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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懷的國慶假期過得輾轉反側,寤寐思服,偏偏藍雅君完全不在意他這莫名其妙焦躁的心情,常常是有事就掛,沒事也掛,把荊楚懷當成了個哪裏不懂點哪裏的點讀機。

真·學習工具。

於是,荊楚懷越想越氣,預習高二高三課程的時候,在房間裏“咚”的一聲,大踩一腳,碰巧遇到荊均回來在屋外罵他,荊楚懷直接罵了回去,然後果然被嚴苛的荊教授拽出來挨了一頓家法。

躁動的青春期可不是家法就能治住的。

荊楚懷跪在地上,挨著荊均的棍子,一邊挨打一邊聽荊均添了點PUA怪味兒的訓誡一邊想什麽破通訊軟件,都不能時時反應。

可惜,他氣昏了頭,不明白科技是把雙刃劍的道理,這玩意兒終究只是個工具,好不好使得看對面的人怎麽使。

難捱的國慶假終於過去,荊楚懷背著書包,在阿姨關切的目光中,在父母不帶感情的囑咐裏,繼續回到了學校。

藍雅君比他先來,看他來了,還笑著打了一下招呼,荊楚懷想著這些天受的“苦”,冷著臉,硬是沒理她。

藍雅君楞了下,不明所以,笑容慢慢淡了,然後坐了回去。

莫名其妙。

她想。

藍雅君到底是個高傲的人,敢給她甩冷臉,接下來就不要想著她能哄回去了。

但是荊楚懷也陷入了情緒的怪圈裏,他生藍雅君的氣,不想見她,可真要是放學,他就表現更加焦躁,他以前上課不聽課,但好歹自己做自己的事兒,現在上課不聽課就是完全的不聽,周神安常常見他發神,以為仙兒又發明了新的學習方法,生怕耽誤大仙兒渡劫,氣兒都不帶多出的。

這種狀態持續了兩天,他就被老蔣拉到辦公室呲了一頓。

“浮躁,”老蔣吹了口茶,恨鐵不成鋼,“太浮躁了。”

荊楚懷不說話。

“人家回了回校,很快就回了狀態,你怎麽不行?”老蔣道,“莫要說你得了假期綜合征。”

荊楚懷翻了個白眼。

老蔣拿著書拍了他肩膀一下。

“得了,”老蔣從書櫃裏抽出一本《清靜經》,“什麽卷子、什麽課程,你也別管了,在這給我抄經,抄到心平氣和為止。”

荊楚懷拿過書,拿著老蔣遞過來的筆和本子,翻開第一頁,看到上面寫:“……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

什麽玩意。

老蔣在他腦袋上糊了一巴掌,聽到他心聲似的,罵道:“你懂個屁。”

“給我抄。”

“哦。”

荊楚懷那手爛字不堪入目,老蔣看著傷眼,看他寫的飛快,厲聲道:“趕場啊你,給我寫慢點!”

荊楚懷頓了頓,“哦”了一聲,強迫自己慢下來。

很好,爛字變得爛的清晰。

他……欣慰個屁啊!

荊楚懷像個小學生從頭到尾抄書抄了三遍之後才來了點感覺,他寫道“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忽然停下了筆。

老蔣看了他一眼,沒有打擾他。

荊楚懷拿著筆往下看,看著下一句是“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凈矣。”

“老師。”他擡起了頭。

“你雜念太多了。”老蔣淡定地說,“先學會放下,再學著拿起來。”

……怎麽上個學跟悟道似的。

荊楚懷“哦”了一聲,那邊下課鈴響起,他浪費了一節課,總算冷靜下來了。

老蔣說:“我們班的孩子都太驕傲了,驕傲的人抗挫能力偏低,上次月考,本想搓搓大家的銳氣,結果大家受到的打擊好像有點大了,我打算開個班會……”

“做心理輔導啊?”

挺洋氣的。

老蔣給他胳膊上來了一下,罵道:“你能不能別整天懟天懟地的?”

荊楚懷一噎,心道,我哪有。

他不過是慣性嘴賤。

老蔣白了他一眼,繼續說:“恃才放曠的人容易獨來獨往,‘獨’起來的人會變得偏激固執。”

罵他咯?

這小子真是油鹽不進啊。

老蔣擰了擰眉心,繼續道:“一根筷子容易斷,結在一起的不容易,讓‘獨’的人走遠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找到相似的人互相幫助。”

“團結,是班級提高士氣最重要的途徑。”

所以?

