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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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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刺身

祝山長問道:“潤泉, 這次我們做個什麽題目?”

何凈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笑著答道:“方才幾位參觀了園中不同的菊花品種。不如我們每個人挑一種菊花,各做一首七絕如何?”

祝山長和左廷同時道:“這個有趣!”

霖鈴:....

有趣在哪裏???!

祝山長笑道:“潤泉,今日你做東, 詩題也讓你先挑吧。”

何凈笑道:“那我就不客套了。我做一首白菊吧。”

祝山長笑著嘆氣道:“我剛想說做白菊, 偏偏又被你先挑走。罷了罷了我另想一個。那盆大笑菊甚是有趣, 我就做那個吧。”

祝山長選好後, 左廷接道:“學生想做桃花菊。”

這三人興致勃勃地選詩題時,霖鈴默默站在旁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何凈看她沒動靜, 忍不住提醒道:“李先生?”

霖鈴結巴道:“我...我還沒想好。”

何凈微笑道:“不打緊, 李先生慢慢想。”

此時此刻, 霖鈴的大腦就像電風扇一樣在這些天背的詩詞庫中飛速轉動著,搜尋著合適的菊花詩詞。幸好她這些天還算用功,苦思冥想後終於被她想到一首可以活學活用的詩詞。

霖鈴忙說:“我就做野菊吧, 不過何先生,我們能不能不要限韻?”

何凈笑道:“我也正想說,限韻太束手腳了, 咱們就不限了。”

詩題選定後, 幾個人就開始思索詞句。祝山長繞著石案轉圈, 一邊念念有詞。左廷站在一邊的樹下思考,何凈則走到假山邊上, 俯瞰秋日何園的景色。

何凈此時的心理活動:白菊已有不少前人做過詩,我如何將詩做得與眾不同?彰顯此花的格調?

祝山長的心理活動:原來大笑菊並不好做。哎,都怪我一時獵奇, 早知我也選野菊來做,此時應該詩都交了。

左廷的心理活動:我一定要好好做詩, 不能在祝山長和李先生面前丟臉。

霖鈴的心理活動:字太醜不能見人怎麽辦?字太醜不能見人怎麽辦?字太醜不能見人怎麽辦?

大約過了半晌,何凈轉身快步走到石案前,提起筆舔飽墨一揮而就。接著把筆遞給身後的左廷,後者也提了一首七絕在紙上。

祝山長稍有耽擱,但片刻後也笑吟吟地走過來,提起筆做了一首詩。

何凈見霖鈴站在旁邊苦著臉,料想她詩還沒做好,便把已經做好的三首並排攤在桌上。祝山長和左廷一起走上來,只見紙上分別寫道:

白菊(何凈題)

寒香獨立向吾廬

風采精神與眾殊

細琢水晶成格範

巧裁雲母作肌膚

霜凝葉瓣疑何厚

露滴花心認卻無

縱使雜居流品內

知君浩浩不能汙

桃花菊(左廷題)

不忍秋來絕芳菲

霜脂玉沁含露微

頰邊桃葉春開晚

眉上柳色日新歸

相從雖少蜂蝶舞

多情自有詩客圍

未知相逢能幾日

舉杯脈脈向斜暉

大笑菊(祝同題)

何事悲秋作生涯

仗藜攜酒入田家

玉瓣紛搖雪色輕

笑靨開闔憨態嘉

迎風瑯瑯去愁容

滿檻呵呵對空霞

花尤如此人況肯

且盡杯盤莫咨嗟

眾人看一首評一首,互相吹捧了一番。祝山長對左廷那首詩也相當滿意,出言勉勵了他好幾句。

何凈見霖鈴還呆站在一邊,試探著問道:“李先生還差幾句?”

霖鈴有點尷尬,對何凈苦笑著說:“不瞞何兄,我其實詩已經有了,但是最近天氣涼,我的關節病犯了,手腕酸痛寫不了字,怕是要壞了何兄的雅興,故而煩惱中。”

何凈笑道:“李兄何不早說。這有何妨,你念,我來替你謄寫。”

霖鈴一聽,終於松了一口氣,笑道:“多謝何兄。”

兩人走到石案前,何凈提起筆,寫下“野菊(李之儀題)”,然後靜等霖鈴念詩。

霖鈴清清嗓子,朗聲念道:“未與騷人當糗糧,況隨流俗作重陽。”

何凈聽到這兩句,心裏不由微微一驚。糗糧?流俗?這是在諷刺我沽名釣譽,故作高雅嗎?

他心中不免閃過一絲不快,但很快被他克制住,依然將兩句詩工工整整地謄寫好。

霖鈴又接著念道:“政緣在野有幽色,肯為無人減妙香。”

何凈心頭不悅之意稍減,微笑著道:“這兩句好,肯為無人減妙香,確是野菊風采。”

霖鈴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看來這首詩選得沒問題。她嗓音又提高一些,接著吟道:“已晚相逢半山碧,便忙也折一枝黃。”

這次連祝山長都出聲讚道:“好!端叔這首,勝過我們三人做的。”何凈也笑著點頭道:“確是確是。”

霖鈴笑著開口念最後兩句:

“花應冷笑東籬族,猶向陶翁覓寵光。”

何凈聽到最後一句,先前的不快已經消失一空。因為霖鈴的這首詩是以菊寫人,歌頌那種不願流俗,遺世獨立的性格。而這恰好就是何凈所追求的。

他忍不住看向霖鈴,眼神中藏著幾分遇見知音的驚喜。

何凈由衷道:“李先生這首詩做得真是好。古往今來的野菊詩,怕都要屈居其後。”

霖鈴連忙謙虛道:“哎胡謅幾句,豈可與古人相提並論?何兄真是謬讚了!而且...”

