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香玉與天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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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晚香玉與天使草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周婉冰的紀錄片團隊終於完成了所有拍攝任務，祁鄉站正式收官。
學校正值元旦假期，他們明天也要趕最早的一班高鐵去省會的機場，才能在傍晚前返回京西。
王校長邀請團隊今晚去他家做客跨年，實在是盛情難卻，不過祁鄉地處偏遠，幾乎沒有娛樂項目，團隊裏有一大部分人在工作結束之後就去市裏跨年瀟灑了，大部隊明天直接在市裏匯合。
穆瑤和童昕嫌市裏今晚必定人擠人，於是都留了下來，周婉冰就帶著剩下的人浩浩蕩蕩地上王校長家過節去了。
王校長算是一個很有情懷的人，在原野捐贈這所學校之前，他在隔壁市裏的中學教書，在外人眼裏也是穩定的有編制的工作。
之後得知鄉裏終於蓋起了小學，他就毅然決然地辭掉了工作，回了家鄉。
在采訪他的時候，他也是幾度哽咽落淚。
接連下了幾天的雨，鄉間的道路有些泥濘，穆瑤小心翼翼地看著路，避著地上的泥坑。
一路上有很多小孩子扒拉著自家的門框，探出小腦袋看他們，穆瑤偶爾能看到熟悉的面孔，便會揮一揮手同孩子們打招呼。
王校長家是自建的雙層小樓，設計簡陋，外墻甚至沒有鋪磚，還是光禿禿的水泥，大門口高懸了一盞白熾燈，照亮了門口的一小方路。
祁鄉經濟本就落後，放眼四周，基本上都是破舊的磚瓦平房，這樣的房子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王校長有一兒一女，兒子是五年級的學生，小女兒尚在學前齡。
大人們都圍在一起說話，兩個孩子搬著小板凳圍在電視機前。
同事們談天說地，穆瑤不喜在人多的地方高談闊論，久了便覺得有些累，幹脆搬了張凳子坐在小朋友們旁邊。
兩位主持人在演播室裏聊著天，時不時切到晚會候場的畫面。
不像是他們這個年齡段愛看的。
見他們目不轉睛的樣子，穆瑤笑著問道：“怎麽在看這個？不看動畫片嗎？”
小男孩指了指電視，說：“穆姐姐，爸爸說原野哥哥今天晚上會在這個臺唱歌，我們想聽他唱歌。”
“還沒到呢。”穆瑤看了一眼時鐘，提醒道，“時間還早。”
她雖然沒去搜節目單，但現在距離晚會開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還不等哥哥答話，妹妹先一步開了口，小姑娘聲音軟糯糯的：“哥哥說，會有采訪，還可能會拍到候場原野哥哥的畫面。”
采訪不是每個人都會參加的，穆瑤不想打擊他們的積極性，便也不說話，陪著他們一塊等。
今天忙了一天，現在有些犯困，穆瑤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姐姐，你快看，哥哥出來了！”
她是被小姑娘喊醒的，小姑娘興奮地拉著她的手，穆瑤一睜眼就看到了原野出現在熒屏上。
他已經做好了妝造，穿著酒紅色的西裝，挺括帥氣。
記者采訪他，首先問了工作上的事情：“今年您也給我們帶來了優秀的作品和角色，新的一年您有什麽願望和規劃嗎？”
“願望的話……”原野笑了笑，“就希望能進一步突破自己吧，能夠給大家帶來更多的喜歡的角色。”
“我現在真的忍不住想開啟全國人民都感興趣的話題。”記者的語氣難掩興奮和八卦，“之前看到您工作室報喜，您在下半年的時候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被問到感情問題，原野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笑著說是。
“首先祝您新婚快樂。”記者繼續說道，“那在家庭方面，新的一年有所規劃嗎？比如說迎來新生命之類的？”
原野之前沒有公開談論私生活的先例，記者也很有眼力見地補充道：“如果您不想說，當然完全可以不回答，這是采訪提綱之外的問題，帶了一點我個人的私心。”
“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原野笑笑，“我的妻子事業也在上升期，在生育方面，她的想法一定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見原野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架勢，穆瑤在心裏悄悄編排他，真不愧是影帝。
她可沒忘記之前老太太聊到這個話題時，他是怎麽懟回去的。
原野采訪完畢後，兩個孩子便對剩下的采訪沒了興趣，蹦跳著跑遠去玩了。
原野這次回應得如此大方，穆瑤已經替媒體人想好詞條了。
點開微博，果然不出她所料，短短幾分鐘，熱搜榜前兩個位置都是和原野有關的，足見他的國民影響度有多高。
#原野孩子#
#原野婚後首談妻子#
穆瑤往下翻了翻，原野這個回答妥妥的是標準答案，自然沒有人說他有什麽不好。
只是有幾條微博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聽他這個說法，應該是在備孕了吧？】
【上個說順其自然的不到一年後娃就出生了，提前恭喜了。】
【我真的好好奇他的老婆是誰，什麽時候能夠揭曉，這屆網友到底行不行？別等人家娃都會走路了，大家還沒扒出來。】
穆瑤一頭霧水，她真的不理解現在網友這過於跳躍的思維和聯想能力，果斷退出了微博。
自建房的房間充裕，學校的教職工也都放假了，大家今晚就準備在王校長家裏擠一擠，反正明天天一亮他們就要出發離開。
今晚人多，衛生間要輪流用，穆瑤洗完澡之後已經十一點多了。
明天要早起，大部分同事都已經休息了，客廳裏燈都關了，只有電視機屏幕發出幽幽的光。
