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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等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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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等她開口

原地休整三天過後,淵的身體狀況略有好轉,九月人等也在附近打到不少獵物,這才決定動身返程。

因為帶著傷員,行進速度比來時緩慢許多,也讓許逸有更多時間可以采摘——除了淵和九桃需要的草藥外,她還采了些木耳山菌。

不過,山中菌菇品類繁多,許逸擔心碰上毒菇,只敢挑些眼熟認識的,小心又謹慎。

正當她蹲在地上采花菇時,忽聽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周圍環境幹凈的、菇身顏色淺淡的、有蟲吃的,都可以采。”

可待她回身扭頭,淵又去了別處,只留下一道孤高冷傲的背影。

自從那晚深聊過後,許逸承諾不會帶走九月,老頭對她的態度也似乎有所緩和,不再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慢模樣。

大概是覺得她比當年的小苔容易溝通,更明事理。

但畢竟架子端得久了,總還有點“偶像包袱”,能像方才這樣指點一二,已屬不易。

那一頭,九月不知發現什麽,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大聲叫許逸的名字。她聞聲回頭,一顆冰涼柔軟的東西就被塞進嘴裏——

“什麽啊?”許逸沒敢吃,拿出來看,見是山莓,紅紅小小一顆,別名四月泡,是山中最早熟成的一種野果,模樣近似於樹莓。

“好吃的,嘗嘗。”九月托著她的手,要往嘴裏送,讓她吃。

“唔……酸。”她咬了一半,就皺起鼻子,“不好吃。”

“酸嗎?我剛吃還甜的。”他低頭叼走她手上的半顆,“呃……你這個是有點酸。”

不過果香濃郁,做成消暑飲品應該不錯,還可以用來釀酒。許逸於是問他是哪裏采的,說要再多采些回去。

幾人忙忙活活,一會就采了小半筐。山莓、雞縱、花菇、野蔥、山椒……滿載而歸。

從前,許逸只聽說神農林區物種資源豐富,直到身臨其中,才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上天對這片沃土的深深眷顧。

難怪淵會覺得,即便“外面”再好,也抵不過這裏的豐饒富足。

回到部落附近,尾還像從前的每次一樣,一邊跑下山坡,一邊大喊著“我們回來啦”,留守的狼人便會出來迎接,接下戰利品,噓寒問暖,像是早已約定俗成的儀式。

提及淵的傷勢,月臉上仍是憂色,淵老頭卻一臉不屑,說一點小傷而已,根本算不得什麽,想當年和黑熊搏鬥的時候……

一聊開,話題就扯遠了。

狼人們處理獸肉時,許逸便在一旁,將采來的山珍野貨分門別類。木耳蘑菇鋪散開曬幹,一捧山莓,加上兩片薄荷葉,煮成果茶,酸甜可口,生津消食。

擡眼之間,見淵正將洗凈的土茯苓切片,大概是要給九桃煮水。可持拿骨刀的手卻抖得不像話,幾次刀落都切偏了。

“我來吧。”許逸伸手想要代勞,卻被淵打開,硬冷冷地說“不必”。

“九桃哭鬧得厲害,”許逸目光掃過織的帳子,淡淡地說,“織搞不清狀況,想讓你去看看。”

淵猶豫片刻,這才放下骨刀。

走向織的帳子,淵一路都沒聽見聲響,靜悄悄的,覺得奇怪。掀開帳簾,見兩個小家夥正擠在一起,睡得香沈,織就在一旁,安靜地編草筐。

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一時怔楞,再回身時,見許逸已經將土茯苓切好,添了半瓦罐水,上火燒煮了。

織也有些意外,問淵出什麽事了。

“沒事,就看看他們。”淵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九桃額頭。

微熱,臉周頸側還有些紅色的小疹子。

“燒退了些,就是貪睡,”織笑著說,“這都睡了小半天了。”

“沒事,小毛病,都好得快。”淵搭邊坐下,揮手替兩個娃娃驅趕蚊蟲,又盯著粉嫩的小臉蛋看了好一會,目光難得慈祥柔緩。

後來因為實在壓不住咳嗽,怕吵醒他們,才沒多留。

幾日後,九桃的濕疹痊愈,燒也徹底退了,整個人又精神起來,咿咿呀呀地滿地亂爬。淵卻又比前陣子更消瘦些,食欲不好,也不常走動,大多數時候,都躺在樹皮繩編織的吊床上曬太陽,一躺就是一整個下午。

傍晚,狼人們聚集在一起,生篝火堆,吃烤肉串,配冰果茶,慶祝尾終於長全了那半條尾巴,正式邁入成年。

草不服氣,說等待會天黑,要拿狼身比試看看,究竟誰更厲害。

“比就比,誰怕誰!”尾一口幹掉冰果茶,勢在必得,“月來裁判!”

“不行!”草不同意,“月肯定要偏袒你!讓淵來判!”

