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退婚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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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退婚攻略
按照陳子富的要求，白勝莉重新走進了聚賢閣。
路過的員工正在拆卸前夜的婚禮布置，鮮花和桌布堆在一起，鋼架倒地的聲音絡繹不絕，幾個員工聚在一起不懷好意地用她聽不懂的粵語調笑，不時對她投來充滿敵意的目光。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威懾。
白勝莉心裏明白，這是陳子富有意為之。
退婚這件事，從某種程度上講，是圖窮匕見，看的是兩家人的道德底線，兩方中只消有一方存心不讓對方好過，戰爭就無法結束。
陳子富沒有點任何食物，桌子上除了一壺白茶，就是兩個陶瓷小杯，騰騰冒著熱氣，誰也沒有去碰。
白勝莉從包裏小心取出兩個錦盒，打開遞給陳子富，一個是之前下聘時收到的三金：花月佳期項圈、古法七彩絲鳳戒，掐絲和鳴雙鳳鐲；另一個是陳青家三個姑婆下聘當天送的見面禮：緬甸冰種玉鐲，千足金無事牌和祖母綠耳環。
還有一張，是陳青手寫的十二版貼，刀刻斧劃般寫著：“生生世世，永結為好。”
看到這幾個字，白勝莉無端兩眼一熱。
他們在加州的家裏，還遺存著過去七年的痕跡。冰箱裏剩了一半的李錦記蠔油、跑了十萬公裏的凱美瑞、床頭櫃上放的椰菜娃娃、陳青的 Uber 賬號裏，前二十條都是深夜 M 記的薯條下單記錄。
很多時候，陳青都顯得固執又孩子氣，但如果不是他這樣的性格，他們也不會在一起這麽多年。
就好像剛畢業那年，他們開車南下去科切拉音樂節，到了現場，發現少買一份套票。為著這個以及些許其他原因，兩人在會場門口大吵一架，分道揚鑣，約定好再也不要影響彼此的人生。
她在科切拉大蹦一整天，玩到日暮西沈才離場，和小姐妹在停車場排漫無邊際的長龍等出租車，聽得路邊的喇叭震天響，響得熟悉又令人心煩。
她扭頭過去，凱美瑞的車窗開到一半，陳青紮了一面白旗伸出來，向她投降。
她走過去說，“我要三天都不出來呢？”
陳青從保溫箱拿出一杯冰得透心涼的可樂，“我覺得你不會那麽冷酷無情。”
白勝莉合上版貼，茶水氤氳，從眼前化開。
並不是遺憾過去七年青春浪費，只是感慨人與人的愛恨交錯，都太脆弱了。
她率先打破沈默，“叔叔，我不打算為自己辯解，這件事皆因我一人而起，給陳青和您家人造成了困擾，是我對不起您。”
陳子富沒有說話。
白勝莉又道：“叔叔，我今天來得急，但是您放心，餘下的聘禮，我也一定按單子原封不動退還。”
陳子富還是沒有說話。
白勝莉靜坐了一會，見他還是不回應，問了一句：“叔叔？”
陳子富這才開口：“你父母呢？”
白勝莉突然怔住。原來陳子富不願和她談，是嫌她不夠格。
“相見禮和下聘時，都是一家三口和我們交涉，到了退婚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來？未免太不把我陳某放在眼裏。”
陳子富來勢洶洶，白勝莉也只好見招拆招，卻被陳子富當即打斷：“叔叔，我們家的情況您也知道，我媽媽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孩子，知道自己要什麽。”陳子富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現在看來，還是太幼稚。
你們小年輕談戀愛，怎樣都可以。都談婚論嫁了，還在這裏耍小孩脾氣，當著眾人的面就可以說不結就不結，說句好聽的，叫追求自我，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沒有家教！”
白勝莉淡淡一笑，也拿起瓷杯喝了一口。老一輩人講話談事，最喜歡拿“沒有家教”四個字來訓人，其涵義無怪乎把被指責的對象上升到對方父母。
一聽這話，對方十個有九個會跳起來說：“你可以侮辱我，但你絕不能侮辱我的父母！”而情緒一旦調動起來，他就更容易在談判中穩據上風。
白勝莉沒打算接茬，反而挑起另一個話頭：“我一直覺得，判斷一個人成熟與否的標志，是看他能否對自己負責。就像今天，我本來以為可以和陳青談清楚，沒想到，他還是不願來見我...”
