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木春一眼看過去，麻布蚊帳已經燒成灰燼，一床被子也被大火燎得一團烏黑，但被面燒爛處卻又露出些灰白色的棉絮來。

被子也不知道是被剛才沖進去的人動過，還是原本就這樣鋪蓋在床上的，整床被子把人蓋得嚴嚴實實的，一下看不出裏面人的情況。

因為剛才得知死在床上的是曹四娘，丁木春心裏也瘆得慌。

陶樂天不知從哪裏提來了一盞煤油燈，借著煤油燈的光線，丁木春只把房子裏的陳設及著火情況察看了一下，沒敢去掀床上的被子。

他真心希望被子下面那具一動不動的屍體不是曹四娘！

陶樂天當然也不敢去動床上的被子，他有點納悶，以前丁大哥並不害怕見死人呀，為什麽這次一直在猶豫不決，甚至離床始終保持著一個人的距離？

“丁大哥，要不要我幫你掀開被子？”陶樂天壯起膽問丁木春。

丁木春用手掩鼻，說道：“別！還是等啟帆哥和九斤哥到了，再一起察看一下情況吧。”

隨後，丁木春從房子裏走出來，來到四方天井中察看了一下四周，緊挨著的另兩間屋子也過了火，但情況不算嚴重。

借著頭頂上照射進院子裏的月光，丁木春看見，搬出的一把竹椅上坐著剛才那位哭嚎的女人，旁邊站立著一個男孩和一個年輕人。

那女人已經有六十多歲的樣子，一頭花白的頭發，此時已經哭得幾近暈厥，旁邊年輕男人有二十來歲的樣子，一見老婦人要暈倒了，就趕緊扶住她掐她的人中。

丁木春走過去，詢問那男子道：“請問，你們是死者的什麽人？”

年輕男子怯懦地回答道：“她是我娘，屋裏死去的是我大嫂，這位是我侄兒……”

丁木春恍然大悟，原來是曹四娘的婆婆和小叔子，那個男孩怪不得面熟，上次曹四娘帶他來警察局過。

男孩子見丁木春詢問他叔叔情況，就停止哭泣，大著膽子上前一步，沖丁木春道：“我認得你，你是丁探長。請丁探長仔細瞧瞧我娘是怎麽死的？我不相信她會上吊自殺，不相信！”

“什麽？”丁木春大吃一驚，忙把小男孩拉到一邊，詢問道：“你剛才說什麽？你說你娘是上吊自殺的？”

男孩子哭起來，說道：“剛才我隨奶奶進屋去找娘，以為她是被大火燒死的，可一掀被子，發現我娘頸上系著白布條，布條掛在床的欄桿上，像是想不開上吊死的，可我不相信她會這麽做，我娘怎麽會舍得扔下我不管？我不相信！嗚嗚嗚……”

丁木春見男孩大約有七、八歲的樣子，便問他年齡，果然只有七歲，但看上去也已經懂事明禮的樣子。

他拍拍男孩的肩膀安慰他道：“你別急，這事你也先別說出去，等一下我會重新進去察看情況的，如果我有疑問，還會找你問話，你不用害怕，知道嗎？”

男孩止住哭聲，使勁點點頭。

不一會兒，柳宗源、錢九斤和霍啟帆也趕到曹四娘家。

柳宗源心急火燎地問丁木春：“你察看過裏面的情況了嗎？沒人受傷吧？”

丁木春告訴他：“聽說是曹四娘死在屋裏了！”

“啊？”柳宗源大吃一驚：“不能吧？只是著火，總來得及跑出來的吧？”他四下環顧了一下，指著曹四娘的婆婆、小叔子還和兒子說道：“他們都好好的，她怎麽會死？我不信！”

說完，柳宗源直接沖進屋裏去察看情況了。

丁木春心知他作為警察局局長心裏的壓力恐怕是最大的，他最怕鎮裏出事，出事又最怕有人死亡，這樣不好向上級交待。

丁木春嘆了口氣，對同樣呆住的錢九斤和霍啟帆說道：“九斤哥、啟帆哥，你們能陪我一塊兒進去察看情況嗎？我……”

