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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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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開到家,藍雅君就沒再繼續問後面的事,她在醫院待太久了,其實很不喜歡醫院,感覺隨時有人把自己拖走似的,每天都很不安心,晚上睡覺前一定要看在荊楚懷在身邊才行。

一要回家,雖然自己已經不記得家在哪裏了,還是像思念故淵的池中魚一樣,開心、安心又興奮。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是那個地方永遠屬於你,而你從未見過。

夾雜著令人安心的歸屬感和從未見過的新奇感。

藍雅君忍不住步伐輕快,像跳起來一樣走,然後被荊楚懷拉住,說她走錯路了。

藍雅君“哦”了一聲,又訕訕地回到荊楚懷身邊,小心翼翼的,像只小動物一樣東瞅西瞅,生怕再幹點丟人的事。

他們一起回了家,一推開門,家裏灰撲撲的。

藍雅君奇怪地說:“我住院應該時間不久吧,怎麽家裏都積灰了?”

荊楚懷一楞,然後含糊地解釋道:“你和我工作都很忙,在外出差都半年多了。”

“半年!”藍雅君瞪大眼睛,“也就是說,我們半年沒見?!”

荊楚懷眼睛晦暗不明,輕輕“嗯”了一聲。

“中間沒有見面嗎?”

“……有打電話。”

但也說不了幾句。

“荊楚懷!”藍雅君出離憤怒,“哪家夫妻是這樣做的!”

“我出差這麽久,你都不去看我的嗎?”

荊楚懷尷尬地解釋道:“我工作性質特殊,那個地方是保密單位,平時不能經常出入,而且出差的地方也太遠了,來回不方便。”

“借口!!”

藍雅君說:“你不方便,那上面領導總有能通融的時候!”

她在門口跳腳:“而且就算你不方便,我不會也不方便吧?我肯定去了!你是不是沒見我?!!”

荊楚懷沈默了很久,輕聲說:“你沒有去過。”

藍雅君所有的憤怒都卡了殼,她後來的話都堵在喉嚨裏。

她失憶了,所以弄不清楚她和荊楚懷的恩怨,她真的弄不懂。

她本以為她和荊楚懷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但是,哪家夫妻是這麽做的。

她楞在了原地,所有的憤怒像真空一樣短暫停留,然後消失了。

她覺得自己可能理解錯了。

荊楚懷看出她的無措,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他說:“東西有很多,我們先進去吧。”

藍雅君轉過頭,發現她剛剛莫名其妙發了一通脾氣,門還開著,她低下頭,默默把門關上了,然後沒再理所當然地讓荊楚懷那麽多東西,她分走了大部分,在荊楚懷幫忙的時候,禮貌地拒絕了。

家裏有臺鋼琴,她多看了一眼,覺得很喜歡,但是剛剛莫名其妙地發了脾氣,她也沒臉去問前因後果了,她觀察能力很強,可以發現鋼琴上面的灰塵是家裏灰塵最厚的。

這臺鋼琴上次使用的時間,肯定是遠超過半年的。

藍雅君默默看過後,心裏慢慢墜了下去。

她明明是這家裏的另一個主人,卻在這之後表現得非常局促,客人一樣,絕不亂走,荊楚懷看到她坐立不安,以為是她來到陌生的地方有些不適應,便哄道:“你先坐,我給你倒杯熱水。”

她好像確實是個客人。

藍雅君擡起眼,那雙富有神采的眼睛,不知為何又變暗了許多。

藍雅君聽話地坐在了家裏的沙發上,荊楚懷讓她看電視就看電視,讓她喝水就喝水,不會幹多餘的動作,荊楚懷覺得她有點太僵硬,以為她還在糾結那半年的事,溫聲解釋道:“我們工作都太忙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別太介意。”

藍雅君還是不信。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應該和荊楚懷的感情早就出了問題了。

而出問題的時間肯定遠超過半年。

她在此後尋找家裏第三個主人,想知道荊楚懷是不是早已和她分居,有了新的情人,但是整個房子裏除了她已經變得稀少的個人物品,便只有荊楚懷漫山遍野的書。

藍雅君往陽臺上望了一眼,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天文望遠鏡,問:“這是什麽?”

“天文望遠鏡,”荊楚懷臉上略帶了些笑意,說,“你送給我的,看星星用的。”

那些年,在藍雅君病情沒有覆發的時候,她天天興高采烈,只要跟荊楚懷待在一起,就算枯燥乏味的事也能幹的很有雅興,荊楚懷聽著她在天上的星辰下,出口成章,仿佛詩仙李白再世,深深覺得自己娶了個寶,然後開始哪裏不會點哪裏,上下五千年文學史被他們討論了個遍。

藍雅君後來發現他不是真心求學,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主打一個倔強和好奇,說的口幹舌燥就不想說了,荊楚懷非讓她說,藍雅君不想理他,只跟他翻白眼。

荊楚懷於是笑瞇瞇地低下頭去親吻了不耐煩的愛人。

藍雅君瞪大眼睛,趕緊被他推開,輕聲斥道:“這裏是陽臺!”

“所以呢?”

“被,被人家看見怎麽辦?”

