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煙一聽，心想丁探長嘴裏說的“你們”，可見他看過的肯定不止她一人的畫像，應該還有小青的。

柳春煙咬著嘴唇，點了點頭：“知道。”

丁木春問：“恨他嗎？”

“恨！”柳春煙終於不否認，她恨陳良玉。

丁木春沈默了一下，說道：“柳姑娘，今天我上門來問話，也是希望先聽聽你自己怎麽說，如果等我們先從廖大海那裏得到了供訴的話，你再說什麽就很被動了。”

柳春煙擡起頭，驚恐地看了一眼丁木春：“你們已經把他抓起來了？”

丁木春微微一笑，說：“你不用管他怎麽說，我只想聽你說說，怎麽回事？陳畫家被人打斷腿的事，和你們有關系嗎？”

柳春煙不由自主望了門口一眼，門外陶樂天幫把著風呢。

柳春煙望著丁木春，說道：“丁探長，我承認，我和小青是恨陳畫家，包括為他出錢打點關系的魏老板。”

“為什麽？”丁木春問道。

柳春煙答：“陳畫家拿魏老板給的錢買通了幹媽，幹媽又威脅我和小青晚上必須笑臉接待陳畫家，他要做什麽任他做什麽。陳畫家欲拿我和小青做畫，我倆知道他平日的名聲不太好聽，畫的又都是些汙七八糟的畫，所以，抵死不從，最後，幹媽出面，我們才做了妥協，只肯讓他畫臉，沒想到，他私下會把我們的臉，嫁接到別的女人的身子上去，這樣的畫，若被人看了去，叫我和小青真是莫口難辯。”

柳春煙說著說著，一張素臉氣得一陣發白、一陣發紅的，她又說道：“更可惡的是，這個陳畫家和魏老板，竟然還把這樣的畫當成生意經，聽說一幅畫還賣得很貴，有從他們手上買過畫的人，還拿著這樣汙穢的畫來包我和小青的場，用畫中人戲謔我和小青，還罵我們假清高，不信我倆只賣藝不賣身……”

說著說著，勾起了柳春煙心中那些傷心往事，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丁木春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塊幹凈的手帕遞給她，柳春煙接過手帕，才把臉上的淚痕擦掉，一會兒又撲簌簌掉下一串。

丁木春問道：“你剛才不是說，魯黑子不是能保你們一方平安嗎？那這種事，為什麽你幹媽就放任不管了？甚至聽上去還站在了陳畫家和魏老板一邊？”

柳春煙也顧不得形象了，一邊哭、一邊說繼續說道：“‘幹媽’之名，只是我們叫叫的，畢竟不是親媽，她恨不得榨幹我們身上的每一分油水，只要有錢收，她自然是幫著出錢的主子，所以，我們不光恨陳畫家，也恨出錢及幫他賣畫的魏老板。”

柳春煙又說：“我和小青是被人賣到望月樓的，我們倆會彈曲說書，這些也是幹媽花了錢請人教的，但她把花在我們身上的每一筆錢，都記在本子上，還附上我們一輩子還不清的利息，所以，我和小青，雖然幫她掙了不少錢，可永遠都還不清欠她的人情和債務。”

“那你為什麽要找廖大海把陳畫家的腿打斷？是以為他腿斷了，就來不了望月樓了嗎？”丁木春突然發問道。

“不是。不是的！”柳春煙忙為自己辯說道：“魯黑子雖然幫人收帳、看場子，可魯黑子看不起我們望月樓的姑娘，把我們看成戲子，甚至看作是賣身女子，所以，他並不肯幫望月樓做事。魯黑子手下的廖大海，想自立門戶，就自己找上門來，想問幹媽收點保護費，但幹媽已經有人罩著，自然不會再多出這份錢來，就把他哄走了。”

柳春煙停了一下，見丁木春用鼓勵的眼光望著自己，就繼續說下去：“我和小青在雲來鎮舉目無親，也不認識其他肯幫我們的人……”

丁木春問：“可我聽說，平時包你們倆姐妹場的客人很多，這裏面，難道就沒有一個肯罩著你們的人？”

柳春煙苦笑了一下，說道：“說起來，我和小青是‘望月樓’的頭牌，並且奇貨可居的樣子，可這都是假的，是幹媽刻意營造出來的假像，目的是擡高我們的身價，好多掙幾個錢。這些客人裏，的確也有身上有錢，手上有權的財閥，但他們的目的就是過來聽曲消遣，並不想惹事生非，個別男人或許肯幫我們出力，但我知道，這絕對不會是一樁無本買賣，若他們今天幫了我們去消個小災，明天說不定會因他們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柳春煙說得口幹舌燥，丁木春把自己沒喝過的那杯茶端給她。

柳春煙接過來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茶水，對丁木春說了聲：“謝謝。”

柳春煙覺得自己已經把話匣子打開了，索性跟丁木春說說明白：“丁探長，雖然我們有出錢叫廖大海幫我們出氣，打那個陳畫家一頓，叫他不準再拿我們作畫，但真的沒有叫他把陳畫家的腿打斷！甚至我還特意交待廖大海，不要弄出人命，因為，怕他萬一不知輕重，搞出人命案來，我們也會受牽連的。”

丁木春冷冷地說道：“但是，結果呢？廖大海還是下手狠毒，把陳畫家的腿打斷了，造成了一樁刑事案。”

柳春煙聽他這麽一說，呆了一下，垂下眼簾，說道：“是啊，後來我們聽說陳畫家的腿被人打斷了，心裏也是慌得不行。我和小青一直提心吊擔，擔心警察局會派人來抓我們，但後來，這事不了了之了，我們這才松了一口氣。”

“是的。當年，陳畫家被人打斷腿後，就來過警察局遞過訴狀，因為嫌錢探長、柳局長偵辦太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原因就撤掉了訴狀，這案子才看上去不了了之的。現在，他重新遞交訴狀，希望我們警察局把他這案子查辦一下。”

柳春煙重新擡起眼看著丁木春，說道：“丁探長，我今天跟您說的全都是實話，我們真的只是想借廖大海的手，教訓一下陳畫家，並沒有要害他斷腿的意思，如果這件案子要辦起來，我們會承擔什麽樣的後果？”

丁木春說道：“我只是探長，只負責查出案子的真相，查出真正的兇手，至於，你們雇傭打手致人傷殘，究竟會被判多重的刑，這是縣衙門的事情了。縣一級審判廳自然會根據你和廖大海的供訴，權衡輕重，作出判定。”

柳春煙聽到這裏，只覺得渾身筋骨無力，人快要癱軟下去。

她嘴裏一再念叨說：“我們沒有要他打斷陳畫家的腿，真的，沒有！”

柳春煙突然站起身，走到丁木春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丁探長，求你幫我們說句公道話，我和小青孤苦無依，被陳畫家畫了這樣不堪的畫，哪有不生氣的道理？他和魏老板欺人太甚，我們找人教訓他一下，也是逼不得已……”

丁木春連忙扶起她，讓她重新坐在椅子上，丁木春說道：“柳姑娘，你只需要記得，萬一真的有一天被抓到審判廳了，你一定要跟法官陳述事實與苦衷，我相信，這案子雖然性質嚴重，但沒有上升為人命案，不至於判得太重。你不必太過緊張、害怕。”

柳春煙感激地望了丁木春一眼，又問道：“丁探長，這事，由我一人承擔吧，小青妹妹和我雖然不是親姐妹，但在望月樓，我們倆從小相依為命，已經情同手足，真的要坐牢，就由我一人去好了！丁探長，你能幫我在這事上，做些手腳嗎？不要、不要把我們兩個同時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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