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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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入夜, 月掛中天，映雪院內金桂飄香，風動樹影婆娑, 香氣四溢。
用完晚膳後, 宋煙趁素月沒註意, 來到後廚偷喝了許多白日裏用來宴客的酒, 宴客的酒不止一種, 考慮到席上有女客，有些酒純度不高。
宋煙分不清, 每種都試了一小口, 待嘗到符合自己口味的酒時, 甜甜的，不算辣, 她就多喝了些。
幾杯下肚, 她腦袋就開始暈暈沈沈的, 但好在意識尚且清醒，去澹林院的路她還識得。
宋煙摸摸自己狂跳的心口, 努力平覆許久後, 她呼出一口氣, 背影倔強堅.挺地向澹林院走去。
澹林院與映雪院不過一墻之隔, 與映雪院滿院花香相比，澹林院幾乎聞不出什麽味, 只是偶有翠竹散發的清香。
宋煙輕輕一吸，飄忽的思緒清醒了些。
宋煙站在書房外, 猶豫了許久, 在想進屋後該怎麽和皇叔袒露自己的心緒，至於後果是什麽, 她不想考慮太多。
她與皇叔並非血親，應當是不違德的吧？
再說，從前的她早就死在五歲那年，宋煙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
“既來了，緣何不進？”屋內兀地響起宋珩的聲音。
“這、這就進就進。”宋煙慌亂地摸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想讓它變得不那麽熱。
進屋時，或許真是酒勁兒上來了，雙眸在看向地面時，總覺得地面有坑，宋煙頭重腳輕地一個趔趄，腳踩腳的，眼看就要朝地上摔去。
卻在這時，落入一個帶有青蓮氣息的寬大懷抱。
好險沒摔著，不過她就知道，皇叔肯定不會讓她真的摔倒。
宋珩剛沐浴完，還身上散著涼氣，只著一件雪白裏衣，裏衣緞子光滑似水，宋煙滾燙的小臉貼在他裏衣上蹭蹭，真舒服……
宋珩單手虛虛環住宋煙的纖腰，另一只手垂在身側，兩人幾乎是緊貼在一起。
現下不過孟秋時節，衣裳並不厚，宋珩很容易就感受到小姑娘身前的兩團.柔軟。
縱使如此，一向薄情寡欲的他面對此番場景，此刻心裏並未生出任何旖旎綺思，只是意識到小姑娘終究是長大了，是時候考慮她往後的日子該怎樣度過。
若她想嫁人，朝中青年才俊皆可由她挑選。
若她不想嫁人，她也可永遠留在府中。
但，宋珩沒察覺出，往日身上原本清淡的青蓮氣，不知不覺間濃郁了幾分不說，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異香。
宋珩垂眸端凝懷裏的人，聲線低冷，“還不起，是打算賴到什麽時候？”
宋煙方才只是身子不靈活，但此刻她感覺自己腦子似乎也不太靈光了。
她睜著一雙潤亮貓兒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宋珩看，嘿嘿傻笑兩聲，“皇叔好看。”
她幼時也常說他好看，宋珩早已習慣，若換個人這樣誇他，那人指定不能完好無缺地走出王府大門。
從她進屋的那一刻，宋珩就敏銳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嘖，還學會了偷喝酒。
誰知下一瞬，猝不及防地，宋珩薄唇被印上一記雜亂無章、且潤澤的柔軟。
少女不得其法，嬌艷唇瓣在他唇上胡亂磨蹭，軟聲低喃道，“想和皇叔這樣啊。”
宋珩淺珀瞳孔狠狠一顫，整個人徹底僵凝住，環在宋煙腰間的手也頓時垂落。
面容嬌艷綺麗的少女，踮腳主動獻上自己的唇，她不得章法，胡亂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後，腦袋重新貼回他心口，接著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宋煙輕嘆一聲，低聲呢喃，聲音似纏上無盡情絲，“皇叔好好看吶，阿煙真的好喜歡，阿煙不想皇叔娶別人，皇叔要娶就娶阿煙好不好……”
月色入戶，將兩人緊貼的身影拉得極長，月光照在男子無一絲情緒的臉上，宋珩冰冷得好似一個昳麗的玉人，對女子直白大膽的愛意無動於衷t。
直到屋外傳來響動，宋珩神情寡淡地擡眸乜去。
……
素月忙完手上的針線活兒後，去屋裏尋過一圈，沒看到宋煙的身影，便來到澹林院這邊。
