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歲歲青山有思（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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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歲歲青山有思（6）
來人一襲深藍雲紋袍, 腰上一塊銀牌，上面浮現一道‘靈’字，仿佛水流一般, 很是奇特。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眼底一片紅血絲。
“兩位神女安好, 在下柳州城撫靈司司長杜若庭。”
男子欠身問好。
“杜司長同安, 我等來此冒昧打擾了。”
在這時候, 翡櫻倒沒有平日裏的小性子, 舉手投足優雅得簡直判若兩人。
凡境撫靈司的靈使不屬於靈境, 而是靈機殿特批的，即使是神子或是神女, 也沒有他們的權力大，只不過身份高貴罷了。
杜若庭笑了笑, 剛要放下手，餘光瞥到了林覓椒身後的宿希, 目光陡然一頓。
“怎麽了？”林覓椒眨眨眼。
他看的方向正是自己。
杜若庭目光收回, 只說自己眼花了，匆匆將他們向裏堂引。
“這幾日撫靈司上下通宵達旦，沒有及時迎請神女, 實乃失職。”
男子輕輕嘆了聲，一臉歉意。
裏堂中只有兩個靈使，見到她們後恭敬行了個禮便急著出去了。
“這是出了什麽事？”翡櫻驚訝道。
聞言, 杜若庭搖搖頭，語氣沈重：“柳州城怪病至今，其實不單單是這一件事。自從玉嶺山山神無故消失後, 那裏的妖一個接一個失蹤，有的發現時都已經死亡了。這些時間, 撫靈司上下都去尋妖了。”
“一是擔心失蹤的妖會出現妖化傷人，二是擔心妖無故失蹤死亡的太多，可能極樂境的妖殿會有所不滿。”
“那死亡的妖都是在何處發現的？”
翡櫻很敏銳，一語中的。
不愧是每年做甲級任務最多的人，林覓椒心道。
杜若庭楞了會兒，思考道：“額，這些地點不是很固定，要麽在城中，要麽就是城郊附近，像是隨意拋屍的。”
裏堂靜了下來，日晷上滴答的水聲很有規律地響起。
已是巳時末了。
“隨意？”
突兀響起了另一道女聲。
杜若庭看向坐在羲和神女旁邊的少女。
穿著青綠色的衣裙，身上沒有太多飾品。臉龐兩側被太陽照得一層薄薄的粉，如同樹上結成的一顆絨絨水蜜桃。
是大荒境的天蕖神女。
雖然他不常在眾靈使間閑聊，但也清楚她和章臺那位神子並稱‘絕呆雙椒’。
只是聽說她經常與燧明神子一同行事，今日倒是神奇，竟與羲和的人一起了。
“神女，是有什麽問題麽？”
杜若庭姿態放得很低，在他看來，即使林覓椒遭此嘲弄，但亦是一境神女，更何況天蕖富足，是整個靈境靈使都向往的地方，若能得她青眼，說不定未來可以調任到天蕖。
林覓椒不清楚他的心思，只當他人好，聽他這麽一問，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拋屍一般是在夜裏的拋，但是夜裏既得防著巡察司，又得翻過城墻，一般人肯定做不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柳州裏面要麽存在會靈法的人族或靈族，要麽就是有妖故意這樣幹？”翡櫻道。
林覓椒唇角彎了彎，點頭：“你說得對，但是，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賊喊捉賊。”
“……神女是說，巡察司？”
杜若庭聽出了其中深意，但還是不太理解。
“可據我所知，巡察司並沒有這樣身手的人。”
“南風倌呢？”
林覓椒突然轉了話頭，杜若庭一怔，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麽。
頓時有些支吾道：“南風倌……並無任何特殊啊。”
“哦，行吧。那山神節都是做什麽的？”
話題再一次轉變，這次直接轉了個山路十八彎，連翡櫻都不明白林覓椒到底想做什麽。
不過出門在外，還是要保持靈境傳人的風度，她只是偷偷在心底吐槽。
她想好了，等回去再給《風雲錄》增添一個‘腦洞清奇榜’，林覓椒一定排在首位。
杜若庭皺著眉，有些不明所以，雖然不理解天蕖神女到底想問些什麽，但總算不再聊‘南風倌’了。
心底默默松了口氣。
他想了想，回答：“山神節是近十年在柳州興起的節日。聽說是為了祈福玉嶺山，誕生山神。”
“祈福？誕生？玉嶺山的山神作惡了？”翡櫻第一反應是這個。
山神是通過靈臺賜福的妖，理應品性端良，怎麽可能由山誕生，更加不可能作惡。
