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二十年後，你會為此刻的決定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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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二十年後，你會為此刻的決定後悔嗎？
陳紫捋了捋自己淋濕的頭發，甩手拉開椅子，攔住路過的大堂經理，要了一碗例牌五指毛桃薏米湯，這碗湯養胃祛濕，在夏日是陳記常備的餐點，不一會就端了上來。
她不顧陳子富冰冷的眼光，抓緊喝了一氣，用餐巾紙擦了擦嘴，才道，
“他們兩個結婚的事，另有隱情。”
白勝莉一聽，耳朵頓時豎起，餘光掃到陳子富的表情，果然立時緊繃起來。
陳子富並不想聽陳紫口中所謂的“隱情”，目前這個情況，白勝莉處於道德的絕對下風，對他的談判，或者換句話說，對他情緒的發洩、報覆心理的實現，有著絕對的必要。在陳紫抖露出別的話來之前，他及時出言打斷了：
“阿紫，白勝莉有沒有錯，不是你說了算。”
正義、對錯...這類牽扯到道德上的界定問題，本質上是權力的問題。很顯然，在這場未完成的婚姻的博弈中，陳子富就是判官。
起碼，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我說的不是白勝莉的事，我說的是阿青。”
陳紫把打印出來的郵件放到兩人面前，郵件上蓋著陳青公司的 logo，落款是 HR 的手寫簽名。陳子富看不懂，白勝莉的大腦卻轟隆一響，她還沒有看清標題，先看到了那串數字。
龐大的數額，是對他過去三年辛苦工作的犒賞——當然，此刻看來，也不失為一種諷刺。
白勝莉腦海中突然電光一閃，劃過陳青求婚那夜，那時他也是這樣，拿著一封打印出來的郵件，殷殷切切對她說：“和我結婚吧，我抽中了。”
她第一反應竟然是悲涼，或者說是同情？原來他們都一樣，誰也沒有比誰更幸運。世事無常，她抽了三年沒抽中，而他抽中了又失去。簽證對於他們來講到底是什麽呢？對於沒有根本得到過的東西，我們能有資格給予嗎？
或許這就是簽證婚姻最根本的荒誕之處：從一開始，他們不過是兩個游子，因為孤獨，急於攀住彼此，所以在一起，但真正走到一起時，又發現了彼此身上難以克服的身世於是，在奔向永遠的過程裏，他們分開了。
不管是愛情、穩定、簽證，還是安全感、工作、錢，最後，除了一點賠償，他們什麽也沒有得到。
她又看了一眼那封郵件寄出的日期：8 月 16 日，正好是，他們婚禮的一周前。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場婚姻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謊言啊。
陳紫假裝沒有看見父親冰山一樣的表情，“阿爸，這場婚姻本來就是一場騙局。只有你還蒙在鼓裏。”
她又轉頭看向目光呆滯的白勝莉，“這件事，原本婚禮那天我就想告訴你，只不過，你先一步離開了。”
此刻，陳子富心中氣極，雙手微微發抖，面上卻不好發作。談判之中，最忌自己人臨時反水倒打一耙，此刻訓不訓女兒不要緊，若是讓白勝莉在道德上占了上風，那才是真正棋差一著：“阿青是否被裁員，和我們要談的事情無關吧。”
他招手叫人進來，“全伯，阿紫淋了雨，身上打冷說胡話，你帶她下去換件衣服。”
全伯笑呵呵地走進來，請陳紫去別間換衣服，叫了幾次，陳紫就是不動，站定了，朗聲道，“阿爸，你還不知道你兒子把加州的公寓分了一半給白勝莉吧？”
陳子富面容微微一動，這是今天談判遇到的第二個信息差，他太生氣，忘了來之前應該和家人通氣的。
他瞥了一眼白勝莉，看樣子，她也是知情的，還好沒有拿這事做文章。
只是沒想到陳青看這樣起來乖的孩子，也會背著他偷偷拿主意。