穿過院門，素月來到正屋外，見正屋的門大開著，定睛一看，素月眼神驚懼地看著面前這場景。
身姿嬌小的少女正踮腳與男子相吻，結束後還親昵地趴在宋珩懷裏，嘴裏說著驚世駭俗之言。
素月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慌張到極點，唯恐被宋珩殺人滅口。
宋珩面無表情地懶瞥過素月一眼，抱起宋煙向映雪院走去，步履生風，面上神情喜怒難辨。
將宋煙放回床榻後，宋珩沒像往日那般細致入微地替宋煙掖衾被。
他背對著素月，“看顧主子不周，罰俸一月，若再犯，自行離府。”
素月猜想是因為她無意撞破宋煙與宋珩的事，宋珩才會因此罰她，她雙膝一跪，前額觸地，“奴婢知錯。”
或是因為宋煙的到來，宋煙在王府的這幾年，冰冷肅殺的王府也因為她的到來變得溫暖有人氣許多，府裏嘗充斥著宋煙的歡聲笑語，與宋煙待在一起太久，素月都快忘了往日的王府是什麽模樣。
也差點忘了昔日殿下是何性情，涼薄是底色，怎會因為一個人就輕易改變。
宋珩轉過身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素月，那神情，與看地上的一只螞蟻沒有任何區別，“忘記今日你看到的，將此事爛在肚子裏，明白？”
素月惶恐連聲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宋珩提唇笑笑，目光涼薄，“很好，明日她醒來問起，你就回她昨晚做了夢而已。”
“殿下放心，奴婢知道，您一直將姑娘當做自己的晚輩，別無他心。”
見素月如此識趣，宋珩點點頭滿意離去。
這就對了，於她，於他，不過一場夢而已。
翌日宋煙醒來後，腦袋脹疼不已，床邊素月遞來一小碗祛酒湯。
“可是頭疼？姑娘快喝些，這祛酒湯可緩解一二。”
宋煙就著她手中的碗，埋頭喝下一口後，思緒漸漸清明起來。
想到昨夜的情景，她羞紅著臉用手按按自己柔軟的唇瓣，嬌弱唇瓣上似還殘留著一絲帶有青蓮氣息的冰涼，皇叔身上的青蓮香真是越來越好聞了。
這時，素月面含微笑試探性地問，“姑娘在想什麽，臉都紅了。”
宋煙環抱住自己，一副乖巧模樣，若不是素月親眼所見，很難將她與昨晚那大膽獻吻的少女聯系在一起。
宋煙抿唇搖搖頭，“素月姐姐，昨晚是皇叔送我回屋的麽？”
素月心裏一跳，轉身放下湯碗，掩蓋住臉上的異樣，想了想措辭後，轉身對宋煙道，“姑娘莫不是做夢了？姑娘昨夜偷喝了許多酒，奴婢服侍完姑娘沐浴更衣後，姑娘倒頭就睡，都沒出過房門，哪會見到殿下。”
宋煙柳眉一蹙，唇瓣緊繃，“不可能啊，我明明記得我……”
說到一半，像是回想起什麽，宋煙猛地停下，這回，除了臉上有些許緋色外，連帶著玉頸也染上一層薄紅。
那真實冰涼的觸感，還有皇叔身上特有的青蓮氣，以及環握在她腰上的大手，怎麽都不會是假的。
難道真的只是做夢？
宋煙想弄清楚自己昨夜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她神色焦急道，“不行，我得去尋皇叔問問清楚。”
說完，宋煙下榻穿鞋一氣呵成，連烏發也未梳，就這麽披散著往澹林院奔去。
身後素月滿臉憂心地長嘆一口氣，“冤孽啊。”
看著宋煙披頭散發跑出去的模樣，王媽媽走進來小小地翻了一個白眼，她早就看不慣宋煙了，“你就慣著她吧，早晚得將殿下留給她的情分糟踐完。”
王媽媽並不知昨晚發生的事，只當宋煙在使小性子，素月聞言悶聲沒說話，她只希望姑娘能夠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單內宅的大小事宜就夠姑娘吃一壺了，高門大戶並不適合姑娘。
……
澹林院涼亭中，宋珩吩咐完霍霄，“行了，暫且這樣，按我的法子去辦。”
霍霄猶豫道，“殿下，若姑娘知道您用假成親這個法子逼她認清事實，到時姑娘記恨上殿下，恐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殿下您可想清楚了？”
“她若是真記恨上本王，這再好不過，她不該將心思浪費在本王身上。”宋珩幽幽道。
恨他總比歡喜他好。
“皇叔。”宋煙急匆匆跑進院子，烏發四散，繡鞋也沒穿好，左右都穿反了，很是著急地跑來宋珩身邊，模樣滑稽又可憐。
霍霄沒再說話低頭退下。
見她來，宋珩沒說話，靠坐在憑欄上，長臂橫搭在欄桿上，指尖輕點著，他用從未有過的幽邃眼瞳靜靜看著她。
宋煙最怕他這樣看她，心虛地與他錯開視線，為掩飾心裏的慌亂，她隨口一問，“皇叔在與霍霄大哥說些什麽？”
