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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人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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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人之愛

近段時間裏,景元發現丹楓經常遲到早退——或者說,飲月龍尊只有在需要他出面處理豐饒餘孽與步離人時才會出現在眾人眼前。神策將軍倒是嘗試過找好兄弟問問他最近到底怎麽回事,帶著作為另一個好兄弟的打鐵頭子兵分兩路,楞是堵了一個星期都沒見著丹楓的半片衣袖。

這不應該。

景元坐在神策府的臺階上,第一次沒去逗弄從頭發裏鉆出來的團雀,目光深沈地盯著前方。應星說他手上還有一兩個馬上就要死線的訂單,沒那麽多時間浪費在丹楓身上,告辭離開的背影在景元看來不像是趕死線,倒是像極了落荒而逃。他刻意忽視了作為策士長的青鏃頻頻往這裏斜來的目光,在大腦裏覆盤追捕丹楓大行動的一整套流程,發現他和應星有好幾次跟著丹楓走到丹鼎司門口。

他一拍大腿,悟了:丹楓生病了,所以只出來做一些難度較大的工作。

作為好兄弟,他當然要為其分憂。於是景元轉過身,讓青鏃現在就去聯系丹楓的副手,叫對方把軍中事務都送到神策府來。策士長原本還有些猶豫,畢竟神策府插手飲月龍尊的工作好像容易引人非議,隨即她想起將軍和飲月君兩個喝醉酒後在水池裏拳拳到肉地互毆已經足夠惹人註目,不差這一件小事。

沒過多久,待在府邸裏閉門不出的丹楓收到來自景元的病情慰問短信,說丹楓啊我知道你最近身體不太好,飲月龍尊那邊的公文我就帶到神策府去了不用謝我,這是爸爸應該做的。他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最終放棄就父子關系與景元進行一番嚴謹的探討,收起手機踏入院落裏的水池。冰涼的池水浸泡全身,終於消減渾身上下的些許燥熱。

這怪異來得猝不及防,因一場夢而起始的癥狀隨著時日的推移日益劇烈。他看見與自己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女□□,僅披了一件竹青的外袍,光著腳從作為玉清君時常待的高臺走下,嘴唇開合,念出的名字卻始終模糊不清。丹楓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境,這場景他甚至親眼見過——在前任飲月龍尊的記憶裏,在雨別留存在流光憶庭的過往之中——丹楓深知這是對方向世人隱瞞終生的最大秘密。

他始終聽不清玉清君口中的那個名字,或許是“雨別”,也可能是“丹楓”,像這樣留有懸念對於他來說才是最好的事情。出於私心,丹楓不希望從景棠的口中聽到雨別的名字。哪怕景元的名字都不會讓他的心神動搖至此,至少那還能證明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景棠,而非素未謀面的玉清君。

默念一聲黑發龍女的尊號,年輕的飲月君伸出手,替眼前比他還要矮上半頭的姑娘攏了攏外袍的衣襟。他拘謹地讓雙手繞到對方腰後去拎垂落的腰帶,同時控制著目光停留在她的肩膀之上不再下移。盲打蝴蝶結對於丹楓來說只是幾秒鐘的時間,穿著終於顯得不那麽充滿引誘的少女在這時張開雙臂環抱住他的身體,將頭擱在頸肩,湊到他的耳邊說:

“我很想念你——”

“——雨別。”

打斷思路的是一聲炸裂般的巨響,無意中顯現出來的青色龍尾卷起水流甩向周圍,四濺的水花浸透了池邊的泥土,栽在附近的花木也因此遭了劫。丹楓從池中站起身,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將僅用一句話就讓自己失態至此的身影拋至腦海深處。

……

因為兄長的一句話決定來慰問一下病人的景棠與飲月龍尊住處的侍從早已混熟,他們將少女引至丹楓的書房,在期待上司能夠把握機會的同時擔憂飲月君的病情。景棠提著包好的茶餅,安慰他們說丹楓常年習武,就算生病很快也會恢覆的。侍從點點頭,沒有久留,很快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工作。