杜若庭擺擺手笑道：“神女多慮了，山神並未作惡，至於柳州相傳的‘誕生山神’之說，也只是無稽之談……”
林覓椒了然，這就像是神話故事一樣，柳州百姓將山神作為了精神寄托，那不正說明很多人已經不信任靈族了麽。
心裏突突的，總覺得這事就像個引火索，一旦點燃，故事走向將會到達最不可預知的結局。
杜若庭自顧自說上頭了，還在說著山神節的事，神色之間盡是向往。
“……若不是今年的怪事，山神節該是更加熱鬧，今年是第十年，又是城主夫人仙逝的第一年，柳州行喜喪，城主在玉嶺河該是有巡游的。”
“城主竟然有夫人？”
翡櫻瞪圓了眼。
那城主府上上下下，哪裏看得出來一絲女主人的痕跡。她昨日偷偷潛去城主書房和臥室，都是很簡單的裝飾，按理來說，城主府如此豪奢，至少有主人畫像吧。
這事林覓椒和宋嫵也是知道的。
杜若庭噎了一瞬，笑道：“那是自然，只是城主夫人深居簡出，外人的確很少了解。連在下也只是遠遠看過一眼。”
再如何深居簡出，也不至於連畫像都沒有，這太古怪了些。
翡櫻看了眼林覓椒，兩人眼中都充滿疑慮。
“啊，抱歉，在下說得有點多了。”杜若庭握著桌角，回到正題，“柳州城怪病的資料都在檔案館，在下帶二位前去？”
“我可以去看看被帶回的妖麽？”
杜若庭剛站起身，一臉楞怔。
面前的少女笑得好看，語氣中雖是請求，卻莫名有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這樣的氣勢可一點兒都不‘絕呆雙椒’。
“好好好，當然可以了。我讓副司領神女去。”
“額，只是這兒有一份賬單還需要神女取回。”杜若庭從袖口掏出一卷羊皮紙。
“賬……單？”
杜若庭呵呵一笑：“昨日神君與神女在嘉樂坊毀壞了不少公物，這些都是要賠款的。”
林覓椒盯著手中硬邦邦、沈甸甸的羊皮紙，兩片唇開開合合，喉口噎地說不出話。
出來一遭，什麽都還沒做，就要先貼進去不少錢。
翡櫻幸災樂禍笑了兩聲，換做以前，林覓椒縮在最後幾乎沒出過手，自然不知曉破壞公物需要賠錢這種不成文的規矩。
“行。”林覓椒僵硬地擠出一個字。
心在滴血。
嘉樂坊光是建造在湖面上就需要不少銀錢，她已經能想象到汀翎看見賬單後破碎的心了。
這一刻，沒有人比她更想早日捉住幕後黑手。
杜若庭指尖輕觸了下腰牌，沒過一會兒，裏堂外走進來一人，一襲黑衣，長相尤為俊美，與伏入雲的裝高冷不同，這人看起來是真高冷。
只是，這眉宇之間倒是和宿希有些像。
可撫靈司不允許外人進入，宿希還站在院子裏，要不然她還能照著兩人比一比。
黑衣小哥走進堂，向杜若庭很敷衍地點了個頭，瞧著一點兒都不像上下級的關系。
隨著他的走近，空氣也變冷了許多，林覓椒不自覺蹭了蹭手臂，翡櫻也縮進袖子裏。
杜若庭看出了二人異常，立刻躬身道歉：“瞧我，忘了事先同神女說了，這是咱柳州城的副司祁容之，他先前被萬年寒冰侵蝕過，因此體內寒氣常年化不開。”
原來是人工高冷。
林覓椒摸了摸已經凍僵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呵呵，沒事。”
祁容之自進來後就沒看向二人，頗有一種目中無人的即視感。直到她出了聲，這人才勉強分出一絲餘光。
“容之，這是大荒境的天蕖神女，還請你帶她去關押室看看前幾日找到的妖屍。”
杜若庭對祁容之的態度也是奇怪，語氣柔和得一點兒也不像上級。
“嗯。”
聞言，祁容之冷淡地應了一聲，便徑自出去了。
林覓椒微怔，滿眼驚詫。
翡櫻伸手指了指，亦是不解。
這時，已經出了裏堂的祁容之側頭問了句：“還不跟上？”
杜若庭倒吸一口涼氣，趕緊訕訕賠笑。
*
關押室其實就是一座地牢。
石階兩面厚厚的圍墻，幽藍的燭火每隔一段距離便會閃爍，空蕩的石道裏靜得能聽到滴答水聲。
往日地牢可不像現在這麽安靜，柳州城失蹤死亡地妖太多了。若此事沒有得到妥善處理，極樂境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林覓椒跟在祁容道身後。
他手上提著琉璃燈，青色的光影和藍色的燭光交相輝映在他身上，體內的寒氣仿佛化為了霧，一縷縷從他衣服裏鉆出來，顯得尤為陰森。
宿希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瞧著就像親兄弟似的，但他的頭發卻很直，一點兒卷的弧度都沒有。
“神女都這般喜歡在背後琢磨人麽？”
前面的人忽地停下腳步，喑啞的嗓音猶如毒舌吐信，聽得林覓椒汗毛直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祁容之已經側過身指向一邊：“那裏就是妖屍，神女自便。”