這番話是隔山打牛，陳子富當然不願意講陳青失戀又失業，大受打擊窩在房間裏不吃不喝的事，語氣立見淩厲，“我說過，結婚不是你們年輕人玩家家酒！退婚的事，我總要你爸一句準話，讓你爸來和我談。”
白勝莉起先不解，但看陳子富的樣子，心下漸漸明白三分，於是坦白道，“陳叔，我也不和您繞彎子了，白明義到底要了多少錢，您給我一個準話。您也看到了，他不是什麽講道理的人，與其和他談，不如和我談。”
陳子富面色凝重，許久才道：“如果你不願意和阿青在一起，為什麽還要答應和他舉行婚禮？”
白勝莉心想，如果這時候讓他知道簽證的事，讓他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居然不如美國工簽更具吸引力，估計立馬能從這張椅子上摔下去。那她白勝莉今天也沒辦法從這酒樓走出去了。
她拿起茶杯，在手心轉了轉，才道：“叔叔，我原本也並不是您心中最佳的兒媳人選吧。”
陳子富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我並不是一個勇敢的人，盡管知道我和陳青可能不適合，思考過很多次，但也直到最後一刻才敢邁出那一步。因為我覺得，如果此生沒有成為夫婦的緣分，何必讓我、讓陳青，因為一場婚禮被捆在一起，再用離婚的姿態去面對下一段人生。這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太大的代價。”
陳子富還沒聽完，輕蔑地笑了一聲，“代價？你是多大尊佛？阿青這樣的條件，換做這裏任何一個女孩，都會歡天喜地慶賀自己好命。到你這裏就成代價了？好好，你這樣自私的人，我們陳家也容不得。”
他打了個電話，叫人拿來一份白紙黑字協議，是借條。
“我和你爸談的彩禮是二十八萬八，他又用陳紫一事威脅，額外從我這裏拿走六萬七，我們這裏酒席不收禮金，自家酒店，25 桌酒席成本和當夜虧損成本都要算，加上四大金剛、婚禮策劃、婚紗租賃、新娘妝造、賓客酒店費用。此外，還有我們家的精神損失費，條目我都列清楚在這裏，訂婚一場，算你五十萬，總計八十五萬五。你看準了，在這個地方簽字。”
八十五萬五！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白勝莉仍然在心裏倒吸一口涼氣。她早就料到，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轉身離去，陳子富絕不會輕易放過她。她能無事離開聚賢閣，陳家必有後招。過往一兩個月所受的委屈和磨難，悉數具象化在面前的這一張借條上。
簽了字，她入行以來所有積蓄，一應化為烏有；簽了字，她和陳青從此兩不相欠，各奔前程。
她握著借條的手微微發抖，總覺得哪裏還有問題，但此刻在人家地盤上，眾目睽睽之下，就算現在叫蔣言來援助，恐怕也是於事無補。
如何是好...
“如果我說，她不是唯一有錯的那個人呢？”
兩人聞聲，皆往門口看去。
八月，大雨忽至，雷聲偶然驚起，響於耳邊，而眼前的女孩，雖然剛剛收了傘，但顯然不敵天氣，雨珠和汗珠混在一起，凝結在發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這一看不要緊，陳子富大驚失色，面色驟然一變：
“阿紫...你來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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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陳子富的要求，白勝莉重新走進了聚賢閣。
路過的員工正在拆卸前夜的婚禮布置，鮮花和桌布堆在一起，鋼架倒地的聲音絡繹不絕，幾個員工聚在一起不懷好意地用她聽不懂的粵語調笑，不時對她投來充滿敵意的目光。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威懾。
白勝莉心裏明白，這是陳子富有意為之。
退婚這件事，從某種程度上講，是圖窮匕見，看的是兩家人的道德底線，兩方中只消有一方存心不讓對方好過，戰爭就無法結束。
陳子富沒有點任何食物，桌子上除了一壺白茶，就是兩個陶瓷小杯，騰騰冒著熱氣，誰也沒有去碰。
白勝莉從包裏小心取出兩個錦盒，打開遞給陳子富，一個是之前下聘時收到的三金：花月佳期項圈、古法七彩絲鳳戒，掐絲和鳴雙鳳鐲；另一個是陳青家三個姑婆下聘當天送的見面禮：緬甸冰種玉鐲，千足金無事牌和祖母綠耳環。
還有一張，是陳青手寫的十二版貼，刀刻斧劃般寫著：“生生世世，永結為好。”
看到這幾個字，白勝莉無端兩眼一熱。
他們在加州的家裏，還遺存著過去七年的痕跡。冰箱裏剩了一半的李錦記蠔油、跑了十萬公裏的凱美瑞、床頭櫃上放的椰菜娃娃、陳青的 Uber 賬號裏，前二十條都是深夜 M 記的薯條下單記錄。
很多時候，陳青都顯得固執又孩子氣，但如果不是他這樣的性格，他們也不會在一起這麽多年。
就好像剛畢業那年，他們開車南下去科切拉音樂節，到了現場，發現少買一份套票。為著這個以及些許其他原因，兩人在會場門口大吵一架，分道揚鑣，約定好再也不要影響彼此的人生。
她在科切拉大蹦一整天，玩到日暮西沈才離場，和小姐妹在停車場排漫無邊際的長龍等出租車，聽得路邊的喇叭震天響，響得熟悉又令人心煩。
她扭頭過去，凱美瑞的車窗開到一半，陳青紮了一面白旗伸出來，向她投降。
她走過去說，“我要三天都不出來呢？”
