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昆侖山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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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昆侖山行（5）
“所以你一直都在玉嶺山下？三個月？”
“嗯。”
林覓椒走到窗邊合上, 又折回坐到了凳子上，邊摩挲著茶盞，邊看著她對面的女子。
女子一襲白衣, 印有淺色的蓮花紋路, 不同的是, 往日插在腦後的幾根簽文已經盡數取下, 只有耳邊掛著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紗。
正是三月未見的汀翎。
林覓椒剛看見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幾天前在她的印象中, 汀翎還是個小嬰兒, 現在乍一看，頗為不適應, 生怕她想起來些什麽。
幸好，汀翎對幼時的記憶並不深, 自然對她也毫無印象。
林覓椒在那個時代的存在似乎只有宿希一人知曉。
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站在屏風後的少年。
這是一面浪花虎爪紋玉屏, 宿希就站在那後面, 屏風上投射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方才她與汀翎相認，他亦在場。
林覓椒原想著留他一人在屋，可又擔心他一人坐在椅子上不動, 等會兒怕是嚇到進來收拾房間的小二，便又帶上他了。
三人又回到了星樓，聚在了二樓包廂, 這才有了開頭那一幕。
汀翎眉頭輕蹙了下，不解道：“可我兩月前回到玉嶺山，也在山下找了很久, 為何不見你們蹤影？”
其實不止是她一人在山下尋找林覓椒，極樂境的天狐族也派了不少人, 雷澤、靈臺皆出動了諸多靈使，甚至伏入雲也在找林覓椒，可所有人都是無功而返。
直到宿希進入所有人視野，但奇怪的是，無論如何跟著他，總會在最後突然消失。
林覓椒聞言呵呵笑了聲，她猜這他應該是動用了那顆黑球球。
百年前也是因為黑球球，烏合山一直處於被人遺忘的邊緣地帶，若不是大造化境界的強者發現，那片殿宇現在還是完好的。
“可能是因為玉嶺山還有某種大陣吧，好了，不說這個了。”林覓椒選擇趕緊轉移話題，汀翎還不知道宿希是只魔，下意識地，她居然不想暴露宿希的身份。
魔天生與靈族是兩個對立面。
“你呢汀翎？你是和誰一起來的？”
話音剛落，汀翎轉瞬一怔。
少女牢牢註視著她，仿佛像是明白了些什麽。
汀翎抿了下唇，冷清的臉龐上出現了一抹苦澀：“天蕖如今被林鈞所持，為了參加此次的混天秘境，蓬萊神君特意給了我一個蓬萊靈使的身份…所以，我並沒有和那群靈使一起行動…”
她看了眼林覓椒，眼底透著一股坦然。
她對她，天生便沒有防備心。
汀翎繼續：“…只不過，與我一道的是祁容之。你應該猜出來我和他是誰了。”
神女自小聰穎，若不是碰上了伏入雲，也不會戀愛腦成那樣，幸好如今回到正途。所以，她確信，林覓椒肯定能猜出來的。
果然，林覓椒張了張口，似乎思索著什麽合適的話語，但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直白道：“祁容之是扶芷的兒子，可扶芷…”
說到這裏，她沒有繼續了，扶芷所做的喪盡天良的事完全數不清。
汀翎自然也知曉一些秘辛，她笑了笑：“椒椒，祁容之就是因為扶芷才成為現在這樣的。”