她被童昕拉到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兩個小孩和一個大小孩，穆瑤了然：“原野的節目還沒上嗎？”
“下一個就是啦。”
童昕把節目單遞給她看，穆瑤瞟了一眼，紅色的底圖上密密麻麻的字，她沒細看，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應了一聲。
待到原野出場時，她才發現原野竟然是獨唱。
他抱著一把吉他坐在臺上，聚光燈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配樂悠揚，他的嗓音低醇，仿佛真的有一種能讓人心安的魔力。
穆瑤將手中潮濕的毛巾擱在腿上，喃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竟然會唱歌？”
“會啊。”童昕回答道，“這是他今年上的電影的主題曲，原唱就是他。”
由於工作性質，每年上映的大大小小的電影穆瑤都會看，但她是真不知道這首歌是原野唱的。
不管是演戲還是唱歌，原野都不是科班出身，穆瑤想象不到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的成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開始他爆火的那幾年，還有人說他是靠身後的原家，現在大家談論起來，說的不再是“原家的那個孫子”，而是“原野的家族”。
倒計時的鐘聲響起，外面的煙花爆竹齊齊點燃，大家互道新年快樂。
兩個小孩被父母催著上床睡覺，穆瑤和童昕也走回房間，自從原野回京西之後，穆瑤就抱著枕頭找童昕一起睡了，同樣作為害怕壁虎的人，童昕非常同情穆瑤半夜被壁虎吵醒的遭遇。
童昕躺進被窩，連續打了好幾個滾，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她和穆瑤擠了好幾天的小床，今天終於睡到了舒適的大床。
穆瑤剛掀開被子，手機就震了起來，手機屏幕上大剌剌地顯示著原野的名字。
她看了一看躺在床上玩手機的童昕，和她說打了聲招呼，披了外套就下樓走出了房子。
外面好多人在放煙花，對於這裏的孩子來說，煙花是奢侈品，只有元旦和春節的時候能看到。
最普通的仙女棒和樣式樸素的煙花都能讓他們開心很久。
明明已經是深夜了，但孩子們臉上卻依舊漾著笑，絲毫沒有困意。
穆瑤靠在房子的外墻上，看著那一張張笑臉，接通了原野的電話。
“餵？”
“穆老師，新年快樂。”
兩人同時開口。
穆瑤頓了頓，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剛才還在電視機前聽他唱歌，現在他的祝福在耳邊響起，穆瑤心中升起一股微妙感，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行程結束了嗎？”
對比於她這邊的喧鬧，原野那邊很安靜，他的聲音很清晰地回蕩在她的耳邊。
“嗯，我現在在去機場的路上，我爸媽馬上到了。”
是了，原野的爸媽今天回國，晚上他們還要回原家老宅參加家宴。
想到這裏，穆瑤稍微有些無所適從，畢竟這兩位一心科研從小對兒子就是放養，她只在照片上見過，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
還不等她回答，原野就繼續說道：“我媽剛才還問我，我會不會帶你一起去機場接他們，我說你還在外面出差。”
“啊……”穆瑤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幹巴巴地回一句，“替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原野輕笑：“我明天有工作安排，傍晚結束之後我回龍園接你，一起去老宅。”
龍園就是他們在市中心的那套婚房。
穆瑤低頭踢著腳下的石子，低聲應了一句，原野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瑤瑤。”
原野很少喊她的小名，穆瑤覺得整個耳廓都激起了一陣酥麻。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京西下初雪了，希望你回來的時候能看到。”
掛斷電話，穆瑤扭頭就看見靠在門框對著她笑的周婉冰，她的手機屏幕才暗下去，大概率和她一樣也是來接電話的。
“在和家屬打電話？”周婉冰咬重了“家屬”二字，眼中盡是打趣和了然。
穆瑤笑了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周婉冰語氣含著抱怨：“新婚就是好啊，我家那位連個新年快樂都不發，還是孩子記著我，會給我打電話。”
穆瑤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周導，您就別打趣我了。”
她上次在慈善晚宴上見到了周導的先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二人的關系有多好，之間是多麽如膠似漆。
“好，說正事。”周導笑笑，“我師兄明年有一個影視項目，是比較大的影視項目，原野的公司會註資一部分。”
她觀察了一下穆瑤的神色，繼續說道：“現在班子還沒組建起來，原野之前和我說過，希望可以向師兄引薦一下你，你做副導這麽久了，也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只是缺少機會。我想問問你的意見，如果你也有這個想法，我們下次一起吃頓飯。”
穆瑤明白原野這麽做的意思，他和穆瑤的關系不公布於人前，由他出面開口，怎麽看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但周婉冰就不一樣了。