他將手中的提燈遞了過來。
提燈上的手柄做得十分窄小，林覓椒不可避免地觸碰到那人的手。
寒氣森森的，和他人一樣。
“……謝謝。”
手柄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林覓椒心裏‘嘶嘶’了好幾聲。
這也太冷了吧……
祁容道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往更深的地牢走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逗留。
“這人太奇怪了吧。”
林覓椒站在原地暗自嘟嚷。
她收回宿希和他很像的話，根本一點兒都不像好麽，還是宿希可愛多了。
妖屍全放在長屋裏，一排排羅列著，看著像是某種珍奇動物的標本館。
但在這種幽暗的光線下，倒是顯得十分恐怖，那些僵硬的屍體仿佛隨時隨地就會爬起來一般。
不過好在林覓椒並不害怕鬼神之說，相較於靈異鬼怪，她更害怕陰溝裏突然竄出來的大老鼠。
林覓椒點亮了長屋四壁的燭燈。
光線瞬間明朗。
妖屍已經開始腐敗了，有的已經生出了蟲，爛肉臭哄哄的，聞一口都想吐。
林覓椒走上前，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昨晚她看過比這還惡心的場景，已經免疫了。
她探出手摸向屍體，裏面的血都幹了。
是被人為抽幹的，命珠也沒了。
妖血中含毒，很明顯就是有人故意為之。不過妖屍得用三昧真火才能燒毀，這人看來並非靈族之人，但借用蓮花臺制作屍油，肯定與靈族脫不了幹系，至少此人知曉魅的傳說。
如此說來南風倌必定知曉投放妖毒之人，而方才她問杜若庭是否知曉南風倌，他卻神情緊張。
原以為只是柳州城的百姓不願配合，沒想到撫靈司這裏也出了岔子。
但好在撫靈司並不知情南風倌所作所為，至少及時將此事上報靈機殿了。
林覓椒收回手，這裏已經沒有什麽重要的線索了。
長屋的燭燈一盞一盞滅掉。
“咦？”
林覓椒突然又返回長屋，她快步走到角落，那裏放著一具新鮮的妖屍。
倒不是這具妖屍有多麽特殊，而是這妖……是食夢貘！
宿希的同族！
林覓椒懶得再點燈，索性提燈照在了妖屍上方。
一頭渾身淡紫色絨毛，像只小象又像小豬的生物浮現在她眼前，耳朵大大的，看起來很軟。
……
林覓椒呆在了原地半天沒動。
怎麽說呢，她只能說長成宿希那個容貌，算得上食夢貘一族有福了。
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惡劣的想法。
她想看看宿希的原形。
不過他應該不太願意，她還是別說了。
“神女還要在這裏待到何時？”
石道裏突然傳來一句冷颼颼的問語，林覓椒轉身望去，正是去而覆返的祁容道。
怎麽走路跟幽靈似的……
他筆挺地站在長屋外，雙手背在身後，發絲上沾著凝結的水珠，整個人像是才從冰潭中爬出來。
空氣裏飄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林覓椒聳鼻重重嗅了嗅。
竟然是祁容之身上的。
地牢裏都沒有活妖了，他身上怎麽會有血味。
祁容之沒有理會她的舉動，冷冷看了眼，便擡腳往外走。
這人已經不是高冷了吧，簡直沒禮貌，林覓椒在背後偷偷做了個鬼臉。
*
眼前一瞬間天光大亮，就連呼吸都順暢許多。
翡櫻站在裏堂外，眸底一片愁緒，見林覓椒從地牢出來，立刻走上前去。
“走吧，宋嫵已經回城主府了。”
“杜司長人呢？”林覓椒掃了圈，並未發現他的身影。
翡櫻皺眉搖頭：“城郊又發現一具妖屍，杜司長帶人去取屍了。”
“竟然還有？！”
林覓椒微微張大嘴。
南風倌這麽明目張膽的麽。
翡櫻難得沒了先前懟人不倦的心，只是虛虛頷首，渾身盡是疲憊。
撫靈司那些資料亂得很，大的小的，有關的沒關的都壘在一起，她光是找最近怪病的資料就快看瞎了眼。
兩人穿過斜廊，徹底走出裏堂。
院子上方有一面穹頂，陽光細細碎碎落下。
宿希在石柱邊靠著，雙眸微闔，像只午睡的小獸。
額前碎發的陰影仿佛一筆墨水劃在了臉上，周身圍繞著一圈淺淺的光暈。
他緩緩睜開眼，很準確地攫取到來自林覓椒的視線。
她身上沾上了一股他不喜歡的味道。
“宿希，等久了吧。”
“並不久。”他還是沒想好該向林覓椒要什麽樣的獎勵。
林覓椒剛走近。
眼前少年突然低頭靠在她的肩上，清淺的呼吸打在耳廓，隨後鼻尖蹭了蹭她。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一條暗紫色的小蛇爬上了林覓椒的頭發，吞噬了一切不屬於他的氣息。
這是獨屬於他的食物。