宋珩面不改色道，“商討成親相關事宜。”
此言恰如平地一道驚雷，將宋煙的神魂劈得四散，一股無力的悲哀在心底蔓延開，融進四肢百骸，令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良久，宋煙回過神，她將臉撇向一邊後，用力眨眨雙眸，緩解眼中的酸澀淚意。
“這樣麽？之前怎麽沒聽皇叔提起過？”
宋煙極力裝作一副鎮定、無事的模樣問，但顫抖的聲線早已暴露一切。
若在往日，宋珩肯定早已察覺她的不對勁，然後會耐心地去哄哄她。
可今日，宋珩像是沒發覺她的不對勁，任憑她傷心難受，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才有的冷漠。
片刻間，涼意席卷全身。
宋珩鳳眸瞥向遠方，“現在知曉也不算遲，打算過幾日再與你說，怎麽，阿煙難道不該恭賀皇叔？”
像是乍然間被抽走了心魂，宋煙僵硬轉過頭訥訥道，“恭賀皇叔。”
宋珩朝她翩然笑笑，一副她的好意他心領了的模樣。
宋煙心裏的酸澀泡泡怎麽也止不住，看樣子，皇叔很珍愛未來的皇嬸。
她真壞。
她不該這麽貪心妄想得到他的一切，他已經救過她一命，她卻還不知足。
宋煙吸吸鼻子，鼻尖泛起紅意，她低垂著隱有濕意的長睫，多問了句，“那，皇嬸是那日那位彈琴的白衣女子嗎？”
驟然提及江雪陌，宋珩都快忘了這號人，他已記不清小姑娘說的那女子是何模樣。
此刻想來，或許小姑娘便是在那日對他起了心思。
事情既由他而起，今日便由他來斬落。
小姑娘如今陷得還不深，還有機會。
宋珩鳳眸微轉，誓必要將成親一事演得更加逼真，宋珩挑眉道，“阿煙真是好記性，的確是她。”
宋煙聽完，真好，是這樣的，也只有那樣清麗典雅的女子才配得上皇叔的出塵之姿。
自己這般容貌性情是不堪與之相配的。
可終是有些不想就這麽放棄，宋煙轉念一想，想到昨夜之事，宋煙小心翼翼開口問道，“皇叔，昨晚阿煙來過你這兒嗎？”
她想親口聽聽他的回答，畢竟，昨晚那過於真實的觸感並不像是做夢。
只要皇叔說沒有，那她就信，畢竟皇叔才不會騙他，是她自己太過魔怔也說不定。
宋珩凝著她的眼，眸色平靜，一字一句，“未曾。”
哎，果真如此，看來素月姐姐沒有騙她。
懸著的心落了地，可宋煙再也開心不起來。
宋煙聽後不太自然地笑笑，“那阿煙便不攪擾皇叔了，阿煙先回去了。”
宋煙轉過身，強憋回眼裏的淚水，精神恍惚地行至澹林院門口時，兀地扭頭看了一眼宋珩。
男子慵懶地靠坐在亭中，神姿仙顏，與周圍這些凡塵俗物那麽的格格不入，日光落在他出塵雪顏上，讓人見之難忘。
這一刻，宋煙驀地感受到皇叔周身似乎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之感。
宋珩見小姑娘突然停下轉過頭看他，他朝她勾勾唇，“回吧。”
一旦皇叔成親後，男女有別，她再也不能像如今這般，想見就見。
難受、不舍，太多難受的情緒交織在她心裏扭成團，宋煙又不顧一切地扭頭跑向宋珩。
就這一次，日後若是想起，也不會後悔。
宋煙重新跑回到他面前，聲音顫抖而又滿含期待地看著他，“皇叔，可不可以不要成親？”
院中的竹葉被風吹落到亭中，在地面發出一道輕微細小的摩挲聲。
話一出口，宋煙感覺心跳的響動快要震穿她的耳膜，纖白蔥指緊緊陷入掌心，等著宋珩的最終決斷。
只見宋珩臉上的平靜漸漸淡去，鳳t眸泛起涼潤的笑意，目光若有實質地落在她身上，“皇叔自然會成親，若有必要，也會為你親擇良婿，阿煙，你越界了。”
說到最後，宋珩聲音竟帶上一股壓迫感。
聞言，宋煙嬌顏霎時覆上一層慘白，像是被人耳摑過，臉上火辣辣的疼。
宋煙只覺無地自容到了極點，她慌亂地低下頭，頗有些語無倫次，“是阿煙的不是，阿煙不該問這樣的話，阿煙先走了。”
轉身的一剎那，亭外分明晴空如洗，卻有一滴水漬甩落到宋珩手背上。
宋珩指腹溫柔地、極其緩慢地抹去手背的水漬，心中喃喃，阿煙，過了這段時日便好了。
……
自那日過後，宋煙一直郁郁寡歡，食欲不振，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連最愛看的戲文也不再看，日日捧著些傷春悲秋的詩冊子看。
整個人都被一股郁氣所籠罩。
本就不大的臉這麽一通折騰下來，越發的精致小巧，襯得一雙貓兒眼也是越來越大。
素月看在眼中，疼在心裏，關鍵是殿下也不再過問有關姑娘的事。
這日素月實在忍不住，去了澹林院向宋珩稟報，宋珩眸光只微頓了一瞬，而後淡道，“知曉了。”
