實上他能清楚叫出我們的姓名。
他的理論是大腦已經死去，有關記憶會一點點消失。
那種感覺很詭異，就像他已經變成了屍體，告訴我屍體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誰都看得出他身體很糟糕。沒人知道他究竟得了什麽病，懷疑那些年他在外面過得很不好，也做好準備某天他就死了。
去年二月初，小鎮上的人漸漸發現挺久沒見過高普尼斯。後來，真的沒人再見到他，大家都認為他故意隱入山林等死。”
豪斯特先生自動過濾聽不懂的部分，只選取想要聽的內容。
“所以說，高普尼斯沒有死，他走進廢礦深處。Ω指的是人，不是屍變！這真的太好了！”
豪斯特夫人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輕拍胸口，“真是上帝保佑！”
布蘭度想著高普尼斯的情況，聽起來很像罕見的科塔爾綜合癥。
病患極端抑郁，這種病別名行屍走肉綜合征，病人往往會妄想自己已經死亡了。
高普尼斯經歷過什麽，他說死於火災僅僅是妄想嗎？或有現實誘因？
不論如何，先入洞。
蘇珊也好，神秘的Ω也好，找到一個算一個。
*
*
同一時間。
英國·倫敦。
「愛德華劇院」即將營業。
埃裏克看著在《泰晤士報》上刊登的加密廣告，他連續刊登了一個月之久。
為什麽至今沒有得到B先生的任何回應？B先生還在英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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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真實案件參考《罪案百科》，英國DK出版社/著
②melancholic omega，中文多翻譯為憂郁癥皺眉。
它最初在達爾文的《人類和動物的表情》中提出，說是“這種秒不表情中，鼻子和眉毛之間的皮膚會出現皺紋，看起來就像是希臘字母歐米茄”。
後來1878年，精神病醫生亨利希·舒勒，在達爾文的描述上，提出了“歐米茄抑郁”的描述。
——
19世紀英國盜屍參考：
《英國1832年《解剖法》探析》，王廣坤
《盜墓、屍體與解剖：19世紀英國外科學發展的明與暗》，困惑小仙
——
對於洞穴的精神探索，參考：
《地下世界：我們腳下的人類歷史》，【美國】威爾·亨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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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8
懷特夫人的變裝夜逃被抓了一個正著，她卻拒不承認另有企圖。
“我受不了小鎮的詭異氣氛，不想驚動潛伏在暗處的兇手，悄悄離開也不行嗎？你們抓我做什麽？去抓嚇死懷特的兇手啊！”
薇薇安冷笑，“你不承認企圖暗中生亂，你就沒有做嗎！是誰口口聲聲宣稱小鎮有怪物出沒？是你。
這種消息一經傳開，勢必對小鎮旅游造成打擊。你還敢說沒有包藏禍心！”
原本，懷特夫人以喪夫亡妻的身份提出地下怪物之說，可以解釋為她的傷心過度、多思多想。
眼下，情況驟變。
薇薇安之前懷疑布蘭度的推論。
——懷特先生的失蹤，最初是這對夫妻的自導自演。
丈夫失蹤了，有一個借口能讓妻子讓在眾人面前宣揚怪物論，從而阻斷小鎮發展旅游業。