他們才結束合作關系，周婉冰也熟知穆瑤的能力，由她來做這個中間人，確實很合適。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只要這次穆瑤的名聲能打響，以後就不愁機會了。
心裏也感念原野能記著她，但她開口婉拒了：“謝謝周導，不過我明年已經有安排了，我想出國深造。”
旁的她也沒多說了。
穆瑤以為周婉冰會像童昕那樣勸幾句，但她卻意外地讚同：“不錯喲，發現承認自己的不足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能夠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去沈澱自己，真的很好。”
她拍了拍穆瑤的肩膀：“機會總是會有的，等待你你回來之後，一定會有更加廣闊的天地。”
穆瑤由衷地感謝道：“謝謝周導。”
原野和周婉冰是舊識，家裏又有生意上的往來，平時見面也會多聊幾句，不過她既然敢把自己未來的計劃告訴周婉冰，就不怕她和原野聊起這件事。
他們之間的協議還有九個月，九個月一過，誰又管誰在哪裏，做些什麽呢？
不過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短暫地同行了一段時間。
“行了。”周婉冰伸了伸懶腰，“進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
團隊的經費有限，他們一律買的都是二等座，車廂裏一直有孩童的哭鬧聲，穆瑤這一覺睡得斷斷續續，但假期出行本就人多，這也是沒有辦法避免的情況。
待快到站的時候，穆瑤掩唇打著哈欠，還是一臉困倦的模樣。
童昕坐在她的鄰座，追了一路的劇，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瑤瑤，你是不是沒睡好啊？這幾天我晚上偶爾醒來，好幾回都感覺你夢魘了似的，額頭上都是汗。”
脖子都要僵掉了，腰也很酸，穆瑤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嗓子還有些啞：“這幾天我總是睡不踏實，總在做夢。”
聽她這麽一說，童昕來了興致：“夢見什麽了？你可以給我說說，我會解夢，經常幫朋友解說夢境，他們都說大部分還挺準的。”
穆瑤側過身子，左右也沒什麽別的事，便和她聊了起來：“我有好幾次夢見了鯨魚，我站在陽臺上，看見成群結隊的鯨魚在天上飛，不但沒覺得有壓迫感，反而有一種很夢幻很神奇的感覺。”
“會飛的鯨魚啊？這個寓意還挺好的。”童昕真的有模有樣地解說起來，“夢見會飛的鯨魚寓意著生活中會有好的機遇和轉變。”
她拍了拍穆瑤的肩膀：“你不是申請了奧川的學校嗎？說不定能成。”
聽完童昕的話，穆瑤也想起了昨晚周婉冰說的那個項目，感覺還真的挺玄乎的。
“除此之外，我還夢見了蛇。”穆瑤頓了頓，繼續說道，“很多次了，各種各樣的場景，救蛇、蛇突然從二樓掉到我的懷裏。”
穆瑤回憶道：“雖然我很怕蛇，但它們似乎都沒有想要傷害我的意思，反而會很親昵地和我互動。”
她確實夢見了好幾次，生日那天晚上是第一次，後面陸陸續續又有類似的情況。
童昕眨了眨眼睛，朝她賣了個關子：“你知道蛇夢最常和什麽聯系在一起嗎？”
穆瑤不解地看向她。
“胎夢。”
這兩個字如同一顆石子，敲碎了穆瑤平靜的心湖。
童昕吧穆瑤有些呆滯的模樣解讀成了茫然，進一步解釋道：“就是有身孕的人有些會夢到蛇。”
“我姐去年備孕的時候就夢見過一條小花蛇，我讓她可以測一測試試，沒想到第二天真就測出來了，年底的時候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當然，這點你不可能，夢見蛇還可以解讀為別的意思。”童昕繼續說道，“代表了生活中會遇到一些不好的東西，瑤瑤，你註意防小人哦。”
她之後說了什麽，穆瑤一點都沒聽見去。
她的手緊緊抓著背包袋子，掌心被汗水打濕。
穆瑤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出現這種意外的可能性也太小了，她和原野在這方面一直都很註意。
原野從來沒有讓她吃過藥，但他每次都做了避孕的措施，他們上回在她生日那天鬧成那樣也不例外。
-
盡管忍得唇色都白了，穆瑤回到龍園後還是趴在馬桶上吐了一場。
出了機場後，她在便利店買了一盒薄荷糖，一路上她都在強行壓著那股惡心勁兒，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較勁，但似乎只要她認輸了，世界都會崩塌。
她的嗅覺似乎變得異常靈敏，剛才在出租車上的座椅的劣質的皮味，剛才偶遇的鄰居的購物袋裏飄出的魚蝦的腥味……此刻都卷土重來，拉扯著她的神經。
她的太陽穴都在一跳一跳地發緊發疼，嘔吐物裏甚至出現了血絲。
沖完水之後，她扒著洗漱臺站起來，掬了一捧熱水沖了一下臉。
她擡起頭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她穿著一身杏色的高領毛衣，黑茶色的微卷長發垂在胸前，剛才被洗臉水沾濕的幾縷頭發貼在臉頰上，臉色像紙一樣白，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溫柔的破碎感。
嘔吐、食欲不振、嗜睡，之前褲子上的血點並不是她以為的姍姍來遲的生理期。
這些癥狀越來越不容她忽視，腦海中又想起了童昕在高鐵上說的話，穆瑤的嘴唇都在顫抖。
她不是迷信的人，以往聽到這些也只是一笑置之，童昕的話卻是實實在在地提供了一種她之前完全沒想到的可能性。
她將毛衣的下擺卷起，挑開牛仔褲的紐扣，拉下拉鏈，露出瑩白一片的小腹。
穆瑤微微側身，看見了自己小腹處的微微凸起，很小很小的弧度，她的一只手便能完全覆蓋住，卻又是那樣的不容忽視。
她很快便不去看那處，扶著洗手池，閉起的眼睫微微顫抖，腿都是軟的。
緩了幾秒後，她拿起手機準備點個藥品外賣，突然想起原野下午也要回來了，如果正好撞上來送外賣的物業工作人員……