若是放在往日，殿下定會親自去看看姑娘的狀況，可如今……
隔日一早，宋煙剛在素月的服侍下盥洗完畢，只見王媽媽帶著一幫子仆從吵吵鬧鬧進入院子，王媽媽走進屋內，面上喜色難掩，“煩請姑娘去暖閣回避片刻，他們要幫姑娘清點行裝去雲山別莊，以免沖撞了姑娘。”
聞言，宋煙與素月皆是一楞，宋煙秀眉微擰，“不知王媽媽這是何意？”
王媽媽道，“姑娘有所不知，殿下得知您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特地派人送您前往雲山休養，方府醫說那地方風秀水麗的，於您的身子骨有益，待姑娘將身子骨休養好了，再回府也不遲。”
宋煙聽後心裏頓時猶如密密麻麻的針紮過，皇叔如今就這麽見不得她在府中，也不曾親自知會她一聲，便要將她送得遠遠兒的嗎？
是因為看見她就生厭嗎？
宋煙抿抿蒼白的唇瓣，低聲道，“阿煙知曉了，這就讓人收拾行裝。”
宋煙看見王媽媽臉上的笑自從進屋後就一直掛在臉上，是因為她就要走了的緣故嗎？
宋煙心裏悶悶的，原來王媽媽根本不喜她。
她問王媽媽，“是因為阿煙要走了，王媽媽才這麽開心嗎？”
能不開心嗎？送走她，殿下不用再時刻念著一個外來丫頭，也不用再花心思在這丫頭身上，這樣殿下才能騰出空閑考慮娶妻生子的事，她只希望，王府早日後繼有人才好。
王媽媽訕笑道，“姑娘哪裏的話，老婆子我是真舍不得姑娘走，可老婆子也沒什麽法子，一切都是殿下的吩咐。”
如今看來，王府是真的再也容不下她。
昔日美好相處的一切不過鏡中花水中月。
待收拾好行裝後，素月來到宋煙跟前，聲音堅定道，“姑娘，您去哪兒，奴婢便去哪兒。”
平日裏宋煙待素月極好，素月家中有難需救急，但素月又不好向別人開口，都是宋煙幫著一起想法子，實在不行，宋煙就去找宋珩，宋珩讓她需用銀子直接去管家那裏支用。
宋煙哽咽道，“素月姐姐真好，只是要你你跟著阿煙日後怕是要受苦了。”
素月眼裏也泛出濕意，“哪裏的話，能與姑娘一起，是奴婢的福分。”
臨走時，宋煙沒收拾太多東西，只整理了些貼身衣物和換洗衣衫，那些名貴的金簪玉釵，她一樣都沒帶走。
宋煙目光垂落在妝臺上妝奩裏的一支玉笄上，那是及笄那日皇叔替她簪上的。
看到這玉笄，宋煙眼神一閃，不自覺地摸摸右耳的冰藍耳珰，這琉璃耳珰她一戴便是多年，中途從未戴過其他耳飾，這也是皇叔送她的。
雖然不知皇叔身為一個男子為何會有這女子用的飾物，但不妨礙她對這耳珰的喜歡。
宋煙垂眸取下耳珰，連同那玉笄一並納入妝奩裏。
“啪”，一聲悶響，玉笄、耳珰散發出來的溫潤光澤被蓋住。
……
雲山別莊也是攝政王府的產業，離上京來回需兩日的路程，山莊所用之物雖應有盡有，但到底不如府中便宜，並且偌大的山莊只有宋煙這一名主子，顯得空曠寂寥極了。
宋煙來到這裏後，起初不太適應，高熱、嘔吐折一連反反覆覆折騰了五六日才漸漸好轉，本就纖細的腰肢，如今用素月的一只手就能丈量過來。
素月每日想盡法子給她做各種好吃的，這才讓面上有了絲血色。
晴空碧霄，雲卷雲舒。
主仆二人擡了羅漢榻出來在院子裏曬太陽，素月無意識感慨道，“要是府裏的那名廚娘在就好了，她做的紅豆廣寒糕整個上京也尋不出第二個來。”
宋煙正蜷在羅漢榻上看話本子，小小的一只，乖巧得不得了。
來別莊這麽些日子，她不再像從前那麽郁郁寡歡，漸漸的，緊鎖的秀眉也舒展開，不再去碰那些傷春悲秋的詩冊。
她似乎真的在努力淡忘與王府相關的一切，宋珩讓霍霄送來的信一封封堆在書案上，已經堆了厚厚的一摞，上面落了灰，宋煙一封也沒拆開過。
素月都不敢相信那厚厚一摞的信是殿下寫的，畢竟殿下平日裏寡言少語，常常一開口就噎得人說不出話。
姑娘的出現倒成了殿下的例外。
攝政王府。
宋珩神色冷峻地坐在書案邊，自從宋煙走後，他的性子越發讓人難以捉摸。
燭火在他臉上跳躍，整個人似覆上一層陰霾。
“你確定將信都送到了雲山別莊？”
霍霄點頭，“屬下躲在大樹上看見素月接過信後就放回了屋裏，肯定送到了。”
“殿下是沒收到姑娘的回信嗎？”霍霄忐忑問。
見宋珩沒說話，霍霄心裏悶笑一聲，他就猜到殿下這回會栽跟頭，霍霄厚唇無意識地彎起。
“在笑什麽？”宋珩突然出聲聲音冰冷道。
霍霄一頓，猛咳嗽幾聲，顧左右而言他，“殿下，屬下偷聽到姑娘三日後要去別莊附近的廟裏上香。”
