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和錢探長下棋，他有壓力，但不大，現在想著他是三斤的爹，這心裏也難免又多了些顧忌，他生怕錢探長冷不丁會問起他和三斤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他還沒回上海稟報父母，也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但若在這個問題上稍有遲疑，肯定會引來錢探長的不滿，那下次要和三斤小姐提親，可就更難了。

丁木春覺得有點累，想叫柳局長替他下幾盤，但柳局長這兩天都不在警察局呆著。

陶樂天這回倒機靈，見丁木春回頭看了好幾眼，心裏猜到丁大哥大概是想找柳局長來替下他，他馬上說了句：“丁大哥，我看不懂你倆的棋法，我去找柳局長過來觀戰吧？”

未等丁木春答話，陶樂天就跑出去找柳宗源了。

錢世超也已經意識到丁木春是在勉強和自己下棋了，他索性主動提出：“不下了，休息、休息。”

丁木春如釋負重，錢世超這才問他：“你不是請了假要回上海去探望父母嗎？曹四娘的案子，怕一時半會弄不明白，你不如早點回去，這邊即使有線索，我來接著好了。”

丁木春說道：“探望父母不急的，曹四娘死得不明不白，我希望能幫她做點事。”

丁木春也不跟錢探長多解釋，說有點累，先告辭一步，回家休息。

錢世超朝丁木春離去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看一眼，他掏出煙鬥塞上煙絲點燃後抽了一口，吐出煙霧，心裏默默地想：“曹四娘比三斤還重要嗎？這小子！哪點好？三斤到底看上他哪裏了？”

等陶樂天把柳宗源找回來時，丁木春已經回自己住所了，陶樂天趕緊也回去了。

柳宗源把帽子脫了扔在桌子上，沖錢世超開玩笑道：“聽說你連贏了好幾場？是丁探長故意輸給你的吧？”

錢世超笑笑，說道：“他倒不是故意要輸給我，可能是因為心裏牽掛著曹四娘的案子，無心下棋吧。”

柳宗源聽了，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是忙糊塗了，今天才想起，丁探長事先還請了假要回上海去的，這下倒連累他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

錢世超抽了口煙，淡然地說道：“有什麽不能回去的？我們也沒攔著他不讓他回上海，再說了，警察局裏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了？”

柳宗源看了錢世超一眼，說道：“老錢，你該不會是在生丁探長的氣吧？”

“我幹嘛要生他的氣？”錢世超不屑地反問道。

柳宗源說道：“丁探長來雲來鎮才短短數月，因為破了兩起重要的案子，現在是名聲大振，風頭大有蓋過錢探長你啊！換我也是會生氣的！”

錢世超說道：“你是你！我是我！我是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的，我只是不喜歡有人做事，扭扭捏捏，當斷不斷……”

“扭扭捏捏？當斷不斷？你說的是丁探長嗎？”柳宗源大惑不解：“丁探長不是這樣的人啊！”

“哎呀，叫你來下棋的，又不是叫你來議論人的！”錢世超不耐煩地打斷柳宗源的話。

兩個開始擺好棋盤，你黑我白地下起圍棋來。

下著下著，錢世超突然問柳宗源：“這兩天怎麽老是不見你的人影？你跑哪裏去了？”

柳宗源一楞，擡起頭來，目光正好和錢世超相碰，他迅速低下頭去，說道：“我能去哪裏啊？各個河埠頭要巡，山上也要去查看，本來左防右防地防著水匪上岸來打劫，結果萬萬沒想到，水匪沒來，雲來鎮還是出事情了！唉……”

“宗源，你不要太有壓力，雲來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這麽多人，並且這幾年打外面遷進來的人也多，大家的身勢背景已經不像原來那樣單純了，難免會出這樣那樣的妖娥子，這也怪不到你我頭上。出了事，咱們按部就班查就是了，你別主動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

柳宗源感激地看著錢世超，說道：“唉，這也就是你，還懂得安慰我這個老朋友，別人可不一定這麽想啊！出了事，總是埋怨警察局做事不力，可警察局就這麽點人手，都派去各重要路口防水匪了，哪能顧得牢鎮裏各家各戶的事情……”

錢世超看到柳宗源因為連續熬夜，加上整天奔波勞累，一雙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便繼續開導他：“你看你，眼睛都紅成兔子樣了，不要這麽拼了，你我現在都是等著抱孫子的人了，不比年輕人，有些事情，就放心交給他們去做吧！”

柳宗源苦笑了一下，說道：“知道了。等這起案子破了，我就安心跟你下下棋，喝喝茶，混混日子吧！”

錢世超瞪他一眼：“你是在說我混日子嗎？”

柳宗源尷尬地笑笑，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其實你我這個位置，遲早是要讓給年輕人的，與其讓給不知底細的人，不如讓給知根知底的人，比如丁木春，又比如霍啟帆……”

錢世超冷淡地說道：“他們就知根知底了？”

柳宗源說道：“丁木春不算吧，啟帆好歹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嘛！”

錢世超說道：“看著長大也不代表就了解他們，人心是最不可琢磨的，你就別東想西想的，起碼雲來鎮還需要你這樣肯幹事的警察局局長，我只是叫你不要太緊張，做事不要大包大攬，並沒有叫你提前退休！”

“哦？哈哈哈……”柳宗源這麽多天來，終於第一次笑出聲來。

一連幾日，丁木春都這般無精打彩的樣子，也不巡街，也不到處打聽消息，這讓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陶樂天琢磨不透了。

陶樂天實在憋不住，便問丁木春：“丁大哥，你是不是思念曹四娘過度，沒精神工作呀？”

見丁木春躺在床上，拿著那個玲瓏骨做的樂器看個不停，陶樂天繼續說道：“丁大哥，人死不能覆生，你就不要思慮過度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幫曹四娘洗去那些亂七八糟的罵名，還她清白名譽。如果你實在累了，那你繼續歇著，你就指揮我去找線索吧！”

丁木春依舊不言不語，陶樂天索性走到他床邊，說道：“哎呀，你到是發個話吧，要不是擔心你的身體，我早出去打聽消息了，我在這裏都快憋死了……”

丁木春終於放下玲瓏骨，他瞪了陶樂天一眼，說道：“你真是吵死人了。這樣吧，你去上次那家賣鞋底餅的鋪子，買五個燒餅回來，就選椒鹽口味的好了。”

陶樂天眼睛一亮，問道：“哦？丁大哥，你是不是讓我去問問那賣餅的老板，這幾天可有打聽到什麽消息？”

丁木春忙說道：“不！你照我說的去做！只買餅，什麽也別問！”

陶樂天摸摸腦袋，聽不明白，但他知道丁大哥這麽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陶樂天答應了後，轉身要離開，想想又返回來問道：“丁大哥，那——要是這老板一定要拉著我說事呢？那我該怎麽辦？”

丁木春說道：“嗯。那你就說你什麽也不懂，叫他來找我。”

陶樂天委屈地“噢”了一聲，丁木春又對他說道：“你記得，買餅時，多付他幾個銅板，就說是我讓給的。別的啥也不用說，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這就去！”陶樂天接下任務後，趕緊出門去了。

丁木春繼續拿起玲瓏骨仔細地看著、放在手上把玩著。

錢三斤照著玲瓏骨畫好的畫，已經在曹四娘過頭七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面燒給她了，而實物總算被留了下來，暫時由丁木春保管。

丁木春暗暗思忖：曹四娘身邊有這麽多人在窺視著她，想占她的便宜，但曹四娘卻能平安度過丈夫死後的這幾年光景，是她運氣好？還是有什麽人在暗中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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