此刻，把形跡古怪的懷特夫人堵個正著，也由不得人不信這個女人與死去的懷特都有古怪。
“你不願意交代，會有人讓你開口的。”
薇薇安示意鎮民把懷特夫人綁好，押進了旅店。
旅行團再次齊聚同一間會客室，氣氛與白天截然不同。
豪斯特先生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像看鬼一樣看著懷特夫人。
“上帝！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偽裝成男人逃跑？難道是你殺了自己的丈夫，現在畏罪潛逃了？”
懷特夫人依舊堅持自己是清白無辜的。“我就想盡快離開，穿男裝走得快，不行嗎！”
只要不傻，就不會信這種借口。
即便穿男裝走得快，但不走正門而搞爬窗，如此鬼祟遮掩行蹤的原因是什麽？
薇薇安：“小班納特先生，感謝您的提醒，我們及時把人給攔下了。您可否推測出這對夫妻究竟在搞什麽鬼？”
懷特夫人怒視布蘭度，“你怎麽能在背地裏汙蔑我？！”
“汙蔑？”
布蘭度反問，“你確定嗎？很會演潑臟水劇情的人，不是你嗎？你與懷特還為此精心挑選了觀眾。旅行團的其他人都是你們傳播謠言的道具。”
布蘭度指出了被重點關照的道具人——賓利的姐姐。
“三天前，旅行團首次見面認識。豪斯特夫人反悔想離開，大家還記得是誰第一個出言勸阻的嗎？是誰勸說石墨礦的景色能夠作為很好的社交季談資？”
眾人想起來了，當時勸說得就是懷特夫人。
豪斯特先生憤怒指懷特夫人，這會才察覺到自己變成了對方手裏的提線木偶。
“原來如此！你別有用心！你當然需要我們夫妻留下，否則誰能替你傳播石墨礦的怪物傳言。”
“啊？”
豪斯特夫人後知後覺。原來懷特夫人不是好心建議，而是想要利用她。
懷特夫人梗著脖子，依舊不願意承認。
“我有說錯嗎？如今，前來石墨礦區的游客不多，是能成為酒會上的新談資。”
布蘭度不意外對方的嘴硬，“你確實不能輕易承認，承認就會被判重罪。”
什麽重罪？
潛入廢棄礦區，與潛入開采中的石墨礦，性質完全不同。後者是重罪，但前者已經無礦可偷。
薇薇安不解：“黑鉛羊小鎮的最後一口礦在二十五年前關停，他們能從廢礦中挖出其他價值連城的東西嗎？”
布蘭度問：“去年聖誕節，獵犬洛奇失蹤。它的屍體在礦道內被找到，你們發現它是被石頭砸死的。它真的是死於地質變化後墜落的巖石嗎？”
薇薇安沈默三秒。
這次，終是給出了與白天不同的回答。
“我只能說無法確定。它的死亡現場，有五米左右的巖石墜落地帶，看上去是礦洞局部石塊墜落。
但有疑點。洛奇本身很靈活，對環境變化敏銳，它怎麽會沒逃出來呢？危險地帶只有五米長，獵犬無需半秒就能逃離，但它居然被砸個了正著。”
薇薇安懷疑過礦洞內有問題。不只她，鎮民們也懷疑。
“聖誕之後，鎮上組織了幾次探洞，都沒有發現怪異跡象。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布蘭度：“獵犬能應對天災，但如果踏入了人為的危險區域呢？靈活矯健的身手，遇上了麻醉藥物又會如何？”
薇薇安：“您的意思是礦道內有人。”
布蘭度點頭，“你們可以派人搜查，對方也可以躲避搜查。尤其是成熟的犯罪團夥，更懂得如何隱藏蹤跡。”
哪種犯罪團夥？為了什麽犯罪？
博羅代爾山谷有眾多石墨礦場，因為石墨賣出天價，偷礦也就出現了。
盡管實施嚴刑峻法，但是偷礦屢禁不止，歐洲大陸黑市上仍然出現了走私的博羅代爾石墨礦。
“想要不偷礦，除非礦沒了。三十多年前開始，黑鉛羊小鎮的礦口逐漸關停，直到二十二年前最後一口礦封閉。”