霍霄美滋滋想，來回兩日，總該夠了吧，他都幫到這份兒上了，主子再不出力他也沒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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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月掛中天，映雪院內金桂飄香，風動樹影婆娑, 香氣四溢。
用完晚膳後, 宋煙趁素月沒註意, 來到後廚偷喝了許多白日裏用來宴客的酒, 宴客的酒不止一種, 考慮到席上有女客，有些酒純度不高。
宋煙分不清, 每種都試了一小口, 待嘗到符合自己口味的酒時, 甜甜的，不算辣, 她就多喝了些。
幾杯下肚, 她腦袋就開始暈暈沈沈的, 但好在意識尚且清醒，去澹林院的路她還識得。
宋煙摸摸自己狂跳的心口, 努力平覆許久後, 她呼出一口氣, 背影倔強堅.挺地向澹林院走去。
澹林院與映雪院不過一墻之隔, 與映雪院滿院花香相比，澹林院幾乎聞不出什麽味, 只是偶有翠竹散發的清香。
宋煙輕輕一吸，飄忽的思緒清醒了些。
宋煙站在書房外, 猶豫了許久, 在想進屋後該怎麽和皇叔袒露自己的心緒，至於後果是什麽, 她不想考慮太多。
她與皇叔並非血親，應當是不違德的吧？
再說，從前的她早就死在五歲那年，宋煙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
“既來了，緣何不進？”屋內兀地響起宋珩的聲音。
“這、這就進就進。”宋煙慌亂地摸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想讓它變得不那麽熱。
進屋時，或許真是酒勁兒上來了，雙眸在看向地面時，總覺得地面有坑，宋煙頭重腳輕地一個趔趄，腳踩腳的，眼看就要朝地上摔去。
卻在這時，落入一個帶有青蓮氣息的寬大懷抱。
好險沒摔著，不過她就知道，皇叔肯定不會讓她真的摔倒。
宋珩剛沐浴完，還身上散著涼氣，只著一件雪白裏衣，裏衣緞子光滑似水，宋煙滾燙的小臉貼在他裏衣上蹭蹭，真舒服……
宋珩單手虛虛環住宋煙的纖腰，另一只手垂在身側，兩人幾乎是緊貼在一起。
現下不過孟秋時節，衣裳並不厚，宋珩很容易就感受到小姑娘身前的兩團.柔軟。
縱使如此，一向薄情寡欲的他面對此番場景，此刻心裏並未生出任何旖旎綺思，只是意識到小姑娘終究是長大了，是時候考慮她往後的日子該怎樣度過。
若她想嫁人，朝中青年才俊皆可由她挑選。
若她不想嫁人，她也可永遠留在府中。
但，宋珩沒察覺出，往日身上原本清淡的青蓮氣，不知不覺間濃郁了幾分不說，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異香。
宋珩垂眸端凝懷裏的人，聲線低冷，“還不起，是打算賴到什麽時候？”
宋煙方才只是身子不靈活，但此刻她感覺自己腦子似乎也不太靈光了。
她睜著一雙潤亮貓兒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宋珩看，嘿嘿傻笑兩聲，“皇叔好看。”
她幼時也常說他好看，宋珩早已習慣，若換個人這樣誇他，那人指定不能完好無缺地走出王府大門。
從她進屋的那一刻，宋珩就敏銳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嘖，還學會了偷喝酒。
誰知下一瞬，猝不及防地，宋珩薄唇被印上一記雜亂無章、且潤澤的柔軟。
少女不得其法，嬌艷唇瓣在他唇上胡亂磨蹭，軟聲低喃道，“想和皇叔這樣啊。”
宋珩淺珀瞳孔狠狠一顫，整個人徹底僵凝住，環在宋煙腰間的手也頓時垂落。
面容嬌艷綺麗的少女，踮腳主動獻上自己的唇，她不得章法，胡亂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後，腦袋重新貼回他心口，接著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宋煙輕嘆一聲，低聲呢喃，聲音似纏上無盡情絲，“皇叔好好看吶，阿煙真的好喜歡，阿煙不想皇叔娶別人，皇叔要娶就娶阿煙好不好……”
月色入戶，將兩人緊貼的身影拉得極長，月光照在男子無一絲情緒的臉上，宋珩冰冷得好似一個昳麗的玉人，對女子直白大膽的愛意無動於衷t。
直到屋外傳來響動，宋珩神情寡淡地擡眸乜去。
……
素月忙完手上的針線活兒後，去屋裏尋過一圈，沒看到宋煙的身影，便來到澹林院這邊。
穿過院門，素月來到正屋外，見正屋的門大開著，定睛一看，素月眼神驚懼地看著面前這場景。