林覓椒戳了戳他的腦袋，示意他收回去。
哪有人把全部重量壓在一個瘦弱女子身上的。
她肩膀都酸了。
宿希站直身子，伸出來一只手，指尖比雪還要白上幾分，只是小拇指上有一道暗紅的印痕，像是被人為折斷了一般。
？？？
這是啥意思。
林覓椒眨眨眼，試探性性地擡手，兩人手心相貼。
豆腐般的觸感沿著神經走入大腦，林覓椒呼吸一滯。
溫涼的。
常人指腹多少都會有些薄繭，他卻是一絲都沒有，嫩得像團一壓就碎的豆腐。
難道這就是妖族的天賦麽？
思想一瞬間策馬奔騰，林覓椒想起南風倌的那些妖伎，不論怎麽樣磋磨，第二天都會恢覆如初。
“牽著。”
宿希頸側被太陽曬紅了，喉上結痂的小痣顯得嬌艷欲滴，他心直口快地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絲毫不在意任何人。
“啊？”林覓椒一臉懵狀，隨即反應過來，“不……”
拒絕的話剛要說出口。
腦海瞬間浮現小小的他蹲在溪邊孤單枯寂的畫面。
越想越覺得可憐，林覓椒張開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偷偷用力。
真得和豆腐一般軟！
她…果然還是有一些不對勁的心思。
“唔……”
宿希貼在她身側走著，齒間忽而低吟一聲。
林覓椒一瞬間松開，自知幹了壞事。
“不要松手。”語調裏莫名有股撒嬌的意味。
此話一出，林覓椒恍然幻聽昨夜他的那句“不要走”，耳垂突然地一頓燥熱，仿佛上面還殘留著那抹濕潤。
宿希重新勾起她的手，非要她握著他。
翡櫻走在兩人身後忍了很久，終於走上前瞪了眼林覓椒：“我先走了，你們快些回。”
誰懂啊，感覺自己有點亮。
聞言，林覓椒也想快些回去，那塊豆腐忽然顫了顫。
她向下瞥了眼。
宿希的袖口比較寬大，此時完完全全蓋住了兩人底下交握的手。
有一塊泥點正巧沾在了白衣袖口上，十分顯眼。
林覓椒眸光一頓。
宿希好像現在只有這一件衣服。
“今日綾羅閣特價，所有衣裳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
耳邊忽而傳來一道吆喝。
林覓椒循聲望去，正是凡境最出名的綾羅閣，裏面的衣物布匹皆是上等，就連門外牌匾框都是刺繡所制，更別說裏面的雅致了。
林覓椒站在外邊都瞧見了屋裏不少來來回回的人。
有不少都是達官貴族的子女夫人。
小廝站在門外看著停留在街上的二人：“不知二位客官可是要添置些衣物？”
方才他就瞧見這兩位公子小姐了，長得雍容貴氣，一看便是不缺錢的主顧。
林覓椒興致勃勃地點點頭：“真這麽便宜嗎？真的只要九十八？銅錢還是銀兩？”
小廝尷尬笑了笑，手搭在頸後：“額，這……九十八銀子，是底價……”
說到最後，小廝也漲紅了臉。
他今日第一次做工，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種敏感問題。
“底價？”林覓椒嘟嚷一句，心裏不太樂意了。
她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宿希現在身上穿的這件也不過十來文銀錢。
“走吧走吧。”
林覓椒拉著宿希走向了綾羅閣對面的楊氏布莊。
那家便宜多了，方才她瞥見板上寫了全場只要三十文。
這家成衣店比綾羅閣要樸素許多，門面簡簡單單的，卻十分大氣。
兩人剛踏入屋內，櫃臺裏便匆匆走出來一人，一身青衣，和她今日衣服顏色幾乎一模一樣。
男子亦是楞了一瞬，嘴張了張，隨即展開笑顏：“青蘿色彩果然還是更襯姑娘。在下楊衡，是布莊老板。二位是要看些衣服？”
林覓椒笑眼彎彎，連連點頭。
誰不喜歡來自陌生人的誇讚，更何況這人還生得挺好看的。
他頭發簡單綰起，內裏的衣領鉛白無褶，和外衫的青色相得益彰，襯得他十分溫柔，就連聲音也是清潤如泉。
“嘶……”
手骨突然一陣被擠壓的痛。
林覓椒擡頭望向始作俑者。
“怎麽了？”
宿希垂眸眉頭輕蹙：“抱歉，心臟不舒服。”
“嗯？怎麽會不舒服？”林覓椒瞬間心慌，昨日他完好拿著蓮花臺回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正常了。
被那麽多人圍著，多多少少都會受點傷，何況他還是一只實力低微的妖。
難道是內傷？
昨夜突如其來的發熱有了解釋。
宿希勾起唇角，心底的那點不愉快轉瞬消失。
她的目光還是落回了他這裏，那些小花只能對著他開。
“只是方才不舒服。”宿希另一只手撫在胸口，雪色的指節上染著淺淺桃粉，頗有一副西子捧心的味道。
林覓椒狐疑看了他一眼，怎麽感覺他在誆她。
