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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穿,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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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穿,相見。

華縣,地牢刑房。

愈發濃重的腥臭味,著實令人心生厭煩。

司十一站起身,再次走到了受刑的相裏澤言面前,停下腳步。

他淡淡問了句:“想好了嗎?”

過了一會兒,意識已十分恍惚地相裏澤言緩緩掀開眼簾,這才緩過氣來。

他沒有回答。

司十一也不惱,今日,他不怕他不招。

“豐和渡的‘子母怨’被破,相裏君清身有所感。他或許想到能破陣之人,必然也能查到他頭上。所以,他未雨綢繆,在我趕來之前,便‘及時’地死掉了。”

“而你,相裏君清。你只需依照他們父子的特征找來屍體,毀去相貌、再放上相裏家家傳信物……然後,你憑借尚未墮鬼的半人之身,以人的身份,等來了我。”

“你們大概沒想到,這次失誤引來的,是朝廷所屬下的陰戮司。而陰戮司專司暗殺查探,威名天下皆知。你知道,你們原先試圖蒙混過關的想法,必定已無法實現。”

“所以,你改變了計劃。”

相裏澤言,他決定將自己放在了必死的絕路上:相裏氏的秘密,絕不能公之於眾!

“屍體頸間傷痕,大概是你們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仿造而成。為的,就是將相裏君清父子的‘死’,徹底嫁禍給相裏淮,以混淆我的視線。”

“你很清楚,在相裏君清這個暫時只暴露了鬼族禁術的死“人”之前,我更在乎的,一定是相裏淮有可能身在華縣的……這個禍患。”

“當然,你也不怕事後暴露。因為在你們的計劃中,你的任務,便是拖延我最多一日,然後,跟著整座華縣,一起灰飛湮滅。”

說道這裏,司十一話音一頓。他環著雙臂,雙目沈沈地望著此刻匍匐在地、一動也不動的鬼。

好半晌,都沒見一絲動靜。

又裝死嗎?

司十一嗤笑一聲,道:“接下來,便是滅口了。”

相裏君清和相裏澤言都很清楚,以司十一的地位,只要他想,必然能將一件事查個底朝天;同時,他還有極高的修為,少有人能及的武力值。

他可是這世上,一雙手都數得過來的修界巔峰——道尊。

“要想殺我,還要殺得不留痕跡,也不能給我向外界求助的機會。”

“無奈之下,你們只能又暴露一個底牌——死氣霧海。反正在你們看來,只要死氣成功困住了華縣,便再無人能逃出生天。自然,也包括我。”

“而你,甚至是整個相裏分家,便做顆棄子。相裏家自然也不覆存在,相裏氏唯剩相裏淮一人。便是朝廷震怒,只怕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可罪不及逝者。這世上除了一只姓相裏的鬼族首領,已沒有再能問罪的相裏家‘人’了。”

真相,將徹底掩埋。

自此,相裏氏依舊會是南疆的相裏氏,是人族的相裏氏。在世人眼中,此族的錯處,也只是撫養過一只鬼罷了。

而‘死掉’的相裏君清父子,便能如願的徹底隱藏在茫茫人海之中,或悄無聲息、逍遙自在;或心有不甘、再起波瀾。

司十一蹲下身,他從不怕死,但他不能忘記華縣百姓瀕臨死亡是絕望與陰暗。

人性是有惡,但這一回,是生生被相裏氏逼出來的!

他轉過相裏澤言滿是麻木的臉,陰森森地道,“很不幸,讓你們得逞了。”

整座華縣,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變成一座……死城。

如果,沒有姜與樂及時拋出的防禦陣法的話。

後面的經歷,便一目了然了。

華縣之危暫時緩解,逃脫在外的相裏君清,心知已不可再拖延。所以,又有了後來的妖鬼突襲。

而這一切,若沒有巫輕雲的存在……或許,真相將會永遠掩埋。

直至,徹底消失在時空的洪流之中。

身攜死氣,驅策妖、鬼。相裏君清此鬼,所謀不小。

都是政治場上玩出來的黑心肝子,司十一用腳指頭都能算出個大概來。

“華縣之圍被解,你是不是很失望?很害怕?想必就連此刻正躲在不知哪條陰溝裏的相裏君清,也是如此心思吧?”

“讓我猜猜,他一定是有什麽極重要地秘密。要不,是受命於鬼族……不對。”司十一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道,“你都能嫁禍相裏淮弒叔殺兄了……嘖,不對。”

“要不,就是你們另起了爐竈,一直藏在暗處,想等我們與北疆打個兩敗俱傷,再一統大陸不成?”

一邊說著,司十一也並未放松對相裏澤言的觀察。他細細瞧了許久,突然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了!”

相裏澤言依舊緊閉著雙眼,不聽,也不回應。

“你們費盡心思想要隱藏的,是相裏氏半鬼的身份;你要保護的,是已墮鬼的相裏君清。”

“若說是怕人族知曉要滅口,雖也說得通吧,但卻不至於拿全族性命來陪葬。換個地方、或者躲進北疆便是。可若是再加上一條……鬼族。”

司十一湊近他,唇畔呼出的氣像是世間最陰冷的風一樣,直刺心臟:“你們,也不敢讓北疆的鬼族知曉真相。對嗎?”