布蘭度指出，“一切似乎恢覆了平靜，但大家有沒想過這一帶私銷贓的運輸線一直存在，沒有被徹底鏟除。黑鉛羊小鎮不遭遇偷礦，山谷的其他礦場仍有丟失石墨。
不過，對石墨的看管越來越嚴格，錢不好賺了，那為什麽不換一種暴利貨物。廢棄的礦道就是最好的掩護，能夠悄悄進行地下交易而不被發現。”
偷什麽呢？
於連想起廢礦中發現的手指白骨與絲綢碎片。
他不確定地問：“小班納特先生，您是指「死屍」？”
布蘭度點頭，“不錯，我們可以做這個大膽的推測。它能解釋與礦道格格不入的絲綢碎片從哪裏來，也能解釋怎麽有手指骨頭，兩者都來自被交易的屍體。”
進入19世紀，醫學快速發展，解剖教學與研究對屍體的需求量迅猛增長。
如今，在英國如何合法獲得屍體？
根據上個世紀的謀殺罪法案，合法屍源要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犯了謀殺罪且被判處死刑。
只有謀殺罪的罪犯被處死，那些屍體才能被合法解剖。
這類屍體的數量有多少？
少得可憐，以1807年為例，根據英格蘭中央刑事法庭的年鑒記錄，只有10具符合標準的屍體。
與此同時，英國解剖學的發展速度在加快。
1815年，英格蘭有八家公立解剖學校。其後七年，八家私立解剖學校建立。
蘇格蘭的愛丁堡大學，更是漸漸成為聞名歐洲的解剖學研究中心。
屍體極度供不應求，暴利由此而生。
搞不到合法屍體，就想做非法的主意。
盜墓挖屍，私下運走監獄、濟貧院等無人認領的屍體，成為非法屍體的主要來源。
屍體作為非法商品，在黑市裏價格飆升。
1800年，一具完整屍體能賣1-2英鎊。1828年，它漲價到了8-16英鎊。
黑市屍體價格瘋漲的原因，與英國官方與民間對盜賣屍體行為的嚴厲打擊有關聯。
人們對盜屍深惡痛絕，不乏深受傳統宗教思想的影響。認為屍體要保持完整性，本就不該被解剖切割。
1828年，英國政府出臺了一道補充法令，對於屍體買賣雙方都進行問罪，處以刑罰。
原來，解剖學院對屍體來源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沒幾個人會傻傻認為教室裏的屍體都是合法的，但裝糊塗的日子到頭了，新的補充法令給了解剖學發展沈重一擊。
醫生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聯合上書，要求議會制定符合新時代的解剖法令。
這場拉鋸戰仍在威斯敏斯特宮進行著。
布蘭度：“前年爆出了一起震驚英國的大案，諸位可能有所耳聞。威廉·伯克與威廉·黑爾在愛丁堡謀殺了16人，連續作案長達11個月。
殺人目的是把屍體高價出售，每具屍體以7-10英鎊賣給了羅伯特·諾克斯博士作解剖用。黑市屍體的來源又多了一項——謀殺獲得。”①
經由布蘭度一說，其他人都想起了報紙上的那則舊聞。
即便是豪斯特夫人也聽說過，“對對對，是有這樣一起大案！犯罪團夥一共四人，有一個還被無罪釋放了。”
伊麗莎白：“主謀之一的威廉·黑爾被當庭釋放，因為他與法庭做了認罪交易。”
四名罪犯，威廉·伯克與威廉·黑爾是主犯，從犯是黑爾的妻子瑪格麗特、伯克的同伴海倫·麥格杜格爾。
大法官選擇了黑爾作為突破口，只要他交代團夥作案的所有謀殺案情，最後能被無罪釋放。
黑爾接受了交易，他沒有被判刑，後來從愛丁堡避入英格蘭。
布蘭度：“販賣屍體與走私石墨礦一樣，在暴利面前，再狠的刑罰也阻止不了偷盜者的腳步。在黑鉛羊小鎮的廢棄礦道裏，屍體黑市交易成形了，它絕對不能被外人發現。”
