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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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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兩人離得很近,那人口中噴出的氣味讓讓唐挽很是不舒服。唐挽用力想掙出他的束縛,未想這人力氣極大,掙了兩下也沒有掙開。

馬光頗為得意,笑道:“你便從了我吧。”

忽然腰身一松,下一刻一個背影擋在了唐挽身前。這人長得很高,肩膀寬闊,有硬朗的線條,身穿一件極普通的藍布長衫,看不出是什麽身份。那人掰了馬光的腕子往裏扣,馬光撒開了唐挽,哎呦呦地叫喚著。

“你……松手!你可知我是誰!”

“正想問你。”那人說道。

“說出來嚇死你!馬通判可是我舅舅!”馬光齜牙咧嘴,“有本事報上大名,我叫你活著走不出蘇州!”

“呵,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讓馬躍護好了他的烏紗帽!”那人松開手,“滾!”

馬光趔趄幾步跌坐在地上。聽見他這麽隨意就說出了舅舅的名字,自知來人身份不低,恐怕不是自己惹得起的。於是爬起來,轉身就跑。

唐挽也覺得奇怪。一是蘇州府確實有個通判叫馬躍,卻沒聽說他有個這麽不著調的外甥;二是這人似乎對蘇州府頗為熟悉,可看背影卻很陌生,不是府衙中人。

那會是誰呢?

轉眼就要到三年一次的大檢了。這人一口官話,該不會是吏部來的檢官吧。

“多謝。”剛才的情境實在尷尬,唐挽也不知還能說什麽,只是道了聲謝,拱手行禮。

那人轉過身來:“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唐挽擡起頭。兩人對視一瞬,都楞住了。唐挽張了張嘴,叫道:“廣漢?!”

可不正是唐挽同年的進士,一甲狀元馮楠君麽。

分別這三年,馮楠的樣貌並沒有什麽變化,身量比當初更壯實了些。唐挽的變化卻很大,五官都已張開了,黛眉朱唇,仍是記憶中的樣子,卻多添了些陰柔之感。

剛才馮楠只遠遠看見她的背影,細腰窄肩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姑娘扮作男裝出游,遭人輕薄。馮楠心下嘀咕,要不是當年和唐挽一起上過金鑾殿,一起領過瓊林宴,他還真會將唐挽誤當成女人。

馮楠突然想起舊時家裏老人說的話,這男生女相,是好命數。

“匡之!”馮楠看著她,道,“我都不敢認了。”

唐挽笑了,擡手在自己頭上比了比,道:“我長高了。”

“是,長大了。”馮楠含笑道。

“你怎麽會來蘇州?”唐挽問。

“路過。”

馮楠祖籍安徽,如果是回鄉休假怎麽也不可能路過蘇州。看來是有公幹。唐挽也不再多問,道:“既然到了蘇州,怎麽不來找我?”

馮楠笑道:“正要去尋你,這不就碰上了。”

“那可真是正好。”唐挽攜了他的手,道,“走,家去。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唐挽仍記得三年前的那個春天,五裏亭陰雲避日,細雨迷蒙。分別的時候,唐挽曾對馮楠說,不出三年一定會再見面。唐挽期盼的再見面的場景,是自己被召回京城,再與同年好友相聚,把酒暢談青雲志。可如今,酒是好酒,場面卻委實不那麽盡如人意。

這一桌酒菜,就算放在京城也可算上乘。馮楠捏著手中冰骨瓷的酒杯,看著滿室富麗的家具,心頭像是堵了一塊石頭,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他到蘇州已有十日了。這些天,唐挽的名字簡直要把他的耳朵磨出繭子。這其中許多傳言馮楠是不願意相信的。馮楠與唐挽相識於年少時,他記得唐挽鮮衣怒馬的樣子,也深信唐挽蒼松勁竹的品格。他甚至暗暗替唐挽找了很多理由,想她或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她是過於高潔而遭人嫉妒。可今日終於見著面,看見唐挽這好端端的樣子,再看她穿的衣服、住的宅子、吃的佳肴,馮楠堅定的心開始松動。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今日的唐挽,還是當初五裏亭與他話別的那個少年嗎?

“廣漢有心事?”唐挽一邊斟酒,擡起眼皮看了馮楠一眼。

馮楠的酒杯還是滿的。他說道:“我想起離京前與元朗小酌,他跟我說起一件你的事。我當時聽了不信,今日正好見著了,想問一問你。”

唐挽挑眉,笑道:“他說我什麽荒唐事了?”

兩個人碰杯,各飲了杯中酒。馮楠說道:“他說,當年科舉剛剛結束的時候,閆黨曾試圖拉攏你。可你不為所動,甚至不惜得罪閆鳳儀,這才被閆黨排擠,離開了京城。可是真的?”

唐挽捏著杯子,臉上掛著笑,笑意卻未達眼底,道:“這話你也信。我們三人中我的名次最低。閆黨何苦放著你和元朗不管,單單在我身上費心思?”

馮楠笑著搖搖頭:“你何嘗知道他們放過了我?三年間,我被調職十一次,最長的一任是禮部主事,做了也不到三個月。”

馮楠嘆了口氣,自顧自喝著酒,道:“元朗有謝尚書在,倒還平穩些。前些日子被調去編書了。離著朝廷越來越遠,想必他心裏也不痛快。”

這些事,元朗書信中一句未提。唐挽以為他在京城天高海闊,自有一番作為。沒想到他們這幾個人,是各有各的不順。

“匡之,你說說,咱們考功名是為了什麽?”馮楠微醺,眼底泛著紅,“我六歲開蒙,寒窗苦讀十四載。我整日鞭策自己,與天時鬥,與心魔鬥。那麽多個挑燈夜讀的寒冬,我差一點就要放棄了。我就想著萬一科舉又開了呢,萬一我考上了呢?沒人知道這些萬一會不會發生,可都被我趕上了,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可那又如何?科舉之後,一切努力一筆勾銷,沒有人在意你付出過多少努力。狀元名頭不過是個敲門磚,門裏的路,卻是寸步難行。”

唐挽心裏發堵,飲了口酒,喃喃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馮楠突然撐著桌子站起來,兩只手握住唐挽的手腕,似溺水的人握住最後一塊浮板,灼灼看著她,“匡之,你的心呢?”

室內靜得可怕,只有紅燭燃燒,發出劈啵的聲響。唐挽的心好像被人捅了一刀,滔滔向外流著血。可她不能去捂,那是她必須捱的刀子。

“公子,回事。”雙瑞的聲音從窗根底下傳來,打破了寂靜。

唐挽終於結束了與馮楠長久的對視。她微微偏過頭,問道:“什麽事?”

“聽風觀來人了,請您務必去一趟。”

唐挽蹙了眉。回過頭,卻見馮楠已經跌回座上,頭枕著臂彎,似是睡著了。

“進來。”

雙瑞走進房中,立在一旁,揣手等候吩咐。

“扶馮大人去客房休息,務必小心伺候。我去一趟聽風觀。”唐挽吩咐。

“哎,”雙瑞道,“公子,這天色晚了,不用小的跟著?”

“不必。左右沒多遠,我快去快回。”唐挽站起身,最後看了馮楠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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