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年A 07 初次聽到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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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少年A 07 初次聽到的話 ◇
K終於允許我以他為主角拍照，只是要拍我丟臉的照片交換。
“如果沒有樂子，我幹嘛要幫你這個忙？”
挺有道理。
他要我扮成小狗、老婆婆、和尚、小雞仔、僵屍、恐龍各種東西，一開始是有點難以接受，漸漸的，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因為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在他面前越來越放松，或者說自暴自棄，他連我什麽樣子都看過了，還在意什麽面子。
不過，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低三下四的形象出現在外人面前。
我一絲不茍地完成他的要求，換來幾次拍攝的機會。
K討厭被人指手畫腳，所以我只能布置一些簡單的場景，而且僅限於在室內完成。
沒有瑰麗的布景，道具粗糙簡陋，即便如此，K的加入使這樣的小小項目起死回生。每個得來不易的拍攝機會，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取景框，不停按著快門。
我越來越習慣他的要求，使他覺得無趣，他也實在有些惡趣味，我越扭捏作態，他越樂不可支，我要是坦然了，他反而沒有興趣。這時候他又發覺我一個弱點。
“我突然有個好主意。”K說。
他拍了拍我的臉頰，塞給我一支口紅，讓我給自己塗上。
我無言地跟他確認，他挑起眉頭，讓我一定要做。
不會好看的。我不是那種秀氣到雌雄莫辨的長相。但K顯然也不是為了好看。
當我塗好口紅，他又劈頭扔給我一條長裙。這些東西都是我媽媽留下的，我沒有扔，直到K那次打亂房間，我重新歸置了一遍，但還是沒有丟。
窗簾在開著。對面樓上來了人，我立即背對過來。
K斜倚在沙發上，對我滑稽的行為大笑，命令我轉過去。
“你給我拍的照片那麽多要求，我只是提出了合理的交換條件，幹嘛這麽害羞？”
但是照片中瀕死的他是藝術品，女裝的我簡直礙眼。
羞恥咬噬我的胃壁。我轉向透明玻璃，對面的女人正在泡茶，水溢出來，她燙到手，水杯砸地，她怒氣沖沖地拉上窗簾。
我是剝去了皮膚的若蟲。
“你開心嗎？”
他忙著捧腹大笑，並不搭理我。
K殘酷的幽默感把我所剩無幾的自尊撕扯得七零八落，就像玩弄一團粉色棉花糖，我無聲地消融了，而又在虛無中找尋到寧靜。
只要交給他就好了。反正他見過最差的我，他不屑一顧，那麽就算在他面前露出種種醜態，他最多只是大笑。
被國王踩在腳下的感覺並不難過，當他把腳踏上我脊背，那切實的重量將我搖搖欲墜的心壓下去。
呼——吸——呼——吸——
我十分充實。
盡管K一直對我的放任自流感到危險，不過在這個世間，我好像沒有什麽不能失去的，包括這條命也不值什麽重量。
又一次尊嚴掃地後，K問我，“這次設計我怎麽做？”
我不看他，低下頭說，“我會安排好的。”
K側躺在床上，穿著白色短袖和長褲，赤足，雙腿被白色麻繩捆縛，褲腳往上露出一節小腿。
“請把手腕給我。”
K並起手腕舉到我眼前，我也仔細地用麻繩一圈圈纏緊了。
床單、被罩、枕套全都換過，如今潔白如羊毛。紅色的紗與線，絲絲縷縷，深淺交疊，深紅淺紅成褶皺，纖維的血管布滿整座房間。蜷縮的K是一切紅絲線的中心，新生的彌賽亞。
我把靜止的電鋸放在他頭邊，他白金色發絲被微微飄動。
