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少年A 06 怒火 ◇
關燈
小
中
大
第29章 少年A 06 怒火 ◇
一整天我都因為睡眠不足昏昏沈沈，上課時勉強維持坐姿，下課了立即趴在桌子上補眠。直到有人敲了敲我胳膊，我擡起頭，前桌的小鈴趴在椅背上對我說：“你臉色很不好哦，沒睡好嗎？還是沒吃飯？你眉毛怎麽了？”
我搖搖頭，懶得說一個字。除了她以外，我來時的路上有一些人盯著我沒有眉毛的臉，異樣的眼光令我有些著惱。小鈴是第一個問出口的。
這學期調換座位後，小鈴就成了我的新前桌。她性格開朗外向，不少朋友，搞不懂為什麽總跟我搭話。
小鈴還想說點什麽，一滴血突然墜落，滲到她洗得雪白的校服上，“對不起！”她驚叫著立即慌亂地尋找遮擋物，一低頭，血點更像落雨，浠瀝瀝從鼻腔中漏出。
這血色讓我稍微打起精神，從桌洞中抽出幾張紙遞給她。“不要仰頭，否則會把血咽下去，保持坐姿就可以。”
“多謝。”她含混嘟噥著，轉回前方。她喜歡把頭發高高卷成發髻，頸側經常剩下細細的小碎毛。絨毛下的皮膚還有點紅，我不明白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我前幾天發現一家舊書店，有很多保存不錯的舊書，還有攝影方面的書，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用了。”
她又把頭轉過來。“去看看嘛。一出了學校就失聯，你老這樣。”
“我有要做的事。”
她生氣地拍了一下桌子，從自己桌洞裏拿出一個面包扔給我。
“隨便你吧。”直到上課她也沒有再把頭扭過來。那個面包我姑且扔進桌洞裏，現在我一見到吃的就想吐，實在沒有胃口。
由於胃不舒服，大課間時我去廁所吐了一回，去小賣部買了兩瓶冰汽水，想要鎮定下熱辣辣的食道。
作為面包的回禮，我把汽水瓶貼在小鈴的後頸，她冰得一縮脖子，開心地把飲料接過去。
“你最近很異常哦，是不是遇到什麽特殊的事？”
我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紙勾勒倒8字圖形，問她從哪裏看出的？
“總覺得你有活力不少。”小鈴打了個飽嗝，擰好汽水瓶放在桌子上，“之前你是什麽都沒反應，跟個人體標本似的，但是現在有了點波動，更像個人了。我感覺你遇見了什麽特別的事。”
這個活潑的女孩子有時候直覺相當準確。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把眉毛剃掉？”
“很醜嗎？”
“很怪，顯得陰沈沈的，像個……”
“像個瘋子？”
小鈴呵呵地笑了，“倒沒到那種程度，就是叫人怪不自在的。啊，對了……”她點了點草稿紙，“你畫的這個什麽意思？”
我一看之下才發覺大半頁草稿紙被一個個倒下的8占滿，循環往覆的圖形，像一條條永遠頭尾相交的公路。
“沒有什麽意思。”我把草紙翻向下一頁，上課鈴打響，小鈴皺了皺鼻子，坐回原位了。
數學老師在講課時，我還分出一大半精神發呆。
莫比烏斯環，銜尾蛇，周而覆始的扭曲圓環，象征著生死循環與無極。K在我額頭畫的標記會是什麽意思呢？是刻意為之還是一時興起？
很多年來，我一無所有，現在我有了個標志去琢磨，還挺新奇的，雖然沒怎麽聽課。
單純想到他，就會讓我突然覺得活著也沒那麽糟糕。他的銳利氣質，不知該怎麽說，有種想讓人毀掉他，或者被他毀掉的感覺。
我暫時沒有說完故事的打算，為了不讓他無聊，我得想出更多樂子給他娛樂。
我必須想到新的辦法。
他知道我想跟他關系變近，我總是在討好他，那麽假如我帶其他人回家呢？他會不會吃驚我竟然也會有朋友，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生氣起來？
