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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象,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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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象,舊識。

陰暗潮濕的地牢,傳來一聲驟然拔高痛呼聲:“殺了我!司十一,你殺了我!”

相裏澤言自知身份敗露,是他過於自負,輕看了這個陰戮司的掌士。如此心思縝密之人,自己怕是多活多錯。只有他死了……

他睜開眼,目光陰鷙又割裂。布滿額頭的冷汗與血液匯成一股微流,滴落進他充血的眼眸。

就像是……正在翻湧的血海一般。

他叫囂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反正他就性命一條,要殺要剮,隨這些人去!

只要……

“殺你?”司十一低頭睨他,神色譏誚地伸出食指,輕擺了兩下,“不不不,我還要兩間極有意思的事,要告訴你呢?”

正說著,他突然瞧向跟在身邊的井宿,井宿先是一楞,隨即迅速地看了下一旁立正的陰戮衛們。

一個高個兒陰戮衛立時會意,十分上道地將放在門口的木椅端了過來:“掌士。請。”

司十一滿意地點點頭,慢悠悠地坐下,倚在了靠背上。

“我這人向來多心多疑,我不信,一個世代侍奉主家的分家家主,會對主家父子的異常絲毫沒有察覺?只不過那時死氣突襲,我一時沒有餘力再去管你。”

“這不,一閑下來,我便立馬派人去查。好巧不巧的,果然得了個極有意思的消息。也說給你也聽聽”

一下、兩下……

司十一指尖極有節奏的敲打著木椅的靠手,就像是鼓槌一般,在這寂靜的刑房裏,擊得鬼心思不寧。

他說:“剛巧前兩日我派了人去查。果然,你們相裏家子嗣頗豐,可兩家家主一脈,卻極為艱難,尤其是相裏分家,家主大多湯藥不斷,妻妾滿園。年年所求不過得一子嗣,日日擔驚受怕,為恐血脈斷絕。”

“而你相裏澤言,更是生得極不容易。你的祖母老蚌生珠生了你母親,而你父親,雖是入贅相裏氏,可家中亦是子息困難。你母親身子虛弱,瀕死時生了你,你父親相思成疾,也在一年後跟著病亡。你,便是兩家唯一的子嗣。”

聽到這裏,相裏澤言冷漠地笑了,仿佛司十一說再多的話,也只是做無用功罷了。

司十一見狀也不急,他還有個更有趣的消息,忘了告訴他。

“相裏君清以為你沒有子嗣,身無掛礙,即便作為棄子,憑你的忠誠,也必然不會背叛他。但我不這麽認為。”

“相裏分家世代執拗於血脈傳承,特別是你的父祖輩。為了生你,你母親難產而亡,父親殉情。你的祖父母,臨老還要為了孫輩撿起家業,再次侍奉主家。我相信,不管是再多的忠誠、再大的事要完成,你也絕不敢頂著斷子絕孫的後果,違背為子嗣殫盡竭慮的先輩夙願,讓相裏分家……血、脈、斷、絕。”

“所以我猜測,相裏澤言,你應該有個孩子。或者說……兒子。一個還是人族,未曾墮鬼的兒子。”

霎時間,相裏澤言整個人氣勢一變,較之方才一心求死的執拗模樣,此刻的他,恨怒、兇惡。不再是滿不在乎,而是如同被天敵盯上了的病虎,即便拼死,也要竭力一搏!

司十一眉梢一揚,意味深長地笑了:這樣才對嘛!

“鶼鰈情深?不納二色?不知你夫人可知,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什麽貨色?”

司十一側頭:“井宿。”

井宿上前一步,頗為“憐惜”地瞄了眼故作鎮定的半鬼:他竟然不明白,只要是做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這兩日,屬下已將近百年來與相裏澤言交往過友人故交一一盤問過,得知其雖成婚數十載,雖尚無子嗣,卻仍與妻子安心度日、並無妾室。”

“四十年前,曾有一女子十分戀慕相裏澤言,坦言甘願為妾,卻被其嚴詞拒絕。在二十年前嫁人後遷居中原,並育有一子,時年……十九有餘。”

“十九啊~”

就像是隨口提起的一件小事一樣,司十一狀似毫不在意地說道,“時間拿捏得很不錯。”

井宿聞言微微垂頭:“屬下也是這麽認為。所以已派了人去她家裏。時、刻、看、顧、著。”

說完這些,井宿便悄然退出了牢房。

而相裏澤言……他止不住顫抖的身子,下意識緊握住的拳頭,都無一不在宣告著,被背叛的意志。

他掙紮地擡起頭,憤怒又絕望地瞪向司十一:他甚至覺得此時此刻,眼前這個人,竟比他更像是一只鬼!

一只披著人皮的,惡鬼!

“嘖!”

司十一冷哼一聲,這種目光,他見得多了。

他說,“你那小子如今還在中原逍遙自在,看來相裏君清那邊,你也不是毫無防備的。”

要不然,華縣之圍被解,相裏君清為防族弟背叛,必然是會將堂侄接到自己身邊,不管是同為半鬼血脈,還是用來警告相裏澤言的“人”質。

“你還算聰明。”司十一不甚走心的誇獎道。

“我沒太多耐心同你周旋。”他斂起笑意,滿目只剩冷酷:“你可以什麽都不說,沈默地死去對你而言,並不是太難的事。但你也要知道,我一定會送那個孩子……與你地下團圓!”