有那麽一個晃神，我眼前閃過畫面，石榴籽從果殼裏迸裂出來，鮮艷剔透的石榴的顏色占據了我所有腦海。
我心裏想：就算這麽死去，他也一定很漂亮。有些人天生什麽都做得好，死也畫面絕妙。
K不耐煩地讓我快一點。
我收回心思，舉起相機拍攝。
忙活了好一段時間，他打了個哈欠，讓我把繩子解開。
“能不能再……”
“差不多得了。”K反問，“你真想殺了我？”
“不……”我自然反駁他，僵硬裏帶著幾分心虛。
“松開。”K冷冷地命令，把手舉到我面前，我割開麻繩，K活動手腕，自己解開了腳腕的麻繩。
他指了指門口讓我出去，我給他帶上房門，門縫快要合緊時，K問：“餵，你鄰居寫給你的那封信還在嗎？”
“早就燒了。”我輕輕合上房門。
因為是周日，不必上學，做晚飯之前我還小睡了一覺，做了個壞夢，心情不太好。
夢裏K對我說，“你是罪有應得，所以我要你做什麽你都要服從。”
我還楞著，眼前K的臉突然扭曲了，從中浮出鄰居哥哥的臉。
眩暈感久久不能散去。我擰開門準備做飯，K坐在客廳看電視，是個恐怖片，當男人吃早餐時，他那壞種女兒正在背後舉起□□瞄準他的後腦勺。
“真叫人毛骨悚然，是不是？”K沒有回頭地問我。我揉揉太陽穴，走進廚房料理晚飯。我做了咖喱牛肉飯，爽口的番茄豆腐湯，K沒什麽食欲，我低頭吃飯時，他一直練習□□。
那是他最近的興趣，說是刀子，其實沒有開刃，更像把漂亮玩具。他還是新手，甩刀過程中把指骨、手腕、手臂打得紫紅，不知怎麽，這反而更助長他的熱情。
他雙腿分開，放松地靠在椅背，看都沒看那些食物。
“飯要涼了。”
他練習著左手□□，刀刃一圈圈從食指轉到尾指，再依次轉回來。他有點卡住了，刀子偶然會掉到地上。
“話說，”他輕松地說，“差不多把信的內容告訴我吧。”
“我已經在這裏太久了，開始覺得無聊了。”
我默不作聲，仔細地喝湯，讓溫暖的湯汁灌進冷冰冰的胃部。
“快——說——吧。”他拉長嗓音，右手捶著桌面。
“他跟我告別，沒別的。”
“給我看看。”
“已經燒了。”
“給我。”K把手松松攤在我面前。
我推開碗，踩著椅子爬上桌，蹲在K面前，張開雙手捧住他的臉。
“再不松手，小心手指。”K懶洋洋地說。
我松開手，告訴他鄰居信裏要我感謝他。
“為什麽？”
兒子，我告訴你，日後找女朋友一定要找本地人，有本事幫你，又能料理家務。別像你爸這麽沒用，除了有幾套破房子，一輩子也沒混出什麽名堂。
你媽真是個瘋婆子。反正我們不愁吃喝，舒舒服服的就行了。娶個正常人，別像你媽天天發瘋。
父子倆沒有一個中用，推倒油瓶都不扶。我當初怎麽就挑中你了呢？好好的兒子也被你帶壞。
兒子成了悶油瓶都是你念叨的，學習、上進，他一定是壓力太大了。天天念那些成功學，不是那塊料你逼著上進也沒用……
兒子，媽媽後半輩子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我就是為你活著。不管你爸死活怎麽樣，只要他別在外面找女人，我跟了他幾十年，家裏這些房子必須都留給你。
我跟你媽實在過不下去。活著沒意思，我人生沒有別的愛好，就每天喝半瓶酒，你小孩子家，懂什麽，一邊去玩。
我問K，“你能想象這樣一對夫妻最後落個殉情的下場？”
“我一直很頭疼。他們互相抱著什麽樣的感情，我又該對他們抱有什麽感情？隨著我知道的事越來越多，我能感到的情感反而少了起來，所以我不怎麽笑或哭，因為我不懂為什麽。鄰居哥哥說，他幫助我從沒完沒了的家庭瑣碎中解脫，他給了父母相互愛著以及我被父母愛著的證明，我該為此感謝他。”
“他為什麽這麽說？”
“他大我十歲，從小我愛往他家去。在家裏沒人聽我說，當我再不說話就要爆炸的時候，我就去找他。他把我的抱怨記在心裏，非常了解我家的情況。”∞
K抓住我的頭發把我扯開，皺著眉頭。
“你又沒讓他殺人。”K斥責我，“別畏畏縮縮的，他的罪跟你毫無關系，你只是跟朋友抱怨，為什麽要對這種結果負罪？”
他忽然問，“你覺得我好，你想變成我嗎？”