她退出外賣軟件，打開地圖搜了一下附近最近的藥店。
穆瑤最終還是沒能看到京西的初雪，也恰好因為雪停了，他們的航班才沒有受到影響。
化雪天很冷，她裹了一件長羽絨服就出了門。
京西本來就是旅游城市，節假日人尤其多，明明是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穆瑤卻覺得周身孤寂，心口處更像是破了一個洞，呼啦呼啦地灌進冷風。
龍園就位於市中心商區，小區附近就有藥店，她沒走幾步路就到了。
穆瑤詢問了櫃臺前的工作人員，對方給她指了個具體位置，她朝著第三排貨架走去。
“穆老師？”
剛轉身就聽見有人喊她，熟悉的聲音讓穆瑤的心都緊了一緊。
聽聲音應該是一直跟在原野身邊的助理，穆瑤收拾好表情，彎了彎嘴角，扭頭打招呼：“您好。”
“穆老師，我叫餘聲。”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以後喊我小餘就好。”
男生寸板頭，黑框眼鏡，娃娃臉，看上去就像是剛出學校的大學生。
兩人之前確實幾乎沒有機會單獨說上話，穆瑤也從沒關心過原野的助理叫什麽，她頷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穆瑤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
“你是替原野來買藥嗎？他還沒好？”她掃了一眼餘聲拎著的小筐，基本上都是一些感冒的常備藥。
餘聲擺了擺手，解釋道：“老大已經好了，只是前段時間感冒，家裏的藥快用完了，他讓我來補點貨。”
“那他現在……”
似是猜到了穆瑤要問什麽，餘聲回道：“老大先回家了，他說來龍園接你回老宅吃飯。”
“穆老師您要買什麽？我一起把帳結了吧。”助理晃了晃手中的卡，“正好老大的卡在我這裏。”
這哪行？
穆瑤不動聲色地笑笑，朝餘聲伸手道：“給我吧，我正好下來買點維生素，等下我一起帶上樓，你可以下班了。”
穆瑤聲音雖然冷冷清清的，語氣也很平靜，但卻給人一種不容置喙的感覺。
餘聲在心裏感嘆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依穆瑤的話，將手中的藥品遞給了她，道別之後就走了。
出了藥店之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回想了一下自家老板娘慘白的臉，還是給原野發了一條消息。
穆瑤結完賬之後，就把驗孕棒從袋子裏拿出來，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盡管做好了心理建設，但她回家之後並沒有在客廳看見原野，茶幾上擺了下到一半的象棋。
書房的門是虛掩的，細聽之下能聽見說話聲傳來。
穆瑤松了一口氣，把裝了藥的袋子放在茶幾上，躡手躡腳地去了主臥的洗手間。
進房間之後她還不忘把房間門鎖上，營造出她在房間換衣服的“假象”。
她洗凈雙手，打開包裝盒，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取樣檢測，整個過程中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時間的流逝仿佛被按了慢速鍵，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折磨人，穆瑤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區，右手的食指指骨無意識敲打著洗漱池臺面。
不知過了多久，顯示區終於發生了變化。
兩條杠。
不是一深一淺，而是清晰的兩條杠。
穆瑤的手一抖，驗孕棒掉在濕漉漉的洗漱池上，濺起了一點點水花。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老天爺為什麽要和她開這種玩笑，要讓她像一個小醜一樣被耍得團團轉。
還是說，這是屬於她的懲罰。
穆瑤靠著墻壁滑落，把自己蜷成一團。
和原野最近的一次也是三個月前了，三個月……她為什麽這麽大意？
她拿起手機，抖著手預約了門診，雖然幾乎是板上釘釘，但她還抱有一絲僥幸。
如果真的懷上了，這個孩子也不能留，這份責任太重了，她承受不了這份重量。
她和原野的一紙婚姻，空有婚姻之名，卻沒有感情基礎。
未來的道路她也已經為自己規劃好了，她不是不允許有變數的發生，但這個變數對她來說是足以改變她人生的巨變。
這些事情暫且不論，今晚原家的家宴，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出端倪的。
畢竟她肚子裏的是長孫，如果讓原家人知道了，這孩子的去留很可能不能隨她的心意。
扔在家裏實在不放心，穆瑤用紙巾將驗孕棒層層裹住，扯了個小袋子裝好，放到自己羽絨服的口袋裏，想著找個機會扔到遠一點的地方。
她推開主臥的門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原野，他的外套脫掉了，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領羊毛衫，正在將她下午買回來的藥品分類放在藥箱裏。
“來。”原野朝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她過去。
穆瑤心情著實覆雜，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下了腳步，挺沒好氣兒地問道：“怎麽？”
她的語氣中暗藏鋒芒，原野掃了她一眼，問：“剛才餘聲說在藥店裏碰到你了，他說你臉色不太好，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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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周婉冰的紀錄片團隊終於完成了所有拍攝任務，祁鄉站正式收官。