身姿嬌小的少女正踮腳與男子相吻，結束後還親昵地趴在宋珩懷裏，嘴裏說著驚世駭俗之言。
素月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慌張到極點，唯恐被宋珩殺人滅口。
宋珩面無表情地懶瞥過素月一眼，抱起宋煙向映雪院走去，步履生風，面上神情喜怒難辨。
將宋煙放回床榻後，宋珩沒像往日那般細致入微地替宋煙掖衾被。
他背對著素月，“看顧主子不周，罰俸一月，若再犯，自行離府。”
素月猜想是因為她無意撞破宋煙與宋珩的事，宋珩才會因此罰她，她雙膝一跪，前額觸地，“奴婢知錯。”
或是因為宋煙的到來，宋煙在王府的這幾年，冰冷肅殺的王府也因為她的到來變得溫暖有人氣許多，府裏嘗充斥著宋煙的歡聲笑語，與宋煙待在一起太久，素月都快忘了往日的王府是什麽模樣。
也差點忘了昔日殿下是何性情，涼薄是底色，怎會因為一個人就輕易改變。
宋珩轉過身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素月，那神情，與看地上的一只螞蟻沒有任何區別，“忘記今日你看到的，將此事爛在肚子裏，明白？”
素月惶恐連聲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宋珩提唇笑笑，目光涼薄，“很好，明日她醒來問起，你就回她昨晚做了夢而已。”
“殿下放心，奴婢知道，您一直將姑娘當做自己的晚輩，別無他心。”
見素月如此識趣，宋珩點點頭滿意離去。
這就對了，於她，於他，不過一場夢而已。
翌日宋煙醒來後，腦袋脹疼不已，床邊素月遞來一小碗祛酒湯。
“可是頭疼？姑娘快喝些，這祛酒湯可緩解一二。”
宋煙就著她手中的碗，埋頭喝下一口後，思緒漸漸清明起來。
想到昨夜的情景，她羞紅著臉用手按按自己柔軟的唇瓣，嬌弱唇瓣上似還殘留著一絲帶有青蓮氣息的冰涼，皇叔身上的青蓮香真是越來越好聞了。
這時，素月面含微笑試探性地問，“姑娘在想什麽，臉都紅了。”
宋煙環抱住自己，一副乖巧模樣，若不是素月親眼所見，很難將她與昨晚那大膽獻吻的少女聯系在一起。
宋煙抿唇搖搖頭，“素月姐姐，昨晚是皇叔送我回屋的麽？”
素月心裏一跳，轉身放下湯碗，掩蓋住臉上的異樣，想了想措辭後，轉身對宋煙道，“姑娘莫不是做夢了？姑娘昨夜偷喝了許多酒，奴婢服侍完姑娘沐浴更衣後，姑娘倒頭就睡，都沒出過房門，哪會見到殿下。”
宋煙柳眉一蹙，唇瓣緊繃，“不可能啊，我明明記得我……”
說到一半，像是回想起什麽，宋煙猛地停下，這回，除了臉上有些許緋色外，連帶著玉頸也染上一層薄紅。
那真實冰涼的觸感，還有皇叔身上特有的青蓮氣，以及環握在她腰上的大手，怎麽都不會是假的。
難道真的只是做夢？
宋煙想弄清楚自己昨夜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她神色焦急道，“不行，我得去尋皇叔問問清楚。”
說完，宋煙下榻穿鞋一氣呵成，連烏發也未梳，就這麽披散著往澹林院奔去。
身後素月滿臉憂心地長嘆一口氣，“冤孽啊。”
看著宋煙披頭散發跑出去的模樣，王媽媽走進來小小地翻了一個白眼，她早就看不慣宋煙了，“你就慣著她吧，早晚得將殿下留給她的情分糟踐完。”
王媽媽並不知昨晚發生的事，只當宋煙在使小性子，素月聞言悶聲沒說話，她只希望姑娘能夠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單內宅的大小事宜就夠姑娘吃一壺了，高門大戶並不適合姑娘。
……
澹林院涼亭中，宋珩吩咐完霍霄，“行了，暫且這樣，按我的法子去辦。”
霍霄猶豫道，“殿下，若姑娘知道您用假成親這個法子逼她認清事實，到時姑娘記恨上殿下，恐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殿下您可想清楚了？”
“她若是真記恨上本王，這再好不過，她不該將心思浪費在本王身上。”宋珩幽幽道。
恨他總比歡喜他好。
“皇叔。”宋煙急匆匆跑進院子，烏發四散，繡鞋也沒穿好，左右都穿反了，很是著急地跑來宋珩身邊，模樣滑稽又可憐。
霍霄沒再說話低頭退下。
見她來，宋珩沒說話，靠坐在憑欄上，長臂橫搭在欄桿上，指尖輕點著，他用從未有過的幽邃眼瞳靜靜看著她。
宋煙最怕他這樣看她，心虛地與他錯開視線，為掩飾心裏的慌亂，她隨口一問，“皇叔在與霍霄大哥說些什麽？”
宋珩面不改色道，“商討成親相關事宜。”
