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啟帆一臉無奈，正打算結帳走人，雅間的布簾子被人掀開，進來一位長相富態的中年女人，大概是望月樓的老板娘，她滿臉堆笑道：“哎呀，我道是誰呢？是霍警長大駕光臨呀……”

霍啟帆一楞，他以為這裏的老板娘不會認識他呢，畢竟他有兩年沒在雲來鎮了，今天穿的還是便服，被這裏的老板娘認出來，還是有些尷尬的。

老板娘又看了一眼丁木春，問霍啟帆道：“霍警長，這位先生是？”

丁木春忙自我介紹道：“敝人姓丁，你叫我丁先生就好。”

老板娘笑道：“丁先生？可是霍警長的朋友？您就是新來的探長吧？真是久仰、久仰！”

丁木春也分外尷尬，心裏後悔不應該跟霍啟帆來這種地方的。

老板娘卻並不知他們正尷尬著，反而覺得鎮上重要人物光臨“望月樓”，讓她倍感榮幸似的。只聽她一開嗓，就叫來在外面跑腿的夥計，讓他們換把壺，沏上好茶，端些水果、點心來招待丁木春和霍啟帆。

丁木春忙拒絕，說時間不早了，準備回去了，再說才吃好飯，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老板娘卻笑盈盈地拖牢霍啟帆的手臂道：“不急、不急，即來之則安之，二位先生不是想聽我們‘鶯燕坊’頭牌姑娘的彈唱嘛，她們馬上就到了，等二位先生務必留步。”

霍啟帆被老板娘按在座位上，丁木春也只好重新坐下。

老板娘跟他們寒暄道：“前不久，鎮上陶波兒的案子，還是二位給偵破的，雲來鎮上上下下，對丁探長和霍警長的辦案效率讚不絕口呢？不知道二位今天來‘望月樓’是因為公幹呢？還是出於私人愛好？”

丁木春說道：“我們只是隨處走走，聽說望月樓有兩位姑娘的評彈唱得不錯，霍警長邀我來見識、見識。”

老板娘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笑道：“是這樣啊，我剛才還在擔心，不會是我們望月樓的姑娘在外面得罪了什麽人？又或是店裏的夥計惹了什麽事呢？竟然把警察局堂堂警長和探長給招來了。原來你們只是過來想聽個小曲的呀？現在放心了。”

老板娘話音剛落，打門口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幹娘，我們來了。”

老板娘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快速走到門口，一把把門簾拉開，叫道：“哎呀，可來了，讓二位客人都等急了呢，快快進來。”

從門口一前一後進來兩位身穿旗袍，略施粉黛，手抱琵琶的姑娘。

雖然丁木春上次在路上有見過二位姑娘，但現在也分不出誰是柳小青，誰是柳春煙。

二位姑娘已經淺笑盈盈走到丁木春和霍啟帆面前，其中一位，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道：“我叫柳春煙，這位是我的好姐妹，叫柳小青。不知二位貴客到訪，我們來遲了一步，還望二位貴官多多擔待。”

說完，柳春煙和柳小青對霍啟帆和丁木春曲膝行了禮，然後施施然坐到他們對面的凳子上。這兩位姑娘雖然長得並不出眾，但氣質高雅，作派瀟灑，身姿娉婷。

丁木春和霍啟帆也不由得對她倆刮目相看。

柳春煙一臉微笑、說話聲音特別溫柔，她問丁木春和霍啟帆：“請問二位先生，可有想聽的曲目？”

此時，老板娘已經識趣地離開了，下樓前還幫他們把門掩上了。

丁木春望著霍啟帆，說道：“啟帆哥，你點吧，我不懂這些。”

霍啟帆笑道：“其實，我也不太懂蘇州評彈。這樣吧，二位姑娘，你們就隨意彈唱你們拿手的曲目，我和丁探長洗耳恭聽。”

柳春煙笑了笑，對柳小青點了下頭。

柳小青便說道：“二位先生，我和春煙先為你們彈唱一曲《西廂記》的一個片斷吧？”