食夢貘的心臟是在右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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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襲深藍雲紋袍, 腰上一塊銀牌，上面浮現一道‘靈’字，仿佛水流一般, 很是奇特。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眼底一片紅血絲。
“兩位神女安好, 在下柳州城撫靈司司長杜若庭。”
男子欠身問好。
“杜司長同安, 我等來此冒昧打擾了。”
在這時候, 翡櫻倒沒有平日裏的小性子, 舉手投足優雅得簡直判若兩人。
凡境撫靈司的靈使不屬於靈境, 而是靈機殿特批的，即使是神子或是神女, 也沒有他們的權力大，只不過身份高貴罷了。
杜若庭笑了笑, 剛要放下手，餘光瞥到了林覓椒身後的宿希, 目光陡然一頓。
“怎麽了？”林覓椒眨眨眼。
他看的方向正是自己。
杜若庭目光收回, 只說自己眼花了，匆匆將他們向裏堂引。
“這幾日撫靈司上下通宵達旦，沒有及時迎請神女, 實乃失職。”
男子輕輕嘆了聲，一臉歉意。
裏堂中只有兩個靈使，見到她們後恭敬行了個禮便急著出去了。
“這是出了什麽事？”翡櫻驚訝道。
聞言, 杜若庭搖搖頭，語氣沈重：“柳州城怪病至今，其實不單單是這一件事。自從玉嶺山山神無故消失後, 那裏的妖一個接一個失蹤，有的發現時都已經死亡了。這些時間, 撫靈司上下都去尋妖了。”
“一是擔心失蹤的妖會出現妖化傷人，二是擔心妖無故失蹤死亡的太多，可能極樂境的妖殿會有所不滿。”
“那死亡的妖都是在何處發現的？”
翡櫻很敏銳，一語中的。
不愧是每年做甲級任務最多的人，林覓椒心道。
杜若庭楞了會兒，思考道：“額，這些地點不是很固定，要麽在城中，要麽就是城郊附近，像是隨意拋屍的。”
裏堂靜了下來，日晷上滴答的水聲很有規律地響起。
已是巳時末了。
“隨意？”
突兀響起了另一道女聲。
杜若庭看向坐在羲和神女旁邊的少女。
穿著青綠色的衣裙，身上沒有太多飾品。臉龐兩側被太陽照得一層薄薄的粉，如同樹上結成的一顆絨絨水蜜桃。
是大荒境的天蕖神女。
雖然他不常在眾靈使間閑聊，但也清楚她和章臺那位神子並稱‘絕呆雙椒’。
只是聽說她經常與燧明神子一同行事，今日倒是神奇，竟與羲和的人一起了。
“神女，是有什麽問題麽？”
杜若庭姿態放得很低，在他看來，即使林覓椒遭此嘲弄，但亦是一境神女，更何況天蕖富足，是整個靈境靈使都向往的地方，若能得她青眼，說不定未來可以調任到天蕖。
林覓椒不清楚他的心思，只當他人好，聽他這麽一問，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拋屍一般是在夜裏的拋，但是夜裏既得防著巡察司，又得翻過城墻，一般人肯定做不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柳州裏面要麽存在會靈法的人族或靈族，要麽就是有妖故意這樣幹？”翡櫻道。
林覓椒唇角彎了彎，點頭：“你說得對，但是，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賊喊捉賊。”
“……神女是說，巡察司？”
杜若庭聽出了其中深意，但還是不太理解。
“可據我所知，巡察司並沒有這樣身手的人。”
“南風倌呢？”
林覓椒突然轉了話頭，杜若庭一怔，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麽。
頓時有些支吾道：“南風倌……並無任何特殊啊。”
“哦，行吧。那山神節都是做什麽的？”
話題再一次轉變，這次直接轉了個山路十八彎，連翡櫻都不明白林覓椒到底想做什麽。
不過出門在外，還是要保持靈境傳人的風度，她只是偷偷在心底吐槽。
她想好了，等回去再給《風雲錄》增添一個‘腦洞清奇榜’，林覓椒一定排在首位。
杜若庭皺著眉，有些不明所以，雖然不理解天蕖神女到底想問些什麽，但總算不再聊‘南風倌’了。
心底默默松了口氣。
他想了想，回答：“山神節是近十年在柳州興起的節日。聽說是為了祈福玉嶺山，誕生山神。”
“祈福？誕生？玉嶺山的山神作惡了？”翡櫻第一反應是這個。
山神是通過靈臺賜福的妖，理應品性端良，怎麽可能由山誕生，更加不可能作惡。
杜若庭擺擺手笑道：“神女多慮了，山神並未作惡，至於柳州相傳的‘誕生山神’之說，也只是無稽之談……”
林覓椒了然，這就像是神話故事一樣，柳州百姓將山神作為了精神寄托，那不正說明很多人已經不信任靈族了麽。
