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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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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星

荊楚懷和藍雅君做同桌,才切切實實地體會到周神安說的那句“追她的人從首都排到班門口”不是個誇張的說法,以前沒註意到,不過是因為他在無意之中也混入其中,成為向她拋出橄欖枝的其中之一。

想到這裏,在覺得尷尬之前,就又被投過來的眼神燙到。

他坐在外面,藍雅君坐在裏面,正好對著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林,要悄摸去盯藍雅君肯定得越過荊楚懷,荊楚懷感受到異樣的目光,擡頭一看,看到班門口裝作路過的小男生徘徊在後門處在教室裏偷瞄正在埋頭做題的藍雅君。

荊楚懷:“……”小小年紀不學習搞早戀是吧?

他側過身,高高的個子投下來的陰影剛好把藍雅君整個人罩住,他堪稱兇惡地往外面瞪了一眼。

人家好好的被他嚇了一跳,幾個人面面相覷,又趕緊推搡著走了。

正巧旁邊的紀敏抱著一本數學競賽書,笑瞇瞇地走過來,被他陡然冷若冰霜的目光嚇了一跳,楞在了原地,小心翼翼地問:“楚懷,你怎麽了?”

吃槍藥了?

荊楚懷收回目光,“嗯”了一聲,坐直了,正對著紀敏,說沒什麽。

紀敏也沒太在意,熱情地推銷手裏的競賽書,可以說非常無私地分享,等荊楚懷接過來後,握拳鼓勵道:“加油!”

荊楚懷看著封皮上的內容,陷入了沈思。

加個毛線油。

他想。

他都放棄走競賽這條路了。

紀敏卻還在一旁問道:“明年就可以報名參加新一屆的全國競賽了,你準備沒有?”

荊楚懷:“……沒有。”

紀敏訝異地瞪大眼睛,道:“明年四月就要報名了,你還沒準備?”

荊楚懷:“……沒有。”

他如果非要參加競賽,也一定是很功利的走到一定位置,搞個能高考加分的排名的就可以了,讓他像紀敏一樣矢志不移地全身心投入,他真做不到,而且走競賽這條路上大學風險太大了,荊楚懷很清楚自己在數學上的天花板不高,在全國那群堪稱變態的數學人才隊列裏排不上號,初中那一次過後就早早認清現實放棄了,面對紀敏熱情的邀約,他只能選擇沈默。

荊楚懷從紀敏滿臉震驚的表情中解讀出了傷仲永的哀慟之情,他被狠狠刺痛,硬著頭皮說:“我會好好準備的。”

紀敏那震驚的表情又松快了很多,一臉果然如此地拍了拍荊楚懷的肩,十分開心地說:“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紀敏樂樂呵呵地走了,荊楚懷收回了目光,手撐著頭,臉正對著藍雅君,面無表情。

藍雅君適時插嘴:“怎麽了?不想去?”

荊楚懷“呵呵”兩聲,道:“去啊,怎麽不去。”

“那你現在是個什麽反應?”藍雅君擡起頭,看了荊楚懷一眼,“吃錯藥了?”

荊楚懷眉頭皺了一下,得道高人一般沈默一會兒,和藍雅君對視許久,然後說:“別說話,我頭疼。”

藍雅君:“……”

她回過頭不理他了。

“餵,”荊楚懷在藍雅君面前故作高深不會超過三十秒,就戳了戳藍雅君,問,“你怎麽不說話了?”

藍雅君一邊記錯題,一邊回:“這不是怕加重你的病情嗎?”

荊楚懷一噎,癟癟嘴,又正常坐著了,他抻著頭看過來,發現藍雅君還在整理上次月考的卷子,覺得藍雅君效率有問題,效率有問題就是學習態度有問題,他當時就故意板著臉,學著老蔣的模樣,扣了扣藍雅君的桌子,說:“你平時有把心放到學習上嗎?”