於是我踢了踢小鈴的凳子，問她要不要到我家做客。
小鈴開心地答應了邀請。放學後我們同行，並排騎自行車往我家去，一路上她都在問關於我家的各種問題，我父母性格如何，需不需要帶禮物，我說我是一個人住，不用多費心。
“不過，最近我哥哥來看我了。我們住在一起，他只比我稍大兩歲，不用太拘謹。”
“所以你最近看起來那麽有活力啊。”小鈴恍然大悟。
隨便她怎麽說吧。
“你哥哥是個怎樣的人？好相處嗎？他會不會嫌我太多話？他喜歡吃什麽？我廚藝很好，可以下廚。”
“你舒服坐著就行，不用太擔心。我哥很好相處。”我撒著謊。
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雪糕、啤酒和撲克，跟小鈴一起上樓。我有一點忐忑，還有點激動，不知K會對陌生女孩的出現做什麽反應。
他會覺得自己領地被侵犯了大發雷霆嗎？我預測不到。不過能引起他的反應就是成功的，不論是什麽反應。
K在浴室洗頭，他穿白色長袖衫和白色長褲，低頭用花灑沖去頭上濃密的泡沫，削瘦的脖頸向下彎著。
“今天我帶了同學來家裏。”
他關閉花灑，扯下毛巾擦拭濕漉漉的白金色短發，嘴角微微向下。
小鈴從我後面探出來，高高興興地打招呼：“哥哥你好。”
K擡起眼睛，沖她點點頭。我本來以為他會完全忽視小鈴，這令我有些吃驚，也不太高興。
K拖著步子從我身邊走過，目不旁視地經過小鈴走進客房，碰的一聲關上門。
小鈴罕見地沒有嘰嘰喳喳，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說：“你哥長得真好。”
我「嗯」了聲，放下書包鉆進廚房。小鈴試圖幫手，被我以她是客人為由趕到一旁坐著。
把土豆放進瓷盆中清洗，小鈴問：“為什麽你們長得一點兒都不像？還有他的頭發是怎麽回事……”
“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太方便說。”
小鈴內疚地閉嘴了。
我做了一桌好菜，抽出一瓶冰鎮啤酒放在桌上，喊K從屋裏出來。他的金發幾乎全幹了，除了部分頭發比較厚的地方還是一綹一綹的，劉海完全蓬松了，略遮住眉眼，總體來說有點散亂。
這樣的形象讓他看起來年紀很小，幾乎像我的弟弟，我從浴室取出梳子想給他梳梳頭，K皺著眉頭問我發什麽神經。
“我只是……”我看向小鈴，她似乎很為K對我說話的語氣吃驚。
“你可以繼續吃飯，我動作很輕，不會妨礙你。”
“讓開。”K平靜地說，手指握住了啤酒瓶頸。如果再不讓開，可能會被他砸爛腦袋，我只好坐下來一起吃飯。
我們坐在餐桌兩邊，我和K並排坐，小鈴在我對面。她比平日裏矜持一些，想必跟K不太熟悉，不好意思在生人面前胡鬧。
小鈴挑了些學校最近發生的有趣事來說，為了不使氣氛冷場，我時不時應和兩聲，K顯得比平日裏沈靜些，自己飲酒，不怎麽參與我們的話題。
我一面心不在焉地跟小鈴說話，餘光總是放在他身上。
而不知為什麽，小鈴忽然站起來，用公筷夾了一筷子青椒炒牛肉放進K的碗裏。
“哥哥，你也嘗一下，很香的。”小鈴開朗地笑著說。
我本來正端著碗喝湯，此時立刻把碗放下來。
“他要生氣了。”我想。我給他布過菜，也是用的公筷，他當時眉頭也不皺地松開手，把碗掉到地上。他放下筷子，讓我重新盛一碗飯給他，因為原本那碗臟了。
“謝謝。”K說，“不好意思，我不習慣別人夾菜。”他站起來，讓我們慢吃，抓起還剩下一半的酒瓶回房間。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的疑慮快要溢出。
“他是不是生氣了？”小鈴不安地問。