他隨即又覺出一絲驚險味道來：還好這個婚最終沒有結成，當時在婚禮現場，只消再過一刻鐘，他三百多萬美元買下的房子，就要連皮帶肉，生生被白勝莉抽走一半。
陳紫繼續講到，“他又不傻，好好的協議簽了，何必又臨時改動那麽大一筆？那是因為他心虛！騙白勝莉說，一結婚就會給她美國簽證，結果你看，雞飛蛋打。”
陳子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但他畢竟是老江湖，很快調整了思路，對著陳紫就是一通破口大罵：“什麽簽證不簽證？我看你是腦子抽風了！這怎麽能算是騙婚？
簽證的事，他們有口頭約定的證據嗎？寫到婚前協議裏了嗎？我還沒有說她這個人貪圖利益、撈女，妄想和我兒子結婚少走十年彎路，反倒是你這個當姐姐的，來說我們陳青騙婚？是我眼瞎看不出，你的心居然這樣毒。”
陳紫明顯一楞，但很快恢覆如常。
早上接了阿朱姐姐電話，得知父親要去和白勝莉對峙，她便推了拍攝往這裏趕。雖然知道父親的脾氣和習慣，這口氣如果不出，無論如何是不會罷休的，但她只覺得，婚禮當天沒能告訴白勝莉的話，如果一直憋在心裏，是會憋出病的。
白勝莉默默聽著，只覺得心裏一陣陣抽痛。此刻才明白，原來那天在婚禮上的自己，早已深陷圍城，無論是向前一步，還是後退一步，代價都太大了。
三人之間，出現一段短暫的沈默。陳紫還想辯駁，陳子富把頭扭過去，不再聽她說話，幾個服務生走上來，要帶她去換衣服，白勝莉卻叫停，
“陳紫小姐，請你留一下，給我們做個見證吧。”
陳子富餘怒未消，看向白勝莉，“你什麽意思？”
白勝莉這才回過神來，慢慢開口道。
“陳叔，我一開始和陳青選擇結婚，並不完全是因為簽證，否則我為什麽不去找一個有綠卡有國籍的，在這裏陪他熬十幾年移民監？同樣，我和他分開，也不是完全是因為簽證。婚約既已撕毀，現在談這些沒有意義。我說過，該還給您的，一份不少都還給您。”
白勝莉拿過那張欠條，用筆一條一條畫出來，
“但是，不該我還的錢，我也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第一，彩禮的錢，是您和我父親直接交涉的，我不知情，所以不能替他簽這個字。我會去找他，讓他還給您，但這個債權人的名字，您應該讓他來簽。
第二，關於陳紫小姐的事，同理，這事本就不怪她，純因我大伯無理取鬧，我會督促他們還錢，但本質與我無關。這個字，我也不能簽。
第三，我剛才算了一下您的餐廳虧損成本計算方法，您是按照上座率百分百的情況來計算的，但據我所知，陳記重裝開業以來，成績並不是很理想。每晚上座率僅有不到四成，我就按五成來算，實際金額並沒有您說的那麽多。
婚禮的其他費用，我之前也算過，和您的有些出入，精神損失費計入的情況，重新算完，整體不到四十萬。”
陳子富剛要發作，白勝莉掏出手機，向陳紫和陳子富展示，剛剛趁亂臨時一查，沒想到還真讓她查到了這條新聞，“深圳老牌餐飲重裝開業，上座率暴跌原因幾何？”
她從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陳子富：“陳叔，這裏有五萬美金，是我工作以來全部積蓄。按照如今匯率換算，大概三十五萬有餘，如果您覺得這個金額不夠，我把這張卡拿回去，改日再匯給您。”
白勝莉又道，語氣十分溫和，卻透著堅定：“如果您滿意，我們現在就重新寫一張欠條，我簽字，我們一筆勾銷。當然，您如果還是堅持八十五萬五的主張，那我們也可以法庭見。我回國這個月，已經和自己的大伯父對峙公堂，險些，也要被自己的父親提告，現在也不用擔心簽證的事了。這官司，我們大可以慢慢打。”
陳子富沈吟半響，接過了那張銀行卡。他並不缺錢，婚禮這些錢，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所要征求的，不過是對白勝莉氣焰的打壓，這三十五萬既是她全部身家，起碼彩禮等價現金此刻已全部到手，總比日後她拖著不給爽快。