心裏突突的，總覺得這事就像個引火索，一旦點燃，故事走向將會到達最不可預知的結局。
杜若庭自顧自說上頭了，還在說著山神節的事，神色之間盡是向往。
“……若不是今年的怪事，山神節該是更加熱鬧，今年是第十年，又是城主夫人仙逝的第一年，柳州行喜喪，城主在玉嶺河該是有巡游的。”
“城主竟然有夫人？”
翡櫻瞪圓了眼。
那城主府上上下下，哪裏看得出來一絲女主人的痕跡。她昨日偷偷潛去城主書房和臥室，都是很簡單的裝飾，按理來說，城主府如此豪奢，至少有主人畫像吧。
這事林覓椒和宋嫵也是知道的。
杜若庭噎了一瞬，笑道：“那是自然，只是城主夫人深居簡出，外人的確很少了解。連在下也只是遠遠看過一眼。”
再如何深居簡出，也不至於連畫像都沒有，這太古怪了些。
翡櫻看了眼林覓椒，兩人眼中都充滿疑慮。
“啊，抱歉，在下說得有點多了。”杜若庭握著桌角，回到正題，“柳州城怪病的資料都在檔案館，在下帶二位前去？”
“我可以去看看被帶回的妖麽？”
杜若庭剛站起身，一臉楞怔。
面前的少女笑得好看，語氣中雖是請求，卻莫名有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這樣的氣勢可一點兒都不‘絕呆雙椒’。
“好好好，當然可以了。我讓副司領神女去。”
“額，只是這兒有一份賬單還需要神女取回。”杜若庭從袖口掏出一卷羊皮紙。
“賬……單？”
杜若庭呵呵一笑：“昨日神君與神女在嘉樂坊毀壞了不少公物，這些都是要賠款的。”
林覓椒盯著手中硬邦邦、沈甸甸的羊皮紙，兩片唇開開合合，喉口噎地說不出話。
出來一遭，什麽都還沒做，就要先貼進去不少錢。
翡櫻幸災樂禍笑了兩聲，換做以前，林覓椒縮在最後幾乎沒出過手，自然不知曉破壞公物需要賠錢這種不成文的規矩。
“行。”林覓椒僵硬地擠出一個字。
心在滴血。
嘉樂坊光是建造在湖面上就需要不少銀錢，她已經能想象到汀翎看見賬單後破碎的心了。
這一刻，沒有人比她更想早日捉住幕後黑手。
杜若庭指尖輕觸了下腰牌，沒過一會兒，裏堂外走進來一人，一襲黑衣，長相尤為俊美，與伏入雲的裝高冷不同，這人看起來是真高冷。
只是，這眉宇之間倒是和宿希有些像。
可撫靈司不允許外人進入，宿希還站在院子裏，要不然她還能照著兩人比一比。
黑衣小哥走進堂，向杜若庭很敷衍地點了個頭，瞧著一點兒都不像上下級的關系。
隨著他的走近，空氣也變冷了許多，林覓椒不自覺蹭了蹭手臂，翡櫻也縮進袖子裏。
杜若庭看出了二人異常，立刻躬身道歉：“瞧我，忘了事先同神女說了，這是咱柳州城的副司祁容之，他先前被萬年寒冰侵蝕過，因此體內寒氣常年化不開。”
原來是人工高冷。
林覓椒摸了摸已經凍僵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呵呵，沒事。”
祁容之自進來後就沒看向二人，頗有一種目中無人的即視感。直到她出了聲，這人才勉強分出一絲餘光。
“容之，這是大荒境的天蕖神女，還請你帶她去關押室看看前幾日找到的妖屍。”
杜若庭對祁容之的態度也是奇怪，語氣柔和得一點兒也不像上級。
“嗯。”
聞言，祁容之冷淡地應了一聲，便徑自出去了。
林覓椒微怔，滿眼驚詫。
翡櫻伸手指了指，亦是不解。
這時，已經出了裏堂的祁容之側頭問了句：“還不跟上？”
杜若庭倒吸一口涼氣，趕緊訕訕賠笑。
*
關押室其實就是一座地牢。
石階兩面厚厚的圍墻，幽藍的燭火每隔一段距離便會閃爍，空蕩的石道裏靜得能聽到滴答水聲。
往日地牢可不像現在這麽安靜，柳州城失蹤死亡地妖太多了。若此事沒有得到妥善處理，極樂境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林覓椒跟在祁容道身後。
他手上提著琉璃燈，青色的光影和藍色的燭光交相輝映在他身上，體內的寒氣仿佛化為了霧，一縷縷從他衣服裏鉆出來，顯得尤為陰森。
宿希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瞧著就像親兄弟似的，但他的頭發卻很直，一點兒卷的弧度都沒有。
“神女都這般喜歡在背後琢磨人麽？”
前面的人忽地停下腳步，喑啞的嗓音猶如毒舌吐信，聽得林覓椒汗毛直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祁容之已經側過身指向一邊：“那裏就是妖屍，神女自便。”
他將手中的提燈遞了過來。
提燈上的手柄做得十分窄小，林覓椒不可避免地觸碰到那人的手。
寒氣森森的，和他人一樣。
“……謝謝。”