景棠曲指敲敲門,在聽到屋內傳來的一聲稍顯暗啞的應允後走進房間,沒走幾步就因屋內滿溢的屬於一方龍尊的威壓而站在原地。她不知道丹楓清不清楚,他望向自己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蛇類的豎瞳,瞳孔細細地拉成一道,給她一種被盯上的錯覺。生長在眼眶邊上的鱗片顯現出淺淡的青色,一條有力粗壯的尾巴在身後不停擺動。

“……你還好嗎,丹楓?”景棠盡量裝作對友人的變化一無所知,走到他身邊,將提來的茶餅放到桌上,“景元說你生病了。”

“並無大礙。”

渾身上下不知為何濕透的丹楓移開視線:過段日子就好了。

他的確疑惑於自身的異樣,也去丹鼎司找醫士瞧過,得出的結論與自己的猜測不能說相似,只能說大相徑庭——持明族的龍裔一旦心有所屬,就會在合適且特定的時節產生強烈的生理需求——簡單來說就是發情期。

對於這一結論,丹鼎司的丹士沈默了挺久,然後問他:需要我為您開幾副清心靜氣的方子嗎?

丹楓,你的尾巴壓到我裙擺了。

這話讓無意識神游的飲月君下意識看向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龍尾,發現的確如景棠所說,不僅壓著人家的裙擺,還把對方一整個圈在尾巴裏面。他略窘迫地輕咳一聲,迅速地擡起尾巴,對景棠說了聲抱歉。

景棠知道尾巴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應主人的想法,比如貓,比如狗,比如龍。丹楓那條漂亮的龍尾巴對她格外親切,從她剛剛進門的時候就已經伸到背後,壓住垂落的裙擺,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方式沈默地把她圈在一個範圍之內。頻頻走神的丹楓當然察覺不到尾巴的小動作,也不會發現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因為尾巴而近在咫尺,只要對方伸出手臂就能把她攬在懷裏。

出於對丹楓人品的信任,還有對鐵打兄妹情的放心,景棠只覺得丹楓恐怕病得不輕。渾身都濕透了,冷風一吹容易著涼。直到原本被丹楓用手強行按回去的青綠龍尾再一次伸向她的背後,只不過這次它放棄了裙擺,徑直纏上她的腰。

沒過多久,他又聽見景棠說:丹楓,你的尾巴今天是有自己的神智了嗎?

松開纏在她腰上的尾巴,飲月龍尊嘆了一聲,叫景棠先回家。景元的確有先見之明,他現在大腦一片混沌,眼前送來了好幾日的文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不太敢讓景棠繼續留在身邊,哪怕發自內心地抗拒分開的可能,哪怕龍尾已經很直白地表明他的內心。玉清君對他造成的影響比預料的要大太多,那一聲“雨別”也近乎崩斷那根作為理智的弦。

他實際上很清楚自己為何陷入所謂的“發情期”,因為當年雨別也是一樣的,誤以為親密無間的家人友人的身份能夠持續至一段人生的結束,卻在半途起了歹念。

這何嘗不算是一種“異心”?

“回家去吧……阿棠,回家去吧。”他避開視線的接觸,以免玉清君的身影與面前少女重疊在一起。左右不過是再忍耐一段時間,等到春季過去就好了,總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就拉上無辜的景棠一起墜進深淵。

但她真的無辜嗎?丹楓的理智無數次地告訴他,是的,景棠是玉清君的轉世,按照持明族默認的規則,上輩子的事情無論怎樣都不能延續到這一世。

遭到驅趕的景棠挑起眉,說她過來就沒打算怎麽快回去。

“我在來之前和景元說過會在你家待得久一些。”

“……”

“所以,你是在趕我走嗎,丹楓?”色彩澄凈的一雙眼睛望向他,同時走近了些許,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你要是敢把我趕走我就去偷你珍藏的茶葉煮茶葉蛋!”然後她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隨即是又重新纏繞上來的龍尾。只不過這一次尾巴上冰涼的鱗片微微炸開,摩擦發出奇異的聲響,靈巧地掀起裙擺,順著腳踝繞上雙腿。

阿棠,我給過你機會。

他這樣說,將景棠圍在腰際的一只手牽起,放到頭頂青翠如玉的角上。

“——是你自己不打算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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