“沒有。”我抿了抿嘴唇，繼續吃飯。接下來小鈴說的什麽我都沒在意。
吃完飯，我留小鈴在客廳看電視，敲開K的房門。他正舒適地躺在床上，一腿弓起，右臂彎曲搭在額前，仰天望著天花板。啤酒瓶放在床頭，已經見底。
“在想什麽？”
“好像沒必要告訴你。”
“你對我就沒那麽寬容過。”我在床邊坐下來，感到很困惑。
“她對我沒什麽要求。”他明明仰著頭，我卻覺得他仍在俯視我。“但是像你這樣的人，總是很多要求，而且永遠不會滿足。給了骨頭，就會想肉吃。”
我想要趴在床邊，他揪住我的衣領，“你想我也對你寬容？”
我點頭，他把我推下來，我摔到地上，他拽住我的領子把我揪出臥室。
小鈴正在客廳看電視，被門推開的聲音把她驚了一跳，連忙問發生了什麽，K完全沒理她，彎腰把臉湊在我耳邊。
他對癱跪地上的我說：“你想要我做這做那，卻沒一點求人的樣子，你得先學會客氣一點。”
他在我背上踢了一腳，“去把我的拖鞋叼過來。”
我的眼光不由自主看向小鈴，她驚慌地從沙發下來，走來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呀？”她想把我拽起來，但沒成功，她又轉而讓抱臂靠著墻的K來勸我。
我臉頰火辣辣的，耳朵嗡鳴，蟋蟀聲開始回環，手掌突然有千鈞重。
K垂著眼睛，懶得看我自我掙紮。他似乎完全不認為我會接受，我也為他始料未及的命令驚住。
定格良久，我俯下頭，緩慢地爬向門邊的鞋架。那是雙純白的布拖鞋，比較輕薄，但是我沒法一次性咬一雙，先叼了一只放在K的腳邊。
“擺正。”
我於是又用鼻子、下巴把拖鞋放正。
我沒有看小鈴的臉，再一次取來另一只鞋。
K厭煩地說：“真臟。”
他換上這雙拖鞋，關閉房門，留我跟小鈴在客廳。
我沈默地爬起來，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小鈴也不語地幫忙。
我把剩菜全部倒掉，碗碟摞在一起，小鈴把收成一把的筷子撂在碗上，我說謝謝，她搖搖頭。
天氣轉涼，水溫也變冷，沖刷得手涼浸浸的，我用抹布一個個清洗碗碟，洗了有陣子。不久小鈴要走，我送她出門。
看出來她擔心著，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只輕飄飄地憋出一句：“這樣不對。”
“你哥一直這麽對你嗎？你難道不覺得丟人？”她面色嚴肅，“你得告訴你爸媽。”
我退回門裏，淡淡地說：“他不是我哥，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孩子。”隨後鎖上了門。
她還會再來嗎？應該不會了。或許也不會再跟我說話。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在學校，我本來就沒有幾個說話的人，就算一個都沒有也沒關系。因為我真正的興趣不在那裏。
當天晚上，我進入K的房間，他靠在床頭，翻閱一本百科類的書籍，看起來心情還是很糟。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他不耐煩地問我要什麽。
我請求他做模特，讓我拍一張照片。
“好啊，不過你先學會怎麽磕頭吧。”K睨著我，冷冰冰地微笑著，神態猶如礁石上的塞壬。
我楞住了，然後慢慢跪了下來，就像白天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聽從他的命令，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何照做。
我正要真的行動，K煩躁地合上書放到一邊，拽著我的胳膊拉我起來，“你就沒有一點自尊嗎？”
“我的確想請求你...”