“百年前他剛出生便被扶芷下了斷魂咒，切斷了所有生機與經脈，扶芷就是想殺了他，奈何他熬過來了，扶芷看著心煩就將他扔到了昆侖山，因此落下了冰寒體質。”
“這麽離譜？”林覓椒聽得入神，快被扶芷的一系列反人類操作嚇懵了。
原來她不僅是對宿希這麽壞，對親生兒子同樣這樣。
不過祁容之好就好在他還有個負責任的父親，而宿希則完完全全被她控制。
林覓椒稍稍偏頭向一旁看去，宿希仍然立在玉屏後，動也不動，像個雕像似的，仿佛扶芷這個人與他無關。
林覓椒暗嘆一聲，又問道：“所以祁容之既然擁有扶桑嫡系血脈了，他為何還要換…神血？”
“呃！”汀翎睜大眼，垂落在耳邊的發驀地一震，她沒料到，林覓椒竟是連這個都知道了。
可這事只有祁容之和她知曉，既然這樣的話…
“他不是在換神血，而是在剝除體內的神血。”
“剝除血脈？”
“是的。”汀翎變得嚴肅起來，眉眼都更加鋒利了，“扶芷還活著，祁容之想殺了她，他厭惡體內流淌著她的血，所以，便想著換血，這也是我近來才知道的。”
說到了這裏，林覓椒瞬間了然。
謝隨抓了那麽多妖取出他們的妖血，以祁容之的能力必定早早便發現了異常，於是和謝隨合作。若這麽說的話，他也進過那顆像蠶蛹一樣的吸血‘屋子’。
但很顯然，他沒有成功。
“對。”汀翎頷首，抿了口茶，“剝除血脈並不會如此簡單，禁術有說混天秘境長著一顆果子，叫血琉果，傳說只要吞下它，便可剝除血脈。”
“所以這次你要幫他拿到這顆果子？”
汀翎輕輕“嗯”了聲：“他是扶桑唯一剩下的嫡系血脈，至少我要保證這份血脈不會被其他有心人奪走。”
聽到‘唯一’這裏，林覓椒餘光落到了玉屏上，少年還是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狀態。
“好。那你一定要小心！”
林覓椒握緊了汀翎的手，她的手和小時候那種肉團團的完全不一樣了，反而骨節突起，多了許多骨感，林覓椒一時老媽子心態冒出，又吩咐：“汀翎，你一定要多吃一些，太瘦了。”
說罷，她拿起木箸叼起盤子裏的一塊牛肉送到汀翎嘴邊，“快吃！”
汀翎唇角含笑，很是乖巧地吃下了林覓椒遞過來的吃食。
玉屏後突然發出一聲窸動，玉屏甚至移動了幾寸，林覓椒眨眨眼，這才想起來，這間包廂有兩個雅座，宿希就在另一個雅座，可是他至今都沒落座。
默了默，她剛準備開口讓他過來吃飯，就在這時，星樓底下騷動起來，吵吵嚷嚷，像是在湊什麽熱鬧。
他們的窗口正好對著龍吟街，龍吟街再往北走便是禦街，動靜便是禦街那兒傳來的。
林覓椒和汀翎互相看了眼，而後打開窗戶。
此時已至晚間，京都沒有宵禁，因而格外熱鬧些。
南側的穿城河上金光彩帶，笙歌曼舞，船舫上都是來往的貴弟子。
而北側禦街平日裏都是安靜的，此刻卻也熱鬧起來，二人向下看去，禦街的告示欄前堆滿了人，各個對著上面的內容指手畫腳，官兵剛貼上，被擠得不耐煩大吼：“安靜！有人見到此女賊，凡提供訊息者賞十輛，捉拿歸案者賞百兩！”
“這麽多！”
底下更加熱鬧，吸引了不少人前去。
林覓椒也震驚了，究竟是什麽女賊竟然值百兩！
“走，我們也去看看。”
她現在最是缺錢，等後面找到機會跑走，少不得銀錢打點。
“宿…宿希，你在這兒先吃哈，我下去看看等會兒就回來。”
嗯…這是一句客套話，他是魔，對這些食物並不感興趣，也不可能吃的。
不過少年還是應了她，只是語氣聽起來有些埋怨罷了。
林覓椒沒有理睬他的情緒，和汀翎跳窗而下，擠到了告示欄前。
上面貼著一個女子畫像，頭戴珠花，面龐若牡丹，瞧著便是個極美麗的女子，看著根本不像是偷竊賊。
顯然，身後很多人和她一個想法。
“這小娘子長得如此俊，怎的會行偷竊之事？”
“是啊是啊，有這等面貌，嫁個高官做小妾不比偷東西容易…啊！”
“誰！”說話的男子頭上冒出一片淤紫，憤怒地掃視四周，“誰！竟然敢打老子！”
周圍人群紛紛避讓，生怕惹了一身騷。
“誰誰誰，什麽誰！”