學校正值元旦假期，他們明天也要趕最早的一班高鐵去省會的機場，才能在傍晚前返回京西。
王校長邀請團隊今晚去他家做客跨年，實在是盛情難卻，不過祁鄉地處偏遠，幾乎沒有娛樂項目，團隊裏有一大部分人在工作結束之後就去市裏跨年瀟灑了，大部隊明天直接在市裏匯合。
穆瑤和童昕嫌市裏今晚必定人擠人，於是都留了下來，周婉冰就帶著剩下的人浩浩蕩蕩地上王校長家過節去了。
王校長算是一個很有情懷的人，在原野捐贈這所學校之前，他在隔壁市裏的中學教書，在外人眼裏也是穩定的有編制的工作。
之後得知鄉裏終於蓋起了小學，他就毅然決然地辭掉了工作，回了家鄉。
在采訪他的時候，他也是幾度哽咽落淚。
接連下了幾天的雨，鄉間的道路有些泥濘，穆瑤小心翼翼地看著路，避著地上的泥坑。
一路上有很多小孩子扒拉著自家的門框，探出小腦袋看他們，穆瑤偶爾能看到熟悉的面孔，便會揮一揮手同孩子們打招呼。
王校長家是自建的雙層小樓，設計簡陋，外墻甚至沒有鋪磚，還是光禿禿的水泥，大門口高懸了一盞白熾燈，照亮了門口的一小方路。
祁鄉經濟本就落後，放眼四周，基本上都是破舊的磚瓦平房，這樣的房子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王校長有一兒一女，兒子是五年級的學生，小女兒尚在學前齡。
大人們都圍在一起說話，兩個孩子搬著小板凳圍在電視機前。
同事們談天說地，穆瑤不喜在人多的地方高談闊論，久了便覺得有些累，幹脆搬了張凳子坐在小朋友們旁邊。
兩位主持人在演播室裏聊著天，時不時切到晚會候場的畫面。
不像是他們這個年齡段愛看的。
見他們目不轉睛的樣子，穆瑤笑著問道：“怎麽在看這個？不看動畫片嗎？”
小男孩指了指電視，說：“穆姐姐，爸爸說原野哥哥今天晚上會在這個臺唱歌，我們想聽他唱歌。”
“還沒到呢。”穆瑤看了一眼時鐘，提醒道，“時間還早。”
她雖然沒去搜節目單，但現在距離晚會開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還不等哥哥答話，妹妹先一步開了口，小姑娘聲音軟糯糯的：“哥哥說，會有采訪，還可能會拍到候場原野哥哥的畫面。”
采訪不是每個人都會參加的，穆瑤不想打擊他們的積極性，便也不說話，陪著他們一塊等。
今天忙了一天，現在有些犯困，穆瑤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姐姐，你快看，哥哥出來了！”
她是被小姑娘喊醒的，小姑娘興奮地拉著她的手，穆瑤一睜眼就看到了原野出現在熒屏上。
他已經做好了妝造，穿著酒紅色的西裝，挺括帥氣。
記者采訪他，首先問了工作上的事情：“今年您也給我們帶來了優秀的作品和角色，新的一年您有什麽願望和規劃嗎？”
“願望的話……”原野笑了笑，“就希望能進一步突破自己吧，能夠給大家帶來更多的喜歡的角色。”
“我現在真的忍不住想開啟全國人民都感興趣的話題。”記者的語氣難掩興奮和八卦，“之前看到您工作室報喜，您在下半年的時候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被問到感情問題，原野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笑著說是。
“首先祝您新婚快樂。”記者繼續說道，“那在家庭方面，新的一年有所規劃嗎？比如說迎來新生命之類的？”
原野之前沒有公開談論私生活的先例，記者也很有眼力見地補充道：“如果您不想說，當然完全可以不回答，這是采訪提綱之外的問題，帶了一點我個人的私心。”
“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原野笑笑，“我的妻子事業也在上升期，在生育方面，她的想法一定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見原野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架勢，穆瑤在心裏悄悄編排他，真不愧是影帝。
她可沒忘記之前老太太聊到這個話題時，他是怎麽懟回去的。
原野采訪完畢後，兩個孩子便對剩下的采訪沒了興趣，蹦跳著跑遠去玩了。
原野這次回應得如此大方，穆瑤已經替媒體人想好詞條了。
點開微博，果然不出她所料，短短幾分鐘，熱搜榜前兩個位置都是和原野有關的，足見他的國民影響度有多高。
#原野孩子#
#原野婚後首談妻子#
穆瑤往下翻了翻，原野這個回答妥妥的是標準答案，自然沒有人說他有什麽不好。
只是有幾條微博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聽他這個說法，應該是在備孕了吧？】
【上個說順其自然的不到一年後娃就出生了，提前恭喜了。】
【我真的好好奇他的老婆是誰，什麽時候能夠揭曉，這屆網友到底行不行？別等人家娃都會走路了，大家還沒扒出來。】
穆瑤一頭霧水，她真的不理解現在網友這過於跳躍的思維和聯想能力，果斷退出了微博。
自建房的房間充裕，學校的教職工也都放假了，大家今晚就準備在王校長家裏擠一擠，反正明天天一亮他們就要出發離開。
今晚人多，衛生間要輪流用，穆瑤洗完澡之後已經十一點多了。
明天要早起，大部分同事都已經休息了，客廳裏燈都關了，只有電視機屏幕發出幽幽的光。
她被童昕拉到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兩個小孩和一個大小孩，穆瑤了然：“原野的節目還沒上嗎？”
“下一個就是啦。”
童昕把節目單遞給她看，穆瑤瞟了一眼，紅色的底圖上密密麻麻的字，她沒細看，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應了一聲。
待到原野出場時，她才發現原野竟然是獨唱。