何況，欠條裏數額寫得明明白白，他也不想上了法庭，再把陳記過去半年的真實流水遞給法官檢閱——誰知道能查出什麽！
他收下，表情似乎雲開霧散，卻仍是話裏有話，“白小姐倒是爽快，只是不知道這七年的感情，和我們一家人的真心，是不是就只用這三十五萬就能打發得了呢？我真心祝願你往後路越走越寬，希望二十年後的某一天，你不會因為今天做出的選擇後悔。”
白勝莉站起身，微微鞠躬，語氣還是平淡。
“也許會，也許不會，誰能說得準呢。因緣際會，人往往只能對當下的自己負責，這一點，我已經做到無愧於心了。陳叔，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希望我們往後，各走各的大路吧。”
白勝莉這廂解決完陳家的事，立刻又馬不停蹄往醫院跑去。徐永紅明天就要出院了，今天晚上得陪著她坐一趟檢查，順帶再把行李收拾收拾。
她打了個車，朝市二院方向走，天邊有火燒雲，從目光所及處燃開，整個天空燒成了一片，混亂而熾熱。小時候的語文課本裏寫，“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說的就是這樣的天氣。
她心裏突然被什麽鼓脹的東西填滿，一種力量漸漸湧現，充盈她自身。
事情這樣多，這樣雜，但只要一件一件地做過去，總是能做完的。
她走進住院部，夜幕降臨，徐永紅的房間內外卻很熱鬧，簡直像是白天一樣。學生、同事、白明義的下屬、之前求她辦過事的朋友，來來去去，有的甚至拿著牛奶和燕窩，就坐在門外的長凳上，等著輪到自己進門。
她慢慢走過去，看著擺滿了病房內外的各色補品、鮮花、果籃，還有人群。透過門，徐永紅蒼白的臉上透著些許欣慰和興奮，而白明義端著個保溫杯，穿著一身行政夾克，正在笑盈盈地迎來送往。他看到白勝莉，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女兒，你回來啦！”
白勝莉只覺得晴天一陣西北風刮過，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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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紫捋了捋自己淋濕的頭發，甩手拉開椅子，攔住路過的大堂經理，要了一碗例牌五指毛桃薏米湯，這碗湯養胃祛濕，在夏日是陳記常備的餐點，不一會就端了上來。
她不顧陳子富冰冷的眼光，抓緊喝了一氣，用餐巾紙擦了擦嘴，才道，
“他們兩個結婚的事，另有隱情。”
白勝莉一聽，耳朵頓時豎起，餘光掃到陳子富的表情，果然立時緊繃起來。
陳子富並不想聽陳紫口中所謂的“隱情”，目前這個情況，白勝莉處於道德的絕對下風，對他的談判，或者換句話說，對他情緒的發洩、報覆心理的實現，有著絕對的必要。在陳紫抖露出別的話來之前，他及時出言打斷了：
“阿紫，白勝莉有沒有錯，不是你說了算。”
正義、對錯...這類牽扯到道德上的界定問題，本質上是權力的問題。很顯然，在這場未完成的婚姻的博弈中，陳子富就是判官。
起碼，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我說的不是白勝莉的事，我說的是阿青。”
陳紫把打印出來的郵件放到兩人面前，郵件上蓋著陳青公司的 logo，落款是 HR 的手寫簽名。陳子富看不懂，白勝莉的大腦卻轟隆一響，她還沒有看清標題，先看到了那串數字。
龐大的數額，是對他過去三年辛苦工作的犒賞——當然，此刻看來，也不失為一種諷刺。
白勝莉腦海中突然電光一閃，劃過陳青求婚那夜，那時他也是這樣，拿著一封打印出來的郵件，殷殷切切對她說：“和我結婚吧，我抽中了。”
她第一反應竟然是悲涼，或者說是同情？原來他們都一樣，誰也沒有比誰更幸運。世事無常，她抽了三年沒抽中，而他抽中了又失去。簽證對於他們來講到底是什麽呢？對於沒有根本得到過的東西，我們能有資格給予嗎？