上方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
眾人擡頭看去，禦街兩邊都是盤龍石柱，此時離他們最近的一根上面，站著一個女子，穿著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有點兒像傳說中丐幫的打扮。
頭上冒紫男人怒吼：“你個小婊子，竟敢偷襲老子！”
聞言，女子頓時目染怒火，隨手揮去一道靈訣，掀翻了男人：“你這臭貨，滿嘴噴糞，女子合該做小妾？還是做你口中的婊子？就該把你這種人拖到我們妖殿好好受罰！不把你打得屁股開花，你長不了記性！”
女子話一出，眾人紛紛逃離，就連方才站在告示欄的官兵都遠離了些。
妖殿不就是極樂境的！
躺在地上的男子偷偷向後蠕動兩下，卻被女子一腳踩住了衣擺。
只見那女子一手挑起胸前落下的發，冷眼盯著他，厲聲道：“說道歉！”
“道歉啊道歉！對不起！小人說錯了話！”男子迅速跪在地上磕頭。
女子皺了皺眉，嫌棄地揮手：“滾蛋滾蛋。”
話音剛落下一個字，男人便屁滾尿流地踉蹌跑遠了。
林覓椒和汀翎看著女子的背影，恰好，她轉過身。
寡淡的五官，團溜溜的大眼睛，時不時愛撅起的嘴，正是迦若！
迦若向她們走來，因為生得矮，所以不得不擡頭仰視她們，只不過此刻她的眼神裏寫滿了不滿和委屈。
她看向林覓椒：“笑什麽笑？！我以為你死了！”
“我可福大命大，沒死成。”林覓椒聳聳肩，並不讚同迦若的說法。
汀翎連忙出聲替她解釋，也因而避免了一場矛盾。
迦若聽後，轉瞬便恢覆到了以往古靈精怪的模樣，變臉之快堪稱神速。
林覓椒真心推薦她去學習一下這項古老的技藝。
奈何迦若聽不懂，還以為是什麽法術。
汀翎失笑道：“先不說這個了。這畫中之人，我見過。”
三人已經離開告示欄，此刻走到了穿城河邊，岸上一排石凳，三人便在此歇息。
聽見汀翎的話，迦若首先坐不住了，急忙開口：“那我們快去幫她啊，千萬別讓她被抓住！”
道德在哪裏？律法在哪裏？身為一只小狐妖，她全不知道，她只是一只單純的小狐妖，只知道進了大牢會受傷。
這一刻，不僅汀翎沈默了，連林覓椒也沈默了。
不過兩人沈默的原因大相徑庭。
汀翎是在思考要不要後續與極樂境合作，讓妖族未來的孩子學習一下三大境律法，至少完成一下九年義務教育。
而林覓椒則是在想迦若這句話的可行性，畢竟那女賊的確很好看，萬一她是被迫的呢？！
她好看，她有理。
但其實真實原因並不是這樣，可卻沒想到比她想得還要狗血。
“三日前我便到了京都，那時夜探皇宮，在嘉禾殿遇見了此人，這女子不是偷竊賊，而是兩日後即將出降的端宜公主。”
“端宜公主？”林覓椒琢磨著四個字，恍然想起今天下午在碼頭見到了那些貨物，都是公主出降的貢品。
“所以她這是逃婚？”
迦若哇了一聲張大嘴：“好有勇氣，就該這樣！凡境的男子有什麽好，朝三暮四，小妾成群。”
汀翎笑：“可公主是為皇室，非我等，自然也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
林覓椒：“你可知她要嫁給的是何人？”
“何人…讓我想想，”汀翎思索了會兒，猶豫道，“若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她的表兄，明王世子。”
“明王世子不就是小王爺的兒子！”迦若立即回答，伸出小手很是驕傲。
自從柳州大火後，她特意調查了一下這個小王爺的生平，連他有幾房小妾，濫殺了多少條人命都算清了。
船舫上歌聲蕩漾，一星在水，泛起泠泠的漣漪，涼風拂面，明明是夏夜，卻仍感到一絲寒意。
林覓椒嗤笑一聲：“所以人皇是為了安撫小王爺一家，特意嫁女了？”
此話算是徹底挑破了皇室的遮羞布，幾人皆是一臉被惡心到了的神色。
小王爺行事詭譎瘋狂，他的兒子同樣不遑多讓，才十八歲就已經靠著‘浪蕩’、‘童臠’等晦名‘聞名天下’，人皇竟然把公主嫁給這種人渣，也是昏庸至極。