“今天的事，算我對不起。”K說，他想到了不愉快的經歷。
“沒關系的。”我只能說。因為有時候，我也總會把他和另一個...聯系在一起，就算他們越來越不同。
“好吧，既然答應了，我也不能反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一整天我都因為睡眠不足昏昏沈沈，上課時勉強維持坐姿，下課了立即趴在桌子上補眠。直到有人敲了敲我胳膊，我擡起頭，前桌的小鈴趴在椅背上對我說：“你臉色很不好哦，沒睡好嗎？還是沒吃飯？你眉毛怎麽了？”
我搖搖頭，懶得說一個字。除了她以外，我來時的路上有一些人盯著我沒有眉毛的臉，異樣的眼光令我有些著惱。小鈴是第一個問出口的。
這學期調換座位後，小鈴就成了我的新前桌。她性格開朗外向，不少朋友，搞不懂為什麽總跟我搭話。
小鈴還想說點什麽，一滴血突然墜落，滲到她洗得雪白的校服上，“對不起！”她驚叫著立即慌亂地尋找遮擋物，一低頭，血點更像落雨，浠瀝瀝從鼻腔中漏出。
這血色讓我稍微打起精神，從桌洞中抽出幾張紙遞給她。“不要仰頭，否則會把血咽下去，保持坐姿就可以。”
“多謝。”她含混嘟噥著，轉回前方。她喜歡把頭發高高卷成發髻，頸側經常剩下細細的小碎毛。絨毛下的皮膚還有點紅，我不明白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我前幾天發現一家舊書店，有很多保存不錯的舊書，還有攝影方面的書，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用了。”
她又把頭轉過來。“去看看嘛。一出了學校就失聯，你老這樣。”
“我有要做的事。”
她生氣地拍了一下桌子，從自己桌洞裏拿出一個面包扔給我。
“隨便你吧。”直到上課她也沒有再把頭扭過來。那個面包我姑且扔進桌洞裏，現在我一見到吃的就想吐，實在沒有胃口。
由於胃不舒服，大課間時我去廁所吐了一回，去小賣部買了兩瓶冰汽水，想要鎮定下熱辣辣的食道。
作為面包的回禮，我把汽水瓶貼在小鈴的後頸，她冰得一縮脖子，開心地把飲料接過去。
“你最近很異常哦，是不是遇到什麽特殊的事？”
我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紙勾勒倒8字圖形，問她從哪裏看出的？
“總覺得你有活力不少。”小鈴打了個飽嗝，擰好汽水瓶放在桌子上，“之前你是什麽都沒反應，跟個人體標本似的，但是現在有了點波動，更像個人了。我感覺你遇見了什麽特別的事。”
這個活潑的女孩子有時候直覺相當準確。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把眉毛剃掉？”
“很醜嗎？”
“很怪，顯得陰沈沈的，像個……”
“像個瘋子？”
小鈴呵呵地笑了，“倒沒到那種程度，就是叫人怪不自在的。啊，對了……”她點了點草稿紙，“你畫的這個什麽意思？”
我一看之下才發覺大半頁草稿紙被一個個倒下的8占滿，循環往覆的圖形，像一條條永遠頭尾相交的公路。
“沒有什麽意思。”我把草紙翻向下一頁，上課鈴打響，小鈴皺了皺鼻子，坐回原位了。
數學老師在講課時，我還分出一大半精神發呆。
莫比烏斯環，銜尾蛇，周而覆始的扭曲圓環，象征著生死循環與無極。K在我額頭畫的標記會是什麽意思呢？是刻意為之還是一時興起？
很多年來，我一無所有，現在我有了個標志去琢磨，還挺新奇的，雖然沒怎麽聽課。
單純想到他，就會讓我突然覺得活著也沒那麽糟糕。他的銳利氣質，不知該怎麽說，有種想讓人毀掉他，或者被他毀掉的感覺。
我暫時沒有說完故事的打算，為了不讓他無聊，我得想出更多樂子給他娛樂。
我必須想到新的辦法。
他知道我想跟他關系變近，我總是在討好他，那麽假如我帶其他人回家呢？他會不會吃驚我竟然也會有朋友，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生氣起來？
