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呢？”

淩塵說著給她往盤子裏夾了口菜。

林潯發現自己坐這兒半天, 坐的跟小學生聽課一樣端正，順著淩塵夾的菜調整了一下姿態。她把那口青菜吃了，吃到一半剛才跟淩塵說話的那個人突然轉過來問：“這位是？”

雖然是問自己，不過他眼睛明顯看著淩塵。林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淩塵介紹：“林潯, 現在是我的導演。”`

男人點了點頭, 象征性的問了好, 又開始和身邊的人交談。

淩塵並沒說太多別的，他低頭吃飯, 時不時給林潯夾菜, 提醒她別緊張，偶爾瞥過去的眼神能看出他一直聽著周遭的話題。

終於，不知道誰提了一句目前中國電影市場的特效剪輯，熱火討論了一會兒, 淩塵才把話插過去。

“現在別說特效剪了，怎麽剪都不好剪。”

他說完尤江拍了一下桌子, 神情甚是激動。

“就是！你說說你前年拍的那個電影，宣傳的花裏胡哨，光特效弄了一年多, 結果剪的亂七八糟，畫質太差, 白瞎了故事構造了！”

淩塵幹笑兩聲，要說他他職業生涯上的汙點，這也算一個了吧。

剪輯師姓楊, 名軍偉，是個斯文男人。他輕嘆了一口氣，擡手扶了一下眼鏡。

“其實很多劇情片用不著那麽多剪輯技術，能把故事完整的表達出來就好，結果都被歐美那邊兒的名氣給鎮住了，根本就不是一種類型，瞎學。”

旁邊時不時有人附和點頭。

淩塵道：“現在國內的技術也上來了，不過用的時候總還是掌握不好氣候，老式的也少點兒新鮮感。”

楊軍偉連連點頭：“是啊，好多新上手的導演跟剪輯師喜歡用新方法，不過弄巧成拙的居多。”

林潯本埋頭吃菜，聽到這兒頓了一下，慢慢擡起頭。

她擡頭正望上淩塵提醒的眼神，立馬提起註意力聽下面的話。

楊軍偉沒想到淩塵對這方面看法，要知道現在的演員，都是當明星過，能把戲拍好就不錯了，除非急著轉型，不然誰會花時間去研究這些電影制作方面的瑣事。

楊軍偉感慨道：“新式剪法我也是近幾年才用的好，當初這技術剛在國內興盛起來的時候，都是一頭霧水，不過耐不住年輕好鬥，用不好也硬著頭皮用啊！”

淩塵笑道：“那是您有魄力，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楊軍偉接過酒，淩塵話鋒一轉道：“這種剪法連接方式是最不容易把控的吧？”

林潯微微咬唇，她明白這場飯局的意思了，淩塵根本不是讓自己見尤江，而是見楊軍偉。

楊軍偉嘴裏含了口酒，林潯搶先回答了，語氣有些求知若渴的急迫：“是，不過除了連接方式還有切斷點的問題。”

楊軍偉聽了眼前一亮，咽下酒後因為辛辣眉毛微皺，整張臉看起來痛苦又興奮。

他指著林潯道：“林小姐是導演吧？”

淩塵雖已經介紹過，但介紹和真正註意到完全是兩碼事兒。

林潯微笑點頭。

“怪不得，你說的沒錯，確實是這兩塊問題最多。不過大多不是剪輯師的問題，切斷點主要看導演對整個影片的把控度，哪裏收那裏放，都是導演最後拍板兒的事兒，剪輯師只是做個技術上的潤色，兩個人的配合十分重要。”

淩塵身子微微後靠，讓楊軍偉和林潯能夠毫無阻礙的溝通。他轉身問林潯：“好在咱們組那個剪輯師跟你配合的還不錯。”

林潯接過話題：“的確不錯，但他的新型手法用的不如楊先生好，總是在切斷點處弄不出我想要的效果，畢竟我們都是新人，和在座的各位是沒法比的。”

楊軍偉一耳便聽出了她口中的問題：“效果不好是因為熟練度，我給你說啊，一般有一定經驗，但經驗不是十分豐富的剪輯師都有幾個常見的毛病，你這個當導演的得提點著點兒。”

淩塵靠在座椅上，他把話題做成一條線連在楊軍偉和林潯身上，兩個人都微微傾著身子，楊軍偉高談闊論，林潯聚精會神。她像個求學的學生，聽完一波又問一波，借著周遭的氣氛和酒精的助興，誰也不覺得有什麽生疏和顧忌。

林潯的問題是最基本的新導演的困境，只不過這幾天正好卡在剪輯處了。楊軍偉說起話來興起，林潯又天生一副好學生的樣子，他就給她講了許多，淩塵在旁邊聽著，偶爾需要活躍氣氛的時候他出來調侃兩句，碰到林潯表達不清楚的時候他三言兩語解釋一遍。到飯局的後邊兒，尤江看這三個人談的興起，也加入了。