他抱著一把吉他坐在臺上，聚光燈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配樂悠揚，他的嗓音低醇，仿佛真的有一種能讓人心安的魔力。
穆瑤將手中潮濕的毛巾擱在腿上，喃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竟然會唱歌？”
“會啊。”童昕回答道，“這是他今年上的電影的主題曲，原唱就是他。”
由於工作性質，每年上映的大大小小的電影穆瑤都會看，但她是真不知道這首歌是原野唱的。
不管是演戲還是唱歌，原野都不是科班出身，穆瑤想象不到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的成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開始他爆火的那幾年，還有人說他是靠身後的原家，現在大家談論起來，說的不再是“原家的那個孫子”，而是“原野的家族”。
倒計時的鐘聲響起，外面的煙花爆竹齊齊點燃，大家互道新年快樂。
兩個小孩被父母催著上床睡覺，穆瑤和童昕也走回房間，自從原野回京西之後，穆瑤就抱著枕頭找童昕一起睡了，同樣作為害怕壁虎的人，童昕非常同情穆瑤半夜被壁虎吵醒的遭遇。
童昕躺進被窩，連續打了好幾個滾，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她和穆瑤擠了好幾天的小床，今天終於睡到了舒適的大床。
穆瑤剛掀開被子，手機就震了起來，手機屏幕上大剌剌地顯示著原野的名字。
她看了一看躺在床上玩手機的童昕，和她說打了聲招呼，披了外套就下樓走出了房子。
外面好多人在放煙花，對於這裏的孩子來說，煙花是奢侈品，只有元旦和春節的時候能看到。
最普通的仙女棒和樣式樸素的煙花都能讓他們開心很久。
明明已經是深夜了，但孩子們臉上卻依舊漾著笑，絲毫沒有困意。
穆瑤靠在房子的外墻上，看著那一張張笑臉，接通了原野的電話。
“餵？”
“穆老師，新年快樂。”
兩人同時開口。
穆瑤頓了頓，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剛才還在電視機前聽他唱歌，現在他的祝福在耳邊響起，穆瑤心中升起一股微妙感，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行程結束了嗎？”
對比於她這邊的喧鬧，原野那邊很安靜，他的聲音很清晰地回蕩在她的耳邊。
“嗯，我現在在去機場的路上，我爸媽馬上到了。”
是了，原野的爸媽今天回國，晚上他們還要回原家老宅參加家宴。
想到這裏，穆瑤稍微有些無所適從，畢竟這兩位一心科研從小對兒子就是放養，她只在照片上見過，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
還不等她回答，原野就繼續說道：“我媽剛才還問我，我會不會帶你一起去機場接他們，我說你還在外面出差。”
“啊……”穆瑤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幹巴巴地回一句，“替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原野輕笑：“我明天有工作安排，傍晚結束之後我回龍園接你，一起去老宅。”
龍園就是他們在市中心的那套婚房。
穆瑤低頭踢著腳下的石子，低聲應了一句，原野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瑤瑤。”
原野很少喊她的小名，穆瑤覺得整個耳廓都激起了一陣酥麻。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京西下初雪了，希望你回來的時候能看到。”
掛斷電話，穆瑤扭頭就看見靠在門框對著她笑的周婉冰，她的手機屏幕才暗下去，大概率和她一樣也是來接電話的。
“在和家屬打電話？”周婉冰咬重了“家屬”二字，眼中盡是打趣和了然。
穆瑤笑了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周婉冰語氣含著抱怨：“新婚就是好啊，我家那位連個新年快樂都不發，還是孩子記著我，會給我打電話。”
穆瑤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周導，您就別打趣我了。”
她上次在慈善晚宴上見到了周導的先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二人的關系有多好，之間是多麽如膠似漆。
“好，說正事。”周導笑笑，“我師兄明年有一個影視項目，是比較大的影視項目，原野的公司會註資一部分。”
她觀察了一下穆瑤的神色，繼續說道：“現在班子還沒組建起來，原野之前和我說過，希望可以向師兄引薦一下你，你做副導這麽久了，也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只是缺少機會。我想問問你的意見，如果你也有這個想法，我們下次一起吃頓飯。”
穆瑤明白原野這麽做的意思，他和穆瑤的關系不公布於人前，由他出面開口，怎麽看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但周婉冰就不一樣了。
他們才結束合作關系，周婉冰也熟知穆瑤的能力，由她來做這個中間人，確實很合適。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只要這次穆瑤的名聲能打響，以後就不愁機會了。
心裏也感念原野能記著她，但她開口婉拒了：“謝謝周導，不過我明年已經有安排了，我想出國深造。”
旁的她也沒多說了。
穆瑤以為周婉冰會像童昕那樣勸幾句，但她卻意外地讚同：“不錯喲，發現承認自己的不足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能夠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去沈澱自己，真的很好。”