可此事並不是她們可以改變的，畢竟幾人一旦明目張膽地出面，就代表了身後所處的勢力。
三大境這麽多年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並不僅僅只有靈境和極樂境有後手，有實力，而是凡境人皇亦然有足以與之抗衡的能力。
若他真的只是凡人，那麽凡境也早已被其他兩境吞噬了。
“快！抓住她！”
船舫上突然響起‘踏踏’的腳步聲，好幾人在奔跑，四周歌女“啊”地尖叫，蜷在一起不敢動。
燈火搖曳之下，有一個身著丫鬟服飾的女子正從船舫上跑下來，臉上蒙著一層草木灰，嘴裏還叼著一塊松軟的饅頭。
“快！抓住她！竟然敢吃霸王餐！”
船上好幾抄家夥的彪形大漢追在她身後，眼看著就快追上了。
女子穿過三人面前，匆匆向三人瞄去一眼。
就在這時，林覓椒擒住她的手，一把摟住她的腰：“走。”
三人化為一縷飛煙，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彪形大漢：“恁娘，作弊呢！”
*
三人將女子帶到了河樓，正是林覓椒的屋子。
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
女子驚魂未定地拿著饅頭，緊緊盯著三人，驚慌失措道：“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麽？”
像是個炸毛的小貓，把手中的饅頭當成了武器。
林覓椒唇角揚起，眉眼彎成了一道月牙：“端宜公主放心，我們不會對你幹什麽的。”
“公主？什麽公主？我不是你們說的端宜公主…”
女子錯開視線，垂睫咬牙，慌忙否認，顯然她明明已經認出她們是何人了，卻還在裝不知道。
迦若走上前，拉過她坐下：“我們是靈境和極樂境的，一看就能看出來，就算你把臉用墨水塗黑，都能看出來哦。”
此話一出，女子徹底頹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饅頭落在了桌上，她認命開口：“算我倒黴，那你們把我押回去吧…”
“誰說我們要押你回去了？！”迦若拖過來一張凳子坐下。
汀翎端來一杯茶：“公主，先喝點茶吧。”
端宜看了看三人，嘆了口氣，接過茶潤了下口。
河樓因靠在星樓後方，離街道頗有一段距離，因而並不吵鬧，尤其這木材隔音效果頂好，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幾人的呼吸聲。
見端宜平靜下來，林覓椒斟酌開口：“人皇為何要將你嫁與明王世子？”
一聽見‘明王世子’四個字，端宜臉色突變，憤憤道：“明王因柳州事件為天下人所不齒，連帶著王府的名聲也一落千丈，紛紛都道小王爺蠻橫無度，葉信臨亦被彈劾。”
“父王覺著有辱皇家血脈，便想用我來挽救一下明王的名聲。”
林覓椒點點頭，果然與她想的一樣，人皇就是要用有著他血脈的女兒來維持皇室的尊嚴。
“可逃婚，終究不是一個辦法…”
“我當然知道。”端宜聲音十分冷靜，甚至到了冷酷的境地，“所以，我沒想著逃婚。”
“那你為何出走？”迦若瞪圓了眼，一臉震驚，狐耳都憋不住冒出來了。
端宜勾唇一笑，即使是草木灰糊臉也擋不住其中的牡丹真國色：“我勾結了祁容之，他答應同我謀劃弒君。”
王德發？？？這是可以說的嗎？？？
三人面面相覷，此時無聲勝有聲。
這一刻，問出這個問題的迦若都保持了沈默，她或許悟了沈默是金，但她畢竟不是愛因斯坦，還是和每個忘記開根號的高中生一樣忽略了金的質量，於是此刻，沈默震耳欲聾。