於是我踢了踢小鈴的凳子，問她要不要到我家做客。
小鈴開心地答應了邀請。放學後我們同行，並排騎自行車往我家去，一路上她都在問關於我家的各種問題，我父母性格如何，需不需要帶禮物，我說我是一個人住，不用多費心。
“不過，最近我哥哥來看我了。我們住在一起，他只比我稍大兩歲，不用太拘謹。”
“所以你最近看起來那麽有活力啊。”小鈴恍然大悟。
隨便她怎麽說吧。
“你哥哥是個怎樣的人？好相處嗎？他會不會嫌我太多話？他喜歡吃什麽？我廚藝很好，可以下廚。”
“你舒服坐著就行，不用太擔心。我哥很好相處。”我撒著謊。
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雪糕、啤酒和撲克，跟小鈴一起上樓。我有一點忐忑，還有點激動，不知K會對陌生女孩的出現做什麽反應。
他會覺得自己領地被侵犯了大發雷霆嗎？我預測不到。不過能引起他的反應就是成功的，不論是什麽反應。
K在浴室洗頭，他穿白色長袖衫和白色長褲，低頭用花灑沖去頭上濃密的泡沫，削瘦的脖頸向下彎著。
“今天我帶了同學來家裏。”
他關閉花灑，扯下毛巾擦拭濕漉漉的白金色短發，嘴角微微向下。
小鈴從我後面探出來，高高興興地打招呼：“哥哥你好。”
K擡起眼睛，沖她點點頭。我本來以為他會完全忽視小鈴，這令我有些吃驚，也不太高興。
K拖著步子從我身邊走過，目不旁視地經過小鈴走進客房，碰的一聲關上門。
小鈴罕見地沒有嘰嘰喳喳，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說：“你哥長得真好。”
我「嗯」了聲，放下書包鉆進廚房。小鈴試圖幫手，被我以她是客人為由趕到一旁坐著。
把土豆放進瓷盆中清洗，小鈴問：“為什麽你們長得一點兒都不像？還有他的頭發是怎麽回事……”
“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太方便說。”
小鈴內疚地閉嘴了。
我做了一桌好菜，抽出一瓶冰鎮啤酒放在桌上，喊K從屋裏出來。他的金發幾乎全幹了，除了部分頭發比較厚的地方還是一綹一綹的，劉海完全蓬松了，略遮住眉眼，總體來說有點散亂。
這樣的形象讓他看起來年紀很小，幾乎像我的弟弟，我從浴室取出梳子想給他梳梳頭，K皺著眉頭問我發什麽神經。
“我只是……”我看向小鈴，她似乎很為K對我說話的語氣吃驚。
“你可以繼續吃飯，我動作很輕，不會妨礙你。”
“讓開。”K平靜地說，手指握住了啤酒瓶頸。如果再不讓開，可能會被他砸爛腦袋，我只好坐下來一起吃飯。
我們坐在餐桌兩邊，我和K並排坐，小鈴在我對面。她比平日裏矜持一些，想必跟K不太熟悉，不好意思在生人面前胡鬧。
小鈴挑了些學校最近發生的有趣事來說，為了不使氣氛冷場，我時不時應和兩聲，K顯得比平日裏沈靜些，自己飲酒，不怎麽參與我們的話題。
我一面心不在焉地跟小鈴說話，餘光總是放在他身上。
而不知為什麽，小鈴忽然站起來，用公筷夾了一筷子青椒炒牛肉放進K的碗裏。
“哥哥，你也嘗一下，很香的。”小鈴開朗地笑著說。
我本來正端著碗喝湯，此時立刻把碗放下來。
“他要生氣了。”我想。我給他布過菜，也是用的公筷，他當時眉頭也不皺地松開手，把碗掉到地上。他放下筷子，讓我重新盛一碗飯給他，因為原本那碗臟了。
“謝謝。”K說，“不好意思，我不習慣別人夾菜。”他站起來，讓我們慢吃，抓起還剩下一半的酒瓶回房間。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的疑慮快要溢出。
“他是不是生氣了？”小鈴不安地問。
“沒有。”我抿了抿嘴唇，繼續吃飯。接下來小鈴說的什麽我都沒在意。
吃完飯，我留小鈴在客廳看電視，敲開K的房門。他正舒適地躺在床上，一腿弓起，右臂彎曲搭在額前，仰天望著天花板。啤酒瓶放在床頭，已經見底。