或許這就是簽證婚姻最根本的荒誕之處：從一開始，他們不過是兩個游子，因為孤獨，急於攀住彼此，所以在一起，但真正走到一起時，又發現了彼此身上難以克服的身世於是，在奔向永遠的過程裏，他們分開了。
不管是愛情、穩定、簽證，還是安全感、工作、錢，最後，除了一點賠償，他們什麽也沒有得到。
她又看了一眼那封郵件寄出的日期：8 月 16 日，正好是，他們婚禮的一周前。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場婚姻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謊言啊。
陳紫假裝沒有看見父親冰山一樣的表情，“阿爸，這場婚姻本來就是一場騙局。只有你還蒙在鼓裏。”
她又轉頭看向目光呆滯的白勝莉，“這件事，原本婚禮那天我就想告訴你，只不過，你先一步離開了。”
此刻，陳子富心中氣極，雙手微微發抖，面上卻不好發作。談判之中，最忌自己人臨時反水倒打一耙，此刻訓不訓女兒不要緊，若是讓白勝莉在道德上占了上風，那才是真正棋差一著：“阿青是否被裁員，和我們要談的事情無關吧。”
他招手叫人進來，“全伯，阿紫淋了雨，身上打冷說胡話，你帶她下去換件衣服。”
全伯笑呵呵地走進來，請陳紫去別間換衣服，叫了幾次，陳紫就是不動，站定了，朗聲道，“阿爸，你還不知道你兒子把加州的公寓分了一半給白勝莉吧？”
陳子富面容微微一動，這是今天談判遇到的第二個信息差，他太生氣，忘了來之前應該和家人通氣的。
他瞥了一眼白勝莉，看樣子，她也是知情的，還好沒有拿這事做文章。
只是沒想到陳青看這樣起來乖的孩子，也會背著他偷偷拿主意。
他隨即又覺出一絲驚險味道來：還好這個婚最終沒有結成，當時在婚禮現場，只消再過一刻鐘，他三百多萬美元買下的房子，就要連皮帶肉，生生被白勝莉抽走一半。
陳紫繼續講到，“他又不傻，好好的協議簽了，何必又臨時改動那麽大一筆？那是因為他心虛！騙白勝莉說，一結婚就會給她美國簽證，結果你看，雞飛蛋打。”
陳子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但他畢竟是老江湖，很快調整了思路，對著陳紫就是一通破口大罵：“什麽簽證不簽證？我看你是腦子抽風了！這怎麽能算是騙婚？
簽證的事，他們有口頭約定的證據嗎？寫到婚前協議裏了嗎？我還沒有說她這個人貪圖利益、撈女，妄想和我兒子結婚少走十年彎路，反倒是你這個當姐姐的，來說我們陳青騙婚？是我眼瞎看不出，你的心居然這樣毒。”
陳紫明顯一楞，但很快恢覆如常。
早上接了阿朱姐姐電話，得知父親要去和白勝莉對峙，她便推了拍攝往這裏趕。雖然知道父親的脾氣和習慣，這口氣如果不出，無論如何是不會罷休的，但她只覺得，婚禮當天沒能告訴白勝莉的話，如果一直憋在心裏，是會憋出病的。
白勝莉默默聽著，只覺得心裏一陣陣抽痛。此刻才明白，原來那天在婚禮上的自己，早已深陷圍城，無論是向前一步，還是後退一步，代價都太大了。
三人之間，出現一段短暫的沈默。陳紫還想辯駁，陳子富把頭扭過去，不再聽她說話，幾個服務生走上來，要帶她去換衣服，白勝莉卻叫停，
“陳紫小姐，請你留一下，給我們做個見證吧。”
陳子富餘怒未消，看向白勝莉，“你什麽意思？”
白勝莉這才回過神來，慢慢開口道。
“陳叔，我一開始和陳青選擇結婚，並不完全是因為簽證，否則我為什麽不去找一個有綠卡有國籍的，在這裏陪他熬十幾年移民監？同樣，我和他分開，也不是完全是因為簽證。婚約既已撕毀，現在談這些沒有意義。我說過，該還給您的，一份不少都還給您。”
白勝莉拿過那張欠條，用筆一條一條畫出來，
“但是，不該我還的錢，我也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第一，彩禮的錢，是您和我父親直接交涉的，我不知情，所以不能替他簽這個字。我會去找他，讓他還給您，但這個債權人的名字，您應該讓他來簽。