後來某一日，四人聊到了此事，揶揄地問迦若當年是故意沈默的，還是不小心沈默的。迦若給了她們一個滿分的答案，她說她是故意不小心沈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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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直都在玉嶺山下？三個月？”
“嗯。”
林覓椒走到窗邊合上, 又折回坐到了凳子上，邊摩挲著茶盞，邊看著她對面的女子。
女子一襲白衣, 印有淺色的蓮花紋路, 不同的是, 往日插在腦後的幾根簽文已經盡數取下, 只有耳邊掛著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紗。
正是三月未見的汀翎。
林覓椒剛看見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幾天前在她的印象中, 汀翎還是個小嬰兒, 現在乍一看，頗為不適應, 生怕她想起來些什麽。
幸好，汀翎對幼時的記憶並不深, 自然對她也毫無印象。
林覓椒在那個時代的存在似乎只有宿希一人知曉。
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站在屏風後的少年。
這是一面浪花虎爪紋玉屏, 宿希就站在那後面, 屏風上投射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方才她與汀翎相認，他亦在場。
林覓椒原想著留他一人在屋，可又擔心他一人坐在椅子上不動, 等會兒怕是嚇到進來收拾房間的小二，便又帶上他了。
三人又回到了星樓，聚在了二樓包廂, 這才有了開頭那一幕。
汀翎眉頭輕蹙了下，不解道：“可我兩月前回到玉嶺山，也在山下找了很久, 為何不見你們蹤影？”
其實不止是她一人在山下尋找林覓椒，極樂境的天狐族也派了不少人, 雷澤、靈臺皆出動了諸多靈使，甚至伏入雲也在找林覓椒，可所有人都是無功而返。
直到宿希進入所有人視野，但奇怪的是，無論如何跟著他，總會在最後突然消失。
林覓椒聞言呵呵笑了聲，她猜這他應該是動用了那顆黑球球。
百年前也是因為黑球球，烏合山一直處於被人遺忘的邊緣地帶，若不是大造化境界的強者發現，那片殿宇現在還是完好的。
“可能是因為玉嶺山還有某種大陣吧，好了，不說這個了。”林覓椒選擇趕緊轉移話題，汀翎還不知道宿希是只魔，下意識地，她居然不想暴露宿希的身份。
魔天生與靈族是兩個對立面。
“你呢汀翎？你是和誰一起來的？”
話音剛落，汀翎轉瞬一怔。
少女牢牢註視著她，仿佛像是明白了些什麽。
汀翎抿了下唇，冷清的臉龐上出現了一抹苦澀：“天蕖如今被林鈞所持，為了參加此次的混天秘境，蓬萊神君特意給了我一個蓬萊靈使的身份…所以，我並沒有和那群靈使一起行動…”
她看了眼林覓椒，眼底透著一股坦然。
她對她，天生便沒有防備心。
汀翎繼續：“…只不過，與我一道的是祁容之。你應該猜出來我和他是誰了。”
神女自小聰穎，若不是碰上了伏入雲，也不會戀愛腦成那樣，幸好如今回到正途。所以，她確信，林覓椒肯定能猜出來的。
果然，林覓椒張了張口，似乎思索著什麽合適的話語，但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直白道：“祁容之是扶芷的兒子，可扶芷…”
說到這裏，她沒有繼續了，扶芷所做的喪盡天良的事完全數不清。
汀翎自然也知曉一些秘辛，她笑了笑：“椒椒，祁容之就是因為扶芷才成為現在這樣的。”
“百年前他剛出生便被扶芷下了斷魂咒，切斷了所有生機與經脈，扶芷就是想殺了他，奈何他熬過來了，扶芷看著心煩就將他扔到了昆侖山，因此落下了冰寒體質。”
“這麽離譜？”林覓椒聽得入神，快被扶芷的一系列反人類操作嚇懵了。