她拍了拍穆瑤的肩膀：“機會總是會有的，等待你你回來之後，一定會有更加廣闊的天地。”
穆瑤由衷地感謝道：“謝謝周導。”
原野和周婉冰是舊識，家裏又有生意上的往來，平時見面也會多聊幾句，不過她既然敢把自己未來的計劃告訴周婉冰，就不怕她和原野聊起這件事。
他們之間的協議還有九個月，九個月一過，誰又管誰在哪裏，做些什麽呢？
不過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短暫地同行了一段時間。
“行了。”周婉冰伸了伸懶腰，“進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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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隊的經費有限，他們一律買的都是二等座，車廂裏一直有孩童的哭鬧聲，穆瑤這一覺睡得斷斷續續，但假期出行本就人多，這也是沒有辦法避免的情況。
待快到站的時候，穆瑤掩唇打著哈欠，還是一臉困倦的模樣。
童昕坐在她的鄰座，追了一路的劇，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瑤瑤，你是不是沒睡好啊？這幾天我晚上偶爾醒來，好幾回都感覺你夢魘了似的，額頭上都是汗。”
脖子都要僵掉了，腰也很酸，穆瑤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嗓子還有些啞：“這幾天我總是睡不踏實，總在做夢。”
聽她這麽一說，童昕來了興致：“夢見什麽了？你可以給我說說，我會解夢，經常幫朋友解說夢境，他們都說大部分還挺準的。”
穆瑤側過身子，左右也沒什麽別的事，便和她聊了起來：“我有好幾次夢見了鯨魚，我站在陽臺上，看見成群結隊的鯨魚在天上飛，不但沒覺得有壓迫感，反而有一種很夢幻很神奇的感覺。”
“會飛的鯨魚啊？這個寓意還挺好的。”童昕真的有模有樣地解說起來，“夢見會飛的鯨魚寓意著生活中會有好的機遇和轉變。”
她拍了拍穆瑤的肩膀：“你不是申請了奧川的學校嗎？說不定能成。”
聽完童昕的話，穆瑤也想起了昨晚周婉冰說的那個項目，感覺還真的挺玄乎的。
“除此之外，我還夢見了蛇。”穆瑤頓了頓，繼續說道，“很多次了，各種各樣的場景，救蛇、蛇突然從二樓掉到我的懷裏。”
穆瑤回憶道：“雖然我很怕蛇，但它們似乎都沒有想要傷害我的意思，反而會很親昵地和我互動。”
她確實夢見了好幾次，生日那天晚上是第一次，後面陸陸續續又有類似的情況。
童昕眨了眨眼睛，朝她賣了個關子：“你知道蛇夢最常和什麽聯系在一起嗎？”
穆瑤不解地看向她。
“胎夢。”
這兩個字如同一顆石子，敲碎了穆瑤平靜的心湖。
童昕吧穆瑤有些呆滯的模樣解讀成了茫然，進一步解釋道：“就是有身孕的人有些會夢到蛇。”
“我姐去年備孕的時候就夢見過一條小花蛇，我讓她可以測一測試試，沒想到第二天真就測出來了，年底的時候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當然，這點你不可能，夢見蛇還可以解讀為別的意思。”童昕繼續說道，“代表了生活中會遇到一些不好的東西，瑤瑤，你註意防小人哦。”
她之後說了什麽，穆瑤一點都沒聽見去。
她的手緊緊抓著背包袋子，掌心被汗水打濕。
穆瑤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出現這種意外的可能性也太小了，她和原野在這方面一直都很註意。
原野從來沒有讓她吃過藥，但他每次都做了避孕的措施，他們上回在她生日那天鬧成那樣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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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忍得唇色都白了，穆瑤回到龍園後還是趴在馬桶上吐了一場。
出了機場後，她在便利店買了一盒薄荷糖，一路上她都在強行壓著那股惡心勁兒，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較勁，但似乎只要她認輸了，世界都會崩塌。
她的嗅覺似乎變得異常靈敏，剛才在出租車上的座椅的劣質的皮味，剛才偶遇的鄰居的購物袋裏飄出的魚蝦的腥味……此刻都卷土重來，拉扯著她的神經。
她的太陽穴都在一跳一跳地發緊發疼，嘔吐物裏甚至出現了血絲。
沖完水之後，她扒著洗漱臺站起來，掬了一捧熱水沖了一下臉。
她擡起頭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她穿著一身杏色的高領毛衣，黑茶色的微卷長發垂在胸前，剛才被洗臉水沾濕的幾縷頭發貼在臉頰上，臉色像紙一樣白，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溫柔的破碎感。
嘔吐、食欲不振、嗜睡，之前褲子上的血點並不是她以為的姍姍來遲的生理期。
這些癥狀越來越不容她忽視，腦海中又想起了童昕在高鐵上說的話，穆瑤的嘴唇都在顫抖。
她不是迷信的人，以往聽到這些也只是一笑置之，童昕的話卻是實實在在地提供了一種她之前完全沒想到的可能性。
她將毛衣的下擺卷起，挑開牛仔褲的紐扣，拉下拉鏈，露出瑩白一片的小腹。
穆瑤微微側身，看見了自己小腹處的微微凸起，很小很小的弧度，她的一只手便能完全覆蓋住，卻又是那樣的不容忽視。
她很快便不去看那處，扶著洗手池，閉起的眼睫微微顫抖，腿都是軟的。
緩了幾秒後，她拿起手機準備點個藥品外賣，突然想起原野下午也要回來了，如果正好撞上來送外賣的物業工作人員……