錢九斤很是善解人意，上前拍拍他肩膀道：“我陪你進去！”

兩人進屋時，柳宗源正好出來，他神情有些不對，嘴上念叨說：“是她！唉，真是她！沒想到……”

霍啟帆沒有進屋，他忙上前扶住柳宗源，對他說：“柳局長，你剛跟我們一起搜查河埠頭累了，我送你回去歇著吧，這裏反正有丁探長和九斤在，有什麽事等天亮再說，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柳宗源點點頭，對霍啟帆說道：“我是累了！累得要死！我要先回去睡一覺，你不用送我，你留下來，進去陪丁探長和九斤一塊兒，再仔細察看一下情況，明早來報我！”

說完，柳宗源神情疲憊地回去了。霍啟帆也不敢違背他的意思，雖然他也累極了，睡到半夜因火災被迫從睡夢中掙紮著爬起來，隨後又跟著九斤等人一塊兒為搜查有無水匪潛入，把雲來鎮差不多跑了一圈，這會兒霍啟帆也是累得精疲力竭，恨不得倒在床上睡到天亮再說。

既然柳宗源有交待，霍啟帆也只好打起精神，進屋去看情況。

有霍啟帆、錢九斤在側，似乎給丁木春壯了不少膽子。

他讓陶樂天把床上燒焦的被子掀開，等被子被揭開後，丁木春上前一步，死者真的是曹四娘。她雙目緊閉，面上已成白紙色。

因為有小男孩的提醒，丁木春連忙把註意力集中到她的脖頸上，的確系著根白布條，一頭還系在床欄桿上。

曹四娘的床是那種三邊圍著半截欄桿的普通木床，夏天的時候，在床的四個角落都有一個洞，可插進竹桿，懸掛蚊帳，冬天的時候則把竹桿和蚊帳收起來，成三邊有半截護圍的床鋪。這種床在雲來鎮也是常見的，大戶人家的更高級些，三邊擋板上會有雕花圖案，曹四娘家不富裕，只有些燙印上去的花紋。

蚊帳也早被燒光，剩點碎片還掛在竹桿上。

“奇怪了！”丁木春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

錢九斤和霍啟帆在邊上聽到，幾乎同時問他：“你發現什麽了？”

丁木春用手指了指曹四娘頸上的白布條，說道：“蚊帳都燒沒了，怎麽頸上的白布條和人都沒事？”

霍啟帆說：“那不是因為被子蓋著嗎？大火撲得還算及時，所以，被子沒燒透，上吊繩自然還留著。”

錢九斤說：“大概曹四娘雖然求死，但還是希望留個體面的身子吧？”

“不對！”丁木春又上前一步，仔細察看了所系布條的結扣，還用自己的手臂比量了一下布條的長度。

丁木春說道：“一般上吊自殺的人，都會選擇懸梁自盡，曹四娘這種系繩法明顯不合常理……”

霍啟帆在邊上說道：“不過，我小時候也見過有患病在床，動彈不了的老人，會用這種辦法尋死。”

錢九斤點頭道：“啟帆說的是事實，我也見證過。只是，不明白曹四娘為何要想不開。”

丁木春把被子拉過來，重新蓋在曹四娘的身上，忽然，他把頭低下去，聞了聞被子，對霍啟帆和錢九斤說道：“曹四娘肯定不是自殺的！是被害而死的。不信，你們聞，這被子上有煤油的味道！”

霍啟帆和錢九斤大膽上前一步，雖然被子燒焦還被潑了水，但的確有一股煤油的味道。

霍啟帆說：“會不會是臨時前掙紮，打翻了煤油燈？”

三個人仔細一看，地上的確有打碎的煤油燈。

但丁木春已經很肯定地說：“這種死狀，實在離譜，結扣還打的是活結，還不系在梁上，像是臨時偽造出自殺的場面，死者雙手自然垂放，也沒有自殺前的掙紮痕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