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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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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天光澄澈如洗,烈陽之焰透薄雲而灑,普照於井井有法的藥田之中。

田中百草,生機勃勃,宛若仙靈舞動,散發濃郁自然的馨香,彌漫於四野之間。

百毒谷弟子頭頂炎炎之日,足踏熾熱之土,肩負翠竹之籃,於藥田間往來穿梭,忙碌不已。面容皆洋溢著自在笑容。

采摘既畢,弟子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漫步於田埂之上,嬉戲打鬧,笑語盈盈。

他們踏過綠意盎然的田野,來到晾曬草藥的寬闊院落。

此院落地面以青石板鋪就,院落中央數個木質晾曬架錯落有致,其上或纏繞著藤蔓,或垂掛著葉片,或平鋪著根莖,各種藥草形態各異,宛如一幅生動的畫卷。

莫俗韻靜立檀木書桌之後,手握狼毫,蘸取濃墨,於宣紙上揮毫潑墨,字跡如龍蛇飛舞,氣勢磅礴。

與她相近的弟子無尋,則在另一處書桌後,低頭疾書,仔細登記著剛剛收回的藥草。

過了半晌,無尋捧著寫滿墨跡的宣紙,來到她身旁。

“師姐,今歲的甘草、枸杞、黃芩、黃連、當歸等,皆顯欣欣向榮之姿。尤其後山無塵師兄所司雪蓮、紫杉醇、熊膽等,竟出乎意料地繁茂,長勢殊為喜人。”

莫俗韻接過他手中宣紙,細觀片刻,面露滿意之色,點了點頭。

無尋伸手指向宣紙,續道:“可西側丹參、麥冬、杜仲等,卻稍顯遜色,產量較往年稍減,似有不足。”

“不過少了一成,不足掛齒,此事已盡力,無需過多憂慮。”

無尋抿了抿唇,回憶道:“此田,昔日乃阿懸師妹所管護,她鐘愛其中松茸,每每尋得便拔去一顆,交予後廚以作佳肴。這番舉動曾惹師父責罵,師妹仍樂此不疲,那段時間,院內雞飛狗跳,歡聲笑語,簡直好不熱鬧。”

莫俗韻步入院內,來到木架之旁,細細巡視著每一株藥草。

她面若寒霜,語調卻顯得平和而深沈,“自那場變故後,無塵久未涉足後山,那片他曾經精心照料的藥田,也日漸荒蕪。若非有你們在,恐怕早已是一片蕭條,難覓生機。這些年,百毒谷之所以能夠維系繁榮,全賴眾弟子不辭辛勞,日夜兼程,這份堅守與付出,實乃不易。”

無尋隨其側,眼神中透露出沈重,“自我踏入百毒谷之日起,已歷百十載歲月。期間時常外出行醫,走遍了玄界的每一個角落,對現今的局勢有了更為深刻的了解。可誰能料到,那曾被譽為玄界三大玄門之一的定天宗,竟會做出如此惡毒偽善之事,實在是令人痛心疾首,心寒不已。”

莫俗韻突然駐足,目光遠眺,望向那遠處的房屋,“若非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百毒谷早已將定天宗一舉覆滅。幸得那定天宗少主尚存一絲良知,才未讓局勢惡化至不可收拾之地步。”

無尋亦不禁感嘆,“提及那定天宗少主楚簫雲,他真是個癡情之人啊!那日,他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乃至犧牲自己的性命。眾人皆以為他會因此魂飛魄散,永遠消失於這天地之間。誰曾想到在最後關頭,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救……”

“癡情,然則不孝。”莫俗韻忽地轉身,眼神深邃,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試想,若他那對惡貫滿盈的父母,在九泉之下得知,他們留下的退路被楚簫雲如此運用,豈非氣得七竅生煙,欲將其抽得血肉模糊,再逐出族譜。”

沈吟片刻,她收斂了笑意,“楚簫雲十年前射出的那一箭,實乃高明之舉,於眾人之前穩住了定天宗殘餘弟子長老的怒火。後來的萬箭齊發卻是他未曾預料之變故,若非此,今日他又豈會承受慘痛之果?定天宗行徑,真乃前門拒虎,後門進狼,最終自食其果,反受其害。”

無尋冷哼一聲,“依我之見,楚簫雲身處那般家庭,遲早會因某些悖逆天道之事受到牽連。我們阿懸替他早早除去這些禍端,那日他所為,皆是順應天道,理所應當之舉。”

“理所應當……”莫俗韻手指無意識地扯下一片草藥葉子,來回揉捏著。

“楚簫雲自幼便受楚邢佟夫婦扭曲的教誨,歷經磨難,所受之苦非人所能想象。如今他之所為,是對那夫婦的強烈抗議,意在掙脫束縛,尋求自由。倘若阿懸知曉了這一切,她心中又將如何感想呢?”

無尋見狀,心中不禁泛起陣陣漣漪,他心疼地凝視著那片被揉捏的草藥,雙手攤開,不停地接著那隨風飄落的碎屑。

“楚簫雲曾特意囑咐我們,勿將此事洩露於外。”

“也是。”莫俗韻收回思緒,將手中的葉子隨意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轉身回到檀木桌前,繼續登記弟子們剛剛收來的藥草。

無尋趁機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雕零的草藥葉片,滿是不舍。



天光雲影,轉眼已至正午時分。

百毒谷內炊煙裊裊升起,飯香四溢。

在田間勞作的弟子們終於完成收尾工作,滿身的疲憊似乎都被那誘人飯香所驅散。

於是,一大群男女弟子紛紛聞香而來,圍聚在後廚的木屋之外,歡聲笑語與吵嚷聲此起彼伏。

其間,一眾弟子膽大包天,對叔嬸出言不遜,嬉皮笑臉地指點著。

“大叔啊,今歲百毒谷的收成極佳,我們可吃得起肉,你可得多放些!”