她退出外賣軟件，打開地圖搜了一下附近最近的藥店。
穆瑤最終還是沒能看到京西的初雪，也恰好因為雪停了，他們的航班才沒有受到影響。
化雪天很冷，她裹了一件長羽絨服就出了門。
京西本來就是旅游城市，節假日人尤其多，明明是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穆瑤卻覺得周身孤寂，心口處更像是破了一個洞，呼啦呼啦地灌進冷風。
龍園就位於市中心商區，小區附近就有藥店，她沒走幾步路就到了。
穆瑤詢問了櫃臺前的工作人員，對方給她指了個具體位置，她朝著第三排貨架走去。
“穆老師？”
剛轉身就聽見有人喊她，熟悉的聲音讓穆瑤的心都緊了一緊。
聽聲音應該是一直跟在原野身邊的助理，穆瑤收拾好表情，彎了彎嘴角，扭頭打招呼：“您好。”
“穆老師，我叫餘聲。”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以後喊我小餘就好。”
男生寸板頭，黑框眼鏡，娃娃臉，看上去就像是剛出學校的大學生。
兩人之前確實幾乎沒有機會單獨說上話，穆瑤也從沒關心過原野的助理叫什麽，她頷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穆瑤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
“你是替原野來買藥嗎？他還沒好？”她掃了一眼餘聲拎著的小筐，基本上都是一些感冒的常備藥。
餘聲擺了擺手，解釋道：“老大已經好了，只是前段時間感冒，家裏的藥快用完了，他讓我來補點貨。”
“那他現在……”
似是猜到了穆瑤要問什麽，餘聲回道：“老大先回家了，他說來龍園接你回老宅吃飯。”
“穆老師您要買什麽？我一起把帳結了吧。”助理晃了晃手中的卡，“正好老大的卡在我這裏。”
這哪行？
穆瑤不動聲色地笑笑，朝餘聲伸手道：“給我吧，我正好下來買點維生素，等下我一起帶上樓，你可以下班了。”
穆瑤聲音雖然冷冷清清的，語氣也很平靜，但卻給人一種不容置喙的感覺。
餘聲在心裏感嘆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依穆瑤的話，將手中的藥品遞給了她，道別之後就走了。
出了藥店之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回想了一下自家老板娘慘白的臉，還是給原野發了一條消息。
穆瑤結完賬之後，就把驗孕棒從袋子裏拿出來，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盡管做好了心理建設，但她回家之後並沒有在客廳看見原野，茶幾上擺了下到一半的象棋。
書房的門是虛掩的，細聽之下能聽見說話聲傳來。
穆瑤松了一口氣，把裝了藥的袋子放在茶幾上，躡手躡腳地去了主臥的洗手間。
進房間之後她還不忘把房間門鎖上，營造出她在房間換衣服的“假象”。
她洗凈雙手，打開包裝盒，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取樣檢測，整個過程中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時間的流逝仿佛被按了慢速鍵，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折磨人，穆瑤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區，右手的食指指骨無意識敲打著洗漱池臺面。
不知過了多久，顯示區終於發生了變化。
兩條杠。
不是一深一淺，而是清晰的兩條杠。
穆瑤的手一抖，驗孕棒掉在濕漉漉的洗漱池上，濺起了一點點水花。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老天爺為什麽要和她開這種玩笑，要讓她像一個小醜一樣被耍得團團轉。
還是說，這是屬於她的懲罰。
穆瑤靠著墻壁滑落，把自己蜷成一團。
和原野最近的一次也是三個月前了，三個月……她為什麽這麽大意？
她拿起手機，抖著手預約了門診，雖然幾乎是板上釘釘，但她還抱有一絲僥幸。
如果真的懷上了，這個孩子也不能留，這份責任太重了，她承受不了這份重量。
她和原野的一紙婚姻，空有婚姻之名，卻沒有感情基礎。
未來的道路她也已經為自己規劃好了，她不是不允許有變數的發生，但這個變數對她來說是足以改變她人生的巨變。
這些事情暫且不論，今晚原家的家宴，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出端倪的。
畢竟她肚子裏的是長孫，如果讓原家人知道了，這孩子的去留很可能不能隨她的心意。
扔在家裏實在不放心，穆瑤用紙巾將驗孕棒層層裹住，扯了個小袋子裝好，放到自己羽絨服的口袋裏，想著找個機會扔到遠一點的地方。
她推開主臥的門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原野，他的外套脫掉了，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領羊毛衫，正在將她下午買回來的藥品分類放在藥箱裏。
“來。”原野朝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她過去。
穆瑤心情著實覆雜，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下了腳步，挺沒好氣兒地問道：“怎麽？”
她的語氣中暗藏鋒芒，原野掃了她一眼，問：“剛才餘聲說在藥店裏碰到你了，他說你臉色不太好，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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