偏偏，近兩年旅游業也在快速發展，小鎮希望將石墨廢礦打造成熱門景點。
“沖突隨之而來，我猜獵犬洛奇就是被盜屍者所殺，因為它發現了這些入侵者。獵犬之死，非但沒有阻止屍體黑市交易繼續進行，而且還提供了靈感思路，編造一個地獄三頭犬之類的怪物傳說。
清晨的失蹤事件原本是一場信手拈來的假戲。懷特了解礦道走勢，只要懷特夫人說他不見了，他從另一個方位悄悄地離開，就能把怪物吃人的傳言散播出去。”
布蘭度：“懷特夫人，我的推測對嗎？”
懷特夫人在聽到盜屍分析時，整個人就不好了。
她被綁住了身體，但下意識側向大門方位坐著，無時無刻不在想逃跑。
“我……”
懷特夫人還想硬撐，卻見布蘭度走進，停在了跟前。
布蘭度彎腰，逼近懷特夫人。
“你沒有料到的死亡猝不及防地出現了。懷特的死亡地點與發現手指骨、絲綢片的位置很近。在危險來臨時，人往往向熟悉的地方跑，懷特是向熟悉的運屍路跑。
問題就在這裏。懷特了解礦洞，你說他會被什麽嚇到慌不擇路，居然撞壁而亡？”
布蘭度若有似無地笑了，“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作為盜屍者看到了自認為最不該看到的存在，比如屍體覆活了。
做賊心虛，他慌亂而逃。‘砰’，他撞死了。你呢？你認為今夜跑了，真的逃得掉嗎？”
“啊——”
懷特夫人再也忍受不住，心理防線崩潰了。
“求你，別說了。我沒盜屍，我就他們請來的演員，配合演出怪物吃人的失蹤戲。”
薇薇安狠狠一拍桌子。“你的演技夠好的！你說是演員就是演員了？老實交代盜屍團夥的情況，還有你們把蘇珊小姐給藏到哪裏去了！”
懷特夫人一個勁地搖頭，“不知道，我沒進過廢礦，更不接觸被販賣的屍體，那都是懷特去做的。
我和懷特不是夫妻，只是我的亡夫恰好也叫懷特。我只管演這一場戲，是被臨時雇傭的，他們怎麽可能告訴我真相。”
布蘭度：“總有備用方案。假如這次的怪物謠言傳播不夠理想，下一步準備如何做？你們等待流言發酵的時間要多久？在那之前，走私屍體交易會如常進行嗎？”
薇薇安聞言連連點頭，這些問題懷特夫人總該知道一些答案。
她威脅懷特夫人，“現在懷特死了，你卻被抓了。你什麽都不交代，不讓我們抓到盜屍團夥，那你就等著重判吧！”
“冤枉！我真的冤枉！我就拿三十英鎊的演出費，怎麽就變成盜屍主犯了。”
懷特夫人欲哭無淚，“懷特說的，等一個月看看流言的效果。還有半個月社交季開始，到時候密切關註著舞會上的新動態。假設謠言的效果不好，到時候再想辦法，他也沒說新辦法。”
懷特夫人又補充：“至於蘇珊小姐為什麽會失蹤，和我沒有關系。這場戲根本沒把別人算進來。也許，她和懷特一樣在礦道裏遇上了詭異的東西。”
從懷特夫人身上暫時挖不出更多線索。
薇薇安卻不會把人輕易松綁，而是找治安官把人先羈押起來。
懷特意外死亡，盜屍團夥說不定會轉而找上懷特夫人。這人現在就是一枚魚餌，先放著，瞧瞧有沒有大魚上鉤。
懷特夫人被押走。
豪斯特夫婦卻沒回房睡覺。
時鐘走向00:45，夜色非常深了。
兩人被叫起來時睡眼惺忪，聽了這一番推理審問，精神愈發好了——被刺激的！
“小班納特先生。”
豪斯特夫人第一次非常鄭重地稱呼布蘭度，她虔誠地求一個回答。
“您剛剛說懷特在礦道被嚇到撞死，他是遭遇了詐屍。這是嚇唬懷特夫人的話術，對不對？”
豪斯特先生也緊張看向布蘭度，期待聽到否定答案。
千萬不要出現屍體又活過來的詭異事件！他怕被奇奇怪怪的詛咒、幽靈或者半死不活的東西盯上。