丁木春並不想在“望月樓”久留，馬上說：“行！二位姑娘看著辦好了。”

柳春煙和柳小青調撥了一下琵琶的琴弦，然後非常有默契地開始唱起來。

丁木春只覺得兩位姑娘的嗓音委婉，眼波流轉，琵琶聲更是如玉珠走盤，泉水叮咚，煞是動聽。

雖然唱的什麽並不能完全聽懂，但清麗委婉的吳儂軟語唱腔，似一雙柔軟的手在輕撫游子疲憊的身心，讓人不免想要沈浸在這片刻的溫柔鄉裏了。

丁木春也終於明白，為什麽柳春煙和柳小青會是“望月樓”的頭牌了。

二位姑娘不但彈唱技藝一流，也很善於察言觀色，揣摩客人心理。

丁木春和霍啟帆儼然對《西廂記》的片斷並不感興趣，加上又不太聽得懂唱詞，只不過是聽個婉轉清麗的調調，時間長了，霍啟帆竟然不知不覺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

二位姑娘互遞了個眼色，於是，兩個人並沒有唱完一折戲文。

丁木春以為彈唱結束了，正欲叫個好，柳春煙已笑盈盈對他們說道：“二位貴客，想必你們不太懂蘇州話，戲文聽個調也覺不出故事的好，這樣吧，我和小青近日新學了一首曲子，還不曾拿到大廳廣眾之下表演過，不知二位客官可感興趣，要是覺得哪裏不夠好，我們正好再改改曲調。”

丁木春忙謙虛地說道：“我和啟帆可是門外漢，對詞曲歌賦並不在行，哪裏敢在魯班面前耍大斧？二位姑娘請按你們自己的想法來好了。”

柳春煙依舊微笑說道：“那我們就大膽在二位客官面前獻羞了，此曲不長，我和小青也是琢磨了半天，練了好些日子了，一直沒有勇氣拿出來作表演節目，正好二位客官不嫌棄，我們就鬥膽唱出來，要是客官覺得好，我們就定下新曲目了，要是覺得還差那麽一點韻律感，我們就再行改行。”

柳春煙說完，對柳小青說道：“你帶了新詞的謄抄紙嗎？”

柳小青說：“怕記不住，一直帶著呢。”

柳春煙說：“那給二位客官看看吧。”

柳小青微微側過身子，從凳子上拿起一個隨身帶著的小荷包，從裏面抽出一張紙頭來。

她把紙片遞給丁木春，丁木春看了一眼，上面是絹秀的幾行小楷毛筆字。

謄寫的是一首古詩詞《越人歌》。

丁木春看完把紙頭傳給霍啟帆，霍啟帆看的時候，二位姑娘已經重新撥彈琵琶琴弦，朱唇輕啟，歌喉婉轉地唱出了詩詞的內容：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丁木春和霍啟帆看過紙上的字，總算明白她倆唱點什麽了。

二位姑娘對待新作非常認真，唱的時候感情投入、聲情並茂，丁木春聽到她們重覆最後兩句時，竟然不由自主跟著曲調和詩詞中的意境陷入了沈思。

待二位姑娘唱罷，丁木春和霍啟帆都真心誇讚她們唱得好，霍啟帆還掏出兩枚銀元賞給柳春煙和柳小青。

丁木春見天色也黑了下來，正準備告辭，卻聽到樓上吵吵嚷嚷的。

“是什麽人在鬧騰？”霍啟帆自言自語了一句，起身要下去看看，卻被柳春煙叫住道：“霍警長，請不要管那些閑事，等一下就好。”

霍啟帆停住腳步問柳春煙：“為什麽？我是堂堂警長，雲來鎮哪裏鬧事我都得管，因為這是我職責範圍內的事。”

柳春煙說道：“我聽樓下的吵鬧聲，多半是那個討人厭的陳良玉在無理取鬧，不用搭理他，你們直接回去好了。”

霍啟帆也是有傲骨的人，越是叫他避著點的事，他倒越要弄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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