我遲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很對他這樣我行我素的人著迷。
“很好，說明你還有自知之明。”K冷冰冰地說，“你沒本事，膽子又小，神經衰弱，以為是自己把外人推開，懶得跟人交朋友，其實是你自己在意得要死，怕被人知道兇殺案，怕別人知道你跟兇手曾經關系很好，怕別人有異樣的眼光，就閉門不肯見客。”
我仰望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用□□遮住我的眼睛，眼球上冰涼的壓迫感卻讓我猛地放松下來，像腳踏到實地。“有些人的心靈就是比較纖細點。也不能說脆弱或者矯情，因為他就是只能承受那麽多。”
“你原來連變態都不是，只是個懦夫。老老實實接受這個事實，以懦夫的身份去生活，別在你這副小腦筋裏轉太多高深的問題。你只需要承認自己一無是處，這麽活下去就足夠了。沒人對你有更多期望。”
K把沒開刃的□□留在我臉上，松開手。我聽見他回房間去，腳步聲離我漸漸地遠。
“把桌子收拾好睡覺，多享受一番。給腦筋松開幾顆螺絲，只要別傷害人，哪怕瘋一點又怎麽樣。”
K說：“別人的看法是沒用的垃圾。你只要活著就好了。活著並不是罪過，殺人才是，愧疚不是你的責任。”
我茫茫然順著他的命令走回房間，把自己埋在軟和的被子裏。
其實他並沒有對我說什麽大不了的話。我把手搭在胸膛，感到在空空的腔子裏，有一種怕人的躍動「砰砰」沖向胸骨，要從我的身體裏跳出來。
砰砰。 砰砰。
我把手臂交叉環抱在胸`前想：“並不是我殺的他們。活著不是罪過。愧疚不是我的責任。”
我翻來覆去地想著這句話，可是心中仍有中瘙癢的不安，驅使著我輾轉反側，到很晚才睡著。我還做夢，夢裏有模糊的黑影趴在我背上，對我的大腦說話，我熟練地蹲下來，雙手捂住耳朵。
我很熟悉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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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終於允許我以他為主角拍照，只是要拍我丟臉的照片交換。
“如果沒有樂子，我幹嘛要幫你這個忙？”
挺有道理。
他要我扮成小狗、老婆婆、和尚、小雞仔、僵屍、恐龍各種東西，一開始是有點難以接受，漸漸的，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因為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在他面前越來越放松，或者說自暴自棄，他連我什麽樣子都看過了，還在意什麽面子。
不過，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低三下四的形象出現在外人面前。
我一絲不茍地完成他的要求，換來幾次拍攝的機會。
K討厭被人指手畫腳，所以我只能布置一些簡單的場景，而且僅限於在室內完成。
沒有瑰麗的布景，道具粗糙簡陋，即便如此，K的加入使這樣的小小項目起死回生。每個得來不易的拍攝機會，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取景框，不停按著快門。
我越來越習慣他的要求，使他覺得無趣，他也實在有些惡趣味，我越扭捏作態，他越樂不可支，我要是坦然了，他反而沒有興趣。這時候他又發覺我一個弱點。
“我突然有個好主意。”K說。
他拍了拍我的臉頰，塞給我一支口紅，讓我給自己塗上。
我無言地跟他確認，他挑起眉頭，讓我一定要做。
不會好看的。我不是那種秀氣到雌雄莫辨的長相。但K顯然也不是為了好看。
當我塗好口紅，他又劈頭扔給我一條長裙。這些東西都是我媽媽留下的，我沒有扔，直到K那次打亂房間，我重新歸置了一遍，但還是沒有丟。