布蘭度沈吟幾秒，一本正經地給出模棱兩可的回答。“這個問題該怎麽說呢……”
豪斯特夫婦：“直說！”，“有話就直說！”
布蘭度也沒有捉弄人，因為仍有一個人下落不明，她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維爾。
“礦道裏有沒有神奇物質誘發詐屍，維爾先生，你不想說點什麽嗎？”
維爾的妹妹失蹤了。
他與搜查隊一起入洞尋找。找了一整天，尚未發現蘇珊。
他剛回到旅店沒多久，胡亂吃了一點東西，就被叫來會客室旁聽對懷特夫人的問訊。
班納特太太不懂了，“維爾先生該知道什麽嗎？”
布蘭度只問：“母親，如果小妹在天亮前對你說，她要一個人去外面看日出，您會同意嗎？”
班納特太太搖頭，“這是在外面，又不是家裏。當然不能讓莉迪亞天沒亮就單獨出門。“
說完，班納特太太反應過來。
蘇珊，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姑娘。維爾怎麽就讓妹妹天不亮獨自出門了？
布蘭度看向維爾，“我不認為蘇珊小姐獨自出門是錯誤的行為，反而她極具勇氣與探索精神。
作為兄長，你任由她單獨出門是一種信任，你相信她有獨行的能力，對不對？”
維爾沈默不語。
布蘭度又道：“當你聽聞懷特失蹤，立刻也來說蘇珊不見了，其實是在向小鎮示警。你猜到了蘇珊小姐是發現懷特異常，跟著他進了礦洞。
在礦道口附近發現的耳夾，不是她遺落的，而是她有意給出的提示線索。後來，從這個洞口入內，搜查隊根據腳印找到了懷特。”
眾人回想，確實是這樣一回事。
薇薇安不解，“蘇珊小姐又去了哪裏呢？”
布蘭度：“這就要問維爾先生，他們兄妹倆究竟為什麽來博羅代爾山谷。”
維爾緊緊抿著唇，眉宇間掙紮著，仍舊沒有說話。
布蘭度：“旅行團的每個人來此都有目的。我與家人朋友為了豐富寫作材料而來，懷特假夫妻為了傳播怪物謠言阻止小鎮發展旅游業而來。
你們兄妹總也有理由。事到如今，別再說是單純的游客。其實你也早就說明了來意。”
“什麽時候說的？”
班納特先生仔細回想，他確定沒聽維爾說過來意。
布蘭度：“昨天上午，維爾先生說他與妹妹沒有攜帶任何照明設備進入小鎮。這是一句大實話，因為兄妹倆早就準備好遠離光源，進入洞穴，尋找某種精神力量。”
莉迪亞再也忍不住了，白天她就想問蛇會不會叫，這會更是一頭霧水。
“洞穴能有什麽精神力量？還要從普魯士來英國尋找？”
布蘭度：“比如古希臘與古羅馬的神話傳聞中，洞穴就有非凡之力，預言家西比拉住在洞穴深處。
古希臘的神秘地點，德爾菲神諭的降下之地，如今殘留神廟遺址。其名德爾菲（Delphi）就源於洞穴（delphos）之意。”
簡單解釋。
不少人認為洞穴蘊含神秘力量。進入洞穴，讓自己迷失在黑暗地帶，與大地連成一體，仿佛置身於生命起源的狀態中。
感悟冥想，心靈得以進化。當再次走出洞穴重見天日，宛如經歷從死而生。
布蘭度：“我對洞穴精神力量探索的了解不多。維爾先生，我只能猜測你與妹妹是來‘進修’，你們認為博羅代爾山谷的洞穴能量特別，應該與它產出石墨相關。”
這一番話終於讓維爾開口了。
“你說得不錯，我與蘇珊對小鎮沒有惡意。”
維爾說是家族傳承，要挑選一處洞穴進行「成年考核」。
不帶任何照明設備，放任讓自己在地道中迷路，以而接近自然之始。
在這種狀態下，在黑暗中生活七天，再憑借潛意識尋找回到外部世界的道路，完成一輪新生。
“選擇來此，因為它產出歐洲最優質的石墨。能孕育天然書寫工具的洞穴，必有非同尋常的自然力量。”
維爾表示，“原定在旅行團行程結束後，我們悄悄入洞。這種考核不能對外提及，以免被外部幹擾。