手柄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林覓椒心裏‘嘶嘶’了好幾聲。
這也太冷了吧……
祁容道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往更深的地牢走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逗留。
“這人太奇怪了吧。”
林覓椒站在原地暗自嘟嚷。
她收回宿希和他很像的話，根本一點兒都不像好麽，還是宿希可愛多了。
妖屍全放在長屋裏，一排排羅列著，看著像是某種珍奇動物的標本館。
但在這種幽暗的光線下，倒是顯得十分恐怖，那些僵硬的屍體仿佛隨時隨地就會爬起來一般。
不過好在林覓椒並不害怕鬼神之說，相較於靈異鬼怪，她更害怕陰溝裏突然竄出來的大老鼠。
林覓椒點亮了長屋四壁的燭燈。
光線瞬間明朗。
妖屍已經開始腐敗了，有的已經生出了蟲，爛肉臭哄哄的，聞一口都想吐。
林覓椒走上前，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昨晚她看過比這還惡心的場景，已經免疫了。
她探出手摸向屍體，裏面的血都幹了。
是被人為抽幹的，命珠也沒了。
妖血中含毒，很明顯就是有人故意為之。不過妖屍得用三昧真火才能燒毀，這人看來並非靈族之人，但借用蓮花臺制作屍油，肯定與靈族脫不了幹系，至少此人知曉魅的傳說。
如此說來南風倌必定知曉投放妖毒之人，而方才她問杜若庭是否知曉南風倌，他卻神情緊張。
原以為只是柳州城的百姓不願配合，沒想到撫靈司這裏也出了岔子。
但好在撫靈司並不知情南風倌所作所為，至少及時將此事上報靈機殿了。
林覓椒收回手，這裏已經沒有什麽重要的線索了。
長屋的燭燈一盞一盞滅掉。
“咦？”
林覓椒突然又返回長屋，她快步走到角落，那裏放著一具新鮮的妖屍。
倒不是這具妖屍有多麽特殊，而是這妖……是食夢貘！
宿希的同族！
林覓椒懶得再點燈，索性提燈照在了妖屍上方。
一頭渾身淡紫色絨毛，像只小象又像小豬的生物浮現在她眼前，耳朵大大的，看起來很軟。
……
林覓椒呆在了原地半天沒動。
怎麽說呢，她只能說長成宿希那個容貌，算得上食夢貘一族有福了。
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惡劣的想法。
她想看看宿希的原形。
不過他應該不太願意，她還是別說了。
“神女還要在這裏待到何時？”
石道裏突然傳來一句冷颼颼的問語，林覓椒轉身望去，正是去而覆返的祁容道。
怎麽走路跟幽靈似的……
他筆挺地站在長屋外，雙手背在身後，發絲上沾著凝結的水珠，整個人像是才從冰潭中爬出來。
空氣裏飄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林覓椒聳鼻重重嗅了嗅。
竟然是祁容之身上的。
地牢裏都沒有活妖了，他身上怎麽會有血味。
祁容之沒有理會她的舉動，冷冷看了眼，便擡腳往外走。
這人已經不是高冷了吧，簡直沒禮貌，林覓椒在背後偷偷做了個鬼臉。
*
眼前一瞬間天光大亮，就連呼吸都順暢許多。
翡櫻站在裏堂外，眸底一片愁緒，見林覓椒從地牢出來，立刻走上前去。
“走吧，宋嫵已經回城主府了。”
“杜司長人呢？”林覓椒掃了圈，並未發現他的身影。
翡櫻皺眉搖頭：“城郊又發現一具妖屍，杜司長帶人去取屍了。”
“竟然還有？！”
林覓椒微微張大嘴。
南風倌這麽明目張膽的麽。
翡櫻難得沒了先前懟人不倦的心，只是虛虛頷首，渾身盡是疲憊。
撫靈司那些資料亂得很，大的小的，有關的沒關的都壘在一起，她光是找最近怪病的資料就快看瞎了眼。
兩人穿過斜廊，徹底走出裏堂。
院子上方有一面穹頂，陽光細細碎碎落下。
宿希在石柱邊靠著，雙眸微闔，像只午睡的小獸。
額前碎發的陰影仿佛一筆墨水劃在了臉上，周身圍繞著一圈淺淺的光暈。
他緩緩睜開眼，很準確地攫取到來自林覓椒的視線。
她身上沾上了一股他不喜歡的味道。
“宿希，等久了吧。”
“並不久。”他還是沒想好該向林覓椒要什麽樣的獎勵。
林覓椒剛走近。
眼前少年突然低頭靠在她的肩上，清淺的呼吸打在耳廓，隨後鼻尖蹭了蹭她。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一條暗紫色的小蛇爬上了林覓椒的頭發，吞噬了一切不屬於他的氣息。
這是獨屬於他的食物。
林覓椒戳了戳他的腦袋，示意他收回去。
哪有人把全部重量壓在一個瘦弱女子身上的。
她肩膀都酸了。
宿希站直身子，伸出來一只手，指尖比雪還要白上幾分，只是小拇指上有一道暗紅的印痕，像是被人為折斷了一般。