“我要你們組個互助小組,查漏補缺,取長補短,互相幫助。”

互幫?

荊楚懷現在這樣,就只有單方面幫別人吧,浪費時間普度眾生,他倒是沒有那麽大方。

老蔣看出他的不滿,說道:“你懂個屁,教別人能鞏固你的知識,這叫費曼學習法。”

荊楚懷心道,他有荊楚懷式學習法,就不崇洋媚外了。

“互助小組分配的時候考慮到大家不同科目的成績,你樣樣好,所以,分給了班上最差的那幾個。”

荊楚懷想說憑什麽,結果老蔣說:“我記得倒數第一不是藍雅君嗎?”

荊楚懷臨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第一幫倒數第一,我覺得這分配挺科學的,”老蔣像是看出了荊楚懷的心思,笑問,“你有什麽不滿?”

他想找個體面的、完美的、不容拒絕的理由插手藍雅君學習,本來以為就只能繼續當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點讀機呢,結果老蔣直接遞上枕頭,讓他一下子掌握了主動權,到時候藍雅君不好好學習,亦或者隨意對他這個小老師,他直接拿上尚方寶劍大斬特斬。

他就像驗明正身的太子太傅,光榮登位,心情陡然舒暢。

荊楚懷矜持地說:“暫時沒有。”

老蔣“呵呵”兩聲,讓他滾去上課。

荊楚懷放下筆,往辦公室走,他不知道是太開心了,還是怎麽的,總之走路不看路,異常飄忽,撞到了上完課回到辦公室的Linda,Linda“哎呀”一聲,差點崴到腳了,荊楚懷趕緊扶住她,連忙說對不起。

Linda平時就陰陽怪氣,這會兒更是:“怎麽了,不當學霸,改行當瞎子阿炳了?”

老蔣哈哈一笑,回道:“那他倒是沒有創出《二泉映月》的才華。”

Linda松開手,從頭到尾看了這還在飄的學霸一眼,道:“坑蒙拐騙樣樣不會,裝瞎扯淡門門都精。”

“孩子,呆在象牙塔好好學習吧,”她拍了拍他的肩,認真地說,“我怕你到社會上被人坑死。”

不愧是女皇陛下,真知灼見張口就來。

*

由於荊楚懷一節課都沒有上,回去以後,得到了眾人無微不至的關懷。

周神安擔憂地問:“老蔣沒把你怎麽樣吧?”

荊楚懷:“……他能把我怎麽樣?”

班雨彤翻了個白眼,接話:“瞎擔心什麽呢?他可是菩提老祖的關門弟子,指不定又去開小竈了。”

就是說你倆的梗能不能一時半會兒脫離西游記?

猴來猴去沒完了是吧。

荊楚懷心情很好,暫時不打算跟這對活寶計較,偶爾有幾個同學擔憂地投來眼神,也被他謝了回去,他左看看右看看,準確轉過頭與正在瞧他的藍雅君撞上了。

藍雅君一頓,而後,抓著筆,當做只是晃了個神,繼續埋首寫作業去了。

荊楚懷心裏樂,心道,哼,果然擔心我了吧。

還算有點良心。

他心情更好了。

如果說他之前是因為藍雅君飄忽不定的態度而心浮氣躁,現在就因為提前知曉自己將成為藍雅君的太子太傅而興高采烈。

看來老蔣讓他抄《清靜經》的苦心又白費了。

他雖喜怒不行於色,但卻是個九曲十八彎的直腸子,別扭又坦率,周神安坐在他旁邊,明顯感覺到他第二節課整個人氛圍都不對了,感覺身上都在冒仙氣兒了,問他怎麽了,他就一臉淡然地問:“能怎麽了?沒怎麽,就那樣。”

周神安戳了戳班雨彤的背,等她轉過頭來時說:“雨姐,我掐指一算,感覺要發生大事了。”

班雨彤也跟著掐指一算,道:“是啊,我感覺你要完犢子了。”

周神安瞇起眼睛,回:“我跟你說認真的呢。”

班雨彤翻了個白眼:“你哪天不是這麽說?”

