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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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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流光飛逝,猶如晨露疾轉,倏忽之間,又已半月有餘。

水無塵施針於月懸之體,細致入微地掖好錦被,又輕柔地梳理她鬢邊青絲與垂落於床榻的烏黑秀發,一切妥當後,方攜起醫箱,緩緩步出房門。

甫一開門,便見院外楚簫雲負手而立,仰望蒼穹,星辰點點,仿佛無盡思緒。

他未曾移步,謹慎地帶好屋門,徐步踱至楚簫雲身旁。

二人並肩而立,同觀漫天星鬥。

夜風輕拂,涼爽宜人,楚簫雲那緋紅衣袍隨風輕揚,終是打破了沈默。

“月懸今日狀況如何?可有蘇醒之兆?”

“經絡已然通暢,無恙。然她心事重重,思緒紛擾,難以自夢境中解脫。”

楚簫雲嘴唇微動,“她……”

“阿懸秉性純良,過往之事既已有果,自不會過多苛責。你們二人,情淺緣淺,只能到此為止。”

“一點……”楚簫雲嗓音略顯沙啞,哽咽之意難以自抑,他低聲呢喃:“一絲轉機也無嗎?”

水無塵將醫箱整理完畢,轉身離去,留下淡淡一句,“除非她知曉其中原委。”

楚簫雲急忙上前,聲音帶著幾分急切,“不可告知於她,我從未想過以此作為要挾。”

水無塵回首直視,“你之雙親雖對你束縛甚嚴,但臨了尚能預見此等後果,倒也算得上聰明。但你若有其他打算,恐怕也難以如願。”

“你……你竟然知曉!”楚簫雲面色驚愕,不可置信。

“百毒谷,不僅醫藥雙絕,更有洞察人心之能。月懸已思慮十載,如今思緒即將通達,你需早作打算。”

“……好,我記下了。”

此時,月辭影恰巧用完膳食歸來,見二人交談,先是朝水無塵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後疑惑地問道:“什麽打算?”

見是他,水無塵面色溫和,含笑解釋道:“今日我為阿懸診脈,若無意外,五日之內,她便會蘇醒。”

“此言當真!”月辭影喜色溢於言表,忍不住在原地歡愉地踱步,“師兄醫術高超,所言定無虛妄,阿姐即將蘇醒,十年了……終於要結束了。”

不遠處的楚簫雲卻面色驟變。

他低垂著頭,雙拳緊握,內心深處掩藏著深深的慶幸與……

難以言說的失望。

過了好一會兒,月辭影才勉強平覆好激動心情,他擡頭望向那默然無語的身影,微微抱臂,挑眉望向水無塵,輕輕頷首,向楚簫雲的方向稍一示意。

“言辭之間,須得謹慎。”水無塵視線掃過在場的二人,俄爾轉身,步履從容地離去。

待他走後,月辭影不疾不徐地來到院內草藥的晾曬架旁,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撥弄著眼前的藥草,“五日之內,阿姐便會醒來。在此期間……”

他略顯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繼續道,“你可暫居旁邊的廂房,待阿姐蘇醒,你必須永遠離開此地,再無羈絆。”

楚簫雲依舊盯著自己的腳尖,聲音幹澀:“我想……試試。”

“此事絕無可能!”月辭影即刻反駁道:“你父母下葬之日,聲勢浩大,場面極其奢華,這等詳情,我必會向阿姐細細道來,試試……哼,無稽之談。”

楚簫雲默然片刻,終是開口:“他們雖有過失,但畢竟養育我成長,縱有千般不是,我也難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這便是你我之間的芥蒂所在。只要你姓楚,只要你仍是定天宗的少主……哦,差點忘了,你如今已是宗主,手握三大玄門之一的權勢,真乃令人敬畏之至啊!”

聽聞此言,楚簫雲大步邁向他身旁,神情凝重,鄭重其事道:“我願辭去宗主之位,與定天宗斷絕一切聯系,甚至可以將這一身修為和記憶全部歸還於他們。若如此做,是否可有轉機?”

月辭影本欲反駁,但迎著那如炬的目光,背過身去,拍打著掌心的藥草碎屑。

“我非阿姐,不會洞察你心。”

言罷,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餐盒,反手間不容分說地將其塞入楚簫雲手中。

“老閆頭要我帶來的,你且自行處理。”

話音剛落,遂急匆匆離開了院落。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明媚的光華灑落在百毒谷入口,將地面映照得一片金黃。

楚簫雲吞下避毒的丹藥,步出林內,踏上那蜿蜒的小道。

甫一進入谷中,他便見到那無尋已然屹立原地等候多時。

他臉色驟變,心中湧起一股不安的預感,腳步頓時停滯,欲進又退,猶豫不決,進退維谷。

“楚宗主……”無尋不知何時已悄然前來到,客套抱拳後,輕聲問道:“楚宗主此行,莫非是特來探望阿懸?”