沒有想到昨天發生了懷特失蹤意外。蘇珊很可能覺得懷特可疑，才跟隨進洞。現在她避而不出，十有八.九遇上了與洞穴力量相關的特殊人或物。”
豪斯特夫婦聽得一楞一楞。
兩人的表情像是同一個模具裏刻出來，名為“茫然”，這讓他們看起來極有夫妻相。
不懂，不理解，大為震撼。這種入洞感悟與尋死有區別嗎？
豪斯特先生晃了晃腦袋，把攪亂他大腦的內容都給清空。
他也不必懂。每天吃吃喝喝打打牌，不開心嗎？怎麽可能想不開去思考自然·生命·起源等問題。
“我大概明白了。”
豪斯特先生還是要裝一裝，也能另辟角度抓重點。
“「Ω」，那個懷特屍體邊的血字，與洞穴神秘力量相關。蘇珊小姐可能與Ω撞上了，對不對？”
豪斯特夫人不改初心，仍舊只關心會不會被詭異力量糾纏。
“「Ω」是活人？還是死屍？它對我們來說，有危險嗎？”
維爾無法回答，這正是他擔心的地方。
盡管前來洞穴考核就有了赴死的覺悟，但真正面對時仍舊控制不住本能的情緒。
“等一會，我想獨自入洞。蘇珊不願受外部打擾，而我該去看看她遇見了什麽。”
維爾查找了一天，回到旅店就是來告辭的。
原本沒想好怎麽說，他的本意也不想制造第三起失蹤事件。現在坦白了，反倒能光明正大入洞。
薇薇安皺眉，“你確定嗎？你知道「Ω」是什麽了？”
維爾搖頭，因為不知道才更要去，至少要與妹妹一同面對未知。
“我有一個猜測。”
布蘭度說，“各位，請看一下。”
看什麽？
眾人見布蘭度指了指自己的臉。
布蘭度改變了表情，整個人從憂郁一步步變為非常抑郁。
堆疊在身體與心靈上的沈重情緒，宛如一堵透明而頑固的高墻，阻擋在她與外部世界之間，讓她仿佛成了行走的黑暗游魂。
豪斯特夫人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古怪不適。
假設她在黑暗礦道，迎面遇見這種狀態的人，說不定以為遇上了行走的屍體。
不過，這與Ω有什麽關系？
於連先看出來了，“小班納特先生，您是說眉毛與鼻子之間的皺紋像是字母Ω？”
此話一出，其他人也回過味來，這種皺眉的表情確實神似Ω。
布蘭度秒變正常，點了點頭。
“對，這就是我對血字Ω的推測。懷特在礦道內遇上了一個看起來毫無求生意志的人，在做賊心虛的情況下，讓他以為遇上了屍變。”
這是典型的「歐米茄憂郁」，這種理論如今尚未在學界問世。
它描述了一種重度憂郁狀態，這類面部表情被稱為“憂傷的肌肉”。②
維爾兄妹入洞尋找精神境界的提升。
宛如死屍的抑郁癥患者，進入廢棄礦洞尋找某種療愈方式。
兩者之間存在共同點，都相信洞穴蘊含某種神秘力量。
此時，導游本傑斯不確定地說，“我覺得這個表情有點眼熟。”
他問姐姐薇薇安，“泰德·高普尼克，死前那段時間就一直保持這個表情。姐姐，你有印象嗎？”
薇薇安想了想，緩緩點頭。“對，很像。當時，高普尼克也是半死不活。”
莉迪亞立刻問：“你們在說誰？”
薇薇安：“我們的鄰居，他在一年前死了。不，也不能說死了，沒人見過他的屍體。”
布蘭度捕捉重點「鄰居+半死不活」。
“這位高普尼克是黑鉛羊鎮當地人，他對礦道很了解嗎？有沒有可能就是他藏入了廢礦深處？能說一下他的過去嗎？”
薇薇安：“我們知道得不多。十九年前，當時我六歲，高普尼克二十一歲。他被驅逐出小鎮，因為協助盜礦者把隔壁礦場的石墨走私去法國。
直到兩年前，高普尼克回來了。身體一看就很差，很瘦，精神更差。大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追究當年的事。”