窗簾在開著。對面樓上來了人，我立即背對過來。
K斜倚在沙發上，對我滑稽的行為大笑，命令我轉過去。
“你給我拍的照片那麽多要求，我只是提出了合理的交換條件，幹嘛這麽害羞？”
但是照片中瀕死的他是藝術品，女裝的我簡直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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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剝去了皮膚的若蟲。
“你開心嗎？”
他忙著捧腹大笑，並不搭理我。
K殘酷的幽默感把我所剩無幾的自尊撕扯得七零八落，就像玩弄一團粉色棉花糖，我無聲地消融了，而又在虛無中找尋到寧靜。
只要交給他就好了。反正他見過最差的我，他不屑一顧，那麽就算在他面前露出種種醜態，他最多只是大笑。
被國王踩在腳下的感覺並不難過，當他把腳踏上我脊背，那切實的重量將我搖搖欲墜的心壓下去。
呼——吸——呼——吸——
我十分充實。
盡管K一直對我的放任自流感到危險，不過在這個世間，我好像沒有什麽不能失去的，包括這條命也不值什麽重量。
又一次尊嚴掃地後，K問我，“這次設計我怎麽做？”
我不看他，低下頭說，“我會安排好的。”
K側躺在床上，穿著白色短袖和長褲，赤足，雙腿被白色麻繩捆縛，褲腳往上露出一節小腿。
“請把手腕給我。”
K並起手腕舉到我眼前，我也仔細地用麻繩一圈圈纏緊了。
床單、被罩、枕套全都換過，如今潔白如羊毛。紅色的紗與線，絲絲縷縷，深淺交疊，深紅淺紅成褶皺，纖維的血管布滿整座房間。蜷縮的K是一切紅絲線的中心，新生的彌賽亞。
我把靜止的電鋸放在他頭邊，他白金色發絲被微微飄動。
有那麽一個晃神，我眼前閃過畫面，石榴籽從果殼裏迸裂出來，鮮艷剔透的石榴的顏色占據了我所有腦海。
我心裏想：就算這麽死去，他也一定很漂亮。有些人天生什麽都做得好，死也畫面絕妙。
K不耐煩地讓我快一點。
我收回心思，舉起相機拍攝。
忙活了好一段時間，他打了個哈欠，讓我把繩子解開。
“能不能再……”
“差不多得了。”K反問，“你真想殺了我？”
“不……”我自然反駁他，僵硬裏帶著幾分心虛。
“松開。”K冷冷地命令，把手舉到我面前，我割開麻繩，K活動手腕，自己解開了腳腕的麻繩。
他指了指門口讓我出去，我給他帶上房門，門縫快要合緊時，K問：“餵，你鄰居寫給你的那封信還在嗎？”
“早就燒了。”我輕輕合上房門。
因為是周日，不必上學，做晚飯之前我還小睡了一覺，做了個壞夢，心情不太好。
夢裏K對我說，“你是罪有應得，所以我要你做什麽你都要服從。”
我還楞著，眼前K的臉突然扭曲了，從中浮出鄰居哥哥的臉。
眩暈感久久不能散去。我擰開門準備做飯，K坐在客廳看電視，是個恐怖片，當男人吃早餐時，他那壞種女兒正在背後舉起□□瞄準他的後腦勺。
“真叫人毛骨悚然，是不是？”K沒有回頭地問我。我揉揉太陽穴，走進廚房料理晚飯。我做了咖喱牛肉飯，爽口的番茄豆腐湯，K沒什麽食欲，我低頭吃飯時，他一直練習□□。
那是他最近的興趣，說是刀子，其實沒有開刃，更像把漂亮玩具。他還是新手，甩刀過程中把指骨、手腕、手臂打得紫紅，不知怎麽，這反而更助長他的熱情。
他雙腿分開，放松地靠在椅背，看都沒看那些食物。
“飯要涼了。”
他練習著左手□□，刀刃一圈圈從食指轉到尾指，再依次轉回來。他有點卡住了，刀子偶然會掉到地上。
“話說，”他輕松地說，“差不多把信的內容告訴我吧。”
“我已經在這裏太久了，開始覺得無聊了。”
我默不作聲，仔細地喝湯，讓溫暖的湯汁灌進冷冰冰的胃部。
“快——說——吧。”他拉長嗓音，右手捶著桌面。
“他跟我告別，沒別的。”
“給我看看。”
“已經燒了。”
“給我。”K把手松松攤在我面前。
我推開碗，踩著椅子爬上桌，蹲在K面前，張開雙手捧住他的臉。