一頓飯下來，林潯受益匪淺。

這是她最直接的感受。

散的時候，各自擺手往回走，林潯一直站在淩塵身邊，她不知道淩塵找的住處在哪，也不知道順不順路，但就是覺得自己一定是最後才跟他分別。

果然，人都散盡了，淩塵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這句話要是往歪處想，還是能想出點兒什麽的。

不過林潯只“嗯”了一聲。

淩塵在她身後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這段路好多都是土路，來的時候也不覺得咯腳，這會兒天黑了，總覺得腳下一直有絆子。淩塵用手機電燈照著，林潯還是走的磕磕絆絆，被地上的凹凸不平和小石頭弄的踉蹌了好幾下。

終於最後一下她踢到了石頭，整個人往前傾了一下，淩塵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拽了回來，他手往下移了移，把她的拳頭握在掌心裏，算是給一個支撐。

淩塵的掌心很熱，林潯動了一下，默不作聲。

結果走了一會兒，淩塵突然笑出聲了。

“我還以為你會掙開呢。”

他說著緊了緊手掌。

林潯無語，真是有種給臉不要臉的感覺。她聽罷擡手就要掙開，結果淩塵把她往自己這邊兒扯了扯，說：“晚了。”

“……”

林潯瞪他一眼：“你話真多。”

淩塵點點頭道：“嗯，看來比起甜言蜜語，你比較喜歡身體調/情。”

調你妹……

一路上淩塵拉著她說些沒營養的閑話，不知不覺就到門口了，林潯的門口有一盞昏暗燈泡，估計是房東打開的，燈光昏黃，四周寒風鳥啼交雜而響。情意綿綿和黑燈瞎火，似乎就在一念之間。

林潯在門口站立，淩塵問：“今天楊軍偉說的那些，管用嗎？”

林潯沒有立刻回答，在她腦子裏首先浮現的居然是淩塵的套路。

這個人，路上這麽久，偏偏要在到家了才說這些不可省略的正事兒。

不過林潯居然沒反感，她點頭：“當然，有些東西我正想不明白，畢竟他是前輩，沒想到你還知道這麽多。”

淩塵：“天天看你，都知道你煩些什麽了。”

他說的隨意，說完兩人皆是一楞。

淩塵又問：“尤江呢？你覺得他怎麽樣？”

林潯：“怎麽這麽問？我來評價尤江導演，太不夠格了吧。”

淩塵搖頭：“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要是跟他合作，你覺得怎麽樣？”

林潯歪著腦袋想：“合作的話……那簡直是三生有幸吧。”

淩塵被她誇張的形容逗笑了，他低笑兩聲，聲音低沈，綿延在黑夜裏，混在雜音之中，林潯覺得心口像被什麽震了一下，她突然說：“謝謝。”

淩塵默不作聲。

林潯又說了一遍：“今天謝謝你。”

淩塵還是沈默，他抿著唇，看著燈下的林潯。

不會聽不到的，她說的這麽認真，他不會聽不到的。

林潯感覺到他炙熱的目光，她的眼睛在荒涼的土地上四處搜刮，想找出一個可以光明正大註視的地方，可惜沒有，地上除了塵土就是塵土，而這黑夜裏最值得註視的，就只有那雙明亮的眸子。

林潯掃過一眼，只一眼，就移不開了。

他始終沈默，林潯盤算著，如果她不說再見，會發生什麽。

一定會發生什麽，按照他那流氓勁兒。

不過，最壞能發生什麽？

林潯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底線，最後決定在底線以上，發生什麽她都認了。

淩塵盯著她，俯下了身子。

他吻在她的唇上，先是蜻蜓點水般的一碰，隨後慢慢靠近，林潯被這股力量推到了門上，他一手支在門上，一手扶上了她的腰肢。

淩塵的吻並沒有突破什麽，至少和那晚相比，一點兒侵略性也沒有。

他沒有探出舌頭，也沒有撬開象征她心門的牙關，只是雙唇相貼，靜靜的感受著吹在對方面龐上的氣息。

溫熱，急促，因緊張而斷斷續續。

林潯自然沒有反抗，她垂眸，她不會與淩塵對視。

淩塵緊緊盯著林潯，想看她微妙的變化，可兩人是在太近了，沒多久他眼睛都累了。

淩塵挪開唇，突然在她頭頂哼笑了一聲，說：“怎麽，這算是酬金了？”

他的聲音輕佻而散漫，在寂靜的山谷裏迅速擴散，再從四面八方滲到林潯的感官裏。

林潯盯著淩塵，說：“你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她說完，頭也不回的跑了。

淩塵站在原地，看那抹身影消失在院子裏，聽到門被砰一聲關上，幾分鐘的沈寂之後，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他勾唇笑了笑，開始往反方向走了。

那黑暗的幾分鐘，她能做些什麽？

他不用猜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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