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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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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縷縷刺眼金芒透過窗戶擠進金碧輝煌的寢殿中,層層落地紗幔掩住鋪滿羅錦的床,紗影間朦朧的身影緩緩坐起。

半響,床幔被一根纖細白凈的手指挑開,阿滿歪頭朝向床幔外,先入目的是一張絕美的臉。

如玉雕琢般精致的人,安臥在床邊的一張小榻上,小榻並不寬裕,伸展不開那身修長的軀幹,兩條長且直的腿只能委屈地蜷縮著。

阿滿睡覺之際還沒有這張小榻,這八成是趁她熟睡時搬過來的,而她卻沒有絲毫察覺。

阿滿心裏不禁感到奇異,這裏並不是一個可以令她酣睡無憂的地方,她也不是那麽沒心沒肺的人,怎會一覺睡到天亮,連身邊多了個大活人都沒發覺。

阿滿緩慢起身,窸窣細微的動作還是吵醒了榻上的人,那雙標志的桃花眼縹緲朦朧,似蒙著層雲間霧氣,有些迷離地瞧著近在咫尺的人。

看清眼前人,他忽然就笑開了,好看的人笑起來只會更好看。

宴尋憶赤腳踩下榻去,移到阿滿床邊,正要展臂環住,卻因為阿滿下意識畏躲的動作,展開的雙臂僵在了半空中。

宴尋憶惺惺收回手臂,眸中落盡失意,因見到阿滿而升起的爍爍生輝的光芒都暗淡了些,因這副不凡的姿容,硬生出幾分落寞美。

阿滿雖在王宮中,但活得謹小慎微,沒見過大世面,也沒見過幾個美人。即便她見過,此刻一定也會被這位恃美行兇的絕色人物給比下去,她看得有些呆了。

甚而,這位大美人還要反過來安慰她。

宴尋憶有些踟躇地說:“抱歉,受驚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怕一覺醒來你就......又消失了。”

許是剛睡醒神智還未明晰,阿滿甚至都忘了眼前這位是魔界心黑血冷,殺人不眨眼最大的大魔頭。

宴尋憶鬢邊青絲睡得淩亂,散落幾縷下來,發如墨,肌如雪,純良無害,極具沖擊力。他半垂下眸子,道:“你並不常入我夢中,寥寥幾次,日出清醒時,就好像再一次失去你。痛徹心扉,個中滋味除了我誰也無法體會。所以,我十分恐懼你入我夢中與我相會,可夢中情景又那般美好,即便害怕,也無法割舍。”

阿滿只覺心中酸澀,宴尋憶擡眸與她相視,繼續道:“昨夜夢醒時分,恍惚肝腸寸斷,稍稍清醒才意識到你真的回來了,所以我才......”話未止,他頓了頓,緩慢地笑了一聲,很輕,“我知道如今讓你體會我的情不自禁,對你來說有些為難,我日後定會克制自己,不再冒犯你。”

阿滿垂頭,內裏愁腸百結,衣擺都快被雙手絞爛了,終於澀然道:“實在對你不住。”

宴尋憶搖了搖頭,牽起她的手,拂兩下被她揉的亂七八糟的衣裳,看著她的目光專註,仿佛設身處地,很是體諒地說:“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曾經太弱小,才讓你白白受了這麽久的苦。”

這話是想引起阿滿的憐惜,實也誠懇,宴尋憶眼中拂過一抹執拗的悔恨,不甚明顯,與他無害的表皮有幾分割裂。

阿滿沒註意到他的眼神,目光只定在宴尋憶輕輕牽著她的手上。

猶豫了下,阿滿把手抽回來,宴尋憶不動聲色,歪頭看著她問:“要起身嗎?”