“再不松手，小心手指。”K懶洋洋地說。
我松開手，告訴他鄰居信裏要我感謝他。
“為什麽？”
兒子，我告訴你，日後找女朋友一定要找本地人，有本事幫你，又能料理家務。別像你爸這麽沒用，除了有幾套破房子，一輩子也沒混出什麽名堂。
你媽真是個瘋婆子。反正我們不愁吃喝，舒舒服服的就行了。娶個正常人，別像你媽天天發瘋。
父子倆沒有一個中用，推倒油瓶都不扶。我當初怎麽就挑中你了呢？好好的兒子也被你帶壞。
兒子成了悶油瓶都是你念叨的，學習、上進，他一定是壓力太大了。天天念那些成功學，不是那塊料你逼著上進也沒用……
兒子，媽媽後半輩子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我就是為你活著。不管你爸死活怎麽樣，只要他別在外面找女人，我跟了他幾十年，家裏這些房子必須都留給你。
我跟你媽實在過不下去。活著沒意思，我人生沒有別的愛好，就每天喝半瓶酒，你小孩子家，懂什麽，一邊去玩。
我問K，“你能想象這樣一對夫妻最後落個殉情的下場？”
“我一直很頭疼。他們互相抱著什麽樣的感情，我又該對他們抱有什麽感情？隨著我知道的事越來越多，我能感到的情感反而少了起來，所以我不怎麽笑或哭，因為我不懂為什麽。鄰居哥哥說，他幫助我從沒完沒了的家庭瑣碎中解脫，他給了父母相互愛著以及我被父母愛著的證明，我該為此感謝他。”
“他為什麽這麽說？”
“他大我十歲，從小我愛往他家去。在家裏沒人聽我說，當我再不說話就要爆炸的時候，我就去找他。他把我的抱怨記在心裏，非常了解我家的情況。”∞
K抓住我的頭發把我扯開，皺著眉頭。
“你又沒讓他殺人。”K斥責我，“別畏畏縮縮的，他的罪跟你毫無關系，你只是跟朋友抱怨，為什麽要對這種結果負罪？”
他忽然問，“你覺得我好，你想變成我嗎？”
我遲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很對他這樣我行我素的人著迷。
“很好，說明你還有自知之明。”K冷冰冰地說，“你沒本事，膽子又小，神經衰弱，以為是自己把外人推開，懶得跟人交朋友，其實是你自己在意得要死，怕被人知道兇殺案，怕別人知道你跟兇手曾經關系很好，怕別人有異樣的眼光，就閉門不肯見客。”
我仰望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用□□遮住我的眼睛，眼球上冰涼的壓迫感卻讓我猛地放松下來，像腳踏到實地。“有些人的心靈就是比較纖細點。也不能說脆弱或者矯情，因為他就是只能承受那麽多。”
“你原來連變態都不是，只是個懦夫。老老實實接受這個事實，以懦夫的身份去生活，別在你這副小腦筋裏轉太多高深的問題。你只需要承認自己一無是處，這麽活下去就足夠了。沒人對你有更多期望。”
K把沒開刃的□□留在我臉上，松開手。我聽見他回房間去，腳步聲離我漸漸地遠。
“把桌子收拾好睡覺，多享受一番。給腦筋松開幾顆螺絲，只要別傷害人，哪怕瘋一點又怎麽樣。”
K說：“別人的看法是沒用的垃圾。你只要活著就好了。活著並不是罪過，殺人才是，愧疚不是你的責任。”
我茫茫然順著他的命令走回房間，把自己埋在軟和的被子裏。
其實他並沒有對我說什麽大不了的話。我把手搭在胸膛，感到在空空的腔子裏，有一種怕人的躍動「砰砰」沖向胸骨，要從我的身體裏跳出來。
砰砰。 砰砰。
我把手臂交叉環抱在胸`前想：“並不是我殺的他們。活著不是罪過。愧疚不是我的責任。”
我翻來覆去地想著這句話，可是心中仍有中瘙癢的不安，驅使著我輾轉反側，到很晚才睡著。我還做夢，夢裏有模糊的黑影趴在我背上，對我的大腦說話，我熟練地蹲下來，雙手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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