原來她不僅是對宿希這麽壞，對親生兒子同樣這樣。
不過祁容之好就好在他還有個負責任的父親，而宿希則完完全全被她控制。
林覓椒稍稍偏頭向一旁看去，宿希仍然立在玉屏後，動也不動，像個雕像似的，仿佛扶芷這個人與他無關。
林覓椒暗嘆一聲，又問道：“所以祁容之既然擁有扶桑嫡系血脈了，他為何還要換…神血？”
“呃！”汀翎睜大眼，垂落在耳邊的發驀地一震，她沒料到，林覓椒竟是連這個都知道了。
可這事只有祁容之和她知曉，既然這樣的話…
“他不是在換神血，而是在剝除體內的神血。”
“剝除血脈？”
“是的。”汀翎變得嚴肅起來，眉眼都更加鋒利了，“扶芷還活著，祁容之想殺了她，他厭惡體內流淌著她的血，所以，便想著換血，這也是我近來才知道的。”
說到了這裏，林覓椒瞬間了然。
謝隨抓了那麽多妖取出他們的妖血，以祁容之的能力必定早早便發現了異常，於是和謝隨合作。若這麽說的話，他也進過那顆像蠶蛹一樣的吸血‘屋子’。
但很顯然，他沒有成功。
“對。”汀翎頷首，抿了口茶，“剝除血脈並不會如此簡單，禁術有說混天秘境長著一顆果子，叫血琉果，傳說只要吞下它，便可剝除血脈。”
“所以這次你要幫他拿到這顆果子？”
汀翎輕輕“嗯”了聲：“他是扶桑唯一剩下的嫡系血脈，至少我要保證這份血脈不會被其他有心人奪走。”
聽到‘唯一’這裏，林覓椒餘光落到了玉屏上，少年還是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狀態。
“好。那你一定要小心！”
林覓椒握緊了汀翎的手，她的手和小時候那種肉團團的完全不一樣了，反而骨節突起，多了許多骨感，林覓椒一時老媽子心態冒出，又吩咐：“汀翎，你一定要多吃一些，太瘦了。”
說罷，她拿起木箸叼起盤子裏的一塊牛肉送到汀翎嘴邊，“快吃！”
汀翎唇角含笑，很是乖巧地吃下了林覓椒遞過來的吃食。
玉屏後突然發出一聲窸動，玉屏甚至移動了幾寸，林覓椒眨眨眼，這才想起來，這間包廂有兩個雅座，宿希就在另一個雅座，可是他至今都沒落座。
默了默，她剛準備開口讓他過來吃飯，就在這時，星樓底下騷動起來，吵吵嚷嚷，像是在湊什麽熱鬧。
他們的窗口正好對著龍吟街，龍吟街再往北走便是禦街，動靜便是禦街那兒傳來的。
林覓椒和汀翎互相看了眼，而後打開窗戶。
此時已至晚間，京都沒有宵禁，因而格外熱鬧些。
南側的穿城河上金光彩帶，笙歌曼舞，船舫上都是來往的貴弟子。
而北側禦街平日裏都是安靜的，此刻卻也熱鬧起來，二人向下看去，禦街的告示欄前堆滿了人，各個對著上面的內容指手畫腳，官兵剛貼上，被擠得不耐煩大吼：“安靜！有人見到此女賊，凡提供訊息者賞十輛，捉拿歸案者賞百兩！”
“這麽多！”
底下更加熱鬧，吸引了不少人前去。
林覓椒也震驚了，究竟是什麽女賊竟然值百兩！
“走，我們也去看看。”
她現在最是缺錢，等後面找到機會跑走，少不得銀錢打點。
“宿…宿希，你在這兒先吃哈，我下去看看等會兒就回來。”
嗯…這是一句客套話，他是魔，對這些食物並不感興趣，也不可能吃的。
不過少年還是應了她，只是語氣聽起來有些埋怨罷了。
林覓椒沒有理睬他的情緒，和汀翎跳窗而下，擠到了告示欄前。
上面貼著一個女子畫像，頭戴珠花，面龐若牡丹，瞧著便是個極美麗的女子，看著根本不像是偷竊賊。
顯然，身後很多人和她一個想法。
“這小娘子長得如此俊，怎的會行偷竊之事？”
“是啊是啊，有這等面貌，嫁個高官做小妾不比偷東西容易…啊！”
“誰！”說話的男子頭上冒出一片淤紫，憤怒地掃視四周，“誰！竟然敢打老子！”
周圍人群紛紛避讓，生怕惹了一身騷。
“誰誰誰，什麽誰！”
上方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