本傑斯補充：“他很少出門，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一周只買一次面包，數量也很少。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一年，某天他就不見了。大夥都覺得他是死在了山谷的某個角落。”
布蘭度：“為什麽能如此肯定呢？當時他有說過什麽嗎？”
本傑斯：“他很少和人說話。因為住得近，我和他偶爾說過幾句。當時，他對死亡的態度很詭異。
當時，他說自己已經死了，死在了一場大火裏，被焚燒得面目全非。但他明明活著，沒有任何燒傷痕跡。”
薇薇安也聽過高普尼克的古怪言論。
“對，當時他堅持自己已經死了。而且，他還說很快就會不認識我與本傑斯，事實上他能清楚叫出我們的姓名。
他的理論是大腦已經死去，有關記憶會一點點消失。
那種感覺很詭異，就像他已經變成了屍體，告訴我屍體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誰都看得出他身體很糟糕。沒人知道他究竟得了什麽病，懷疑那些年他在外面過得很不好，也做好準備某天他就死了。
去年二月初，小鎮上的人漸漸發現挺久沒見過高普尼斯。後來，真的沒人再見到他，大家都認為他故意隱入山林等死。”
豪斯特先生自動過濾聽不懂的部分，只選取想要聽的內容。
“所以說，高普尼斯沒有死，他走進廢礦深處。Ω指的是人，不是屍變！這真的太好了！”
豪斯特夫人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輕拍胸口，“真是上帝保佑！”
布蘭度想著高普尼斯的情況，聽起來很像罕見的科塔爾綜合癥。
病患極端抑郁，這種病別名行屍走肉綜合征，病人往往會妄想自己已經死亡了。
高普尼斯經歷過什麽，他說死於火災僅僅是妄想嗎？或有現實誘因？
不論如何，先入洞。
蘇珊也好，神秘的Ω也好，找到一個算一個。
*
*
同一時間。
英國·倫敦。
「愛德華劇院」即將營業。
埃裏克看著在《泰晤士報》上刊登的加密廣告，他連續刊登了一個月之久。
為什麽至今沒有得到B先生的任何回應？B先生還在英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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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真實案件參考《罪案百科》，英國DK出版社/著
②melancholic omega，中文多翻譯為憂郁癥皺眉。
它最初在達爾文的《人類和動物的表情》中提出，說是“這種秒不表情中，鼻子和眉毛之間的皮膚會出現皺紋，看起來就像是希臘字母歐米茄”。
後來1878年，精神病醫生亨利希·舒勒，在達爾文的描述上，提出了“歐米茄抑郁”的描述。
——
19世紀英國盜屍參考：
《英國1832年《解剖法》探析》，王廣坤
《盜墓、屍體與解剖：19世紀英國外科學發展的明與暗》，困惑小仙
——
對於洞穴的精神探索，參考：
《地下世界：我們腳下的人類歷史》，【美國】威爾·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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