阿滿點點頭,宴尋憶揮袖變出供人洗漱的清水,衣著服飾。是一身雲青盤絲飛紗裙,及相稱的頭面首飾。阿滿一看,給她的羅裙正是宴尋憶身上別樣的女衣,無論料子底色還是繁紋,都別無二致。

阿滿看向宴尋憶的眼睛明亮清澈,宴尋憶嘴角掛著壓不下去的淺笑,目光有些閃躲,素然一副面對情郎而感到羞澀的大姑娘樣。

阿滿雖然心中有異,但沒多問什麽。

宴尋憶還是有分寸的,抿唇看了看阿滿,眼波流轉,戀戀不舍地移步內殿外守著。

阿滿見他走了才松了口氣,目光又無意識望向不遠處墻上掛著的那副丹青,畫中人物笑顏如花,眼睛明亮有神,形態間自內而發的傲岸。阿滿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朝向不遠處的鏡子。

完全一樣,又好像完全不像。

她前世真是那樣明艷張揚的女子嗎?畫中女子是她自己這件事,給阿滿的感覺十分不實。

心中情緒覆雜,竟七想八想了,阿滿只用了一刻鐘就把自己收拾好,走出殿外,直直撞入宴尋憶殷切的目光中。

宴尋憶向她伸手,阿滿內心掙紮片刻,最後還是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上。

宴尋憶的表情更加柔和了,但也不全是柔和,阿滿參悟不清,沒由來感到些微古怪。

梓璇淵宮宏偉壯觀美輪美奐,宴尋憶寸步不離守著阿滿行走散心,同她說,阿滿從前很喜歡和他散步聊天。但現在的阿滿不太喜歡,因為每一瞬間都能感受到他無形的壓抑。

兩人並肩而行,情緒形如冰火,心思相駁。

一個是失而覆得的狂喜,一個是戰戰兢兢的膽顫。

一晃幾天過去,兩人都是這般相處,阿滿數著指頭過日子。宴尋憶幾乎與阿滿寸步不離,帶她去了梓璇淵宮許多的地方,無一例外,這些地方都空無一人,她能接觸的人只有宴尋憶。

越是不想和這人獨處,這個人就越時時刻刻挨著她,讓她連喘口氣的空閑都沒有。

就算宴尋憶再怎麽偽裝,骨子裏積水成淵的威壓,還是會在某一時刻無意識流露出來。

終於,阿滿在時刻緊繃的情緒中忍不住問他:“尊上,沈淵宮就只有我們兩個嗎?”

這時,宴尋憶正為阿滿扒石榴皮,聞言擡頭看向她,淺笑中意有所指:“旁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

阿滿來的那一夜,沈淵宮的魔奴全被移去了他處,只是因為宴尋憶不想與任何人分享阿滿的目光。

一顆顆晶瑩剔透色澤鮮艷的石榴落在琉璃碟中,宴尋憶的笑容無可挑剔,送到阿滿面前:“滿滿,嘗一嘗吧。”

阿滿手有些抖,拿了一顆填到嘴裏,很甜,滋味絕佳,但她實在沒什麽心情好好品味。

阿滿委婉地問:“您日日陪著我,會不會誤您的事? ”

宴尋憶怔了一瞬,看著阿滿的眼睛,直白又赤/裸,問:“你是......嫌我煩了?”

阿滿怎麽敢承認,忙搖頭:“不是,當然不是。”

宴尋憶靜靜看了阿滿一會兒,看得阿滿心裏發毛,他忽然笑了一聲,笑容卻發苦。落在阿滿眼裏,像是傷到了他,反弄得自己不安又局促。

不論阿滿說什麽,宴尋憶總能聽進心裏。

第二天一早,沈淵宮的魔奴全都回來了,原本回到梓璇淵宮最尊貴的地方,受到萬千魔奴敬仰是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但這些魔奴似乎並不為此感到喜悅,反而心驚膽戰,更加謹小慎微。

原來魔尊昨日笑言自若告別阿滿,離開沈淵宮以後,去外面發了很大的火,這時候誰也不敢去觸黴頭。

阿滿寢殿的門被輕輕敲響,她以為是宴尋憶,開口讓他進來。但門被推開,卻是四個鐘靈毓秀的女奴,她們跪在地上行禮問安。

阿滿楞了一瞬,回神趕忙讓她們起來。她問:“你們是誰?”

為首的那個恭敬道:“奴婢們都是尊上派來侍奉娘娘的。”

這話給了阿滿當頭一棒,砸得她頭腦嗡鳴,剎那間,喉嚨也仿佛被一團砂紙噎住,好半天才開口:“不,我不是你們娘娘。”

四個小姑娘比阿滿大不了多少,聞言不知所措的相視看了看,最後仍是為首的那個先開口:“是奴婢失言,天色不早了,姑娘可要梳妝?”