眾人擡頭看去，禦街兩邊都是盤龍石柱，此時離他們最近的一根上面，站著一個女子，穿著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有點兒像傳說中丐幫的打扮。
頭上冒紫男人怒吼：“你個小婊子，竟敢偷襲老子！”
聞言，女子頓時目染怒火，隨手揮去一道靈訣，掀翻了男人：“你這臭貨，滿嘴噴糞，女子合該做小妾？還是做你口中的婊子？就該把你這種人拖到我們妖殿好好受罰！不把你打得屁股開花，你長不了記性！”
女子話一出，眾人紛紛逃離，就連方才站在告示欄的官兵都遠離了些。
妖殿不就是極樂境的！
躺在地上的男子偷偷向後蠕動兩下，卻被女子一腳踩住了衣擺。
只見那女子一手挑起胸前落下的發，冷眼盯著他，厲聲道：“說道歉！”
“道歉啊道歉！對不起！小人說錯了話！”男子迅速跪在地上磕頭。
女子皺了皺眉，嫌棄地揮手：“滾蛋滾蛋。”
話音剛落下一個字，男人便屁滾尿流地踉蹌跑遠了。
林覓椒和汀翎看著女子的背影，恰好，她轉過身。
寡淡的五官，團溜溜的大眼睛，時不時愛撅起的嘴，正是迦若！
迦若向她們走來，因為生得矮，所以不得不擡頭仰視她們，只不過此刻她的眼神裏寫滿了不滿和委屈。
她看向林覓椒：“笑什麽笑？！我以為你死了！”
“我可福大命大，沒死成。”林覓椒聳聳肩，並不讚同迦若的說法。
汀翎連忙出聲替她解釋，也因而避免了一場矛盾。
迦若聽後，轉瞬便恢覆到了以往古靈精怪的模樣，變臉之快堪稱神速。
林覓椒真心推薦她去學習一下這項古老的技藝。
奈何迦若聽不懂，還以為是什麽法術。
汀翎失笑道：“先不說這個了。這畫中之人，我見過。”
三人已經離開告示欄，此刻走到了穿城河邊，岸上一排石凳，三人便在此歇息。
聽見汀翎的話，迦若首先坐不住了，急忙開口：“那我們快去幫她啊，千萬別讓她被抓住！”
道德在哪裏？律法在哪裏？身為一只小狐妖，她全不知道，她只是一只單純的小狐妖，只知道進了大牢會受傷。
這一刻，不僅汀翎沈默了，連林覓椒也沈默了。
不過兩人沈默的原因大相徑庭。
汀翎是在思考要不要後續與極樂境合作，讓妖族未來的孩子學習一下三大境律法，至少完成一下九年義務教育。
而林覓椒則是在想迦若這句話的可行性，畢竟那女賊的確很好看，萬一她是被迫的呢？！
她好看，她有理。
但其實真實原因並不是這樣，可卻沒想到比她想得還要狗血。
“三日前我便到了京都，那時夜探皇宮，在嘉禾殿遇見了此人，這女子不是偷竊賊，而是兩日後即將出降的端宜公主。”
“端宜公主？”林覓椒琢磨著四個字，恍然想起今天下午在碼頭見到了那些貨物，都是公主出降的貢品。
“所以她這是逃婚？”
迦若哇了一聲張大嘴：“好有勇氣，就該這樣！凡境的男子有什麽好，朝三暮四，小妾成群。”
汀翎笑：“可公主是為皇室，非我等，自然也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
林覓椒：“你可知她要嫁給的是何人？”
“何人…讓我想想，”汀翎思索了會兒，猶豫道，“若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她的表兄，明王世子。”
“明王世子不就是小王爺的兒子！”迦若立即回答，伸出小手很是驕傲。
自從柳州大火後，她特意調查了一下這個小王爺的生平，連他有幾房小妾，濫殺了多少條人命都算清了。
船舫上歌聲蕩漾，一星在水，泛起泠泠的漣漪，涼風拂面，明明是夏夜，卻仍感到一絲寒意。
林覓椒嗤笑一聲：“所以人皇是為了安撫小王爺一家，特意嫁女了？”
此話算是徹底挑破了皇室的遮羞布，幾人皆是一臉被惡心到了的神色。
小王爺行事詭譎瘋狂，他的兒子同樣不遑多讓，才十八歲就已經靠著‘浪蕩’、‘童臠’等晦名‘聞名天下’，人皇竟然把公主嫁給這種人渣，也是昏庸至極。
可此事並不是她們可以改變的，畢竟幾人一旦明目張膽地出面，就代表了身後所處的勢力。