藍雅君“哼”了一聲,一邊解讀他的爛字,一邊回:“沒有。”

荊楚懷被噎住,之後的臺詞都沒機會說下去了。

他憋了半天,說了一句:“你這屬於思想有問題。”

藍雅君不在乎“哦”了一聲,道:“那太傅大人把本宮斬了吧。”

荊楚懷懷疑藍雅君故意堵自己,非要自己啞口無言才算行,他左右看了看,正巧上節課是英語,Linda布置了背誦任務,大家都沈迷於背單詞,沒誰要問他題,便又往藍雅君身邊湊了湊,抻著頭,看了她紅叉叉遍布的卷子,趁藍雅君不註意搶答道:“這道題我知道怎麽解,你別分析了,我來。”

藍雅君一頓,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發現荊楚懷真是不鬧死她不罷休了,她放開筆,松開手,任由荊楚懷趁機梭到她這邊,整個人快撲到她課桌上了,荊楚懷以為是自己見縫插針功夫到家,暗自得意,他搶過藍雅君的錯題本,拉到他們的三八線之間,開始坐而論道。

這回換成藍雅君撐著頭,偏過來,懶洋洋地看著他了。

這套月考卷子荊楚懷因為藍雅君的原因已經溫習過無數次了,閉著眼睛也能把每道題的詳細思路背下來,這些題除了那幾道變態的奧賽題,難歸難但都是緊扣著書本知識編的,藍雅君在糾正錯題的過程中總算把老師坐火箭一樣飛過去的基礎知識理了個七七八八。

雖然慢,但是紮實,不說別的,以前她連卷子都看不懂,現在連荊楚懷時不時因為犯懶簡化的步驟都能看出來了。

可喜可賀。

荊楚懷說的口幹舌燥,卻發現聽課的學生神游天外,他頓時和老師們共情了,陰陽怪氣地問:“你是吃錯藥了還是老花眼了,眼睛往哪看呢?”

“看題啊!”

藍雅君已經學會了跟這個時刻毒舌的王八羔子和解,她在心裏默念,莫生氣,莫生氣,慈悲為懷,阿彌陀佛,然後眼神順著荊楚懷的話飄回了試卷上。

十月因為那個過於漫長的假期,整個月的進度被縮短了很多,加之和一中的秋季運動會撞到了一起,原定於月末的月考早早取消了,挪到了十一月中旬直接考期中去,考試時間一延後,大家緊張感都減退了很多,隨著和班級同學逐漸熟稔起來,也開始在十分鐘的課間裏整日嘻嘻哈哈了。

一中重視學生多方面的發展,除非課程進度趕不過來了,不然就算是高三也不會取消藝體課,在高一的時候更是鼓勵大家多多參與課外活動,偌大的一中除了幾棟教學樓,還有各種實驗樓,以及專供學生興趣活動的活動室。

學校各種設備都趕超差一些的大學了,有一回放學,荊楚懷跟著藍雅君一起走,路遇高二的學生擺臺,佛系發傳單,招募新的社員,他借了一張然後看到“天文社”三個字,詭異地沈默了一會兒,在藍雅君問“感興趣”之後,矜持地回答“不感興趣”。