“比如,”她雙手合十,模仿周神安的語氣,“皇天在上,明天肯定把三套物理卷子做了,絕不拖延,阿門。”

還挺中西結合。

周神安的眼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

周神安的預感不錯,一班確實要發生大事了,周五開班會的時候,老蔣宣布要成立學習互助小組,根據成績重新排列組合座位,以後也會根據成績隨時流動位置。

所有人當堂開始搬座椅板凳。

荊楚懷跟藍雅君鬧別扭歸鬧別扭,這種需要幹苦力的時候,又捋起袖子積極參與了,藍雅君本想說不用他幫忙,結果身後身前一群自來熟的少男少女興奮地喊:“仙兒,順便幫幫我們唄。”

藍雅君冷著臉,把荊楚懷拉到身邊,在所有人被她突然的冷臉嚇一跳的時候,又貼上笑臉,說:“先來後到,先搬我的吧。”

說著,不等荊楚懷張開他那張臭嘴,把手裏兩本書放到他手上,然後囑咐道:“慢慢來,別閃著腰。”

荊楚懷:“……”就兩本書我怎麽閃著腰?

荊楚懷覺得藍雅君鬧別扭鬧得腦子都不好使了。

他們倆堪稱龜速地一點點搬自己的東西,同學們等不了荊楚懷搬了,早自個兒搬完了,等到他們差不多了,藍雅君一個肘擊把荊楚懷撞開,然後抱起剩下的所有資料,威風凜凜地丟到了外面。

荊楚懷:“……”神經吧。

他摸不著頭腦地去搬自己的了。

等他們全部搬完了,老蔣吩咐王舒按照把新的座位名單貼在墻上,周神安看到座位表大呼一聲:“果然是大事!”

班雨彤瞄了一眼,發現荊楚懷和班級最後幾名的同學被分到一起了,而他的同桌正是倒數第一的藍雅君。

她若有所思,意味深長地看了荊楚懷一眼。

作為老蔣的心頭寶,今天的事兒她就不信荊楚懷沒有摻和。

荊楚懷卻身藏功與名的世外高人一般站在末尾,神情恬淡,帶著笑意看著堆在人堆裏看座位表的藍雅君。

藍雅君看到新的座位表,楞了楞,轉過身,看著好幾天沒說話的荊楚懷,他們隔著人海對望,看著他眼底得意的笑容,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藍雅君抿著唇,那雙時時月牙一般彎起來的貓眼此時放松地睜開,漆黑的眼睛深若幽潭,難辨喜怒。

幾家歡喜幾家愁。

周神安欲哭無淚:“怎麽我這就被發配邊疆了。”

他的位置旁全是不太熟悉的同學,沒有荊楚懷,也沒有班雨彤,孤家寡人,可憐巴巴。

當然,班雨彤旁邊也沒有熟悉的人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班雨彤微怒,“拆散天下人,成全你們倆是吧?”

王舒不解其意,道:“坐哪不都一樣?”

反正位置也是流動的,班長大人心懷天下,看誰都是需要照拂的對象,跟誰心裏都親近,不分親疏。

紀敏卻有點開心,他雖然沒有排倒數,但是他的位置剛好在荊楚懷旁邊,他走到荊楚懷身邊,笑著說:“我們隔得不遠誒。”

荊楚懷含著笑應了一聲,他還盯著藍雅君看呢。

藍雅君逐漸攥起拳頭。

尹雪琪正在她身後,幽幽地說:“雅君,你命真好啊。”

藍雅君沒應。

“他繞這麽大一圈,不過是為了跟你坐一起,理所當然地幫你,多在意你啊,”她說,“是不是挺得意的?”

藍雅君閉上了眼,微微顫抖,她心中殺意翻騰,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從家裏出逃撞上搶劫犯的時候,就在那會兒她重新遇上了荊楚懷。

她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轉過頭,帶著笑意,卻目光如刀,冷道:“喜歡什麽東西,就自己去爭,自己去搶,不要像個怨婦一樣在我這裏嘰嘰歪歪。”

尹雪琪楞了一下,帶著怨氣道:“誰又能搶得過你?”

旁觀者清,她跟藍雅君坐了一段時間的同桌,如何不知道她有多招男孩子喜歡,又如何不知道荊楚懷是多喜歡她?

“不用跟我爭搶,”藍雅君轉回頭,看著得意洋洋的臭屁少年,帶著苦澀地說,“我這一生已經註定,”

她註定在黑暗深處沈淪。

“既不能爭,也不能搶。”

她只能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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