說完,她便起身去吊床叫人:“淵,你來給……”

聲音突然哽在喉嚨,人也不動了。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金黃色的夕陽下,輕輕搖動的吊床上,安靜地側臥著一只毛色斑白的黑狼。

黑狼四肢幹瘦,枯澀的皮毛被暖風輕輕拂動,細微波瀾,像是蒙上一層健康的油亮。

風止,又都成了錯覺。

幾人上前,圍站四周。

“月……”草紅著眼圈,雙手去抓月的小臂。

“嗯,沒事。”月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又叫尾和他一起,將綁在樹幹的吊床拆解下來。

心裏知道,總難免的。

狼人的入殮十分簡單——將幾塊獸皮縫成大張,繪上代表自然之神的圖騰,再包裹狼屍入土。沒有太講究的選址,也沒有多繁覆的儀式。

一切源於自然,終要回歸自然。

織將獸皮用骨針和麻絲縫好,許逸負責繪圖,草幫忙磨制顏料,月則帶著黑毛等人去附近的山坡上刨坑挖土。

大家一邊幹活,一邊你言我語,氣氛並不沈悶,甚至比許逸預想的輕松許多,像是集體籌備著什麽節日。

次日黃昏,一切準備就緒,眾人圍坐在土坑邊上,一人一句地相互聊起記憶中的長老,大多還是吐槽——

草:“太兇了,動不動就要罵人,煩。”

月:“燒阿媽的東西,還騙我說她死了,煩。”

逸:“總嫌我拖累你們,要趕我離開,煩。”

月:“……還有這事?”

眼忙打圓場:“嗐呀,盡瞎操心。看看,孩子們都不買賬吧?白累死你!”

黑毛:“淵對我挺好,我沒什麽說的。”

尾:“嘁,矯情。不說我說,老頭腳臭!”

“……”

草不信:“真的假的?”

尾:“騙你幹嘛,我跟他睡過一個帳子啊。”

九寶捏著鼻子,奶聲奶氣:“我作證!臭!”

眾人大笑。

“好了,就這樣吧。”九月灑上最後一抔土,拍平壓實,沒做什麽特殊標記。

狼人們相信,每一位逝去的族人都會化作整片山林的一草一木,不會禁錮在這一方寸土,自然也不需要立碑紀念。

每一次晝夜交替,每一輪四季變換,每一年草長鶯飛,都是紀念。

大家紛紛散去,月走在最末,偶爾回頭。

晚風和煦,蟬鳴不歇,像是迎接,也像送別。

說晚安,也說再見。

夜深,許逸在帳中生了火堆,卻不見人回來。又等了一會,實在放心不下,這才拿著火把去外面找。

曠野四寂,其餘帳子也沒光,大概是都已經睡了,只有遠處的山崖邊上,隱約有一道人影。

山崖陡峭,灌木叢生,路不好走。許逸一手擎著火把,一手抓著刺手的灌枝,盡可能小心翼翼——

“哎,你別動了,”九月聞聲回頭,“我這就下來。”

“沒事,都上來了。”她用力蹬上最後一道石階,稍有些喘,又很快被他扶住。

九月接過火把,隨手插進石縫,“怎麽找這來了?”

“我還想問你呢,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覺,自己躲來幹嘛?”

“……沒躲。”

“難過了?哭鼻子了?”她作勢去摸他眼角。

他笑著推開,“沒有,就坐一會。”

說完,他又坐回方才的位置,還拍拍身側,示意許逸過來。

“這有什麽好看的?”許逸盤腿坐下,眼前是懸崖峭壁,襯著漆黑的夜色,深不見底。

“聽。”他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

深淵峽谷之中,有潺潺溪流水聲,讓人心靜。

也讓他想了很多。

“我覺得,你那時說的不對。”半晌,九月看著她的眼睛,提起她曾經說的,認真反駁——

“我願意放棄一切重新開始,不是因為我有能力,也不是因為我有勇氣,而是我覺得生命太寶貴了,相比之下,那些東西才微不足道。”

“你也看到了,很多事情,我們改變不了,野獸、敵人、病痛、時間……每一樣都在給我們本就有限的生命制造障礙,我不想再給自己制造障礙。”

“所以喜歡的事,我會去做,喜歡的人,我也會去喜歡。如果為了這些,必須要放棄什麽,我也覺得很劃得來。”

許逸一時錯愕,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和她說這些。

直到九月笑道:“如果你喜歡畫畫,也可以繼續畫吧,為什麽要有那麽多顧慮呢?在哪裏畫、要怎麽畫、畫的好還是不好,真的那麽重要嗎?”

許逸失笑,“你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嗯。”後又改口:“……也不全是。”

“還有呢?”

他又不肯講了,搖頭說沒什麽。

許逸驀然想起淵那日說的——只要你開口,月會心甘情願拋下一切,跟你離開。

忽然有些動容。

她知道,他在等她開口。

純黑色的狼,隨著年紀增長,毛發會變灰發白。所以如果你看見這樣一只,就說明它年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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