？？？
這是啥意思。
林覓椒眨眨眼，試探性性地擡手，兩人手心相貼。
豆腐般的觸感沿著神經走入大腦，林覓椒呼吸一滯。
溫涼的。
常人指腹多少都會有些薄繭，他卻是一絲都沒有，嫩得像團一壓就碎的豆腐。
難道這就是妖族的天賦麽？
思想一瞬間策馬奔騰，林覓椒想起南風倌的那些妖伎，不論怎麽樣磋磨，第二天都會恢覆如初。
“牽著。”
宿希頸側被太陽曬紅了，喉上結痂的小痣顯得嬌艷欲滴，他心直口快地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絲毫不在意任何人。
“啊？”林覓椒一臉懵狀，隨即反應過來，“不……”
拒絕的話剛要說出口。
腦海瞬間浮現小小的他蹲在溪邊孤單枯寂的畫面。
越想越覺得可憐，林覓椒張開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偷偷用力。
真得和豆腐一般軟！
她…果然還是有一些不對勁的心思。
“唔……”
宿希貼在她身側走著，齒間忽而低吟一聲。
林覓椒一瞬間松開，自知幹了壞事。
“不要松手。”語調裏莫名有股撒嬌的意味。
此話一出，林覓椒恍然幻聽昨夜他的那句“不要走”，耳垂突然地一頓燥熱，仿佛上面還殘留著那抹濕潤。
宿希重新勾起她的手，非要她握著他。
翡櫻走在兩人身後忍了很久，終於走上前瞪了眼林覓椒：“我先走了，你們快些回。”
誰懂啊，感覺自己有點亮。
聞言，林覓椒也想快些回去，那塊豆腐忽然顫了顫。
她向下瞥了眼。
宿希的袖口比較寬大，此時完完全全蓋住了兩人底下交握的手。
有一塊泥點正巧沾在了白衣袖口上，十分顯眼。
林覓椒眸光一頓。
宿希好像現在只有這一件衣服。
“今日綾羅閣特價，所有衣裳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
耳邊忽而傳來一道吆喝。
林覓椒循聲望去，正是凡境最出名的綾羅閣，裏面的衣物布匹皆是上等，就連門外牌匾框都是刺繡所制，更別說裏面的雅致了。
林覓椒站在外邊都瞧見了屋裏不少來來回回的人。
有不少都是達官貴族的子女夫人。
小廝站在門外看著停留在街上的二人：“不知二位客官可是要添置些衣物？”
方才他就瞧見這兩位公子小姐了，長得雍容貴氣，一看便是不缺錢的主顧。
林覓椒興致勃勃地點點頭：“真這麽便宜嗎？真的只要九十八？銅錢還是銀兩？”
小廝尷尬笑了笑，手搭在頸後：“額，這……九十八銀子，是底價……”
說到最後，小廝也漲紅了臉。
他今日第一次做工，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種敏感問題。
“底價？”林覓椒嘟嚷一句，心裏不太樂意了。
她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宿希現在身上穿的這件也不過十來文銀錢。
“走吧走吧。”
林覓椒拉著宿希走向了綾羅閣對面的楊氏布莊。
那家便宜多了，方才她瞥見板上寫了全場只要三十文。
這家成衣店比綾羅閣要樸素許多，門面簡簡單單的，卻十分大氣。
兩人剛踏入屋內，櫃臺裏便匆匆走出來一人，一身青衣，和她今日衣服顏色幾乎一模一樣。
男子亦是楞了一瞬，嘴張了張，隨即展開笑顏：“青蘿色彩果然還是更襯姑娘。在下楊衡，是布莊老板。二位是要看些衣服？”
林覓椒笑眼彎彎，連連點頭。
誰不喜歡來自陌生人的誇讚，更何況這人還生得挺好看的。
他頭發簡單綰起，內裏的衣領鉛白無褶，和外衫的青色相得益彰，襯得他十分溫柔，就連聲音也是清潤如泉。
“嘶……”
手骨突然一陣被擠壓的痛。
林覓椒擡頭望向始作俑者。
“怎麽了？”
宿希垂眸眉頭輕蹙：“抱歉，心臟不舒服。”
“嗯？怎麽會不舒服？”林覓椒瞬間心慌，昨日他完好拿著蓮花臺回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正常了。
被那麽多人圍著，多多少少都會受點傷，何況他還是一只實力低微的妖。
難道是內傷？
昨夜突如其來的發熱有了解釋。
宿希勾起唇角，心底的那點不愉快轉瞬消失。
她的目光還是落回了他這裏，那些小花只能對著他開。
“只是方才不舒服。”宿希另一只手撫在胸口，雪色的指節上染著淺淺桃粉，頗有一副西子捧心的味道。
林覓椒狐疑看了他一眼，怎麽感覺他在誆她。
食夢貘的心臟是在右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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