陳青從保溫箱拿出一杯冰得透心涼的可樂，“我覺得你不會那麽冷酷無情。”
白勝莉合上版貼，茶水氤氳，從眼前化開。
並不是遺憾過去七年青春浪費，只是感慨人與人的愛恨交錯，都太脆弱了。
她率先打破沈默，“叔叔，我不打算為自己辯解，這件事皆因我一人而起，給陳青和您家人造成了困擾，是我對不起您。”
陳子富沒有說話。
白勝莉又道：“叔叔，我今天來得急，但是您放心，餘下的聘禮，我也一定按單子原封不動退還。”
陳子富還是沒有說話。
白勝莉靜坐了一會，見他還是不回應，問了一句：“叔叔？”
陳子富這才開口：“你父母呢？”
白勝莉突然怔住。原來陳子富不願和她談，是嫌她不夠格。
“相見禮和下聘時，都是一家三口和我們交涉，到了退婚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來？未免太不把我陳某放在眼裏。”
陳子富來勢洶洶，白勝莉也只好見招拆招，卻被陳子富當即打斷：“叔叔，我們家的情況您也知道，我媽媽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孩子，知道自己要什麽。”陳子富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現在看來，還是太幼稚。
你們小年輕談戀愛，怎樣都可以。都談婚論嫁了，還在這裏耍小孩脾氣，當著眾人的面就可以說不結就不結，說句好聽的，叫追求自我，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沒有家教！”
白勝莉淡淡一笑，也拿起瓷杯喝了一口。老一輩人講話談事，最喜歡拿“沒有家教”四個字來訓人，其涵義無怪乎把被指責的對象上升到對方父母。
一聽這話，對方十個有九個會跳起來說：“你可以侮辱我，但你絕不能侮辱我的父母！”而情緒一旦調動起來，他就更容易在談判中穩據上風。
白勝莉沒打算接茬，反而挑起另一個話頭：“我一直覺得，判斷一個人成熟與否的標志，是看他能否對自己負責。就像今天，我本來以為可以和陳青談清楚，沒想到，他還是不願來見我...”
這番話是隔山打牛，陳子富當然不願意講陳青失戀又失業，大受打擊窩在房間裏不吃不喝的事，語氣立見淩厲，“我說過，結婚不是你們年輕人玩家家酒！退婚的事，我總要你爸一句準話，讓你爸來和我談。”
白勝莉起先不解，但看陳子富的樣子，心下漸漸明白三分，於是坦白道，“陳叔，我也不和您繞彎子了，白明義到底要了多少錢，您給我一個準話。您也看到了，他不是什麽講道理的人，與其和他談，不如和我談。”
陳子富面色凝重，許久才道：“如果你不願意和阿青在一起，為什麽還要答應和他舉行婚禮？”
白勝莉心想，如果這時候讓他知道簽證的事，讓他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居然不如美國工簽更具吸引力，估計立馬能從這張椅子上摔下去。那她白勝莉今天也沒辦法從這酒樓走出去了。
她拿起茶杯，在手心轉了轉，才道：“叔叔，我原本也並不是您心中最佳的兒媳人選吧。”
陳子富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我並不是一個勇敢的人，盡管知道我和陳青可能不適合，思考過很多次，但也直到最後一刻才敢邁出那一步。因為我覺得，如果此生沒有成為夫婦的緣分，何必讓我、讓陳青，因為一場婚禮被捆在一起，再用離婚的姿態去面對下一段人生。這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太大的代價。”
陳子富還沒聽完，輕蔑地笑了一聲，“代價？你是多大尊佛？阿青這樣的條件，換做這裏任何一個女孩，都會歡天喜地慶賀自己好命。到你這裏就成代價了？好好，你這樣自私的人，我們陳家也容不得。”
他打了個電話，叫人拿來一份白紙黑字協議，是借條。
“我和你爸談的彩禮是二十八萬八，他又用陳紫一事威脅，額外從我這裏拿走六萬七，我們這裏酒席不收禮金，自家酒店，25 桌酒席成本和當夜虧損成本都要算，加上四大金剛、婚禮策劃、婚紗租賃、新娘妝造、賓客酒店費用。此外，還有我們家的精神損失費，條目我都列清楚在這裏，訂婚一場，算你五十萬，總計八十五萬五。你看準了，在這個地方簽字。”
八十五萬五！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白勝莉仍然在心裏倒吸一口涼氣。她早就料到，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轉身離去，陳子富絕不會輕易放過她。她能無事離開聚賢閣，陳家必有後招。過往一兩個月所受的委屈和磨難，悉數具象化在面前的這一張借條上。
簽了字，她入行以來所有積蓄，一應化為烏有；簽了字，她和陳青從此兩不相欠，各奔前程。
她握著借條的手微微發抖，總覺得哪裏還有問題，但此刻在人家地盤上，眾目睽睽之下，就算現在叫蔣言來援助，恐怕也是於事無補。
如何是好...
“如果我說，她不是唯一有錯的那個人呢？”
兩人聞聲，皆往門口看去。
八月，大雨忽至，雷聲偶然驚起，響於耳邊，而眼前的女孩，雖然剛剛收了傘，但顯然不敵天氣，雨珠和汗珠混在一起，凝結在發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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