第二，關於陳紫小姐的事，同理，這事本就不怪她，純因我大伯無理取鬧，我會督促他們還錢，但本質與我無關。這個字，我也不能簽。
第三，我剛才算了一下您的餐廳虧損成本計算方法，您是按照上座率百分百的情況來計算的，但據我所知，陳記重裝開業以來，成績並不是很理想。每晚上座率僅有不到四成，我就按五成來算，實際金額並沒有您說的那麽多。
婚禮的其他費用，我之前也算過，和您的有些出入，精神損失費計入的情況，重新算完，整體不到四十萬。”
陳子富剛要發作，白勝莉掏出手機，向陳紫和陳子富展示，剛剛趁亂臨時一查，沒想到還真讓她查到了這條新聞，“深圳老牌餐飲重裝開業，上座率暴跌原因幾何？”
她從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陳子富：“陳叔，這裏有五萬美金，是我工作以來全部積蓄。按照如今匯率換算，大概三十五萬有餘，如果您覺得這個金額不夠，我把這張卡拿回去，改日再匯給您。”
白勝莉又道，語氣十分溫和，卻透著堅定：“如果您滿意，我們現在就重新寫一張欠條，我簽字，我們一筆勾銷。當然，您如果還是堅持八十五萬五的主張，那我們也可以法庭見。我回國這個月，已經和自己的大伯父對峙公堂，險些，也要被自己的父親提告，現在也不用擔心簽證的事了。這官司，我們大可以慢慢打。”
陳子富沈吟半響，接過了那張銀行卡。他並不缺錢，婚禮這些錢，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所要征求的，不過是對白勝莉氣焰的打壓，這三十五萬既是她全部身家，起碼彩禮等價現金此刻已全部到手，總比日後她拖著不給爽快。
何況，欠條裏數額寫得明明白白，他也不想上了法庭，再把陳記過去半年的真實流水遞給法官檢閱——誰知道能查出什麽！
他收下，表情似乎雲開霧散，卻仍是話裏有話，“白小姐倒是爽快，只是不知道這七年的感情，和我們一家人的真心，是不是就只用這三十五萬就能打發得了呢？我真心祝願你往後路越走越寬，希望二十年後的某一天，你不會因為今天做出的選擇後悔。”
白勝莉站起身，微微鞠躬，語氣還是平淡。
“也許會，也許不會，誰能說得準呢。因緣際會，人往往只能對當下的自己負責，這一點，我已經做到無愧於心了。陳叔，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希望我們往後，各走各的大路吧。”
白勝莉這廂解決完陳家的事，立刻又馬不停蹄往醫院跑去。徐永紅明天就要出院了，今天晚上得陪著她坐一趟檢查，順帶再把行李收拾收拾。
她打了個車，朝市二院方向走，天邊有火燒雲，從目光所及處燃開，整個天空燒成了一片，混亂而熾熱。小時候的語文課本裏寫，“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說的就是這樣的天氣。
她心裏突然被什麽鼓脹的東西填滿，一種力量漸漸湧現，充盈她自身。
事情這樣多，這樣雜，但只要一件一件地做過去，總是能做完的。
她走進住院部，夜幕降臨，徐永紅的房間內外卻很熱鬧，簡直像是白天一樣。學生、同事、白明義的下屬、之前求她辦過事的朋友，來來去去，有的甚至拿著牛奶和燕窩，就坐在門外的長凳上，等著輪到自己進門。
她慢慢走過去，看著擺滿了病房內外的各色補品、鮮花、果籃，還有人群。透過門，徐永紅蒼白的臉上透著些許欣慰和興奮，而白明義端著個保溫杯，穿著一身行政夾克，正在笑盈盈地迎來送往。他看到白勝莉，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女兒，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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