阿滿點點頭,翻身下床踩上鞋子,直接去接她們手裏端著的衣裳。

四人不明所以,圓臉的小丫頭輕聲說道:“奴婢們伺候您穿衣梳妝。”

婁滿動作一僵,回絕了:“謝謝,還是不用了,這些我自己都能幹,你們還是先出去吧。”

“可是尊上......”

小圓臉話還沒說完呢,手臂就被為首的侍女輕輕懟了一下,偏頭那一眼含著警告,小圓臉再不敢說什麽了。

為首的侍女轉回臉面向阿滿時,已經帶上了輕和的笑,說:“那奴婢去殿外等候。”

她命人放下東西,欠身退了出去。門剛一闔上,就對身邊人道:“姑娘都說不用我們了,你怎麽還敢忤逆?恐惹了姑娘不悅,尊上降下責罰。”

小圓臉聽完臉都嚇白了,後怕道:“是,多謝湛兒姐姐提醒。”

湛兒嘆了口氣,提醒她說:“機靈著點,尊上一向淡然,哪裏在乎過什麽人,也就這位姑娘了。咱們四個被挑中伺候姑娘是祖上燒了高香,可別不小心把這條登天梯推給旁人。”

餘下三人深有感悟,她們都是魔尊親自為阿滿挑過來的,可見其重視。

阿滿很快就出來了,看到四個人還守在殿外,便朝她們笑了笑。

與人相處時,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那就只管笑,這是凝落教給她的,阿滿深谙其道。

四人健壯卻又行禮:“姑娘安好。”

阿滿剛在床上的時候還沒清醒,現在清醒了,忙回了一禮,恬然笑道:“姐姐們安好。”

她從記事起就在妖族王宮生活,受了太多冷眼薄待,尊卑禮節背得那叫一個滾瓜爛熟,為人處世之道就是他人三分笑,她便五分笑。

湛兒惶恐道:“奴婢怎麽擔得起姑娘一禮,叫尊上看見定會不悅發難。”

阿滿聞言笑容淡下來,無措地攥了攥衣裳。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轉變,她只是個侍女,還是妖族的,要說擔不起,她也只覺得自己擔不起。按如今妖魔兩族的地位,這四個錦衣華裳的魔族侍女,位分要比她高了幾階不止。

阿滿活了幾百年,從來賤命一條,如今翻身也別扭,本不是享福的命,也沒想留在魔界,只是困於現狀不敢跟魔尊開口提離開。

湛兒見阿滿比她們四個還不安,立刻柔聲表忠心:“姑娘,我等都是尊上親自給姑娘挑來的,從今往後定對姑娘忠心耿耿,盡心盡力。”

阿滿也知道這件事不由她們做主,只好問:“尊上呢?”

湛兒剛要開口,就見前方拐角一道月白色修長身影走了出來,宴尋憶眉眼帶笑,行色匆匆:“滿滿,你找我?”

阿滿楞住,待身旁四個人齊刷刷行禮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宴尋憶走過來,瞥了四人一眼,“都下去。”

阿滿沒見過宴尋憶這等臉色,不由後退半步,宴尋憶心中一跳,只能當沒看見,笑著問:“不中意她們四個?那我再換一批來。”

阿滿制止他:“不是的,我,我其實不需要奴婢。”

她自己就是奴婢,還要什麽奴婢?

宴尋憶自有一番見解,聽到這話笑得可開心了,臉上甚至還染了一層可疑的淡淡紅暈:“是嗎?其實有我就夠了,叫別人侍奉反倒不自在了,她們能做的,我也都能做。”

阿滿不敢對此辯論什麽,宴尋憶見她沈默,定定看了她片刻,眼底浮出一抹焦灼,解釋道:“是我太心急,這幾天總拘著你,你沒有從前的記憶,自是與我陌生,我本該註意分寸循序漸進,只是......我也無法控制自己遠離你。”

他將話說得這般情真意切,阿滿還能說什麽?幹笑兩聲為難地低下頭,這還要她如何開口跟魔尊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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