此言恰如平地一道驚雷，將宋煙的神魂劈得四散，一股無力的悲哀在心底蔓延開，融進四肢百骸，令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良久，宋煙回過神，她將臉撇向一邊後，用力眨眨雙眸，緩解眼中的酸澀淚意。
“這樣麽？之前怎麽沒聽皇叔提起過？”
宋煙極力裝作一副鎮定、無事的模樣問，但顫抖的聲線早已暴露一切。
若在往日，宋珩肯定早已察覺她的不對勁，然後會耐心地去哄哄她。
可今日，宋珩像是沒發覺她的不對勁，任憑她傷心難受，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才有的冷漠。
片刻間，涼意席卷全身。
宋珩鳳眸瞥向遠方，“現在知曉也不算遲，打算過幾日再與你說，怎麽，阿煙難道不該恭賀皇叔？”
像是乍然間被抽走了心魂，宋煙僵硬轉過頭訥訥道，“恭賀皇叔。”
宋珩朝她翩然笑笑，一副她的好意他心領了的模樣。
宋煙心裏的酸澀泡泡怎麽也止不住，看樣子，皇叔很珍愛未來的皇嬸。
她真壞。
她不該這麽貪心妄想得到他的一切，他已經救過她一命，她卻還不知足。
宋煙吸吸鼻子，鼻尖泛起紅意，她低垂著隱有濕意的長睫，多問了句，“那，皇嬸是那日那位彈琴的白衣女子嗎？”
驟然提及江雪陌，宋珩都快忘了這號人，他已記不清小姑娘說的那女子是何模樣。
此刻想來，或許小姑娘便是在那日對他起了心思。
事情既由他而起，今日便由他來斬落。
小姑娘如今陷得還不深，還有機會。
宋珩鳳眸微轉，誓必要將成親一事演得更加逼真，宋珩挑眉道，“阿煙真是好記性，的確是她。”
宋煙聽完，真好，是這樣的，也只有那樣清麗典雅的女子才配得上皇叔的出塵之姿。
自己這般容貌性情是不堪與之相配的。
可終是有些不想就這麽放棄，宋煙轉念一想，想到昨夜之事，宋煙小心翼翼開口問道，“皇叔，昨晚阿煙來過你這兒嗎？”
她想親口聽聽他的回答，畢竟，昨晚那過於真實的觸感並不像是做夢。
只要皇叔說沒有，那她就信，畢竟皇叔才不會騙他，是她自己太過魔怔也說不定。
宋珩凝著她的眼，眸色平靜，一字一句，“未曾。”
哎，果真如此，看來素月姐姐沒有騙她。
懸著的心落了地，可宋煙再也開心不起來。
宋煙聽後不太自然地笑笑，“那阿煙便不攪擾皇叔了，阿煙先回去了。”
宋煙轉過身，強憋回眼裏的淚水，精神恍惚地行至澹林院門口時，兀地扭頭看了一眼宋珩。
男子慵懶地靠坐在亭中，神姿仙顏，與周圍這些凡塵俗物那麽的格格不入，日光落在他出塵雪顏上，讓人見之難忘。
這一刻，宋煙驀地感受到皇叔周身似乎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之感。
宋珩見小姑娘突然停下轉過頭看他，他朝她勾勾唇，“回吧。”
一旦皇叔成親後，男女有別，她再也不能像如今這般，想見就見。
難受、不舍，太多難受的情緒交織在她心裏扭成團，宋煙又不顧一切地扭頭跑向宋珩。
就這一次，日後若是想起，也不會後悔。
宋煙重新跑回到他面前，聲音顫抖而又滿含期待地看著他，“皇叔，可不可以不要成親？”
院中的竹葉被風吹落到亭中，在地面發出一道輕微細小的摩挲聲。
話一出口，宋煙感覺心跳的響動快要震穿她的耳膜，纖白蔥指緊緊陷入掌心，等著宋珩的最終決斷。
只見宋珩臉上的平靜漸漸淡去，鳳t眸泛起涼潤的笑意，目光若有實質地落在她身上，“皇叔自然會成親，若有必要，也會為你親擇良婿，阿煙，你越界了。”
說到最後，宋珩聲音竟帶上一股壓迫感。
聞言，宋煙嬌顏霎時覆上一層慘白，像是被人耳摑過，臉上火辣辣的疼。
宋煙只覺無地自容到了極點，她慌亂地低下頭，頗有些語無倫次，“是阿煙的不是，阿煙不該問這樣的話，阿煙先走了。”
轉身的一剎那，亭外分明晴空如洗，卻有一滴水漬甩落到宋珩手背上。
宋珩指腹溫柔地、極其緩慢地抹去手背的水漬，心中喃喃，阿煙，過了這段時日便好了。
……
自那日過後，宋煙一直郁郁寡歡，食欲不振，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連最愛看的戲文也不再看，日日捧著些傷春悲秋的詩冊子看。
整個人都被一股郁氣所籠罩。
本就不大的臉這麽一通折騰下來，越發的精致小巧，襯得一雙貓兒眼也是越來越大。
素月看在眼中，疼在心裏，關鍵是殿下也不再過問有關姑娘的事。
這日素月實在忍不住，去了澹林院向宋珩稟報，宋珩眸光只微頓了一瞬，而後淡道，“知曉了。”
若是放在往日，殿下定會親自去看看姑娘的狀況，可如今……