“你們在躲,躲一個一旦知道相裏家真實身份、便會給你們帶來大麻煩、甚至是滅頂之災的……鬼。”

相裏澤言的神色,變了。

……

以此同時,城裏一處位置偏僻的酒肆裏,數個被喝空了的酒壇子橫七豎八地癱在一旁,巫輕雲斂目執酒,自顧自地……自斟自飲。

說起來,今日她獨自來到酒肆,所想也不過是大醉一場,

有些人、有些事,現實裏想不通的,總巴望著在夢中……再見一次。

她自小流離,她怨懟、她不明白,身為一個母親,如何能為了死去之人而一心求死,拋棄掉尚且年幼的女兒,讓她在亂世獨自生存。

她無法忘記那年北疆的饑荒,若阿娘還在,哪怕多活幾年,她是不是就不會被當做吃食,投進滾燙的沸水鍋裏。

那水真是燙啊,咕嚕嚕地冒著熱氣,直將年幼的她燙得皮開肉綻。

若沒有這場人禍,她是不是就能一直躲在家裏,也不會被聞聲而來的黔葛翁抓去,做了藥人。

她更不會在逃出藥廬之後,又誤入鴟鸮的領地,受盡虐打;

她不會全身斷骨,吃盡人間苦楚。

也不會再次失去母親在……尚未相見之時。

巫輕雲仰頭飲盡碗中烈酒,大概是喝得太急了些嗆住了,她眨了眨泛紅的眼眶,劇烈地咳嗽逼得胸口一陣悶痛。

這時,一陣輕輕的微涼的風,自門口拂過,巫輕雲背對著店門,餘暉落下,輕巧地灑在了她的脊背上。

昏暗,又迷離。

她輕聲說了句,“別藏了,出來吧。”

聲音不大,卻足夠一個只專註於她的等待者,聽個清楚。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厚重身影,自側墻的陰影處緩緩出現。

落日的金絲包裹著他,只見他身形一閃,待再看去時,人已至桌旁。

“阿姐。”他喚道。

巫輕雲擡起頭,依舊是那張宛如少年般輪廓分明的臉,錦衣黑氅,瀟灑自然,高高的鼻梁挺翹有形,自然垂落的發絲輕盈地搭在鬢邊。明明已是叱咤北疆的頂尖鬼將,卻偏偏還帶著那股子稚氣。

他受傷了。

巫輕雲打量了他幾眼,一頭烏黑的長發高高綁在腦後,高挺的鼻梁微微翹起。他比兒時愛笑了許多,稍稍略泛著白的薄唇微翹,同頗有些不佳的面色共同勾勒出病中獨有的俊俏。

唯一不一樣,是曾經那雙圓潤又明亮的黑眸中,隱隱透出的一絲別有深意的紅光。

不似尋常鬼族那般滿含惡意,又與峪山時狂妄的挑釁不同。

他專註地看著她,既真誠,又純粹。

“坐。”巫輕雲指著對面的椅子,隨意招呼道,“不想鬼將大駕光臨,輕雲不甚惶恐。”

來者,正是近日殺名響徹大陸的鬼族新首領——相裏淮。

他勾起唇角,再次輕聲喚道,“阿姐~”

其實,若是仔細些看,大概還是能瞧出些兒時模樣的,再配著他眼下這極老實的作態……看著就乖極了。

但巫輕雲不信。

若真是這般乖巧,就惹不出那麽多事了。

“你膽子真夠大的。”她看著他坐下,眸光平靜。仿佛此刻面對的不是多年未見的故人,也不是仇深似海的宿怨。

只是一個……在她心情極差時,還要出現打擾她的不速之客。

相裏淮凝視著她,唇角不禁露出和煦的笑意,他說:“我只是想見阿姐一面。”

“見我?”巫輕雲好笑地搖了搖頭,隨即,面色一冷,“你之相見,便是用那漫山遍野的死氣霧海作禮嗎?”

沈默。

巫輕雲仰頭飲盡碗中烈酒,一旁的相裏淮不知為何,也向店家要了個空碗來。

“阿姐,我陪你喝吧。”

大概是喝得太急了些嗆住了,相裏淮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眼尾都沾了一抹紅意。

巫輕雲眉頭一皺,瞧見了他唇邊的一絲暗紅:“受傷了還敢來華縣,你真當我人族都是廢物不成。”

相裏淮溫馴地搖搖頭:“怎麽會?阿姐自幼便十分厲害,若不是阿姐,我也不會活到現在。”

他伸出手,將藏在掌心的物件遞了過去,“阿姐你看。”

一個小小的、沒有一絲綠意的草紮蚱蜢,足以喚醒巫輕雲早已深埋在心底的記憶。

這是她當年為了哄極愛哭的他,隨手編來的小玩意。

巫輕雲隨意地瞄了一眼:“沒想到你還留著。”

相裏淮有些落寞地收回手,低聲道:“阿姐留給我的東西,我自然是要好好保存的。”

巫輕雲淡淡道:“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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