三大境這麽多年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並不僅僅只有靈境和極樂境有後手，有實力，而是凡境人皇亦然有足以與之抗衡的能力。
若他真的只是凡人，那麽凡境也早已被其他兩境吞噬了。
“快！抓住她！”
船舫上突然響起‘踏踏’的腳步聲，好幾人在奔跑，四周歌女“啊”地尖叫，蜷在一起不敢動。
燈火搖曳之下，有一個身著丫鬟服飾的女子正從船舫上跑下來，臉上蒙著一層草木灰，嘴裏還叼著一塊松軟的饅頭。
“快！抓住她！竟然敢吃霸王餐！”
船上好幾抄家夥的彪形大漢追在她身後，眼看著就快追上了。
女子穿過三人面前，匆匆向三人瞄去一眼。
就在這時，林覓椒擒住她的手，一把摟住她的腰：“走。”
三人化為一縷飛煙，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彪形大漢：“恁娘，作弊呢！”
*
三人將女子帶到了河樓，正是林覓椒的屋子。
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
女子驚魂未定地拿著饅頭，緊緊盯著三人，驚慌失措道：“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麽？”
像是個炸毛的小貓，把手中的饅頭當成了武器。
林覓椒唇角揚起，眉眼彎成了一道月牙：“端宜公主放心，我們不會對你幹什麽的。”
“公主？什麽公主？我不是你們說的端宜公主…”
女子錯開視線，垂睫咬牙，慌忙否認，顯然她明明已經認出她們是何人了，卻還在裝不知道。
迦若走上前，拉過她坐下：“我們是靈境和極樂境的，一看就能看出來，就算你把臉用墨水塗黑，都能看出來哦。”
此話一出，女子徹底頹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饅頭落在了桌上，她認命開口：“算我倒黴，那你們把我押回去吧…”
“誰說我們要押你回去了？！”迦若拖過來一張凳子坐下。
汀翎端來一杯茶：“公主，先喝點茶吧。”
端宜看了看三人，嘆了口氣，接過茶潤了下口。
河樓因靠在星樓後方，離街道頗有一段距離，因而並不吵鬧，尤其這木材隔音效果頂好，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幾人的呼吸聲。
見端宜平靜下來，林覓椒斟酌開口：“人皇為何要將你嫁與明王世子？”
一聽見‘明王世子’四個字，端宜臉色突變，憤憤道：“明王因柳州事件為天下人所不齒，連帶著王府的名聲也一落千丈，紛紛都道小王爺蠻橫無度，葉信臨亦被彈劾。”
“父王覺著有辱皇家血脈，便想用我來挽救一下明王的名聲。”
林覓椒點點頭，果然與她想的一樣，人皇就是要用有著他血脈的女兒來維持皇室的尊嚴。
“可逃婚，終究不是一個辦法…”
“我當然知道。”端宜聲音十分冷靜，甚至到了冷酷的境地，“所以，我沒想著逃婚。”
“那你為何出走？”迦若瞪圓了眼，一臉震驚，狐耳都憋不住冒出來了。
端宜勾唇一笑，即使是草木灰糊臉也擋不住其中的牡丹真國色：“我勾結了祁容之，他答應同我謀劃弒君。”
王德發？？？這是可以說的嗎？？？
三人面面相覷，此時無聲勝有聲。
這一刻，問出這個問題的迦若都保持了沈默，她或許悟了沈默是金，但她畢竟不是愛因斯坦，還是和每個忘記開根號的高中生一樣忽略了金的質量，於是此刻，沈默震耳欲聾。
後來某一日，四人聊到了此事，揶揄地問迦若當年是故意沈默的，還是不小心沈默的。迦若給了她們一個滿分的答案，她說她是故意不小心沈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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