荊楚懷不滿地說:“這是我家,我跟我老婆在家裏親熱不是理所當然,又不違背公序良俗,看了反倒是他們不懂禮貌。”

“我不管他們,”藍雅君說,“反正這裏就是不行。”

荊楚懷偏要在這裏親,他不只要這裏親,還要在這裏做。

藍雅君是後來服軟哭著求他了,才勉強挪窩去了屋子裏靠近陽臺的鋼琴上,順便關了個床簾。

賭氣歸賭氣,藍雅君這個樣子被人看到了,他是會發瘋的。

“看星星。”藍雅君呢喃道,“還挺浪漫的。”

荊楚懷笑容變得苦澀,說:“是挺浪漫的。”

藍雅君好像找到了他們相愛的證據,整個人又放松了一些,她可以問家裏那臺鋼琴的來歷了,她從荊楚懷那裏聽到,高中鋼琴比賽的時候,他一直陪著他,直到上臺,他們還一起彈過琴,雖然據荊楚懷說,他是一竅不通的。

“鋼琴是我送你的。”荊楚懷看著積灰已經非常嚴重的鋼琴,說,“你以前在家,經常會彈。”

藍雅君沒有問怎麽是“以前經常”,而不是“經常”。

她現在確定,他們確實相愛,但很可能是曾經,他們之間早在半年前就出問題了。

或許可以彌補呢?

藍雅君想,畢竟荊楚懷沒有變心。

他們可能因為她不知道的原因,感情上出了問題,但是只要不是原則上的問題,為什麽不能彌補呢?

他們明明一切還來得及。

藍雅君徹底放松下來。

她又坐回了電視旁,註意力從家裏的一切轉移到電視裏正在播報的著名影星蘭若雅在拍戲途中車禍重傷,無數粉絲哭著祈禱她康覆的新聞。

藍雅君歪了歪頭,發現新聞上放送的蘭若雅的東西,無論是照片還是視頻都跟她本人很像。

哦,還有一起播報的導演松靈泉,也很像之前醫院來看她的那個。

等等。

怎麽會這麽巧合。

藍雅君瞇起眼睛,回過頭,問荊楚懷:“我該不會是電視裏的女明星吧?”

荊楚懷卡殼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藍雅君沈默片刻,質問道:“那松靈泉跟我說的話,你為什麽不點頭。”

荊楚懷實在理虧,啞口無言。

藍雅君覺得奇怪,實在是奇怪。

家裏的生活關於她的生活物品這麽少,遠遠少過荊楚懷的,他們的感情又出了問題,還有個電視上一直播報的王牌組合“松蘭”,她心裏有點緊張了。

她懷疑變心的可能不是荊楚懷,而是自己。

一對聚少離多,一對朝夕相處。

一般人都會選擇後者吧?

但是她真的是那種人嗎?

她明明一眼看到松靈泉就感覺很討厭,一眼看到荊楚懷就很喜歡。

就算是失憶了,對人的基本感覺不會變啊,她情感傾向是後者。

所以,她真的是變心了嗎?

荊楚懷見她久不說話,問她怎麽了,藍雅君說沒什麽就是面色有點難看的說自己想休息。

荊楚懷擔心地趕緊讓她去休息,藍雅君回到了臥室裏躺著。

荊楚懷一直陪著她,給她拉上被子後,就坐在了一邊守著。

藍雅君本想好好思考一下的,但他一直在身邊晃悠,皺著眉,問:“你真的沒有自己的事幹嗎?”

荊楚懷被她問住了,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有點嫌我煩了?”

藍雅君一楞,生怕荊楚懷誤會,都不傲嬌了,語氣生硬地說:“不是。”

“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

她眼裏忽然滾著眼淚,悲傷莫名,她哽咽道:“我只是怕耽誤你。”

她好像在內心深處,始終覺得荊楚懷是個特別特別厲害的人,而自己是他的拖累和負擔,所以不願意給他造成一絲一毫的麻煩。

荊楚懷看到她哭了,慌張地去拿抽紙,去擦她的眼淚,但是越擦,她哭的越厲害,後來甚至哭出聲來了,她心裏洶湧的不是委屈,而是說不出口,毫無緣由的愧疚。

她是荊楚懷的負擔。

她是荊楚懷的拖累。

她越是看到荊楚懷為她傷神、為她慌張,為她花費精力和時間,就愧疚得喘不過氣來。

“你能不能別圍著我轉啊,”她哭著說,“你明明有工作,你能不能在自己的事上上心?”

荊楚懷語塞,他跟藍雅君結婚那麽多年,始終搞不懂她七拐八繞的胡思亂想,聞言,也不知道怎麽哄,就說:“好好好,那我明天找點任務,在家裏做,你看行嗎?”

“我沒事,”藍雅君推開他伸過來擦眼淚的手,說,“你該上班上班。”

荊楚懷無奈地收回手,看著藍雅君哭的不成樣子,手足無措,最後失落地說:“可是我想陪著你。”

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丈夫。

藍雅君覺得自己這樣聰明的人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家夥,就算荊楚懷變心了,她也不會變心的。

她從床上爬了起來,主動擁抱了一直在床邊的荊楚懷。

荊楚懷楞了楞,然後輕輕地回擁了她。

擁抱雖然輕,但這是這些年他難得感覺藍雅君在的時候。

慢慢的,他的擁抱就重了,他在確定藍雅君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存在。

她依然活著。

而不是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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