“哎,我這人吃不了辣,你放這麽多辣椒是想讓我出醜嗎?老閆頭,你這心計也太深了吧……”

“你手中的鹽太多了,對,就這點。哎呀,再少一些,你怎麽跟鹽販子似的,哪兒都要撒?”

一時間,熱鬧非凡中夾雜著些許爭執與調侃。

老閆頭手持燒火棍,氣勢洶洶地從廚房中沖出,與那些調皮的弟子們對峙起來。

兩幫人馬你來我往,嗆聲不斷,後才安生的各回各位。

一盞茶後,老閆頭手持食盒,來到院內與正在狼吞虎咽的弟子們打了個招呼,便向著遠處的屋舍行去。

弟子們圍坐一堂,邊享受美食邊議論紛紛。

“老閆頭此番定是前往師父、師兄以及師姐之處,送去佳肴。”

“哎,休要胡言,師姐之稱不能輕喚的,她馬上要成為師嫂,我們可得恪守規矩,免得被師姐聽聞,賜你一記腦崩兒。”

新來的弟子數著遠去的食盒,疑惑道:“師兄、師傅、師姐,此三者已齊,何以多出一盒?”

資深弟子長嘆一聲,解釋道:“你初來乍到,不足一年,自然不知其中緣由。在這百毒谷內,除了我們敬愛的莫師姐外,尚有一人,那便是終南樓的月懸,我們口中的阿懸。她性格豁達,不拘小節,往年未曾遭遇變故時,常與我們嬉戲玩鬧。譬如方才,若阿懸在場,其熱鬧程度定勝許多。”

“出事?你所言月懸師姐,莫非已仙逝?”

資深弟子給了他一腦瓜,“胡言亂語,阿懸尚在人世,只是身體遭受重創,故而昏迷多年未醒。”

新弟子撫著額頭,“既然師姐尚未蘇醒,為何還多備一食盒?我純屬好奇,絕無不敬之意。”

“這是師父特意之囑,阿懸素愛美食,然昏迷已十年,未嘗半點食物。師父言,需每日備以清淡養胃、用料豐富的湯粥,待阿懸蘇醒之時,便可即刻享用。”

“喔……師父對師姐之關愛,真乃深厚。但師姐何以會昏迷十年之久?且那重大創傷又是何物?我百毒谷威名遠揚,何人敢傷師父看重的師姐?”

“你深山而來,不知十年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轟動玄界那事,待我細述,一切皆因百年前……”



午後,原本晴空萬裏,忽而天際漸暗,烏雲密布,微風輕拂,雷聲自遠而近,“隆隆”之聲不絕於耳。

不消片刻,驟雨傾盆而下,似要將世間塵埃一並洗去。

“叩叩……”

屋門被人霍然敲擊,其聲細微,幾乎難以入耳。

楚簫雲獨立於木屋之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門上繁覆的花紋。

“吱……呀……”

一陣輕微的聲響,木門緩緩打開,月辭影立於門內,早已料到,此刻面色冷峻,毫不掩飾地瞪視著,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

“有何事?若非緊要,趕緊滾蛋。”

楚簫雲目光透過他,投向屋內深處,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阿懸近況如何?她今日可有蘇醒之兆?”

月辭影緊蹙眉頭,抵在門框上,冷冷地回應,“從十年前至今,你每日皆來探視,真當我百毒谷乃你家門庭?別以為你曾做過那些事情便能換取我的諒解。我告訴你,那些都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若你未曾,我定讓定天宗在百毒谷的怒火之下化為灰燼,你信不信?”

楚簫雲搖頭,“不信。”

月辭影被他這淡然的回答所震,心中怒火更甚,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非是屠戮……”楚簫雲未待他開口,緊接著平靜地述說事實,“水谷主或許會選擇下毒,此毒必然無色無味,卻能令人痛不欲生,蝕骨難熬。”

聞此,月辭影的表情瞬間凝重,他側身讓出一條路,抱臂斜倚在門框之上。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麽你所做的一切,莫非是為了那不如畜生的定天宗?”

見他讓開,楚簫雲匆忙邁步入屋。

他呼吸急促,緊咬下唇,聽到質問,腳步一頓,背對著他,堅定地說:“我對阿懸之心,真摯無比,天地可鑒。你亦深知此點,故而容忍我日日前來探望。”

“若非師兄勸我,我怎會放你入內。此念頭我從未有過,自作多情!”月辭影摸了摸鼻子,反駁道。

言罷,他身影如電,迅速踏出屋內,帶上房門。

周遭重歸靜寂,唯餘楚簫雲如擂鼓般“砰砰”的心跳聲。

即便多次造訪,他依舊感到局促不安,鼻尖微微冒汗,步履緩慢地行至月懸床前。

天空驚雷乍現,驀然將昏暗的屋內照亮。

床榻之上,月懸安然沈睡,如瀑黑發整齊地鋪於枕間,肌膚白皙如雪,細膩無暇。其眉如遠山含黛,彎似新月,朱唇翹鼻,五官精致且嬌嫩,宛如畫中人兒。

楚簫雲徐徐坐於床沿,凝視著她安詳的睡顏,嘴角不自覺地微揚。

他伸手將被褥輕輕掖好,動作一頓,心中湧起一股沖動,欲再進一步撫摸她的臉頰。卻陡然驚醒,慌忙收回手臂,不甘心地緊捏被褥一角。

“阿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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