不要。

相裏澤言……他無助地閉上了眼,僅剩的意志在支撐著最後的堅守,可那雙顫抖的手,卻忍不住拉住了司十一的長衫一角。

他的,孩子。

“你是已墮了鬼的半鬼,華縣之圍也有你的‘功勞’在。大歷律法在上,為了華縣百姓、為了戰死的將士,我一定會要了你的命,以正國法。”司十一盯住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但若是你說實話,我保證,只要你的兒子不行惡事,即便他墮鬼,我也不會殺他。”

相裏澤言抖著唇,他無法信任這個……心思多變的男人。

“你應該相信我們。”這時,刑房外突然傳來一聲男音。

相裏澤言循聲望去,看清了正走入刑房的男人的相貌。

神儀明秀、朗目疏眉。

司十一習慣性地輕嘲:“不愧是顧家主,來得真快~”

顧青識頗為有禮的點點頭:“本就是來尋司兄的,恰好遇上了井宿星官。”他接著轉向相裏澤言,肅聲道男人說:“中原顧家,亦能保你子性命。”

相裏澤言倏地瞪大了眼,滿目皆是不可置信。

司十一見狀眉峰一挑:“怎麽?很驚訝嗎?”

顧青識微笑道:“顧青識言出必行,絕不做出爾反爾之人。”

相裏澤言無力地垂下手,再度沈默起來。

“相裏澤言。”司十一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寧可相好懷著身孕另嫁他人、親子認旁人作父也要保護的孩子,就因為一個只顧及自己逃命、送你全族去死的自私鬼,值得嗎?”

“聽說那個孩子長得極好,做學問也上心。左鄰右舍都誇獎此子日後,必、成、大、器。”

那是,他的孩子。

相裏澤言攤著身子深吸一口氣,他緊閉著雙唇,胸口傳來的劇痛令他止不住地咳出聲,剛剛幹掉的傷痕再次崩裂出滴滴血痕。

司十一見狀看了眼顧青識。

顧青識會意道:“顧家可以將他接到顧洲城。我保證,只要有我顧青識一日,便有那孩子的安寧一日。”

“一劍光寒”顧青識的諾言,千金不換。

相裏澤言沒有出聲。

但這一回……

“行了,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也別想尋死。否則你的今日,便是你兒子的明天。”司十一站起身,他相信,他會好好考慮的。

等遠離的地牢,司十一又恢覆了那副看人不順眼的模樣。

“怎麽?顧家主如此賢惠的人,也被我妹妹趕出來了?”

……

“店家!”

酒肆裏的酒客們漸漸都離開了。巫輕雲見狀轉頭,向店家要了幾壺佳釀:“我這兒也沒什麽要上的酒菜了。你自去做你的事情。不必守在這裏。”

店家摸著腦袋不明所以,卻懾於巫輕雲一雙銀眸而不得不離開。

他將抹布搭在肩頭,賠笑道:“那二位先喝著,有事到對面找我就行。”

對店家來說,他的確很危險。相裏淮默默盯著面前的碗中酒,一眼不發地等巫輕雲將人打發走。

“說吧。你冒險潛進華縣,究竟是為了什麽?”

此時,整個酒肆只剩下他們一人、一鬼。巫輕雲打開天窗說亮話:“三十多年前,有兩只鬼試圖擄我去見他們主上,是不是你。”

相裏淮先是點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不是擄,是請。”他解釋道,“峪山大戰後,我才知道了你就是我的阿姐。”

所以,他才會將身邊可信之鬼全部遣出,只為尋回自己那分離多年的姐姐。

他急切地、試圖將當年的誤會全部解釋清楚:“阿姐!當年你要我藏在樹洞裏等你,我是真的有聽話好好藏著的。可誰知沒過幾日,便被相裏家找到、帶回了華縣。”

巫輕雲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沒關系,我當時也遇上了點兒事,沒機會去尋你。”

相裏淮神色一頓,接著道:“後來你失蹤,我發了瘋一樣地想找你,卻只在多年後,等到了你的死訊。”

那一日,整個鬼將府,都被黑芒籠罩,所有鬼兵鬼衛,都在懾人的威勢之下,戰戰兢兢。

也是那一日,“瘋將”相裏淮,便更瘋了。

“阿姐!我一開始不知道是幹流傷害了你。直到前些日子,他與我鬧翻,這才說漏了嘴。”說到這裏,相裏淮目光森冷,“所以,我殺了他。”

巫輕雲聞言擡眸:“你的意思是,你是為了我,才殺了幹流的?”

相裏淮搖搖頭:“阿淮不敢欺瞞阿姐,殺死幹流,一半為阿姐,一半為自己。”

一山不容二虎,他與幹流之間,早晚會有一戰。

巫輕雲輕笑一聲,玩笑般問了一句:“你說你不會欺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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