她眼珠一轉,忽然說道:“這首詩最後一句做得不好,我還想改一個字。”

何凈臉色認真道:“哪個字?”

霖鈴笑道:“應該是:花應冷笑東籬族,豈向何翁覓寵光才是。”

何凈頓時哈哈大笑。霖鈴把他比作陶翁陶淵明,他豈能不高興?

他笑著走到霖鈴身邊道:“端叔真是大才,怪不得鶴翁要三顧茅廬將你請來執教了。走走,我們去無花榭喝一杯,我請諸位吃螃蟹,走。”

**

霖鈴隨何凈等人原路返回無花榭。經過菊花詩一事,何凈對她明顯熱情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走進屋裏之後,何凈對另外三人道:“我們把春臺(飯桌)放到露臺上,既能吃蟹喝酒又能看風景,各位意下如何?”

大家當然說好。何凈便指揮家丁把桌椅挪到露臺,幾人分賓主各自落座。

不一會,兩個仆從走過來,給四人端上四只黃銅面盆,裏面盛著半盆清水。霖鈴不知道用來幹嘛的,偷偷去看旁邊的人。只見何凈和左廷都把手伸進面盆中搓洗,原來這是吃飯前給賓客的洗手盆。

霖鈴趕緊也把手放到盆中洗了一下。她聞到水裏有一股好聞的香味,應該t是放了香料澡豆一類的東西。

沒過多久,家丁端過來一個紅漆餐盤,上面有一壺剛燙的酒,六個按酒菜,三甜三鹹,裝在六只小小的青白釉芒口葵瓣碟中。

霖鈴看時,那三甜分別是:蜜煎橄欖,梅花脯,蜜麻酥,三鹹分別是:肉鹹豉,鲊脯幹,旋炙豬皮。每樣都只有一兩口的份量,只是讓人嘗嘗鮮。

霖鈴又去看那壺酒。小小的四只瓜楞形影青酒杯倒上半杯熱黃酒,酒色清亮,醇香撲鼻,酒液上方飄著幾片金黃色花瓣,竟然是用菊瓣泡酒。

霖鈴笑著對何凈說:“怪不得何兄要在家中種這麽多菊花,原來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不僅要飽眼福,更要飽口福。”

何凈立即笑道:“這並非我園中的菊花。雖然我是愛食菊,配飯配酒都可,但是剛才端叔見到的都是觀賞菊。這些菊花花盤雖大,但莖葉有種苦味,一般不可食用。這酒裏的花瓣是新鮮的杭白菊,是我今日早上吩咐家丁去街市上采買的。這種菊花味甜,泡酒泡茶皆可。”

霖鈴小抿一口,果然酒中有種淡淡的甜味,而且清香四溢,說不出的好喝。

霖鈴一連喝下去好幾杯熱酒。何凈見她這麽愛喝酒,心裏更加歡喜,甚至親自動手幫她斟酒,弄得霖鈴倒不大好意思。

祝山長在對面笑道:“端叔,空腹飲酒傷身體,你少飲幾杯。”

何凈忙道:“不防事,這酒中加了幾味藥材,對腸胃反而有益,而且螃蟹馬上要上來了。端叔若是腹中饑餓,吃幾口按酒菜便是。”

霖鈴一看,大部分的按酒已經被吃掉了,只剩下幾枚蜜煎橄欖。霖鈴放了一枚入口中,酸酸甜甜的也非常美味。

祝山長對何凈笑道:“潤泉,我聽說蜜煎局給京城的達官貴人辦酒席,一上來就是雕花蜜煎十二小碟。我們這裏雖然只有一半的數,但也很不錯了。”

何凈微微一笑道:“蜜煎局的果子也未必有我這裏的好。”

霖鈴心裏一驚,心說這何先生口氣倒不小。祝山長倒是不以為意,因為他早已習慣了老友狂傲的個性。

這時,四姐端著一個醬釉花口盤走上來,盤子中盛放著一堆螃蟹的部件,後面還有一個家丁拿著另一個餐盤,上有四個天青色湖田窯刻花碟,裏面各盛一份醬料。

四姐把螃蟹盤子和醬料放到桌子上。霖鈴看見祝山長拿起一個蟹殼剝開,挑出裏面半透明的,柔軟如啫喱般的蟹肉,往醬料盤裏蘸了蘸,直接放進嘴裏吃起來。

霖鈴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宋代人吃螃蟹的方法和現代不一樣,他們吃螃蟹就像吃刺身一樣,都是生吃的!

祝山長一邊吃一邊對四姐笑道:“四姐,你這道蟹生做得越來越地道了。不知你往醬料裏放了什麽?我回去也學著自己做一回。”

四姐笑道:“沒有什麽,就是麻油,草果,茴香,砂仁,再放幾粒花椒末,加半只水姜,加胡椒末,蔥粒,鹽,醋就差不多了,一共十樣,也不多。”

祝山長笑道:“十樣不少了,怨不得這醬料味道厚實,吃著有勁道。”

何凈吃了一只蟹腿,轉頭發現霖鈴沒怎麽吃,便問道:“李先生怎麽不吃?”

“啊吃吃,”霖鈴趕緊夾一只蟹腿到自己碗裏。她其實不怎麽愛吃生的東西,因為腸胃不太好。但是看另外三個人都在吃,也不得不勉強吃了一口。

嗯...滑滑嫩嫩的,味道還可以,就是腥味有點重。

祝山長笑著問霖鈴:“不知濱州的父老們都是怎麽啖蟹的?”

霖鈴眼珠一轉,胡謅道:“我們那裏的人,吃蟹方法就是把蟹蒸熟,然後蘸姜醋吃。”

何凈楞了一下,然後轉頭吩咐四姐道:“四姐,按李先生說的方法再蒸一籠蟹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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