楚簫雲低垂眼瞼,手心中汗水淋漓,“阿懸她……”

“已醒。”無尋直言不諱,未曾給他半分準備的時間。

“……嗯,醒了便好……”楚簫雲雙腿發軟,口中話語顫抖不已,腦海中思緒紛亂,各種念頭交織一起,難以自持。

“阿懸身體如何?”

“阿懸體質本就不凡,又得師兄與師父的悉心照料,如今已能自如起身行走。”

“……她何時蘇醒的?”

“昨夜四更,天尚未破曉之際。”

“是辭影發現的麽?”

“正是,如今她二人正於庭中閑談。你所行之事,百毒谷經深思熟慮,終覺不宜告知阿懸,以免徒增其憂。”

楚簫雲微微頷首,隨即將今日所采得的草藥交予無尋手中。

“此乃參合白靈藤,昨夜聞訊後,我連夜采得,你且拿去交與水谷主,今日務必讓阿懸服下。我……我宗內尚有諸多俗務纏身,不便久留。”

說罷,他退後數步,旋即轉身,疾步如飛,瞬息間便消失在視線之外。

“此藤完整無損,采集時定費了不少功夫與心思,真乃,哎……”



百毒谷的後廚內,烹飪之聲此起彼伏。

石頭案幾之上,佳肴琳瑯滿目,或切菜如飛,或燒竈燉肉,炊煙裊裊升起,香氣四溢,整個百毒谷都彌漫著濃濃的煙火氣息,忙得不亦樂乎。

老閆頭手持一精致餐盒,高聲呼喝:“新來的,將此盒送至主院,須得快些,若是遲了,我便給你下毒,讓你三日三夜難以站立。”

“善哉啊師兄,我必當‘嗖’然一息之內送達。”

老閆頭笑罵一聲,“你小子……”

旁側廚娘面露惋惜,“哎喲,這松茸可是阿懸所鐘愛,怎麽能隨意掰作兩半?那邊那位,我叮囑多次了,芝麻糖糕需得適中其甜,這麽齁人,你想要害人性命嗎?瞧,都焦了……”

老閆頭聞聲疾步上前,一把奪過焦黃的糖糕之盤,辯駁道:“阿懸新醒,口中定覺清淡,今日這芝麻糖糕,非甜不可。且說,此非焦矣,乃是火候恰到好處。”

話落,他覆又搟面燒火,忙碌起來,口中尚叼著那焦黃的糖糕,咀嚼有聲。

主院之內,水寂策等數人圍坐一桌,滿面笑意,口中念念有詞,手上動作亦是不停。

一新弟子手捧松茸燉雞而來,水寂策起身接過,置於月懸之前,並親手為她舀取湯中精華。

“此道菜肴,你往昔最為喜愛,香而不膩,鮮美至極。來,且嘗嘗看,今時與十年前相比,有何異同。”

月懸端坐於毛絨厚墊的木凳上,雙手接過瓷碗,輕舀一口,細細品味。

在座六人皆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她。

“嗯……”月懸微皺眉頭,“我怎麽覺得今年松茸之形較小?莫非無人照料,任其自生自滅了?”

水無塵稍顯心虛,收回視線,為她夾了一筷筍絲,“自你昏迷之後,後山那片藥田,皆由辭影負責照看。”

“噢……”月懸咽下筍絲,“師兄果然越發善於言辭,不過,弟弟啊……”她目光轉向旁側,“是否該解釋一下呢?”

月辭影埋頭用餐,咀嚼甚速,無暇言語。

月懸淡笑出聲,而後倒了杯清水,站起身來,對著首位恭敬行禮道:“我之所以能有今日修為、本領,乃至安然蘇醒,皆仰仗師父之大恩大德,引領我於苦海之畔。今日雖倉促,但誠心未改,故以水代酒,願師夫福壽如東海之水,永不枯竭;壽比南山之松,永存不衰。”

言畢,她舉杯一飲而盡。

水寂策目光閃爍,亦倒滿杯酒,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阿懸,過往仇恨已了,今後你當為自己而活,快樂無憂,勿再為瑣事煩擾。”

月懸眉眼含笑,聲音甜美,“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她再次起身,手捧清水,“合禹師伯,多謝您前幾日……當時為我遮掩,讓我得以放下心中重負,完成那重大心願。若無您的理解與支持,我今日心境恐將不知飄向何方,陷入何種困境。願您福壽雙全,清閑自在,事事皆能如己所願。”

話音剛落,她再次舉杯,暢快飲下。

合禹面帶笑容,但眼神中卻透露出深深的後悔與心疼,“我當時答應你之後,便暗自下定決心,若你那日未能安然歸來,我便以死謝罪。阿懸吶,你為了大義,不惜毀掉終南樓傳承數代的傳家珍寶,孤身涉險,我彼時心中萬般為難……”

“師伯當時無論作何選擇,皆會陷入兩難之境。我雖有難以啟齒之隱,苦衷深沈,卻令師伯陷入為難,心中實感愧疚。我……”

合禹接過茶水,溫和打斷,“阿懸,我皆能理解,無需自責。你剛剛蘇醒,情緒不宜波動過大,還是早些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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