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實在太尷尬, 連程洋的表情都突然不油膩了。

尤江轉身狠狠教訓了一下道具組，負責人站在中間點頭如搗蒜。

等到土霧散盡了，林潯才看清真個拍攝場地。拍攝地三面環山，對著一片波濤粼粼的小湖, 清靜悠遠, 符合尤江一貫的取景風格。

就是難拍。

沒點兒水準的導演不敢拍, 弄巧成拙是小事兒, 這種景色取景安全也是一大問題。

尤江走到四人旁邊，對這到處張望的林潯招了招手：“我這場地選的怎麽樣？”

林潯被首點, 受寵若驚：“特別好……”

尤江笑了笑, 把人領進屋裏了。

說是屋裏，也就是一個農家舍。這邊條件不好，許多開發景區不讓涉足，正經的賓館開支又太大, 而且離拍攝場地遠，所以尤江包下了這塊兒的農家院, 剩下的就只能用帳篷來頂了。

尤江把人拉過去喝茶，又把淩塵拉到一邊兒說了點正事兒，快晚上的時候讓一個小助理帶著他們去住宿。

程洋和司機住的地方先到, 小助理帶著他們一直往前走。

淩塵：“明天我要去市區談個合同，你就在這兒跟著尤江就行。”

林潯擔憂：“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他很忙的。”

淩塵笑笑道：“你看不出來他挺喜歡你的？”

林潯搖頭。

她那樣子傻乎乎的又耿直, 淩塵手癢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林潯連忙別開去看旁白的小助理，只見那小姑娘做賊心虛連忙別開眼睛，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林潯說：“還是別了吧, 要不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淩塵：“誰說來這兒不學東西還不如不來呢，現在打退堂鼓了？”

林潯：“可……”

淩塵：“放心吧，你麻煩他的他遲早得找我要回來，尤江可不會讓自己吃虧。”

林潯被他這話搞的懵懵的，不過聽他的語氣這事兒算是定下來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兒，不知道旁邊的小助理能不能聽懂，一路上也沒怎麽吭聲。到一處院子前面的時候，小助理停了下來，說：“就這兒了，在二樓，我就不上去了。”

林潯輕聲道謝，淩塵淡笑頷首，算是都表達了對人家的感謝。

那小助理剛走，林潯才突然反應過來不知道是二樓的哪個房間。她正準備叫回她，淩塵說：“上去吧。”

興許他知道。

林潯跟著淩塵走到了二樓，房間是老式的農舍，木質樓梯和木門，空氣中飄著塵土和腐木的味道，但整體還算幹凈。

林潯到了二樓才知道為什麽助理不說。

因為整個二層只有一個房間。

淩塵用鑰匙打開門，給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潯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淡淡看過去，那眼神兒仿佛在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淩塵沖她一笑，無言道：“是吧。”

林潯扭頭就走，走一半兒被淩塵扯了回來。

“我不跟你睡。”

林潯斬釘截鐵的說。

淩塵聽完笑了，在她頭頂說：“我沒讓你跟我睡啊，想什麽呢？”

林潯指著屋裏：“這兒就一張床！”

淩塵：“我打地鋪行不行？”

“不行！”

林潯又斬釘截鐵回答。

她林潯是個導演，看破套路的紅塵，她敢打保票，今兒個讓淩塵打地鋪，不出後半夜他就能爬到床上來。

林潯往外走：“我再去找個地方。”

淩塵斥道：“你人生地不熟的往哪找？”

“我住賓館去。”

“行了！”淩塵受不了了，乖乖把自己行李一提，對林潯說：“你住這兒，我去找別的地方。”

林潯站在門口半信半疑，淩塵直接一步踏出去，邊往外走邊說：“先休息，我晚點兒再來找你。”

林潯站在門口，淩塵幾步就走出院子了，她有點兒驚訝，說走就走啊……

林潯在房間裏把東西都收拾了一下，看來房間一開始的確是給淩塵準備的，裏面還有一些他的劇本和生活用品，都是男士的。林潯打算了一下，一會兒要出去買點兒洗發水之類的和衛生紙。

林潯拿起他放在床頭的劇本，應該是之前提到那個軍事題材的。她有些好奇，但出於職業道德又不能心安理得的打開，最後糾結了一下，決定只看一小頁。

反正一小頁也不會透露什麽信息，林潯滿意的點了點頭。

林潯說話算話，厚厚的一沓劇本她只看了三頁。看到封面署名的時候她發現這是個大團隊。從導演到編劇，再到演員都是一流水準，尤其是這個編劇，林潯曾經聯系過他，希望在《願世界》裏由他擔任編劇，但當時被婉拒了。林潯並沒有太傷心，畢竟那時她名不見經不傳，現在看了這部電影，僅僅三頁紙就看出了編劇的功力。