他知道高中這麽緊張的時段,搞社團很費時間,而且社團這種東西人多了,味兒也會變,太浪費精力了,但是不成為社員,可以成為會員,借一借人家社團的設備還是可以試試。

高中學習緊張,社團純為興趣而建,有的趕上了全國各類中學生競賽的東風辦的如火如荼,學校瘋狂砸錢鼓勵學生參與,有的則冷冷清清,慘淡經營,天文社屬於後者。

設備不多,一個夠用。

人手不足,三兩成形。

等到高二這幾個社團的原始股東升入高三/退社團以後,這社團也算光榮退出歷史舞臺,那些購置的設備也得充入學校各類實驗室裏束之高閣。

佛系的學長學姐們主打一個認命,路遇打算把他們當工具人用的荊楚懷也主打一個普渡有緣人,設備說借就借,還給他倆指了個學校最佳的觀星位,修的最高的實驗樓頂樓天臺上。

荊楚懷覺得一個人無聊,非得拉上時刻補習的藍雅君,美其名曰,邊看星星邊補習,效率高。

變態吧。

藍雅君坐在天臺吹冷風,手裏的卷子四處飛揚,打理得很好的蓬松的短發吹得亂七八糟,她在夜風中淩亂,凍得打了個噴嚏,荊楚懷卻對著巨大的天文望遠鏡,很不應景的連聲感慨:“近看起來這月亮跟書上的好像啊,全是坑。”

我看你就是個坑。

藍雅君沈默地合上了課本,然後把手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地塞進了書包裏,背上書包打算默默走掉,結果荊楚懷擺了擺手喊:“你快來看。”

藍雅君都走到門口了,聞言,不由得嘆了口氣,跟著走了過來,然後被半牽半摟地推到了望遠鏡前。

荊楚懷讓開位置,興奮地說:“快看快看。”

藍雅君對上了目鏡,然後看到了秋日裏被山城重重迷霧掩蓋後的漫天繁星,她微微瞪大眼睛,順著荊楚懷調好的角度定睛一看,看到了綴著尾巴的小星星。

“那是彗星。”荊楚懷說,“彗星的質量很小,它是由各種冰凍的雜志組成的,只有在近日點上這些物質被灼熱的太陽蒸騰,氣化、膨脹、噴發,化作了包裹在身上的,墜在尾後的璀璨的星光。”

藍雅君從目鏡移開,擡起頭,看著荊楚懷背對著漆黑的天,雙手抱胸,笑意盎然地說:“它們彌散在太陽系,數量很多,但一年之中真正能觀測到的機會卻很少。”

“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多次彗星,最有名的是哈雷彗星,最早有記錄是秦始皇那時,從那以後在中國漫長而璀璨的歷史長河中出現了三十多次。”他頗為浪漫地說,“據說,它一出現整片天都會為之變色,流星雨紛繁,壯麗之至。”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藍雅君狹隘的視野陡然被拓寬,她也和荊楚懷一起望著黑沈沈的天空,從山城陰沈的天裏望到了遠方足夠遼闊的世界,她短暫地超出了這座狹小的山城,短暫地超出了個人的歷史,望到了遠比大海、遠比大地更加遼闊、浩渺、絢爛的宇宙。

藍雅君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天臺的大風也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但是正在非常浪漫的時候,荊楚懷開始煞風景地說:“哦對了,彗星就是掃把星,以前看到了要倒大黴的。”

藍雅君:“……”真想掐死他。

荊楚懷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經因為自己的臭嘴走過一遭,還在瞎逼逼:“但那都是封建迷信,盡瞎扯。”

“你不怕倒黴?”

“我就是個倒黴蛋,怕什麽倒黴,再說了,”荊楚懷笑著說,“要是我這一生能短暫地看到那麽壯麗的景象,倒黴就倒黴。”

“那它下一次什麽時候來?”

“大概……四十快五十年?”荊楚懷看著藍雅君,忽然嘆了一句,“那時候我們都老了。”

這句話很尋常,卻很浪漫,正正好戳中了藍雅君的心,她勾起嘴角想要無奈地笑一笑,卻發現笑不出來,於是她抿著唇,沒再看這個大半夜拽著她跑來天臺吹冷風的混賬東西,她望向了黑沈沈的天。

好像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短暫心動的證據。

風又大了起來。

藍雅君提了提自己背上單肩挎著的書包,掉頭就走,荊楚懷“欸”了一聲,喊道:“怎麽就走了?”

藍雅君擺擺手,回:“回去學習。”

荊楚懷看著面前巨大的望遠鏡,說:“至少幫我放回去啊。”

“誰拿的誰放,”藍雅君又打了個噴嚏,無視荊楚懷憤怒的瞪視,走得更快,“關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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