隔日一早，宋煙剛在素月的服侍下盥洗完畢，只見王媽媽帶著一幫子仆從吵吵鬧鬧進入院子，王媽媽走進屋內，面上喜色難掩，“煩請姑娘去暖閣回避片刻，他們要幫姑娘清點行裝去雲山別莊，以免沖撞了姑娘。”
聞言，宋煙與素月皆是一楞，宋煙秀眉微擰，“不知王媽媽這是何意？”
王媽媽道，“姑娘有所不知，殿下得知您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特地派人送您前往雲山休養，方府醫說那地方風秀水麗的，於您的身子骨有益，待姑娘將身子骨休養好了，再回府也不遲。”
宋煙聽後心裏頓時猶如密密麻麻的針紮過，皇叔如今就這麽見不得她在府中，也不曾親自知會她一聲，便要將她送得遠遠兒的嗎？
是因為看見她就生厭嗎？
宋煙抿抿蒼白的唇瓣，低聲道，“阿煙知曉了，這就讓人收拾行裝。”
宋煙看見王媽媽臉上的笑自從進屋後就一直掛在臉上，是因為她就要走了的緣故嗎？
宋煙心裏悶悶的，原來王媽媽根本不喜她。
她問王媽媽，“是因為阿煙要走了，王媽媽才這麽開心嗎？”
能不開心嗎？送走她，殿下不用再時刻念著一個外來丫頭，也不用再花心思在這丫頭身上，這樣殿下才能騰出空閑考慮娶妻生子的事，她只希望，王府早日後繼有人才好。
王媽媽訕笑道，“姑娘哪裏的話，老婆子我是真舍不得姑娘走，可老婆子也沒什麽法子，一切都是殿下的吩咐。”
如今看來，王府是真的再也容不下她。
昔日美好相處的一切不過鏡中花水中月。
待收拾好行裝後，素月來到宋煙跟前，聲音堅定道，“姑娘，您去哪兒，奴婢便去哪兒。”
平日裏宋煙待素月極好，素月家中有難需救急，但素月又不好向別人開口，都是宋煙幫著一起想法子，實在不行，宋煙就去找宋珩，宋珩讓她需用銀子直接去管家那裏支用。
宋煙哽咽道，“素月姐姐真好，只是要你你跟著阿煙日後怕是要受苦了。”
素月眼裏也泛出濕意，“哪裏的話，能與姑娘一起，是奴婢的福分。”
臨走時，宋煙沒收拾太多東西，只整理了些貼身衣物和換洗衣衫，那些名貴的金簪玉釵，她一樣都沒帶走。
宋煙目光垂落在妝臺上妝奩裏的一支玉笄上，那是及笄那日皇叔替她簪上的。
看到這玉笄，宋煙眼神一閃，不自覺地摸摸右耳的冰藍耳珰，這琉璃耳珰她一戴便是多年，中途從未戴過其他耳飾，這也是皇叔送她的。
雖然不知皇叔身為一個男子為何會有這女子用的飾物，但不妨礙她對這耳珰的喜歡。
宋煙垂眸取下耳珰，連同那玉笄一並納入妝奩裏。
“啪”，一聲悶響，玉笄、耳珰散發出來的溫潤光澤被蓋住。
……
雲山別莊也是攝政王府的產業，離上京來回需兩日的路程，山莊所用之物雖應有盡有，但到底不如府中便宜，並且偌大的山莊只有宋煙這一名主子，顯得空曠寂寥極了。
宋煙來到這裏後，起初不太適應，高熱、嘔吐折一連反反覆覆折騰了五六日才漸漸好轉，本就纖細的腰肢，如今用素月的一只手就能丈量過來。
素月每日想盡法子給她做各種好吃的，這才讓面上有了絲血色。
晴空碧霄，雲卷雲舒。
主仆二人擡了羅漢榻出來在院子裏曬太陽，素月無意識感慨道，“要是府裏的那名廚娘在就好了，她做的紅豆廣寒糕整個上京也尋不出第二個來。”
宋煙正蜷在羅漢榻上看話本子，小小的一只，乖巧得不得了。
來別莊這麽些日子，她不再像從前那麽郁郁寡歡，漸漸的，緊鎖的秀眉也舒展開，不再去碰那些傷春悲秋的詩冊。
她似乎真的在努力淡忘與王府相關的一切，宋珩讓霍霄送來的信一封封堆在書案上，已經堆了厚厚的一摞，上面落了灰，宋煙一封也沒拆開過。
素月都不敢相信那厚厚一摞的信是殿下寫的，畢竟殿下平日裏寡言少語，常常一開口就噎得人說不出話。
姑娘的出現倒成了殿下的例外。
攝政王府。
宋珩神色冷峻地坐在書案邊，自從宋煙走後，他的性子越發讓人難以捉摸。
燭火在他臉上跳躍，整個人似覆上一層陰霾。
“你確定將信都送到了雲山別莊？”
霍霄點頭，“屬下躲在大樹上看見素月接過信後就放回了屋裏，肯定送到了。”
“殿下是沒收到姑娘的回信嗎？”霍霄忐忑問。
見宋珩沒說話，霍霄心裏悶笑一聲，他就猜到殿下這回會栽跟頭，霍霄厚唇無意識地彎起。
“在笑什麽？”宋珩突然出聲聲音冰冷道。
霍霄一頓，猛咳嗽幾聲，顧左右而言他，“殿下，屬下偷聽到姑娘三日後要去別莊附近的廟裏上香。”
霍霄美滋滋想，來回兩日，總該夠了吧，他都幫到這份兒上了，主子再不出力他也沒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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