林潯感慨甚多，她坐在涼意靜謐的小床上，看著手裏分量極重的劇本，又想起今天尤江的意氣風發，還有淩塵和尤江談話時的親密和自然。

林潯沈默，無論從哪個角度，從哪個身份，她都差的太遠。

她起身站到窗邊，從這裏正好能望到劇場的一個角落，螞蟻般的人影匆匆忙忙，讓人覺得一陣熱血。

林潯開始掰著自己的手指頭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差距還會有那麽大嗎？

她正算著這道絞盡腦汁的數學題，樓下突然響起一陣柔細的聲音。

“林小姐，淩塵哥讓我叫你過去吃飯。”

林潯低頭，正是剛才那個小助理。

林潯連忙收拾一下下去，十分不好意思的說：“你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不用專門跑過來。”

女孩笑了笑：“這兒的路不好走，淩塵哥怕你迷路了，反正也不遠。”她頓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而且我還沒你的電話。”

林潯這才意識到，她拿出手機來：“你不用那麽客氣，叫我林潯就行，這是我電話，可能時不時還要麻煩你，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笑了一下，她笑的時候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五官比較平整，但很秀氣，給人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我叫藍可。”

林潯和藍可聊了一路，大致了解了這個小姑娘。藍可今年剛二十一歲，比林潯小三歲，是個從北影剛畢業的大學生，是這部電影裏剪輯師的侄女兒，給她安排了一個小角色。不過這小姑娘識禮數，不驕縱，知道自己是後門兒入組，平日裏就多幫了許多忙。本來尤江看不慣這種的，但她不張揚，性子也好，平日倒是給尤江省了不少心，久而久之就成了尤江的小半個生活助理。

兩個人快到的時候，藍可欲言又止，顯然是想問些什麽問題，林潯示意她直說。

藍可猶豫了一下，問：“林潯姐，你是淩塵哥的女朋友嗎？”

林潯楞了一下，搖了搖頭。

藍可笑笑道：“我開始以為是呢，沒見他對別的女生那麽好過。”她又問：“那你們是朋友吧？”

這次林潯點頭了：“是，我們是好朋友，現在正在合作。”

“那他有女朋友嗎？”

林潯搖頭：“應該沒吧。”

要是有自己算什麽？

藍可聽完顯然高興了許多：“果然那些緋聞都是假的，你知道嗎，我是他的粉絲啊！”

林潯：“……”

她以前還真不知道淩塵哪那麽多粉絲。

兩人到的時候，飯桌上已經有七八個人了，而且看樣子開吃好一會兒了。

林潯和藍可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大家的註意，尤江看見林潯也是朝她招了招手，因為正忙著和旁邊一個男的喝酒，也沒介紹。

藍可沒進來，她把林潯送來自己就出去了，臨走的時候眼神掃過一群人，最後在淩塵身上多停了一下。

只是她停這一下，發現淩塵正看著從旁邊往裏走的林潯。

淩塵顯然喝酒了，他臉色泛紅，嘴角掛著剛才說笑後沒散去的笑意，一邊兒還要顧著旁邊人跟他說話，一邊兒又偷偷撇開眼睛往那林潯身上看。

可能一桌子的人都熟悉，所以淩塵看起來隨意了許多，顯得那眼神也柔情的不得了。

藍可多看了一眼，靜悄悄退了出去。

門外一陣涼意，她眨這一雙大眼睛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最後使勁兒搖了搖腦袋回去了。

林潯快走到淩塵旁邊的時候，他才轉過頭去繼續跟那個剪輯師說話。差一步的時候，他擡手把凳子拉開，林潯很自然的坐在他身邊，聽他時不時說幾句玩笑話，林潯發現他和這些人說話的時候感覺很不一樣，像個老於世故的大人，身上帶了幾分俗世氣息，自然又輕快。和他在自己面前和劇組其他人面前都不一樣。

林潯想，歸根結底平臺是不一樣的。

淩塵在自己的那個劇組裏，無論是她這個導演還是手底下的一眾演員，都把淩塵當神看。而他確實也稱得上，他習慣了不多言，所言必精，少有反駁。而在這裏不一樣，他們隨便幾個人隨便扯出幾個話題，都是林潯需要琢磨的，並且你來我往，討論的熱火朝天。

林潯正在思考她的人生哲理跟奮鬥源泉，淩塵轉身湊了過來。

“想什麽呢？”

他說著，往盤子裏給她夾了幾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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