“在想什麽？”
“好像沒必要告訴你。”
“你對我就沒那麽寬容過。”我在床邊坐下來，感到很困惑。
“她對我沒什麽要求。”他明明仰著頭，我卻覺得他仍在俯視我。“但是像你這樣的人，總是很多要求，而且永遠不會滿足。給了骨頭，就會想肉吃。”
我想要趴在床邊，他揪住我的衣領，“你想我也對你寬容？”
我點頭，他把我推下來，我摔到地上，他拽住我的領子把我揪出臥室。
小鈴正在客廳看電視，被門推開的聲音把她驚了一跳，連忙問發生了什麽，K完全沒理她，彎腰把臉湊在我耳邊。
他對癱跪地上的我說：“你想要我做這做那，卻沒一點求人的樣子，你得先學會客氣一點。”
他在我背上踢了一腳，“去把我的拖鞋叼過來。”
我的眼光不由自主看向小鈴，她驚慌地從沙發下來，走來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呀？”她想把我拽起來，但沒成功，她又轉而讓抱臂靠著墻的K來勸我。
我臉頰火辣辣的，耳朵嗡鳴，蟋蟀聲開始回環，手掌突然有千鈞重。
K垂著眼睛，懶得看我自我掙紮。他似乎完全不認為我會接受，我也為他始料未及的命令驚住。
定格良久，我俯下頭，緩慢地爬向門邊的鞋架。那是雙純白的布拖鞋，比較輕薄，但是我沒法一次性咬一雙，先叼了一只放在K的腳邊。
“擺正。”
我於是又用鼻子、下巴把拖鞋放正。
我沒有看小鈴的臉，再一次取來另一只鞋。
K厭煩地說：“真臟。”
他換上這雙拖鞋，關閉房門，留我跟小鈴在客廳。
我沈默地爬起來，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小鈴也不語地幫忙。
我把剩菜全部倒掉，碗碟摞在一起，小鈴把收成一把的筷子撂在碗上，我說謝謝，她搖搖頭。
天氣轉涼，水溫也變冷，沖刷得手涼浸浸的，我用抹布一個個清洗碗碟，洗了有陣子。不久小鈴要走，我送她出門。
看出來她擔心著，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只輕飄飄地憋出一句：“這樣不對。”
“你哥一直這麽對你嗎？你難道不覺得丟人？”她面色嚴肅，“你得告訴你爸媽。”
我退回門裏，淡淡地說：“他不是我哥，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孩子。”隨後鎖上了門。
她還會再來嗎？應該不會了。或許也不會再跟我說話。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在學校，我本來就沒有幾個說話的人，就算一個都沒有也沒關系。因為我真正的興趣不在那裏。
當天晚上，我進入K的房間，他靠在床頭，翻閱一本百科類的書籍，看起來心情還是很糟。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他不耐煩地問我要什麽。
我請求他做模特，讓我拍一張照片。
“好啊，不過你先學會怎麽磕頭吧。”K睨著我，冷冰冰地微笑著，神態猶如礁石上的塞壬。
我楞住了，然後慢慢跪了下來，就像白天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聽從他的命令，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何照做。
我正要真的行動，K煩躁地合上書放到一邊，拽著我的胳膊拉我起來，“你就沒有一點自尊嗎？”
“我的確想請求你...”
“今天的事，算我對不起。”K說，他想到了不愉快的經歷。
“沒關系的。”我只能說。因為有時候，我也總會把他和另一個...聯系在一起，就算他們越來越不同。
“好吧，既然答應了，我也不能反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